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之方難,無然憲憲
齊簡公臉上透着汗神情十分緊張小心地問道:“先生此卦象吉凶如何?”被離又嘆了口氣道:“國君此卦所問的可是排難去厄之事?”齊簡公點頭道:“正是。”被離道:“吉。”齊簡公吁了一口長氣道:“吉就好吉就好。”闞止在一旁笑道:“既是吉卦國君大可以放心了。”
這是公元前481年底的齊國都城臨淄公宮偏殿之上此刻殿中就只有他們三人。
被離搖頭道:“請恕外臣直言此卦雖吉卻並非好卦國君萬萬不可大意。”齊簡公又緊張起來問道:“卦上怎麼說?”被離道:“卦辭上說:‘吉。元永貞無咎。不寧方來後夫兇’。意思是說剛開始時便要公正方可無害。不安寧的事剛剛開始後來者大有兇險。”齊簡公神色茫然喃喃道:“‘不寧方來後夫兇?”被離道:“此卦乃君臣輔佐之象國君眼下極需賢臣輔佐若得賢臣當可披荊斬棘所行無咎。”
齊簡公笑道:“寡人有左相闞止唔還有右相田恆可謂賢臣矣。”闞止在一旁笑道:“我齊國人材鼎盛鮑、晏、高、國四大家中能人極多正所謂‘君明臣則賢’。”被離冷笑搖了搖頭。
闞止面有不悅道:“三年之前齊吳艾陵之戰吳魯集兩國之精兵大敗我齊師連大夫國書也喪命於是戰之中吳人可說是齊國的大仇人。先生既爲吳人避難於齊先生在齊國的這幾天常有向國君進言要誅殺先生者但國君卻不以爲意視先生爲上賓正是禮賢下士、胸襟開闊的天下明君被離先生卻不以爲然不知更有何說?”被離嘆道:“被離爲人卜卦相面從不敢以假言誤人是以一向不爲吳王闔閭所喜。闔閭雖然強橫無禮卻並非不能容人。如今吳王夫差是個心胸狹窄之人連伍相國也被他賜死外臣只好離開吳國來齊國避禍。倘若國君也是夫差一樣的人外臣也不敢來了。”
齊簡公聽他說得十分得體心中得意笑道:“先生是天下名士寡人怎敢怠慢?唉伍子胥忠義之名天下皆知竟然不容於夫差!”闞止冷笑道:“聽說先生初識伍子胥是在集市之中。那時伍子胥剛從楚國逃到吳國窮困之極在市中吹簫無人能識。先生一眼便識得其相貌非常說是‘必是忠義武勇之士。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於是薦之於公子光。如此看來伍子胥之前程富貴全靠先生。此乃民間逛傳還是確有其事?”被離道:“伍相國智勇之士天下奇才便如皓月當空無處不明。其前程富貴與這下有何干系?”
齊簡公嘆道:“公子光用伍子胥之計使專諸刺殺吳王僚又使要離刺殺王子慶忌終於奪得了王位並在伍子胥和孫武的輔佐下幾乎滅了楚國。可惜寡人身邊便沒有伍子胥之樣的天下奇才也沒有專諸、要離這樣的勇士唉!”
闞止眼中閃過一縷不悅之色。
被離道:“闞左相劍術了得威震齊國與右相田恆、昌國子劍同列爲齊國三大劍手只是以如此身份又怎會學專諸、要離之類的刺客行徑?”齊簡公自知失言忙道:“闞止的劍術當然不在伍子胥之下不過人才多一些總是好的。”被離長嘆了一聲道:“伍相國這樣的人忠直有餘卻不會圓滑若非他有大功於吳又是吳王闔閭的患難之交早已不容於吳國了。”
齊簡公道:“三年前吳王夫差聽信伯嚭讒言竟賜伍子胥自盡殺害忠臣。依寡人看來吳國如今君暗臣昏亡國有日了。”闞止問道:“聽說伯嚭也是從楚國逃到吳國先是依附伍子胥伍子胥欲薦之於吳王闔閭。當時先生見過他後曾勸過伍子胥叫他不要讓吳王重用此人可有此事?”被離道:“伯嚭鷹視虎步貪佞好殺萬萬重用不得可惜伍相國不聽我言終至大禍。”
闞止道:“伯嚭劍術羣雖與伍子胥、顏不疑、夫概、孫武同列吳國五大高手排名僅在顏不疑之上。但夫概造反敗逃、孫武辭官隱居五大高手已去其二。剩下三大高手雖然顏不疑鋒頭頗勁終是排名於他之後只要伍子胥一死伯嚭便躍居吳國第一高手恐怕這也是伯嚭要唆使夫差殺掉伍子胥的一個原因吧?”
齊簡公道:“先生既識伍子胥之賢又識伯嚭之佞真是天下神相!如先生不棄寡人願封先生爲大夫長留於齊國如何?”闞止面色一沉還未說話被離嘆道:“外臣是亡家棄國之人怎敢居廟堂之上?何況吳王夫差、伯嚭等人都是狹窄陰狠之徒國君若是用外臣爲大夫吳國前來索要亡臣國君又能如何應對?如今吳國正強國君最好是不要得罪了吳國否則因外臣一人而引致兩國戰端外臣之罪過大矣!何況魯國的孔子新修《周易》外臣已經與其弟子端木賜約定不日赴魯向夫子求教若非國君見招外臣此刻已在赴魯之途中了。”齊簡公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寡人也不好強留先生。”
闞止眼珠轉了轉道:“先生適才所算的這個‘比’卦卦辭說是吉但先生卻說並非好卦究竟其中有何道理?”被離苦笑道:“大凡算卦卦辭只是大約其意真正的吉凶禍福全在變爻。此卦變爻在‘六三’乃是‘比之匪人’即是用人不當之故。”齊簡公吃了一驚:“‘比之匪人’?”闞止笑道:“先生之卦果然極準。如今正是‘比之匪人’纔要排難去厄。”齊簡公沉吟道:“唔也有道理。”
被離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闞止道:“先生有何話說?”被離嘆了口氣道:“既然國君招外臣來外臣若是知而不言非相者之道。但外臣若是實話實說又恐招來殺身之禍。今日死便死了外臣有幾句話要說。”齊簡公聽他說得鄭重又吃了一驚。
被離道:“國君所欲排難去厄這個‘難’和‘厄’恐怕是田氏一族吧?”闞止豁然站起道:“你……你說什麼?”被離道:“齊國田氏專權齊君大權旁落其實是天下皆知的事。如今國君莫非是想與闞左相聯手驅逐田氏一族?”
齊簡公臉色大變闞止沉聲道:“你……莫非你已經投靠了田恆?”被離搖了搖頭道:“外臣本非齊人又何必投靠於他?只是我在齊國三日便已知道田氏勢大恐怕難以扳倒。國君萬萬不可小視了他如今田恆軍權在握單是他的二千八百門客便足以在臨淄城之中攪個天翻地覆何況田氏在齊民中名聲頗佳甚得齊人之心。卦辭是死的人是活的吉凶之變世人難測依外臣看來國君不如暫且忍耐田氏雖然跋扈畢竟不敢對國君如何國君只須招納賢才暗中培殖勢力未必不能除掉田氏。如今之計務要謹慎纔是!”齊簡公臉上陰晴不定點了點頭。
闞止哼了一聲道:“先生之言太過小覷了國君和本相。”向齊簡公使了個眼色做了個殺人的手勢。齊簡公躊躇了半晌嘆了口氣道:“話已至此先生請先到左相府上憩息數日待此間事了寡人派兵車十乘送先生到魯國。”被離又嘆了口氣道:“只好這樣了。今日爲國君招來宮中即便出了去田恆也不會放過外臣到了左相府上正好免了田氏的騷擾。”
闞止心有不甘哼了一聲招來宮中侍尉長命他帶侍衛二十人將被離送到他家中去。
被離走後闞止向齊簡公道:“這被離胡言亂語國君何不殺了他?”齊簡公嘆道:“此人是天下名士殺了他會招來害賢之名。如今用人之際殺了被離恐怕再無人敢爲寡人效力。何況此人之言未必無理。”闞止點頭道:“國君心軟闞止也只好聽從了。好在臣下的府中戒備森嚴倒不怕他跑了出去走漏風聲。”
齊簡公皺眉道:“連被離這個外人來齊國數日便已經猜到我們要對付田氏田常莫非會想不到?”闞止道:“若說田恆猜不到那自是太輕視了他。不過田恆雖猜到國君和微臣要對付他卻料不到臣下究竟有多少勢力。以他看來在臨淄城中以他的勢力就算國君宮中兵卒盡出加上臣下府中的一千多人又如何能夠與他抗手?即便是國、高、鮑三家的人算起來也不足二千人怎敵田恆堂弟田逆的一萬臨淄城守兵?他一向輕視我們又怎會小心防備?臣下請來的代地三十六刺客個個都是董梧的門下弟子劍術了得只要能刺殺田逆臣下便可順利接掌臨淄的城守兵卒即便是刺殺失敗我埋伏在城外的三千死士足以牽制田逆。何況我們還有大盜柳下跖手下的兩千騎兵可算是一支極厲害的奇兵。田恆怎麼也想不到大盜柳下跖竟已經悄悄來到臨淄城外了罷!”
