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舞則選兮,射則貫兮
伍封笑道:“大王以山川爲劍以江淮爲幹威震天南山川江淮都算得上兵器爲叔權當一回兵器有何不可?”
王子地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小聲道:“王叔姑曹一三矢三箭方位各異勁力度也各有不同向來無人能擋。”他一時激動說了這話後又有些後悔怕將伍封嚇住不爲他擋劍。
伍封看他臉色變幻笑道:“不怕爲叔正想試試姑曹的神箭今日正是時候。”他想王子姑曹在吳國未遇敵手以致狂妄自大行事跋扈又勢大難制。眼下楚越虎視耽耽情勢有些兇險若不將顯些手段將王子姑曹收服日後怎好打仗?
其實他對格擋箭矢無甚把握更何況是從王子姑曹的大鐵弓射出來的箭不過他向來自信心想只要小心應付這三箭未必能傷了自己。
鮑興在車上暗暗心驚雖然他視伍封如神人但王子姑曹手上的那一把鐵弓委實嚇人由得他三箭射來兇險之處可想而知。
王子姑曹心道:“你自要找死那是最好不過。”大聲道:“既是如此龍伯可要小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從銅車上拔出大銅戟來道:“姑曹你也要小心爲叔這件‘兵器’多半會尋隙反擊。”
王子姑曹不知他還有多少手段暗暗喫驚心道:“我射此三箭之時你有何方法反擊?若是三箭射不死你你再動手便不是反擊而是另行動手不在約定之內了我大可以不比。”他這麼想着定下心神將兵車駛近到二三十步外從箭袋中拔出了三支箭輕輕搭在弦上。
王子地、胥門巢等人見他將車駛近那是有意要將伍封射死麪面相覷臉色都變得雪白。雖然伍封與他們並非一黨但這人在吳正是伯嚭姑曹一黨的剋星就這麼死了大爲可惜。
伍封見他全神貫注雙手穩如山巒心道:“這人是吳國名將箭法必有獨到之處他能一三矢這種本事只怕是天下僅有。”心裏甚是警惕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那三個箭頭雖然看不真切卻可見到那三點晶瑩的寒光。他心知只有二三十步之遙利箭必是離弦即至等不到目力看到便已經即身心中暗暗猜測姑曹將射他何處。
四周圍觀的人本來都小聲說話此刻無不暗暗替伍封捏了一把冷汗全部靜了下來彷彿一切都凝住了一般無人敢出一口大氣。
就在這時伍封見那寒光動了動他立時飛身腳尖向銅軾上輕點身體倏地向右竄了出去離地僅三處許高早已經離車平滑出一丈多外此時才聽到“錚”地一聲弓弦彈響心中暗驚。
王子姑曹的箭術果然非同小可箭行之比聲音還要快捷。
隱隱見箭光一閃而沒伍封心忖已經避過了箭正尋思是否躍回車去忽地心中寒意陡生暗叫不妙此刻他身在離地三尺許的空中急用銅戟點地借力向上猛地彈起目光掃處見一點寒光向腿上射來。這王子姑曹也甚是了得他見識過伍封的凌空飛行功夫居然猜得到他會拔身上飛本擬伍封上躍時一箭正好射入其額只是料不到伍封躍得如此之快又躍得比他所想更高這一箭便變成了向伍封腿上射出。
此時才聽到“噗噗”兩聲和“錚”地一聲先兩聲是兩支箭插入銅車時出的聲響“錚”一聲是第三箭射出的聲音。
這王子姑曹雖是個莽撞之人不過這番心計卻出乎衆人意料之外他本來擅長一三矢的絕技衆人都道他會一三矢來對付伍封哪知道這人將三箭作兩次出先兩箭一前一後射出來被伍封擋過第三箭便是衝着伍封的躲閃方位而甚至還料到伍封能再拔身向上出奪命的第三箭。
可惜他還是將伍封的本事低估了些第三箭就算射到伍封身上也只上傷了他的腿不能奪命。
伍封心如電轉雖然他在空中能再變方位但無論如何身法也快不過這比聲音還快的利箭此刻已來不及思索只是憑感覺一腳向飛來的寒光踏去猛覺腳觸長箭飛箭擦在屢底隔着履底的牛革厚木以及履內鐵墊仍讓他感到腳底熱不過這麼一踏之下那第三支箭便向下直跌。
