第三十四章高熱
寧婉取出一塊絲帕掩住口鼻,絲帕上的淡淡薰香隔絕了令人作嘔的異味。握住燭臺的手微微上移,燭光在內壁上舞了一圈,她也探尋得仔細。
她神色自若,無一絲慌亂。銀蘭卻站也站不穩。
驚變發生於瞬息間。蠱蟲的爆裂是突然的,全無預兆。這種名爲蝶引的蠱蟲,出自藥王谷。一旦中了此蠱,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蠱主探知到。惟有殺死蠱主纔是破解之道。
亦或有更陰邪之物,以毒攻毒,方可化解。
比蝶引更陰邪·······
主子千方百計與藥皇討來的那個人,他究竟······
她垂首立在寧婉身旁,像一尊沉默石像。她等了又等,始終沒有聽到寧婉的聲音。銀蘭小心地轉動眼球,用餘光悄悄觀察自己的主子。
寧婉是個溫雅秀麗的美人,但談不上殊色。她出身世家大族,行止坐臥,姿態皆是無可挑剔的優美端正。她勾起脣角,輕輕地笑了笑。
燭光柔和了她的眉眼,方纔的戾氣消散盡,她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溫和嫺靜的寧夫人。
銀蘭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她們無人見過那人的真容,蝶引被毀,再想尋到那人,無疑是大海撈針,難於登天。但寧婉沒有一絲愁容,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天下的蠱毒大多子母成對。母蠱滴血認主,子蠱自然聽從蠱主差遣。藥皇曾叮囑過她,不要貿然將子蠱直接種到那人體內。那人體質特殊,過早的激活子蠱,蠱蟲在他體內存活的時間有限,一旦失效,將前功盡棄。
藥王谷取來血源,在子蠱上做了標記,母蠱則交由她保管。原本這個計劃天衣無縫,僅需寧婉派人將那人帶走。可誰知橫生枝節,讓那人逃了出去,暗衛身受重傷,死前不得不把子蠱倉促種在了他的體內。
子蠱在不合宜的時間甦醒,寧婉當即有所覺。驚愕之下,她緊急抽調人手,前去探測。
“怎麼有如此巧合?藥皇說的那些居然是真的?至陰至邪,至陽至烈······”寧婉呢喃道,“他們竟真做成了······”
她擡眼,恰好撞上銀蘭的目光,“你去城內的客棧和酒樓探查一番,這個女孩今日在酈城做了些什麼,見過哪些人,都要查驗清楚。”
銀蘭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桌案上的燭光愈加黯淡,火光倒映在寧婉漆黑的眼瞳中,像是一條扭動跳躍的小蛇,她的依然神色淡淡,銀蘭正欲告退,寧婉又喚住了她。
“她當真不通武功?”
“屬下今日確實未從中探測到內力波動。”
寧婉挺直腰背,提起衣袍下襬,赤足踩在柔軟暖和的絨毯上。她背對銀蘭,朝裏間的牀榻走去,雪白的牀帳垂落,隱去了她的身形。
她的聲音也變得朦朧,輕飄飄的。銀蘭屏息,不敢錯漏半分。
“再去查看,這些人精明得很,不要輕易被表象矇蔽了。你的所見所聞,或許都是她精心設好的,想讓你看見的罷了。”
銀蘭抱拳俯身,又在原地等了會兒,帳幔裏靜悄悄的,寧婉不再發號施令,她這才慢慢退了出去。臨走前,又替主子熄了燭燈。
這場暴雨不知下到何時是盡頭。後背抵在門身,銀蘭躲在檐下,想避一避正盛的雨幕。今年的秋日尤其寒冷,如今隱隱約約有了數九隆冬的架勢。
雨珠迅疾地敲擊着屋檐與石磚,滴滴嗒嗒的落雨聲如激進猛烈的鼓點,震得她耳膜發麻。雨幕中的夜空是灰暗的,烏雲侵吞了月色,偌大的千機門中,只有廊檐下懸掛的燈籠散發着昏黃的光芒。
夜半叄更,主子們已然歇息,但她的任務還沒有完。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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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寂還算是有幾分良心。他用內力幫元淮煉化了淤滯於胞宮內的精水。精純的真氣滌盪破損的經脈,緩緩修補裂痕。侍女適時叩響了房門,柔聲稟覆她已經備好了熱水,隨時可以到隔間沐浴更衣。傀寂拉動的那根綢帶原是夜裏叫水的銀鈴。
只是這枚鈴鐺······夜間叫水所爲何事,人人皆是心知肚明。
元淮的心情說不上是好還是壞,她太難受了,由着傀寂抱她去浴房泡了個熱水澡,洗去黏膩髒污,又被他擦乾身體,抱了回去。
他們洗漱時,臥房潮溼的被褥已被侍女麻利地換下,新的被褥乾淨又溫暖。元淮被放到牀上,又是一番恣意揉捏玩弄,直到她又忍不住嗚咽抽泣時,傀寂才罷休。
待他穿好衣袍,推門離去,門扉合攏,發出‘吱呀’一聲響,元淮的心神才徹底放鬆下來。
儘管剛剛的水很熱,但她覺得身上有些冷,頭也一跳一跳地脹痛。
她主動獻身,滿足了傀寂的淫慾,暫且安撫住了他。但院中窺探之人,以及背後的主謀,那場淫戲,真的能混淆視聽,爲她爭取片刻的喘息麼?
此番出行,她並沒有料到會與傀寂對上,更沒有預測到傀寂會將她打成重傷,手邊自然也沒準備療傷聖藥。傀寂渡給她的內力不多也不少,徹底煉化融合之後,武功應該能恢復四成。
身體的內傷只是略有起色,要想完全吸收這股內力,最快也得五日之後。
掀起被角,她縮進了被褥裏,整個人被絨被密不透風地包裹着。可元淮還是覺得冷,手腳都在打顫。拉高絨被,她蜷成一團,只把鼻子和兩個眼睛露在外面。
一定是方纔的夜風涼到了。全身上下,腿心和腦海的疼痛最難忍受。喉嚨和腿心的刺痛時刻提醒她無故受了怎樣的羞辱,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短暫地擊碎了她的理智。元淮知道不該反應太強烈,可她還是很委屈,眼睛痠疼。
但或許,眼淚早在情事中哭幹了,她眼睛紅腫,視線都是模糊的,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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