齊簡公點了點頭皺眉道:“若是一切順利當然是好的。只是柳下跖這人縱橫列國無人能制這次竟會答應了你所求之償想來也極是駭人吧?若是他的人馬進了臨淄城中恐怕會搞個天翻地覆後患無窮。”闞止道:“柳下跖所求當然是極高的不過田氏一家富可敵國田氏若滅其一成家產便足以打柳下跖了。何況柳下跖答應事成之後決不在城中生事。如果他食言屆時臣已經掌握了臨淄的一萬守兵兵權在握索性將這縱橫天下的大盜一舉剿滅哼!”齊簡公道:“此事只許成功萬萬不可失敗否則你我二人均會死於田恆之手。田氏父子爲惡寡人的父君、叔父兩代國君都死於其手田恆對寡人是不會手軟的。”
闞止點頭道:“不過還有一事須得小心提防:田恆若是心中生疑說不定會先下手爲強直接闖進宮來對國君不利。若是國君有失一切便完了。”齊簡公駭了一跳:“這……如何是好?”闞止笑道:“國君勿憂臣下既然想到此事自然已經有了安排。今日臣下帶了十八名劍手都是董門高手均是以一當百的勇士便留下宮中充當侍衛保護國君。這次臣下從代地請來的劍手共有五十四人其中三十六人學的是刺殺之技便由他們對付田逆。這十八人學的卻是御刺之技正好用來保護國君。”齊簡公忙道:“如此最好。人在哪裏?”闞止道:“正在門外侯傳。”齊簡公道:“快喚了入來。”
闞止站起身走到門外招來了寺人吩咐了幾句。不一時那寺人帶來了十八個大漢來。
齊簡公見這十八人全是北地高大男兒尤其是爲那人身材雄鍵手上虯筋盤駁一看便知此人孔武有力齊簡公大悅。此時列國相爭天下尚武齊簡公雖是國君也習擊劍之術所以一看便知這十八人是善於用劍的高手。
齊簡公問爲那人道:“你叫什麼名字?在董門多久了?”那人答道:“小人喚作平啓自小便在董門之中已有十餘年了。”齊簡公讚道:“果然是勇士寡人宮中無人能及。從今日開始你們便都是宮中的侍衛領侍尉長銜秩五十石。”
這齊簡公倒是個大方的人。須知宮中侍衛領秩僅比城兵略高每二十侍衛設一侍尉長統領如今這十八人雖然只是侍衛卻相當於侍尉長之職待遇可算是極之優厚了。
十八人大喜一起拜謝。
闞止揮了揮手道:“你們退下便在宮外守衛吧!本相與國君還有事相談。”十八人退了出去。齊簡公嘆道:“左相將這些高手留在宮中自己身邊卻由何人保護?”闞止道:“國君是齊國之主安危遠勝於臣。臣的家將之中也有幾人的劍法還過得去。”他滿臉傲然道:“何況臣有一劍在手即便田恆親自出手對付我也未必討得了好去。”齊簡公欣然道:“寡人受田恆之氣久矣幸得左相如此忠勇之士相佐方有望對付田恆。明日是歲尾後日是初春之日又是齊國的漁鹽之祭便是田恆賊子授之日了。”闞止道:“明日田恆多半還會入宮奏事此人老奸巨滑國君還得假以辭色千萬不可露出破綻來。”
正說話間忽然一名侍衛進來施禮道:“國君右相田恆的車馬已到宮外有事要見國君。”齊簡公與闞止都吃了一驚。
齊簡公駭道:“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闞止沉吟道:“此人夤夜入宮未必有什麼好事國君不得不防。不如令十八侍衛側立一旁以防不測。”齊簡公臉色都變了忙不迭點頭道:“最好最好。”
闞止將十八侍衛招了進來分左右兩排站在齊簡公身後。這時這十八人已經換上宮中侍衛的甲冑腰懸青銅劍一個個頗爲威武雄壯齊簡公心中稍安。
便聽殿外靴聲霍霍一衆人擁了進來。當先一人白麪長鬚身材修長目若朗星笑道:“原來左相也在宮中不知與國君有何計較呢?”躬身向齊簡公施禮。這人便是執掌齊國大權的右相田恆。
齊簡公道:“右相辛苦請就坐。”田恆大大咧咧地坐在右側的案後周圍的十二個人齊齊地站在他身後。闞止笑道:“國君與本相忽感無聊正在閒議擊劍之道右相是齊國第一劍手正好聆聽高論。”田恆大笑眼光向齊簡公身後的十八侍衛一掃道:“這十八侍衛面生得緊莫非是左相新爲國君招納的高手?”齊簡公苦笑道:“右相說笑了。以右相之能更有何人配稱爲‘高手’?”
田恆正色道:“國君與左相可說錯了。本相雖然在劍術上有些心得但‘第一劍手’幾個字是絕對不敢自認的。須知天下之大真正的高手不記其數只是他們未必如本相這般招搖過市而已。”闞止道:“這也未必。如今天下高手推劍中聖人屠龍子支離益然後是支離益的弟子董梧、朱平漫等人只是他們未曾與右相較量過劍術孰高孰下誰也說不準。”
田恆搖頭道:“左相又說錯了。屠龍子雖然一生無敵但也未必是真無敵手。譬如說魯國的子路天生神力空手裂虎號稱魯國第一劍術便不在本相之下。”闞止笑道:“子路雖勇畢竟是一勇之夫不足以論。”
田恆嘆道:“本相所說的高手並非子路而是其師孔子。”齊簡公笑道:“孔子當時名士學識之博天下無雙倒不曾聽說他是劍術了得。”田恆道:“這正是孔子的好處他也是天生神力少年時便曾以單臂舉起一扇城門卻不以力聞。其‘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中‘射’不單是射箭還有箭術在內。子路的劍術絕非天成而是來自孔子。弟子的劍術已是如此高明其師可想而知。”
齊簡公嘆了口氣:“右相說得是寡人倒未曾想過這一點。”闞止皺眉道:“莫非孔子的劍術竟能比得上支離益?”田恆道:“這個誰也不知道。不過孔子如今年事已高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吧?據說支離益年方五十單以體力而論孔子是萬萬敵不過支離益了。”
闞止道:“如此說來孔子的劍術其實也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田恆道:“這卻又未必孔子周遊列國曾數次拜訪老子後來孔子曾說:‘我聽說神龍見不見尾老子大概就是這種神龍罷!’連孔子也覺得其高深莫測老子可真是了不起了!”闞止點頭道:“老子的本事天下間有很多傳聞他的兩大弟子函谷尹關喜、楚狂人接輿名滿天下卻不曾聽說過這二人劍術了得。”田恆道:“本相也不曾聽說過不過我想如今盜賊橫行老子的弟子隻身周遊從來未曾聽說受過侵害若非其劍法厲害便是自有一套逃身養命之法。”
闞止笑道:“右相這麼晚了來見國君莫非就是爲了談論老子、孔子、支離益?”田恆也笑道:“本相說起這幾人純粹是有感而。只因如今臨淄城內外來了一些與這三人有關的人。”
齊簡公吃了一驚:“是些什麼人?”田恆掃了二人一眼道:“本相府中有位客人是燕國武士名叫犰委此人不僅劍術高明更長於偵測探查之術本相一直委派他助吾弟田逆維護臨淄城治安。今日犰委在城中見到了幾人認出是支離益的大弟子董梧大師的門人。這董梧在代國收徒傳授刺客之術其門人來到臨淄定有所圖謀不可不防。”
齊簡公與闞止吃了一驚齊簡公臉色大變道:“這……這些……”田恆笑道:“國君勿憂依本相看來這些人未必是爲國君多半是衝着我田氏兄弟而來。”闞止心頭一震強笑道:“怪不得右相夤夜入宮還帶着府中高手作護衛。”田恆冷笑道:“本相雖然猜測這些刺客是爲了刺殺我兄弟二人卻也怕這些刺客混入宮中對國君不利。”說着話眼光卻向齊簡公身後的十八侍衛瞟了過去。
闞止心中驚疑不定道:“右相說笑了刺客怎能隨便混入宮來?”齊簡公打岔道:“既然右相已經偵探到了這些人自然有辦法對付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寡人對右相的本事放心得很。”田恆又道:“單是這些刺客便已經讓人十分頭痛了但有訊息說今日晚間闞左相府中的恆因先生在郊外遇到了魯國的子路不知如何二人大打出手恆因先生不幸死在了子路的劍下。”
闞止大喫一驚:“什麼?”田恆嘆道:“說起來本相也不怎麼相信一是子路怎會無緣無故到齊國來?二是以恆因先生的身手就算敵不過子路怎麼也可以逃生的怎至於死在子路劍下?是以命人去查看如今子路已經找不到了但恆因先生的屍體卻已覓到適才本相已經命人送到左相府中去了。”
齊簡公與闞止都是大驚失色。齊簡公倒還罷了闞止卻是心頭劇震只因他在城外埋伏的三千死士爲避田恆的耳目自己不敢出面一直由恆因調度。如今恆因一死情況大爲不妙。須知那三千死士全是些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恆因費了一年半的時間恩威並重才能做到如臂使指般順利指揮。若是新派人去指揮恐怕一時間難以調度如意。何況恆因今日出城便是爲了安排死士埋伏如今死在城外連闞止也不知道他們匿身何處了。本來恆因的劍術之高並不比闞止差了多少齊人之中除了田恆、子劍和闞止三人恐怕無人能勝得了他。若非子路更有何人殺得了他?只是這子路身爲孔子的四大弟子之一未得孔子同意怎敢擅來齊國?
“孔子是當代大賢無緣無故派子路來趟這淌渾水乾什麼?”闞止心中驚疑不定齊簡公怒道:“這子路好大的膽子!右相可曾派人去捉拿?”他雖然忿怒卻不知闞止城外的三千死士全乾系在恆因身上是以不甚着緊。
田恆苦笑道:“要捉拿子路談何容易?其實子路倒也罷了如今臨淄城外來了一個比子路難惹十倍的人這纔是本相最爲擔心的。”齊簡公問道:“還有什麼人比子路難惹十倍?”田恆目光如電從二人面上掃過緩緩道:“大盜柳下跖。”
這一下齊簡公渾身的冷汗也冒了出來向闞止望了一眼卻見闞止面如土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齊簡公張口結舌道:“這柳下跖來到臨淄城外幹什麼?”田恆冷笑道:“是啊他來幹什麼?”眼睛卻望着闞止。闞止結結巴巴道:“這柳下跖雖然橫行天下但他不至於敢來進攻臨淄城吧?或是恰好路經此地也未可知。”
田恆冷冷地道:“這倒奇了好似國君與左相早就知道柳下跖來了一樣否則爲何不問他帶了多少人馬來呢?”齊簡公駭了一跳忙道:“寡人又怎知道呢?”舉目向闞止望去。闞止心中暗罵柳下跖行事不慎露出了行蹤來又看田恆見疑忙道:“這大盜橫行天下右相不如派出兵車捉拿。”田恆嘆道:“非是本相不願捉拿只是他帶來人馬不少沒有三千也有兩千。臨淄城中僅有一萬守兵若是傾城而出或可取勝但城中又無人駐守。柳下跖久居胡地全是如胡人般騎射來去如風兵車又如何趕得上他?何況此人是屠龍子支離益的弟子董梧的師弟本相不大願意招惹。董梧爲人最是護短若是殺了柳下跖萬一董梧見責將他門下的刺客盡數派了來或是親自趕了來那可是大大的麻煩了!再加上柳下跖的胞兄柳下惠據說曾向老子學藝現任魯國大夫又爲叔孫氏打理府中事務。如今魯國之政在季、孟、叔三家叔孫氏的家兵不下二萬。如今叔孫氏對柳下惠言聽計從若是柳下惠爲弟報仇說動三家齊魯非起戰端不可。單是魯國倒不必怕他但魯吳結盟已久魯國起兵又怎會不說動吳國?吳國近年雖然勢弱但其精兵仍是非同小可三年前的艾陵之戰齊國大敗於吳魯聯軍如今陣亡將士屍骨未寒元氣未複本相怎可重蹈覆轍?”
