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憐惜
目光越過她,元淮朝室內打探,她輕輕皺眉。這間屋子乍一看,在室內陳設上,似乎和她歇下前的沒有分別。但······
元淮的眼神有一瞬遊移,片刻後,她重新正視女子的眼睛,開口道:“我······”
她被自己喑啞的聲音驚到了,喉嚨裏刀割似的劇痛。她費力地嚥了一口唾沫,艱難地懇求:“我想喝點水。”
銀蘭把她面前的簾子拉到一邊,用絲帶繫好。提起桌案上的茶壺,爲她倒了一杯熱茶。
元淮扶着牀沿,想要坐起來。可這一動,她彷彿又陷進了噩夢中翻涌的黏膩血海,整個人頭重腳輕,嚴重的眩暈感拉扯着神經,她捂住嘴,乾嘔了幾下。
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銀蘭不由分說地將她按回去,“你病得很重,不要再亂來了。”
說着,把手中的茶盞遞到她脣邊,示意她喝下。
元淮沉默地接過,她先是輕輕抿了一點,發覺溫度適宜,才小口小口的飲下。茶葉的清香沖淡了口中的苦澀,溫熱的茶湯潤澤了乾燥的喉嚨。她把空空的茶盞還給銀蘭,在銀蘭轉身收拾茶具時,再一次仔細地觀察起面前之人。
雨天多是泥濘之地,白衣最易染上髒污,但她的衣袍卻十分潔淨。
這人武功必定不低。
元淮清了清嗓子,儘量讓聲音清晰一點:“多謝,我還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銀蘭收拾好東西,便在桌前坐下。她與元淮間隔數尺,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既不會給彼此太大壓迫感,也不會過於冷淡疏離。
“在下銀蘭。”她拱手道,“陳姑娘是我千機門的貴客,千機門本應看顧好宅邸衆人,卻不想出了這等紕漏,我等實在慚愧。”
“夫人差了醫師爲您診治。她本想親自登門探望,但您的傷勢太重了,一直高燒不退。她
憂心得緊,卻也不得不作罷。”
“勞您費心了。”元淮客氣道,她慢慢地問:“我睡了多久?”
銀蘭聽着元淮的客套話,微微皺眉,放在膝上的手指勾了勾,但她還是答道,“兩天。”
元淮輕聲道:“兩天?那九華閣陸門主的生辰宴······”
“······”銀蘭頓住,她的語氣隱隱有些焦躁,“酈城的這場暴雨勢頭太大,門主推遲了九華閣的筵席。附近有些莊子和棧道被上漲的河水沖垮了,千機門宅邸也有幾處破損滲漏。”
元淮注視着坐在她身前的銀蘭,她的腰間別着一把纖細短劍。元淮的眼神在銀蘭左手打轉,習武之人慣用手掌摩挲武器,尤其是在其心境波動時。
銀蘭左手的指尖正貼着劍身輕輕剮蹭,她的小動作是無意識的。元淮掃了過她的眉眼,銀蘭的容貌並不突出,面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她的眼神略向下瞥,不願與元淮再對視。
元淮察言觀色的本事修煉得爐火純青。她這是······在生氣?
可這股怒意在元淮看來來得實屬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講的哪句話得罪了她。元淮便不再出聲,她思索着,該如何引出新的話頭,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因而她也沒有瞧見銀蘭陰沉的臉色和幾次想要說什麼,卻又無從開口的糾結。銀蘭憋着一口氣,她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的語氣恢復如常,只是細聽之下仍然能發現其中隱藏的惱意,“門中醫師不便爲你寬衣解帶,清理傷口。是我代他,冒犯了陳姑娘,還請您見諒。”
傷口?元淮有點懵,她在被子裏略略活動了四肢,筋骨酸脹抽痛,胸前不用多想,定也是一片淤青。在她的印象裏,視線所及之處,應是沒有破皮流血的外傷。至於這些淤青,着實算不上什麼傷口。
但無論如何,自己受了人家的照顧不假,元淮真情實意地道謝,“多謝。°
銀蘭哽住了,擱在膝頭的手指一下子攥緊外袍。她本不是能言善辦之人,她是寧婉最稱心的一把刀。主人手中的刀劍不需要擁有自己的意志,只要足夠鋒利就好。可銀蘭想起給女孩清理身體時看到的,瑩白肌膚上密密麻麻的青紅印記,腿間那些違背意願下被弄出的細小裂傷,一看便知是受了非人的折磨與痛苦。
帳中女孩病懨懨地蜷在被褥裏,面無血色,眼睛紅腫。銀蘭記得那天深夜,這雙漂亮眼睛和柔軟紅脣裏溢出的深深的無助悲慼,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明明是與陸渺渺相仿的年紀,陸渺渺是千機門衆星捧月的大小姐,無人敢這般折辱她,但這個女孩······她到底放軟了聲音,“······還疼嗎?”
這話便有些逾越了界線,元淮摸不準她的心思,她想了想,謹慎道:“頭還有點暈。”
元淮還在與她兜圈子,銀蘭皺起眉,她放棄了迂迴話術,單刀直入:“我是說,你的······腿·······裏”她提到那處,還是忍不住打了個磕絆,“有一些裂傷,還有喉嚨,還疼得厲害麼?”
元淮怔了怔,她這才明白過來銀蘭那幅擰巴的模樣是爲何,她張了張口,“······疼。”
銀蘭欲言又止:“傀寂······”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彷彿無從談起,也無法開口,之前分明有那麼多話想說,但真的講出來時,只開了一個頭,後面就再無法說下去了。
元淮反應極快,她翻身,側臥在牀,正視她:“那夜窗外的人是你?”
銀蘭驚愕:“你是······”
元淮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傀寂說的。”
銀蘭咬住下脣,她移開目光,輕聲道:“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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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強慘的女鵝引得立場對立的人也不免心生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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