闞止道:“柳下惠美女坐懷而不亂是天下聞名的正人早與其弟柳下跖斷絕了兄弟之情又怎會爲了這臭名昭著的柳下跖掀動齊魯兩國之戰?”田恆道:“你這是小兒之見。兄弟之情怎能說斷就斷?那多半是掩人耳目之舉。何況柳下惠真要報仇自然會另找一個理由怎會宣稱是爲大盜柳下跖報仇?”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指斥闞止闞止面紅耳赤欲要抗辯但心中有鬼理既不直氣也壯不起來。田恆這右相雖比闞止這左相職位要高但這麼視若屬下般斥責畢竟是有些過分。
齊簡公頗有些看不過眼只是在田恆積威之下也不敢說什麼。倒是他身後的十八侍衛新受國君之恩又是闞止千里之外請來薦於宮中所謂投桃報李不免有些代主子出頭的意思。只是身份低微也不好開口一個個面臉怒色手握劍柄只要齊簡公一聲令下便會撲了上前將田恆砍爲肉醬。
田恆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那十八侍衛忽地大笑道:“國君與左相真是好興致這麼晚了還閒聊劍術。本相看國君這十八位新來的侍衛劍術定是高人一等。恰好本相身邊的這幾個家客手下也算有兩下子。不如各挑出一二人來略作比試長夜漫漫也好提提大家的興致國君以爲如何?”闞止被田恆一番奚落大損臉面只尋思如何挽回面子來聽田恆這一提議正中下懷脫口道:“妙極妙極!”田恆笑問道:“什麼妙極?”闞止訕訕道:“久聞右想府上高手如雲本相欲一覽身手久矣如今右相願意讓他們一顯身手正是大償所願。”扭頭向齊簡公看去。齊簡公也想讓董梧的門人殺一殺田恆的傲氣點頭道:“比劍爲樂本是常事人手多亦無益不如雙方各派一人如何?”田恆點頭道:“也好。”
田恆話音剛落齊簡公右側的侍衛中走出一人大聲道:“小人平啓願意爲國君效力。”齊簡公見這平啓身高近九尺比一般齊人要高出不少粗壯魁梧面色黝黑滿臉都是硬硬的短鬚便向闞止望了過去卻見闞止微微頷便知這人多半是十八侍衛中身手最好的便道:“去吧。”
平啓走到殿下“嗆啷”一聲從腰間拔出了劍來眼光卻向站在田恆身後的家將看了過來眼中滿是鄙夷之色。這時田恆身後也走出了一人向齊簡公施了一禮又向田恆和闞止各施了一禮向田恆道:“相爺小人願意一戰。”田恆笑道:“小委你可要小心。”那小委應了一聲緩緩走下了殿又向平啓施了一禮才從腰間拔出了劍。這人禮數倒是不缺只是身材頗爲矮小與平啓相比便如老鼠站在貓面前一樣。
平啓傲然看了看小委冷笑一聲忽地上跨一步“呼”地一聲手中的青銅劍直上而下向小委當頭劈來。燭光閃處殿上衆人只見一道劍光便如陰雨天的閃電一般快疾無比劍尚高舉冷森森的劍光竟將小委的臉映得鐵青。
其時的劍是最常見的隨身武器君王、卿大夫和士人無不佩劍既爲護身之用又是身份的象徵以區別於庶人。此時鐵器雖然已經有了但十分稀少是以人們的佩劍一般是青銅所制只因青銅硬而質脆故劍只有二尺餘長脊厚刃寬再長些則易折斷。
平啓與小委手上都是黑黃色的青銅劍但平啓一劍揮動劍光直上而下劈將下來彷彿劍身忽然增長了一尺多當真是氣勢如虹兇狠異常。
本來劍走輕靈劍術之中極少有這般直劈的招數但平啓這一招使出來那一口劍在他的手中便如是一口利刀、一把巨斧一般連田恆也暗吃了一驚。小委卻如山之峙一動不動。平啓這人貌似粗豪其實心思細密兼且技擊經驗極豐富他不知這小委的底細是以用這一劍直劈試探小委的劍術。誰知小委似是看穿了他這一劍是虛招又似是故意託大竟然一動不動。
平啓心道:“我董門的劍法虛虛實實變化難測實可變虛虛可化實你竟敢如此託大!”腕上凝力摧動劍勢化虛爲實“唰”的一聲劍影重疊如片片山岱沛然而劈下。衆人見他劍勢摧比之先前更迅猛十倍齊齊吃了一驚。田恆心道:“這傢伙化虛爲實劍勢竟然如此驚人!”暗暗替小委擔心。小委待得平啓的劍勢已老微微一笑竟順着劍勢側身倒在地上右手握住了劍柄。衆人“咦”了一聲不料這小委竟以拙化巧倒地避劍。
此時列國紛爭天下尚武之風極盛每逢盛典或是酒前宴後劍手比武乃是常事。衆人見過的比武多矣從未見過有人竟然以身撲地化守爲攻的招數。大凡高手也不屑於此。
平啓劍勢落空也是暗吃一驚心中正有些沮喪卻見小委倒地拔劍心道:“我的劍勢已經摧你此刻拔劍一推一拉再向我出劍之間就算我變招你終是不及我的劍快。”叱了一聲劍身斜轉向小委劈了過去。
卻見小委手一揮一道劍光躍出匹練般在平啓身前圈過。平啓駭了一跳他並未見到小委拔劍小委的劍便應手揮出急忙退身只聽“嗤”的一聲紅影閃處平啓哼了一聲退出了七八步。小委又是微微一笑躍起了身來道:“承讓承讓!”衆人向平啓看去只見他脅下革甲已被割開一片盈紅的血跡染紅了半邊身子原來已經中了一劍。
平啓哼了一聲道:“你的劍鞘有什麼古怪?”小委笑着舉起劍鞘道:“你說錯了我這並非劍鞘也沒有什麼古怪只不過是個劍夾子而已。”原來他這劍鞘竟然是一邊開口的根本勿須拔劍手一揮便可出鞘。平啓心下恍然其實小委的劍法未必快過了他。他的第一招出時小委倒地出招。平啓卻以爲他先得拔劍然後出招便慢過了他的第二劍。誰知小委根本勿須拔劍直接便出招平啓再變第二招當然要慢過小委了。
田恆笑道:“小委的劍夾子倒是瞞過了不少人連本相也矇在鼓裏。哈哈!其實若是單以劍術而論小委便未必比這位侍衛高明多少。”小委笑道:“小人的劍法醜陋不堪不入高手法眼雖是僥倖獲勝其實也是仗着這劍夾子這位平兄出其不意方纔受傷落敗。”笑嘻嘻將劍插回劍夾子中回到殿上站在田恆身後。
齊簡公大感無趣他身後的十七位侍衛也是臉上無光。這平啓是十八人中劍術最好的誰知一下場去第二招還未使出便受傷落敗弄了個灰頭土臉。闞止臉色鐵青盯着小委緩緩道:“若是本相沒有看錯此人多半是先前右相所說的燕國勇士犰委!”田恆笑道:“左相好眼力這人便是犰委。”
齊簡公見平啓仍站在殿下苦忍着痛嘆了口氣道:“平啓你下去養傷吧!你雖落敗卻讓寡人見到了犰委先生的精妙劍術賞五金來人也給犰委先生賞五金。”平啓見齊簡公不僅並不怪罪反而給他獎賞心中大爲感激勉力爬下身叩了個頭搖搖晃晃下去。田恆臉上微笑心中一悚:“國君平日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表面上糊塗懦弱其實是大有手腕。他這麼做日後這平啓就算是送一條命給他也是心甘情願。這十八侍衛恐怕由此而更爲忠心。”
三個人各有心事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殿上變得靜悄悄的。
田恆笑了笑道:“夜已深國君當要就寢了吧?本相也該回去了哈哈!怎麼左相莫非與國君還有要事商談麼?”闞止勉強笑道:“哪裏哪裏本相也該回府纔是。”二人向齊簡公告辭一齊出了公宮。
這臨淄城建在淄河之西岸方圓約八十里地有城門十三座城中七條大街道將城分爲十數個區田恆居在城北闞止居於城南。
齊國國君所居的宮城是單獨的一個小城位於臨淄城的西南方圓約有十五里有城門五座。
田恆與闞止出了宮各上了自家的車馬一齊出了宮城的東門到了大城之中。兩人一個住城南一個住城北倒是不同路便分手告別。
田恆的馬車是那種可乘坐三人的大車他讓犰委坐在他身旁自己從馬車上探出了身笑嘻嘻道:“左相一路保重莫要不小心跌下了車萬一有個頭痛腦熱的本相從此便無聊得緊了。”
闞止忍不住回口譏諷道:“多謝關懷。右相也要小心小心駟馬失了前蹄摔壞了腦子。”
田恆哈哈大笑馬車轔轔一行人去得遠了兀自聽到他的大笑之聲。
田恆笑聲未歇坐在他身旁的犰委說道:“相爺那侍衛平啓並非代國董梧的門人。”
田恆笑道:“你怎知道?”
犰委道:“小人今日在城中見過的那一幫代國人之中並無平啓這人。國君新招的侍衛之中無一代國人。平啓所用的劍術也不是董門的劍法。”
田恆搖頭道:“你錯了。不僅是平啓連另外那些侍衛在內全部是董梧的門下弟子。平啓的劍術比你要高明得多他今日敗於你手並非劍法輸了給你一是被你的劍夾子所騙失了算計二是不敢用他拿手的董門劍法是以落敗。”
犰委奇道:“相爺又怎麼看了出來?”
田恆道:“本來他掩飾得好不過中了你一劍之後心神慌亂退開了七八步正是用的董門身法。”
犰委道:“原來如此。唉這人也十分了得小人本擬一劍取了他的性命誰知他還是能夠避開了要害。”
田恆點頭道:“董梧的門下本來就沒有庸手。”
犰委嘆了口氣道:“這董梧究竟收了多少弟子?怎麼今日所見全是他的徒弟?”
田恆道:“他們是董梧的門人卻並非得董梧真傳的弟子。董梧只有五個徒弟一個是顏不疑如今是吳王夫差手下右領軍使名列吳國四大高手之末;還有一個叫南郭子綦居於周天子王城雒邑。最厲害的一個姓任不知其名人稱‘任公子’據說是代國國君子侄一向侍奉在董梧身邊。其餘的兩個叫作市南宜僚和東郭子華這二人隱居於世不知其蹤。據說董梧還收過其它徒弟但無人能證實。這些董門中人其實都是任公子教出來的。”
犰委臉上變色道:“這些人如此厲害那任公子豈非更爲了得?那董梧能教出顏不疑、南郭子綦和任公子這樣的徒弟豈非深不可測?而董梧的師父屠龍子支離益更是無法想像了。”
田恆也嘆了口氣道:“世人公認支離益爲劍中聖人你以爲是胡亂吹捧出來的?不過支離益這人一向隱居世外倒是不問世事只是他的幾大弟子之中‘大漠之狼’朱平漫跟他最久但真正得其真傳的恐怕只有董梧。柳下跖等人的劍術其實也是董梧代師傳授。董梧收徒從不提支離益之名他的門人也只稱是董門中人劍法是董門劍法眼中從來無支離益其人。有人懷疑董梧其實是支離益的兒子也有人懷疑董梧的劍術早已經過的支離益所以董梧對支離益不敬支離益也是無可奈何。這些都是些猜測也不知真假。”
犰委道:“劍中聖人名叫支離益莫非真是個殘疾之人要用木杖支撐而行?”田恆笑道:“聽說他幼時的確行走不便但他十分堅毅終日與蛇爲伍苦練體能十年後不僅能克服先天殘疾更靠蛇毒練出了一種奇異的技擊之術用之於劍。他是天生的劍手任何劍技被他看一眼便能領悟到其中的奧妙此後日有精進到三十歲時便被天下人尊爲劍中聖人。”
犰委駭然良久方道:“既然如此闞止又與董梧有何關係?他們數十人趕來爲闞止助拳爲了什麼?”
田恆道:“依本相看他們與闞止並無什麼關係。只不過董梧頗爲貪財任公子爲他教出的門人原本是些刺客供列國權貴甚至國君高價聘用天下間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這些刺客之手。既有人請他們殺人自然也有人請他們保護所以任公子後來又設了一科訓練御刺高手。董門因此分爲刺派和御派兩種劍術各有側重。這些御派中人是應權貴之請高價求得學成之後爲之效力若有背叛董門之人便會殺了他是以董門御派武士對主人之忠素有好評。他們都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護衛高手爲了保護主人寧願以死相殉。闞止定是花了不少金貝才請來了這些人哈哈!”
犰委忽然笑道:“若是董門刺派的刺客要刺殺某人那人又向董門求得御派高手來保護又會如何?”
田恆道:“起初之時董門既然有人受聘刺殺某人自不會再派人去保護。但後來這種事多了連任公子也管不過來只好聽之任之或刺或御技高者勝。”
犰委笑道:“董門的御派高手和刺派高手同出一門若是相遇究竟會如何呢?”
田恆笑道:“也曾有人向任公子問過這問題任公子也沒有說結果會如何只不過他曾經講了個故事。”
犰委奇道:“什麼故事?”
田恆道:“任公子說他在晉都絳城曾見有一人在集市上賣長矛和盾牌那人舉起矛說道:‘我的矛鋒利無比天下間任何盾牌皆可以刺穿。’又舉起盾說:‘我的盾堅硬無比天下間無任何東西能刺穿它。’任公子當時笑問:‘用你的矛刺你的盾又會如何?’那人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犰委失笑道:“這麼說來董門的刺客是矛董門的御派高手便是盾這一矛一盾相遇確是有趣。相爺這任公子叫什麼名字?”
田恆笑道:“他姓任名曰公子。”
犰委愕然道:“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起名‘公子’小人還以爲是公子高、公子驁一般的稱謂哩!哈哈這些代人當真古怪。”
田恆是齊國執掌國柄的右相犰委只不過是他的一個門客卻能與田恆共乘一車說笑可見田桓禮賢下士的名聲並非虛言。
兩人一路閒聊不一會便到了田恆的相府。
田恆才下了車一個家將迎了上來道:“相爺左司馬已經等候相爺很久了。”
田恆微笑道:“這傢伙從小到大便是性急!”低聲向那家將吩咐了幾句那家將點頭轉身而去。
田恆向正在指指揮收拾馬車的犰委招了招手道:“小委你也來。”犰委答應隨着田恆到了大堂。
兩人還在門外堂內一人匆匆迎了出來大聲道:“大哥怎麼這時候纔回來?”
這人五短身材滿臉虯髯正是田恆的堂弟、現爲齊國左司馬、臨淄城守的田逆。
田恆笑道:“小逆這麼晚還不回去睡覺莫非我昨日派人給就你送去的燕女不好?”
田逆笑道:“好固然是好只是身材太過高大了些站在兄弟身邊足足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不甚好看。”
田恆大笑:“女人是讓她睡在牀上的你讓她站着幹什麼?哈哈!”
犰委也陪着笑了笑心道:“右相與左司馬是堂兄弟右相身材長大左司馬卻十分矮小頗爲古怪。”
三人進了大堂二田坐了下來犰委便站在一旁。
田逆問道:“大哥情況怎樣?”
田恆道:“闞止果然請來董門中人到了臨淄其中還有些人給國君當了侍衛適才小委已經試出了他們的身份。”
田逆向犰委道:“小委今日可是立了大功先是認出臨淄城中來了董門刺客又試出了假扮侍衛的董門中人理應重賞!”
犰委忙道:“這也算不了什麼。”
田恆道:“我今日進宮本來是想試探一下看看國君是否參與了闞止之謀如今看來國君與闞止心思一樣想除掉你我兄弟二人而無疑!”
田逆怒道:“大哥立了他爲國君這人竟如此不識好歹不如兄弟今晚便帶兵入宮殺了這昏君然後殺入闞止府中將這狗東西剁成肉醬!”
田恆笑道:“不要性急。這件事當然要做不過如今有幾件事先得做好纔行。”回頭對犰委道:“小委你忙了一夜便去休息罷!是了你今日立了大功適才本相已命人將楚姬送到了你的房中你慢慢用吧!哈哈!”
田逆與犰委都大喫一驚:“什麼?”
田恆笑道:“那天本相讓楚姬出來爲大家斟酒小委看得連一雙眼珠都差點掉了出來本相又怎會不知道小委對這婦人十分喜歡?若是給了你怕他人嫉恨今日你立了功本相便將楚姬賞了給你其他人想來也不會有甚怨言的。”
犰委又驚又喜道:“楚姬是相爺最心愛的姬妾小的怎敢……”
田恆笑道:“你功勞不小賞你一個姬妾算得了什麼?現在佳人正在房中等你你還不過去?”
犰委大喜向二人施過了禮高高興興出去。
田恆轉過頭來見田逆面色不虞笑道:“小逆大哥知道你也對楚姬有點意思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向我要罷了!”
田逆臉色微微一紅訕訕道:“大哥兄弟的心思從小到大都瞞不過你。兄弟是想犰委只不過是個武夫如何值得大哥將楚姬賞給他?”
田恆道:“犰委出身獵戶有些天生的本領見過的人便過目不望我們還有件最要緊的事用他!這人也活不了多久讓他享受一下也好。”
田逆奇道:“爲什麼他活不了多久?”
田恆笑道:“你想既然國君與闞止想對付你我兄弟我們當然要先下手爲強殺了他們。殺一個闞止也沒有什麼但殺了國君終是於禮不合說出去也不好聽。你我兄弟自是不好親自去做所以得找一個人來頂罪纔行犰委今日在宮中傷了國君的侍衛正好日後爲他弒殺國君作爲藉口。犰委雖是我的門客但叫他去殺國君恐怕賜他千金也還是不敢非得用上楚姬這絕色美人不可。今日我忍痛刻愛將楚姬賜了給他明日再吩咐他弒君他便不好推脫了這叫作‘色膽包天’哈哈!日後你若不嫌棄待犰委死後再把楚姬帶回去也行。”
田逆搖頭恨聲道:“犰委用過的女人我還要她做什麼?”
田恆見他仍有些不釋然嘆了口氣道:“一個女人不必太介懷。日後這大好齊國遲早都是我田家的你想要什麼便會有什麼。”又道:“小逆要成大事是要有些手段的單靠劍術怎麼行?若論天下武士犰委的身手其實也算不上是一流但他連我的愛姬也能得到你想天下人知道此事誰不想爲我們效力?所謂捨得捨得不捨怎會有得?”
田逆點了點頭忽笑道:“大哥言之有理兄弟受教了。”
田恆見他想通了道理笑道:“你想通了便行。我們田家本是陳國之後先祖陳完雖是陳國國君之子但爲了避禍逃來齊國成了齊臣才改稱田氏。那時齊桓公給先祖封了個‘工正’的小官若非齊景公暴斂於民而我們歷代祖先向百姓放貸大斗借出小鬥收進得齊民擁護我們是外來之人又怎能在齊國站下腳跟如今更掌齊國之國柄?其實要成大事只有四個字纔是真正要訣那便是‘籠絡人心’!”
田逆道:“大哥說得是。”
田恆搖了搖頭笑道:“你好色的毛病始終是改不了的。你的夫人去年亡故之後房中空虛。楚姬這件事你多半是有些難以釋懷的這樣吧等殺了闞止換了國君我親自到公子驁家給你提親將他的獨生女兒妙兒給你作夫人有這齊國第一美女爲妻你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田逆大喜道:“真的?兄弟去年曾請大哥提親大哥嫌公子驁不成大器是以不肯今日又爲何願意了呢?”
田恆笑道:“傻子!公子驁若只是公子驁雖是國君之弟也不配與我田家結親。但國君若是被犰委弒殺須得新立個國君纔行。公子驁正是下一任國君的最佳人選。公子驁成了國君妙兒便成了妙公主(1o)你便成了國君的女婿正好藉此再從國君的手上挖一大片封邑做嫁妝豈不是好?”
田逆問道:“國君的兒子公子高甚有才能長於外交其實也可以繼爲齊君父死子繼是理所當然爲何非要立公子驁不可呢?”
田桓笑道:“正因爲公子高甚有才能纔不能立他。這人志向遠大多年來爲了國事東奔西跑與魯、宋、衛、燕諸國大夫都有些交情若立他爲君這人免不了自以爲是。萬一他昏了頭要對付我們田氏豈不是又要逼着我們去殺他?我們田氏先後殺了晏孺子和悼公馬上又要對付現在的國君一連三個國君壞在我們田氏之手所謂‘事不過三’若公子高當了國君再逼得我們動手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田逆道:“除了公子高外國君還有幾個兒子爲何不能立爲國君呢?”
田恆搖頭道:“父死子繼我們若立了國君之子無論立誰他都當作是理所當然不會感激我們。公子驁久已失勢多半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爲齊國的國君我們大老遠將他從萊邑請來當國君自然會對我們感激涕零。”
田逆恍然大悟笑道:“公子驁當年被晏孺子放逐到萊邑與夷人爲伍多年無甚治國經驗由他作國君我們控制起來也容易得多了!大哥先前說是有幾件事要辦好纔可向闞止下手莫非其中便有這一件事?”
田恆道:“這件事不必先辦以免走漏風聲。我說的幾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臨淄城中的董門中人須得先行解決。這些人蟄伏城中定是爲了刺殺你我二人不可不防。”
田逆皺眉道:“這卻是難辦。他們藏在城中是否要兄弟動守城士卒明日全城搜捕將他們覓出來?董門中人都有些匿身的本事只怕搜不到。”
田恆搖頭道:“不必搜捕。後日是我齊國一年一度的漁鹽大典我想國君與闞止若要行動必在後日。屆時闞止在城外的三千死士一動再加上大盜柳下跖的騎兵你那一萬守兵恐怕要忙得緊了。董門的刺客多半也會在那時下手趁忙亂之際與國君宮中的甲士、闞止府上的家將一聯手你我二人便討不到好去。我今日入宮故意將董門中人和大盜柳下跖的消息說出來便是告訴他們我已經知道了其用意這叫作‘敲山震虎’就是要打亂其陣腳讓他們沉不住氣提早下手。否則真要在漁鹽大典動手太過驚擾了百姓。依我看明日董門中人便會來刺殺你我二人。”
田逆道:“唔我明日一早便派兩千士卒來保護大哥。”
田恆道:“不必。雖然我料他們會對付你我二人但若是他們人手不多的話多半是要對付你。只要你一死闞止立刻接掌臨淄守兵對付我便容易多了。好在我已有所安排明日我們如此如此先將董門中人一網打盡了再說。闞止這人若是聰明一點明日不急於動手或可多活幾日若是他蠢得明日便動了手索性將他一併殺了。”
田逆道:“闞止城外的死士和大盜柳下跖又如何應付?”
田恆笑道:“我早已經安排妥當了。闞止這些年來暗蓄死士卻怕被我知道走漏了風聲是以將死士安置在城外自己又不敢出面全部由其心腹恆因調度。這個恆因劍術極高比犰委可厲害得多了我今日已讓子路殺了他。恆因一死三千死士羣龍無不敵你的兵士一擊。”
田逆奇道:“子路?他何時來了齊國又怎會聽大哥的調遣?”
田恆笑道:“子路是孔子派來的找我的。”
田逆道:“我們與孔子並無交往他怎會無緣無故派子路來助我們?”
田恆道:“兩個月前我派人到孔子處傳話說是有一本週文王親著的《易辭》不日將派人到魯國送給他。孔子自從周遊列國回魯之後專心整編《詩》、《書》、《易》、《禮》、《春秋》爲讀《周易》以至於韋編三絕聽說我有周文王親著的《易辭》當然大感興趣。他是個重禮之人聽說我要親自將《易辭》送過去怎好意思白要?便派子路攜禮物來訪帶《易辭》回去。”
田逆笑道:“聽說孔子家中並不富裕又有什麼禮物送來?”
田恆道:“子路帶來的是孔子新編定的《禮》。他昨晚便趕到住在城外今晨來訪。我便告訴他恆因便在臨淄城中午後將從東門而出。子路果然在東門守侯待恆因出城便殺了他。若非子路這種高手這恆因倒是有些難以對付。”
田逆問道:“子路爲何要殺恆因?莫非他們有何仇怨?”
田恆道:“恆因本是魯國陽虎的手下陽虎作亂後被孔子設計而敗逃恆因便到了匡城在城守手下當了個小將。孔子周遊列國之時到達匡城匡人最恨陽虎恆因便僞稱孔子是陽虎帶領人馬將孔子一行困住又害怕孔子被人認出也不敢攻殺衆人。如此困了七日孔子一行人七日無食大弟子顏回身子本來就弱終於餓病。七日後終有人現恆因的詭計恆因逃走這才解了圍。可那顏回卻回到魯國不久便死了說起來也算是恆因所害的你說子路恨不恨恆因?”
田逆道:“原來如此。子路殺了恆因闞止的三千死士已經不足爲懼但大盜柳下跖可非比尋常他的兩千人馬非一萬臨淄城兵所能抵禦。”
田恆笑道:“我幫了子路一個忙讓他順利殺了恆因爲顏回報仇他是孔子的弟子怎會不知禮尚往來?我說大盜柳下跖的人馬已經到了齊國欲大加洗掠子路便自告奮勇問明瞭柳下跖是蹤跡便去找柳下跖。子路一去柳下跖必定會退兵離開齊國。”
田逆愕然道:“原來柳下跖害怕子路?”
田恆搖頭道:“柳下跖不怕子路。這傢伙是個怪人他一生之中只怕兩個人:一個是代師傳藝、教他劍術的董梧還有一個便是孔子。二十年前柳下跖剛剛當了大盜帶人馬闖進魯國境內他的哥哥柳下惠找到了孔子希望孔子爲他想點辦法使柳下跖退兵。孔子隻身到了柳下跖營中與柳下跖長談了半日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柳下跖便退了兵從此以後柳下跖二十年中不敢踏入魯境一步。後來有人說孔子那日先同柳下跖說禮然後比試劍術柳下跖在半日內三敗於孔子劍下所以退兵設誓說是隻要孔子在世一日便不入魯境孔子在哪裏柳下跖的兵便不到該地。我讓子路去找柳下跖柳下跖便會以爲孔子插手了齊國之事決不敢停留在齊國境內。”
正說話間一個家將來報說是探子來了消息柳下跖的人馬已經悄悄撤回改向晉國而去。
田逆揮手讓家將退下笑道:“好厲害!”
田恆道:“孔子學識淵博智計無雙在魯國任大司寇時國家大治還是我齊人用了離間計纔將他迫得周遊列國怎不厲害!”
田逆道:“兄弟不是說孔子而是說大哥厲害。大哥不動聲色以子路一人便退了柳下跖的兩千騎兵又殺了恆因將闞止的三千死士弄了個羣龍無如何不厲害?闞止敢與大哥爲敵真是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是了大哥莫非你在兩月之前便計算到了今日之事故意說要給孔子送一本《易辭》讓他派了子路來?”
田恆笑道:“大哥又不是神人兩月之前又怎會算到今日之事?只不過我覺得孔子其實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弟子子路、端木賜、冉雍、公冶長、公良孺等七十二人無一不是當世人傑。象孔子這樣的人不會爲我們所用。不過這種人卻是得罪不得若能拉上一點關係說不定有一日會用得上。你看今日不是便用上了子路麼?”
田逆道:“你那本《易辭》是從哪裏來的?莫非是假的?”
田恆道:“那可不是假的!那是我去年派人用了齊、魯、吳、燕、衛、晉六國的國史到周王城找老子換來的抄本!老子爲周天子收藏典籍這些國史正是他喜歡的。”
田逆點頭:“眼下闞止未必知道柳下跖已經退兵定會依計行事明日我們只須做一場好戲給他看看順便叫董門中人知道什麼叫作全軍覆沒我看闞止這廝也過不了新年了哈哈!”
田恆大笑。
一大早被離就被闞止府中嘈雜的聲音吵醒了。被離剛剛穿好衣服一個家丁爲他端來的熱水盥洗。
他畢竟是當世名士闞止雖將他軟禁在府中禮數卻是不敢有缺。
被離皺眉問道:“外面吵鬧不休出了什麼事?”
那家丁是個四十餘歲的漢子答道:“聽說今天一早臨淄城外便來了一支兵馬打的是大盜柳下跖的旗號。看那模樣似是想攻城。相爺正整治府中的人手準備去助左司馬守城。”
被離吃了一驚道:“大盜柳下跖?臨淄城城堅強厚他怎攻得下來?我聽說他橫行天下卻從未攻過任何一國的城池。”
家丁嘆道:“臨淄城繁華富足爲天下之冠相爺說或者柳下跖是看中了臨淄城中的財富也未可知。明日便是新年又是齊國的漁鹽大典被柳下跖這麼一搞恐怕這新春佳節也沒個好過了。”
被離道:“左相又爲何要去守城?”
家丁道:“聽相爺道左司馬不信柳下跖會到臨淄城來探子報告軍情左司馬大怒反罵探子胡言亂語將他打了十棍然後帶了一百巡哨兵親自出城查看結果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遇到了柳下跖的大隊人馬一百巡哨兵死傷大半連左司馬也負了傷。”
被離心中一動立刻覺得這消息中間有很多的疑處便問道:“左相府中的家兵有多少人?”
家丁道:“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被離皺起了眉頭:“臨淄城的一萬守兵莫非還守不住城池?若真是守不住這一千多人又有何用?”
家丁道:“聽說不僅是左相府右相田恆早已經派出府中的三千家兵上了城如今鮑府、國府、高府均盡出府中之甲加起來人也不少了。聽說這是國君的意思。”
被離心中一震忽然明白齊國的國君與左相闞止今日已經動了對田恆的攻勢!左相府中的人去的並不是城牆而是右相田恆的府第!
他心忖:“田恆這人詭計多端又怎會讓府中甲兵傾巢而出、自己卻留在府中?說不定這正是他的計謀齊君與闞止一動定會中田恆的詭計!”便想去見闞止勸阻轉念一想:“闞止又怎會聽我的言語?今日必是闞止敗亡之時我在他的府中大有兇險須得儘快離開纔是!”
被離聽見外面亂哄哄的心道:“闞止這人並非將才調動府內甲兵卻亂成一團可見這些人是烏合之衆又不懂隱密連這服侍我的家丁都能知道大概的消息田恆又怎會不知道?”
正自尋思忽然有一人渾身甲冑從門口進來對這家丁大聲道:“牛兒府中人手不足你也來!”扔下了一副革甲銅劍出了門去道:“快到大堂中去一陣便要出了。”
想來這人是府中管事的有些身份這家丁牛兒不敢說不去一臉恐懼彎腰拿出了衣甲的銅劍。
被離心中一動立刻有了主意急趨上前揮手一拳打在牛兒的後腦上。他練過些劍術功夫手上的勁力這家丁又怎經受得住?立時暈了過去。
被離急忙穿上衣甲將青銅劍掛在腰間。將牛兒放在牀上蓋好了被讓人以爲仍是他睡在牀上嘆氣道:“我不得已將你打暈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闞止府上必定血流成河你留在府中仍是不妥。只望你醒來之後見我走了懼禍逃出左相府說不定反會救你一命!”
昨日闞止派人送他回來又派人從驛館替他取回了行李。被離在房中略作收拾行李當然是不能要了只將裏面的金貝刀幣取出塞入懷中然後出了門從外面掩上了門低頭向大堂走去。
昨晚他進了闞府大堂的方位倒是記得的。
甫一進大堂便見闞止渾身甲冑正在由家丁給他束系絛帶。在他面前亂哄哄站着數百人正在整飭甲兵。
被離悄悄站在了人羣之後低着頭好在此刻大堂上亂糟糟的也沒有人來理會他。
被離心中暗歎:“似這般混亂這些家丁顯是未曾訓練過。闞止用這樣的人去進攻田恆焉能不敗?闞止原是齊君的家奴主人當了國君後才當上左相多半無甚帶兵經驗。”
忽然嘈雜聲停了下來腳步響處一羣甲士擁了進來。當先一人是個長鬚老者滿臉精明之色他甫進大堂見亂成一片便皺起了眉頭哼了一聲。
衆人見到這老者和他帶來的甲士立刻噤聲顯是對這老者甚而敬畏。
闞止一見這老者大喜笑道:“國大夫可來晚了!”
被離心中一驚:“原來這老者便是大夫國異!久聞此人將門之後擅於用兵有他助陣怪不得闞止敢向田恆難!國氏既然已參與不知高氏、鮑氏幾家又如何?”
果聽闞止問國異道:“不知高大夫、鮑大夫可曾依計行事?”
國異道:“高大夫和鮑大夫已經領家兵前往國君宮中會合公宮之甲士然後往城牆找田逆取虎符。”
闞止大笑:“這就好今日我四家與國君一齊進攻田氏田氏外有強敵內有我四家精兵必敗無疑!”
國異面有憂色嘆道:“如此兵士怎說得上一個‘精’字?”揮了揮手國氏的精兵四下散開手中劍光霍霍圍在衆人之旁。
闞止吃了一驚道:“國大夫你這是……?”
國異沉聲道:“戰陣之上軍令爲先左相如此烏合之衆一戰即潰能有何用?”眼光閃處大聲向衆人道:“今日我與左相奉國君之令誅殺反賊田恆爾等衆人務要奮勇殺敵老夫頒令:不遵號令者斬不進反退者斬高聲喧譁者斬!”
衆人中一人驚道:“我們不是去守城牆防那大盜柳下跖麼?怎又去殺右相?”
國異眼光如電向那人看了過去哼了一聲。
旁邊的國府兵士立刻上前幾柄劍齊下那人高聲慘呼鮮血四濺立時而亡。衆家丁大駭連闞止也變了臉色。
國異的眼光在衆人臉上緩緩掃過怒道:“老夫剛剛頒下軍令不許高聲喧譁此人立刻違令當斬!再有違令者立斬不赦!”
衆人悚然立刻鴉雀無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被離心中佩服道:“這國異果真擅於用兵這麼殺人立威一來便將亂糟糟的局面改了過來。”
闞止臉色變幻笑對衆人道:“不錯你們可要嚴守軍令否則有如此人!”心中卻想:“這國異在我府上以他府之兵殺我家丁全然不將我放在眼裏!哼此人整兵作戰雖有一手終非我的心腹!今日殺了田恆便要設法除掉此人。”
被離最擅察顏觀色在人羣中偷偷瞧見闞止了臉色心中一動:“這闞止動了殺機!唔他是對國異不滿。唉這人天性心胸狹窄在這緊要關頭還在嫉恨他人!”暗暗搖頭。
國異對闞止道:“左相可以出了!”
闞止揮了揮手大聲道:“諸位今日一戰若是不死者皆封三裏之地(12)!”
衆人轟然答應士氣大振。須知這些人大都是些窮家子弟纔到闞止府上討份差事若有三裏之地可一生衣食無憂因而聞言無不心喜。
國異向闞止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心道:“即便這些人今日立了功賞賜封邑終是國君的事闞止怎能賞賜封邑與人?這人心中並無國君若是今日成功是否會成爲另一個田恆呢?”
衆人在闞止和國異的帶領下出了府門千多人擁着闞國兩府的五十乘兵車分作三隊向田恆府中進。
其時車分兩類一類是士大夫和富貴之家所乘的馬車作代步之用從其大小區分可乘一人至三人不等;另一類便是兵車。兵車又分三種一類叫輕車多用木製以二馬或三馬馭駛戰陣時作偷襲、誘敵之用各國使者出使也帶一些輕車沿途護衛;一類叫重車乃用厚革裹着沉木製成以三馬馭駛度比輕車要慢又叫革車每乘革車除了車上甲士三人還須配步卒七十二人是軍中最用得上的戰車。還有一種載放輜重的車叫輜車以牛馭駛士大夫出使時也常用來做爲載放輜重行李之用並非僅用於軍中。
闞止和國異府上私制了不少兵車都是輕車一類如今傾數而出連牛拉的輜車也乘了人當兵車來用是以看起來聲勢浩大卻頗有些不倫不類。
國異與闞止並車而行他府中的兵士雖少卻是久經戰陣的精兵故在衆兵四周以防衆人譁亂生變。
被離找不到機會逃脫只好混在衆人之中跟着大隊人馬進心中卻是叫苦不迭:“若是沒有國府的人混出去未必不可能如今可是大大的麻煩了!”
他在隊中所處的位置恰好便在國異乘坐的戰車之後便聽國異向闞止問道:“左相城外的大盜柳下跖是否是你招來的?”
闞止笑道:“正是若非他在城外這麼一搞田恆那廝府上的士卒又怎會傾巢而出?我們終是人少若不乘他府中空虛攻殺此人怎能成功?”
國異是個謹慎的人問道:“田恆究竟在他的府上還是與他府中的兵士上了城?左相的消息是否準確?”
闞止笑道:“我派了十多個探子潛伏在田恆的府外他們親眼見到田恆命令手下的犰委率領甲士前往城牆自己將人送到府門之外然後回了府怎會有假?”
國異皺眉道:“田恆爲人精細眼下城外兵戈大起怎會仍然呆在府中?”
闞止大笑道:“想是這人死期將至行事不免亂了手腳哈哈!”
國異點頭道:“既是如此今日便由老夫爲吾兄國書報仇!”
被離心想:“國書在艾陵之戰中戰死國異又爲何會找田恆報仇?”
闞止問道:“令兄國大夫死於吳人之手與田氏有何干系?這艾陵之戰究竟是怎麼搞的本相至今還有些不大明白。”
國異嘆了口氣道:“我們齊人士卒既多兵車又盛當時大舉進攻魯國本來是必勝之局若非田氏和孔子搗亂我們怎會慘敗艾陵?”
闞止奇道:“這事怎有與孔子拉上了干係?”
國異哼了一聲道:“魯國是孔子的父母之邦他怎會坐視齊國伐魯?”當下將艾陵之戰諸事說了一遍。
艾陵之戰中齊人與吳魯聯軍交戰十萬人幾乎全軍盡墨損革車八百餘乘是齊國的奇恥大生還者又恥於談及是以齊人對艾陵之戰的詳情知者並不多。這事生在三年之前當時被離在吳國任個閒職戰後伍子胥便被吳王夫差賜死被離憤而離國是以對此戰也不甚瞭解當下聽得十分認真。
原來三年前田恆欲消國高兩家之勢稟告了齊簡公後命國書、高無平領十萬齊軍南下本是攻打魯國。此事爲孔子所悉對衆弟子道:“魯乃父母之國不可不救!誰爲我到齊國救魯之禍?”其弟子子張、子石願往孔子搖頭不許。端木賜道:“夫子弟子去行不行?”孔子大笑道:“若有你前往魯國可安然無恙了!”
端木賜先到齊國見了田恆道:“魯弱吳強不如伐吳!”田恆笑道:“這是什麼話?!有弱國不伐偏要去招惹強國?”端木賜道:“魯國城小牆薄大臣無能士卒疲弱一戰當可以成功。只是國高二人大功而回右相卻無功勞。國高兩家長勢力必然大振右相豈非大大的麻煩?”
田恆吃了一驚道:“言之有理!若是國高二人立功而還勢力復振我田氏就大大不妙矣!”
端木賜道:“吳國城高池廣兵甲精利廣有良將當年曾經聯魯攻齊正該伐之報仇。若是國高二人鏖兵於吳兵勢不可驟解他們外困於兵右相便可**於齊國豈不妙哉?”
田恆大喜道:“正合我意只是兵在魯境忽移兵於吳不免招人猜疑當如何是好?”
端木賜笑道:“此事容易。你不妨下令先按兵不動待我南下去見吳王夫差讓他救魯而伐齊右相便有藉口移兵伐吳了。”
田恆果真命大軍暫駐端木賜卻前往吳國。
端木賜見了吳王夫差道:“前者吳魯二國聯軍攻齊齊國對二國記恨已久。如今齊國伐魯滅魯之後定會南下以得勝之軍伐吳大王何不率軍救魯?以吳軍之強敗萬乘之齊國收千乘之魯國便可與強晉爭霸了!”
夫差恨恨道:“齊國昔年敗於吳師答應世世服事於吳寡人才班事回吳否則早就滅了齊國了!如今它朝聘不至寡人正要興師問罪!本想興兵救魯伐齊但聽說越王勾踐勤兵訓武有伐吳報仇之念是吾國之後患寡人想先伐越再攻齊未遲。”
端木賜道:“不可!越弱而齊強伐越之利小而縱齊之患大。若是因爲害怕弱越而避強齊非勇;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智勇俱失則何以爭天下?如果大王真的擔心越國我便前往越國讓越王勾踐親率甲士助大王伐齊!”
端木賜便到了越國見越王勾踐。
勾踐聽說孔子的四大弟子之一端木賜來了又驚又喜郊迎三十里之外道:“越國遠在東海之緣又有什麼事令先生辱足於此?”
端木賜嘆道:“我特來吊君!”
勾踐周圍的人均怒勾踐卻正色道:“寡人聽說禍福爲鄰先生憑弔正是寡人之福!願聞詳細。”
端木賜道:“我求吳王夫差伐齊救魯吳王卻擔心越國在後謀攻便要先攻越國然後伐齊。大王若是不想伐吳報仇卻讓吳國懷疑這就是太蠢笨了;我看大王並非不想報仇大王若是真想伐吳報仇卻讓吳人知道這可就太危險了!”
勾踐駭然長跪道:“先生有何方法來救寡人?”
端木賜道:“吳王夫差十分驕傲喜聽諛詞大夫伯嚭貪財好色善進讒言。大王先用錢財賄賂伯嚭再送重寶給吳王卑辭以求聲稱願親自率領甲兵助吳伐齊吳王則會安心伐齊。若是他戰敗吳國自此便大大消弱;若是吳軍獲勝夫差必定會生爭霸天下之心以兵臨強晉與之爭雄。不論其勝敗對越國都是件好事!”
勾踐大喜答應下來。
端木賜回到吳國才五日勾踐果然派了大夫文種至吳獻上精甲劍矛說是越王準備親率甲士三千從吳王伐齊。
夫差大喜問端木賜道:“勾踐果然是信義之人!”便想答應文種。
端木賜道:“不可!用越兵就可以瞭如今用其兵還要役使其國君也太過分了一些!”
夫差接納了三千越兵命越王不必親來自己率大軍伐齊。田恆聞聽消息自然將攻魯之兵移往艾陵以防吳軍。
端木賜雖然完成了師命但恐怕吳軍獲勝真的移兵於晉若是如此自己雖然救了魯國卻害了晉國便星夜趕到晉國去見晉定公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聽說吳與齊即將大戰如今吳軍極強若是獲勝定會與晉國爭霸國君不可不防!”
晉定公悚然命軍甲戒備。
田恆一心要削弱國高二族派堂弟田逆到艾陵督軍命令軍中只許前進不許後退。吳魯聯軍與齊兵在艾陵一戰齊軍大敗齊將國書、公孫揮戰死公孫夏、閭邱明被擒僅田逆與高無平二人逃回。
齊簡公與田恆闞止商議大備金帛貢給吳王夫差又賄賂伯嚭向夫差進言謝罪請和吳王將公孫夏、閭邱明放回這才息了戰事從此國、高兩家勢力大減。
端木賜從晉回魯之時齊軍早已經大敗了。
闞止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道:“這個端木賜好生厲害!”
國異悶聲道:“端木賜字貢行商天下家中鉅富又與列國交好它國之君見了他常與他分庭抗禮稱之爲‘子貢’而不名。如今天下鉅商唯我齊國的渠公方可與之一比財富。”
闞止順嘴說道:“渠公這老傢伙甚是圓滑靠漁、鹽、兵器、須惠陶器賺盡了天下本相曾與他見過數次這人老練得很。”
國異搖頭道:“這個左相便不知道了渠公以前靠漁鹽賺了不少不過其大富只是這三年的事全因他背後有了一個商營奇才拿主意。”
闞止愕然道:“是誰?”
國異道:“慶夫人。”
闞止恍然道:“原來是她!這女人可了不得不僅生得十分美貌又善釀美酒人都說她極會做買賣本相卻不知道她與渠公一起商營。”他伸串舌頭舔了舔嘴脣道:“聽說此女寡居已久若能將她納入私房那可真是人財兩得了。”
國異失聲笑道:“左相可說笑了慶夫人雖然才三十多歲但她是鮑息的嬸嬸比老鮑還高了一輩。老鮑這人古板得緊若非慶夫人自己有意左相可千萬招惹不得。何況慶夫人的兒子力大無窮劍術也十分了得哩!”
闞止笑道:“這就最好了本相正愁沒個藉口去見慶夫人改天找上她兒子比一比劍術若能收他爲徒豈非大大方便?”
國異嘆道:“這當然是好不過今日若是事敗便一切免談了。”
闞止道:“人都說國大夫頗難交往平日本相與國大夫在一起時也沒見國大夫有這許多言語哩!”
國異道:“老夫眼見大仇得報自然是高興了些不免話多。”
他二人一路說着話被離盡數聽入耳中心中對那慶夫人大感興趣心道:“若真如他們所說這位慶夫人可算得上是天下少見的奇女子了。”
其實闞國二人說了這許多話也不過是一會兒時間。衆軍前行之際忽有探子來報說是田逆傷重被迫回府養傷正由五十甲士陪同回府。
闞止心中一動道:“此時正是刺殺田逆之良機!”
國異問那探子道:“唔田逆回府後城牆之上由何人指揮?”
探子道:“聽說是閭邱明大夫暫時代田逆指揮衆軍。”
闞止大喜道:“妙極妙極!閭邱明這傢伙早就看不慣田氏專橫我們只要派人去遊說多半會和我們一齊對付田恆。”
國異皺眉道:“此人貪生怕死又是個趨炎附勢、見利忘義之徒若是他不見田氏已成必敗之勢恐怕仍會兩頭觀望。”
闞止笑道:“無妨這人平生只怕高無平一人我們若是讓高大夫去接掌城兵閭邱明必會就範乖乖地開了城門放大盜柳下跖進城。昨晚我已派人出城唉若是能覓到我那三千死士事情就更好辦了。”
闞止從人羣中叫出兩個頭目出來對其中一人道:“你往公宮途中迎上高大夫和鮑大夫的車馬就說情況有變請高大夫到城上從閭邱明手上接掌城兵。”
又對另一人道:“你往城中渠公府右手邊閭中的那家壽材坊內到第三口棺材上敲六下自會有人見你。你告訴他田逆正在回府途中僅五十甲士陪同正是刺殺之良機他們自會有所安排!”
兩人答應各帶十人離開。
闞止這番安排國異卻是皺眉不語。
闞止問道:“如何?國大夫認爲有何不妥麼?”
國異道:“此事有些奇怪!田恆田逆二人精細之極爲何今日行事這般的疏忽?莫非其中有詐?”
闞止吃了一驚忽笑道:“國大夫多慮了!在我等看來田氏確是有些疏忽但你莫要忘了我們今日是要對付他這才察覺其疏忽在他二人心中又怎知今日我們會攻殺他?若是不念及我們又何來疏忽之處?何況柳下跖那廝縱橫天下他的騎兵所至田氏又怎會不怕呢?”
國異點了點頭道:“此言倒也有理。是了那壽材店中藏着的可是名聞天下的董門刺客?”
闞止道:“正是用那三十六刺客去對付田逆的五十甲士是易如反掌之事田逆今日休矣!”
國異笑道:“也好田逆這人劍術也還不錯幸好他已受了傷怎是董門刺客的手腳?”
闞止道:“這些刺客的本事我是見過的單以劍術而論未必很高但刺殺之技卻是十分了不起的。若是他們來刺殺本相本相也未必能應付得了。”
兩人一路說着帶着人馬已經漸漸到了城北田恆府第附近。
闞止臉色凝重咳了一聲問國異道:“國大夫是否要一舉攻入呢?”
國異道:“不可!”也不向闞止解釋大聲下令左軍移至田府後門右軍守于田府側門包圍田府然後道:“若聽號角之聲齊齊攻入府中田府中人不論男女一個不留!斬得田恆級者老夫賞之千金薦之於國君!”
被離心中暗歎:“即便是田恆罪大惡極又何必連府中婦孺也要殺了?國異這人的報仇之心相當可怕。”被離所在屬於中軍隨於國異之後。他心想:“本想借機逃走卻無端捲進了軍中莫非真要隨衆攻入府中?”忍不住失聲道:“不好!”
他就在國異的車後這一聲被國異聽見眼光立刻看了過來。
被離心知觸犯了國異“不得高聲喧譁”的軍令心中大叫不妙。
正在這時便聽闞止駭然道:“不好!”
國異皺眉道:“左相?”
闞止眼睜睜看着城南眼露恐懼之色國異沿之目光看去只見城南某處一股濃煙冒起猜那方位似乎正是闞止的左相府所在大吃了一驚。
國異終是久經戰陣心中雖驚臉色卻鎮定如恆手指劃了個圈子被離正好被圈在內國異道:“你們去查探火起之處究竟是何人府第。”他以爲被離那一聲“不好”是因看到了城南的濃煙因而順便派了他去。
被離得此良機連忙答應轉身飛奔其後有二人多人跟了上去。此時闞止眼光看過來看着被離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心中一動。還未及細思便聽國異沉聲道:“如今大軍已經至此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無論城南出了何事我們也需攻進田府殺了田恆那賊子!來人吹起號角!”
闞止心神已亂聽國異之言胡亂點了點頭。
號角聲起只聽殺聲震天想是左右二軍已經動了進攻國異與闞止從腰間拔出了銅劍領着衆人向大門衝去。
便在此時忽聽弓弦響處衆軍之中慘叫連連闞止只覺勁風從後貫來驚駭之下不及思索身子向前撲去滾下戰車只聽國異悶哼了一聲待闞止滾落地下隱身於車後便見國異已經轉過了身正揮舞着銅劍格擋飛箭在他背上已經插着兩支長箭。而身後的這些軍士早有一兩百人被射倒在地生死難料。
闞止渾身冷汗冒出若非他身手敏捷恐怕此刻身上也如國異一樣了!
他和國異心中知道已經中了田恆的詭計否則在大舉進攻之時背後射來的弓箭若非田恆早就埋伏的人馬又從何而來?
這時只聽身後弓箭勁響如雨的長箭又從田府高牆上射了下來。身前身後均有如雨的利箭只聽中箭慘叫之聲不絕闞止心知形勢危急撲倒在地一連打敗七八個滾從地上屍體之旁搶了兩面長盾一前一後擋着連頭也縮進了盾牌裏面。
從兩面盾牌的縫隙之中向戰車上的國異看去只見他手中的銅劍無力地揮了幾下終於栽倒在車轅之上身上插着七八支箭這精通兵法的齊國名將終已死於弓箭之下。
闞止心下駭然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周圍的喊殺聲忽止不知何時弓箭也停了下來。闞止便聽田恆一陣大笑聲傳來道:“闞止你一向趾高氣揚今日怎麼變成縮頭烏龜躲在盾牌之後呢?”
闞止從盾牌後站起身來只見手下的兵士大多已經中箭倒地非死即傷剩下的兵士面如土色有的抱頭伏在地上有的縮身於盾牌之後顯是驚慌失措鬥志全消。不消說進攻後門和側門的兩批人也定是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大笑聲中田府的高牆和四周的巷中門邊忽地冒出了無數手挽長弓的甲士身影手中搭着弓箭對着闞止等人。
“吱呀”一聲田府大門打開數十人簇擁着田恆出來。那田恆身穿軟甲腰掛寶劍笑吟吟看着闞止道:“左相今日帶大軍到我府上來是否想將本相一劍刺殺?”
闞止面色鐵青沉聲道:“今日之事本相中了你的詭計要殺便殺無須多說。”
田恆嘆了口氣道:“本相本無殺你之心你偏要與本相作對究竟是何道理?”
闞止道:“你非我齊人卻執我大齊國柄若是恭順國君倒也罷了卻偏要弄權欺凌衆臣我身爲左相當然要助國君除掉你這亂臣賊子!”
田恆大笑道:“齊人皆視我田氏爲救星怎似你名義上相助國君實則暗植兇黨?你派了十八名董門高手爲國君的護衛其實是想弒君換主以專權齊國吧?可憐國君還矇在鼓裏真以爲你忠心耿耿哩!”
闞止臉色一變辨道:“胡說胡說本相哪有此意?”
田恆笑道:“你這段時日常與公子高密議欲趁攻殺本相之際對國君暗下殺手然後換公子高爲君可有此事?”
闞止大吃了一驚還未及說話田恆又道:“你想除掉本相之後將左右二相合而爲一自任相國。可惜公子高卻看出了你的奸謀早就將你的籌劃一一告訴了本相。”
闞止默然忽道:“本相身爲齊國大臣你若未得國君之令擅殺本相看你如何在齊國呆下去!”
田恆見你語中露出怯意來大笑道:“你與國氏高氏一齊帶兵謀反本相將你們一舉剿滅正是忠君愛國之舉。你可曾見到城南火起之處?那正是你的左相府。只不過這把火併非本相的家將所放而是臨淄百姓的功勞!你可知你在臨淄城中恣意爲惡百姓早已經恨你入骨了哩!”又嘆道:“你莫要以爲有國君在後給你撐腰便有恃無恐!本相今日早已經派了犰委和鮑大夫到公宮之中助國君除掉那十八名董門刺客。”
闞止渾身一震驚道:“鮑息與本相一同舉事原來是假裝的?!”
田恆笑道:“鮑家與我們田家是親族哩怎會助你?你派鮑息和高無平齊往公宮之中本來鮑息雖然暗助本相那高無平在一旁頗有些棘手可你卻臨時命他改道往城牆之上實是失策之至!你可知大盜柳下跖的兵馬昨日便已經退出了齊境?今日並無賊兵攻城只有你這賊子作亂。”
闞止渾身劇震澀聲道:“原來柳下跖攻城之說純是你的謠傳!”
田恆笑道:“若非如此你又怎會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來?那壽材坊中的董門刺客竟然去刺殺田逆哈哈在田逆埋伏的一千甲士箭下董門刺客恐怕已是全軍盡墨了罷?哈哈!”
這時遠處一隊人馬飛馳而來爲的兵車之上正是滿臉虯髯的田逆。
車到近前田逆跳下車來大笑道:“董門刺客算得了什麼?被我一陣弓箭射得如同刺蝟面目全非包管連他們的親孃也認不出來!”
闞止心知此役已經是敗得一蹋胡塗向田恆恨聲道:“也罷今日事已至此本相也無話可說了。你我二人同列齊國三大劍手之中本相排名最末卻從未比試過。實話說本相心中卻是一直不服的。今日本相將死你可敢與本相略一比試看看本相的劍法是否真的不如你?”
田逆哂笑道:“你將死之人想與我大哥殊死一拼莫非想臨死討點便宜?不打不打!”
闞止冷笑道:“若是不敢那便罷了你儘管招呼衆軍亂箭齊便是!”
田恆嘆了口氣道:“你的劍術其實是有些名堂的若你不是齊國的左相本相早已經將你招入府中了。今日本相便與你一較劍技以免你死不瞑目。”
田逆忙道:“大哥這人死到臨頭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田恆笑道:“小逆莫非你怕我敵不過他?”
田逆道:“此人今日已是必死之局他臨死之前欲作困獸之鬥大哥萬金之軀何必冒這個險?”
田恆大笑拔出劍來上前幾步大聲對闞止道:“你此刻神魂俱失怎能揮出劍之極致來?衆軍聽着今日本相與闞止一戰若是闞止獲勝便放了他走任何人不得追殺否則以違反軍令論處。”
衆軍高聲答應。
闞止心中大喜他知道田恆這人極重聲名絕不會出而反爾只要避過今日之危他設法與城外的三千死士聯繫上未必不能闖出齊國之境。只要出了齊國以他的身份和劍術在哪一國不會混出名堂來?
他本是劍術大行家只時懼意盡去銅劍一橫劍上露出肅殺之氣。
田逆心中暗暗喫驚這闞止的劍術了得此時置諸死地唯有一戰而勝才能保全性命因而戰意沛然此時出手比諸平日定要厲害數倍暗暗爲田恆耽心。
田恆笑吟吟地握着劍劍尖指着闞止道:“出劍吧!”
闞止面色凝重叱了一聲忽地一劍向田恆當胸刺出勢若奔雷快捷無比。
田逆也是個劍術好手在一旁吃了一驚。闞止這一劍看似簡單卻是凝力而既猛且狠若是橫劍格擋劍上橫擊的力度又怎能比得上闞止凝力直擊?
田恆微微一笑手中劍由下而上劍光閃處只聽“嗆”的一聲閃電般擊在闞止的劍上將闞止的劍蕩了開去。
闞止臉色一變田恆這一劍拿捏得相當精妙那看似隨手而的一劍恰好擊在他劍上舊力出盡、新力才生的結合之際正是劍上力量最弱之處!
闞止只覺手腕微微麻乃知田恆這人看似文秀其實手上的力度大得驚人遠勝於他。
田逆看出了其中的奧妙來忍不住大聲喝采:“好!”
闞止大喝一聲不退反進跨上一步手中劍由上而下直劈下來。這一劍隱帶風聲顯是全力而蓄力無限。
田逆大喫一驚心道:“闞止第一劍被大哥所破換了是我定要退身凝力再闞止卻不退反進劍上力量再生還遠勝第一劍看來其運力之妙遠勝於我!”雖然闞止是三大劍手之一他卻不以爲然一向輕視闞止看了闞止這一劍便知自己往日太過小覷了他。
田恆讚道:“好劍法!”向前錯開一步手中劍如長虹貫日向闞止當胸刺去。闞止心中大駭。田恆錯開這一步雖未避開他的劍卻使二人距離又拉近了一步正值他自己又恰好向前跨了一步便如自己向他的劍尖上撞過去一樣自己的劍還未劈下便要貫身與田恆的劍尖之上!
田恆這一劍未必比他快卻是連消帶打的絕妙之着!
闞止心生寒意但前跨之勢未絕只好側了側身手中銅劍斜下“當”的一聲大響劈在田恆的劍身之上。
這一擊之力卻只能使田恆的劍偏出了少許“哧”的一聲田恆手中的劍從闞止脅下擦過將闞止的衣甲割開。
田恆“哈哈”一笑銅劍順勢橫劃闞止只好將劍一立格擋在脅旁雙劍相交闞止被震得退開了一步。
田恆得勢不饒人一連三劍連環相擊闞止施展渾身解數雖是格開了田恆的劍卻被田恆驚人的膂力所逼一連退開了七八步只覺握劍的手痠軟無力手中的劍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此刻他心中忽地對田恆手中的劍生出了懼意後悔自己好端端的左相不做非要與這可怕的人爲敵真是何苦來由!
這時衆軍大聲地喝采田逆看着乃兄精妙的劍術心中也駭了一跳心道:“大哥身居高位劍法卻絲毫未退反而精進如斯!”
田恆長笑一聲道:“看劍!”上前一步一劍向闞止刺了過去。這一劍去勢奇快在場衆人竟連那一柄銅劍也看不出來只見一道劍光閃動如閃電般劃過。
闞止面如死灰咬牙橫格銅劍格在田恆的劍身之上卻不能撼動田恆的劍勢分毫。他退身已是不及只好凝力於劍欲着力將田恆的劍推開。雙劍便如粘在一起闞止的劍在田恆銅劍上磨動出“吱”的一聲令人牙酸但田恆的劍卻毫不受阻趨進如常闞止只覺心口一涼銅劍已貫入了胸劍尖從背上透出了兩寸許。
闞止渾身一顫手中的劍墜落地上。
田恆嘆了口氣緩緩拔出了劍來。一道血箭射出田恆退開數步避開。
闞止低頭看着自己胸口噴射如注的血箭大叫了一聲癱軟在地上一命嗚呼。田恆搖了搖頭道:“收拾屍體以大夫之禮厚葬!”轉頭向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闞止手下看去諸人見了田恆如此精妙的劍術早已經神魂俱失不自主地跪了下來。
田逆道:“大哥這些人……?”
田恆道:“這些人是受命而行闞止謀反與他們無關放了他們。若是願意入我右相府中便依規矩收下不得小覷了他們!”
諸人感激涕零大聲道:“田相神勇無敵、仁厚待人小人們必效死以報!”
在場衆軍士也無不受感染均被田恆表現出來的大度和仁厚所感動。
田逆原想將闞止的屍體拿去示衆再將餘下的闞府中人斬治罪見田恆這麼處理本要說話忽想起昨夜田恆對他說過的“籠絡人心”四個字便不再言語。
田恆哈哈一笑將劍插入鞘中正要與田逆說話忽見十餘乘兵車匆匆而來當先一人四十餘歲尺餘長的黑鬚如鐵一般直在風中紋絲不動。
車到近前田逆笑着迎上去道:“鮑大夫哈哈可大功告成了?”
田恆瞪了田逆一眼上前道:“國君受驚了吧?”
那人正是鮑家之長鮑息。
鮑息跳下了車臉色凝重沉聲道:“在下與犰委帶人入宮被人擋住那十餘名刺客和一些犯上作亂的宮中侍衛已被在下所殺。不過國君受了驚趁在下與刺客纏鬥時帶了十餘人由後門出了宮犰委已帶人追了上去。等在下將賊子剿滅後怕犰委他們驚了國君追出了南門卻不知所蹤已經追不上了便來與右相商議如何將國君接回來。”
田逆這才明白鮑息只是助殺闞止卻不知道他們連國君也會一併殺了所以如此着急。
田恆面帶憂色道:“犰委是個粗蠢傢伙若將國君嚇着了便有些不好。”
鮑息嘆道:“正是聽說犰委昨晚在宮中與侍衛比武還傷了人國君見了他只怕沒甚好氣生出事來。”
田逆假裝着緊道:“在下這便去派人去接國君回來。”
鮑息忙道:“眼下公宮、城中亂得緊左司馬有城防之重此時萬不可離城。還是在下派人去吧。”
田恆點頭道:“也好。”從家將中點了十餘人命他們去追迎國君回來。
這時又有一快馬來報說是大夫高無平本來往城上接掌兵符途中覺中計這人甚是勇悍傷了閭邱明帶數十家兵殺出了城外不知所蹤。
田逆大怒:“怎麼讓高無平這賊子走脫了?”大脾氣。
田恆冷笑道:“他未必便能脫身。”先派一軍去國書府上抄家捉人再派人到高府將高家的人全部扣下又派人四下裏追索闞止、國異、高無平的餘黨。
這時候城中之亂漸止田恆和田逆請鮑息入府商議順便稍歇等候國君消息衆齊臣紛紛到田府來相詢他們大多不知道生了何事特來打探消息聽說國君出走都不敢離開。
衆人在府中等了大半日忽聽人報說犰委回來了。
衆人一起出府迎接齊簡公不料出了門外便見犰委一人跪在門外滿臉驚恐之色道:“國君亡故了!”
田恆與田逆故作大驚之色田恆搶身上前一把抓住犰委的肩頭驚道:“你說什麼?”
犰委道:“小人奉命與鮑大夫到公宮之中擒拿董門刺客保護國君鮑大夫帶人與董門刺客打了起來國君受了驚嚇出宮小人怕國君有失帶人一路追上去直到徐州才追上正要請國君回來不料國君見是小人大爲忿怒拔劍要殺小人卻不小心從車上跌了下來手上的劍剛好扎入了自己腹中小人……”其實這些話本是田恆安排好教他說的。
田逆在一旁大喝道:“什麼?你殺了國君?!”這一聲暴喝在場衆人聽得十分清楚齊齊嚇了一跳。
犰委也吃了一驚擡起頭來道:“不幹小人之事那是國君自己失手誤刺小人……小人只不過是……”話未說完田逆又喝道:“這就奇怪了國君爲何一見了你便拔劍是否你圖謀不詭?”
犰委忙道:“只因小人昨日在宮中與侍衛比劍傷了一名侍衛國君多半是有些生氣其實……”他雖然不懂得田氏兄弟的心思但從語聲中也聽出有些不妙來心中驚懼正說着話田恆握住他肩頭的手忽地用力一捏犰委只覺肩頭劇痛倒吸了一口涼氣後面的話便沒能說出來。其實田恆要的便是犰委說出曾與宮中侍衛比劍一事唯有如此齊簡公失手刺死了自己之事才能順理成章言多有失其它的話便不必讓犰委說了。
衆人不知道其中真相心道:“若非如此國君怎會拔劍向迎自己回城的人下手?”
田恆嘆了口氣還未說話田逆早在一旁大喝道:“雖是國君自己失手你也是犯了弒君的大罪!”搶上身來飛起一腳向犰委踢來。
犰委大駭欲要躲避卻被田恆牢牢地抓住動彈不得田逆一腳踢在犰委胸口這時田恆的手一拂手指飛快地在犰委的喉上捏了捏犰委嗓子劇痛吐了一口血向後跌倒口中“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的喉骨被田恆捏碎雖能出聲卻不成言語。田逆假裝暴怒踢人只是爲了掩人耳目田恆趁田逆那一腳時暗施辣手在場衆人正亂着自然是未看出來。
田逆拔出劍來作勢要殺犰委田恆攔住他道:“慢着留下活口此人是本相的門客今日犯了弒君大罪若一怒殺卻難免他人不會在背後說三道四。不如先留下他的狗命待審結之後再行處死未遲。說不定這背後有人指使也未可知。”
其實在場中人雖不敢出聲說話卻無不懷疑犰委弒君是田氏主使但聽田恆這麼一說便想:“原來犰委膽大忘爲弒害國君其實與田氏無關多半另有主使之人。”
田恆命人將犰委關起來到了此時犰委就算是奇蠢如豬也知道自己是衆矢之的成了這次弒君犯上的替罪羔羊。
田恆這才呼天搶地向載着齊簡公屍的輜車撲了過去將齊簡公的屍小心抱了下來向公宮方向踉蹌而去衆齊臣跟在其後大哭周圍和沿途的百姓也都伏在地上隨着衆人痛哭流涕此時就算是新娶妻室哭不出來也要在眼中重重揉出幾滴辛酸之淚來。
田恆一面哭着一面偷眼向懷中的屍瞧去。只見齊簡公雖死臉上卻掛着極複雜的神色其中有驚恐、忿怒、傷感等諸多表情田恆心中暗歎道:“其實我並不想冒天下之大不諱殺你你寵信家奴便罷了誰讓你不知深淺受了闞止的聳恿一心想對付我們田氏一族呢?”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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