伍封藉此一踏之勢拔身前飛施展出臍息的妙用身與空中勁風相合大袖展動如同巨鳥的雙翼一般一掠之下在空中滑出了二十餘步之遙。他自從練成了臍息之後才能以臍息與天地相合凌空而行此刻性命攸關之下潛力盡展竟能一掠數丈比他平時要躍身時要高了許多也遠了許多。
伍封恨姑曹出箭歹毒兇狠大喝一聲大銅戟從空中猛地向王子姑曹劈下來聲威之盛如同天外雲裂猛可地劃出了一道閃電來。
王子姑曹怎料到自己如此巧妙凌厲的三箭也被他避過甚至能仗戟反攻?雖然他自己的大鐵戟也在兵車上但伍封如一頭巨鳥惡狠狠撲下來已來不及拔鐵戟相迎甚或連閃身也來不及了早嚇得面如死灰奮力將手上鐵弓向上格擋。
只聽“喀喇”一聲鐵弓應手而折弓弦彈動將姑曹的銅盔颳得飛起頭也被弓弦割斷了大片四下裏飛散。王子姑曹雖然力大過人畢竟比伍封要差得多了當不起這一撞之力“嗵”地一聲坐倒在車內也幸虧他坐倒在車否則伍封這一戟便劈在了他的頭上。
伍封剛纔盛怒之下劈下這一戟此刻心內清明:“這人暫時殺不得否則吳國必亂我們在吳國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借戟弓相撞之勢飛身而回不過此刻便掠不出那麼遠了好在鮑興乖覺早將銅車移上了七八步伍封正好落在車上。
只聽戰馬悲鳴之中王子姑曹那乘兵車“轟”地一聲四下散開三匹戰馬也不支跪地這都是伍封適才那一戟上的巨力所至!
王子姑曹滾在一旁他頭寸斷四下散落手上兀自握着殘弓甚是狼狽。
伍封此刻定下了神將插在銅車上的兩支箭拔了出來暗贊姑曹箭上的勁力奇大居然能射穿寸許的精銅。順手將大銅戟插回車上此時才現戟頭上的月牙刃口斷了近兩寸想是適才使得力大弓戟相撞青銅比不上精鐵堅韌以至崩斷了。怪不得這一戟下去仍被姑曹逃脫了性命若非兵器不敵王子姑曹只怕已經頭破命休了!
這時才聽到四周衆人轟然一聲歡呼伍封聽這呼聲都是衝着自己而看來自己在這姑蘇城中比王子姑曹要受歡迎得多。忽聽呼聲中有個熟悉的女聲伍封循聲看過去卻見旋波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王孫駱的馬車旁正滿臉興奮地隨着衆人呼叫。
伍封心道:“這丫頭果然如移光所說貪玩得緊。”忽一眼見胥門巢的車後又轉出了一個女子正是移光正得意洋洋地衝着他大拋媚眼。
胥門巢和王孫雄昨晚見過伍封的劍術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王孫駱昨晚卻沒有到落鳳閣去他聽人說伍封昨晚只用一劍便將名滿姑蘇的劍手越寒嚇死並不怎麼相信適才見了伍封這一戟才知衆人所言不虛。
伍封瞪了旋波和移光一眼對鮑興道:“小興兒去將姑曹扶起來。”
鮑興跳下銅車搖搖擺擺地晃了過去將王子姑曹扯起來姑曹被伍封巨力一撞仍有些昏頭昏腦不知所以。
伍封笑道:“姑曹可受驚了適才爲叔用力稍大了些怕是嚇壞了你。不過說起來若非你十分頑皮我這做叔叔的也不會如此。三箭約定已了你和小地的比武就這麼罷手了吧?”
王子地當然不敢與姑曹再比姑曹此刻心驚膽戰對伍封的話哪敢說個“不”字?
伍封又道:“小凰兒是爲叔的故人我已與太宰說好了讓小凰兒在我府中住一段時間姑曹便不要再找計先生糾纏了。”他哈哈一笑向胥門巢等人打了個招呼便道:“今日就這麼着吧在下也要回官署辦事了。”
這時移光和旋波都走上來伍封瞪眼道:“你們都出了宮何人服侍姊姊?”
旋波笑道:“宮中的宮女可多了夫人用不上我們服侍。”
移光道:“龍伯你這車有些古怪我們上你的車可好?”
伍封笑着搖頭道:“這成什麼樣子?”
旋波哼了一聲嗔道:“早知道你不會答應不過我們也乘了車來。”二女自上了馬車。
鮑興不知從哪裏將那一小截短了的戟刃拾回來在銅戟月牙上比了比惡狠狠地道:“姑曹弄壞了公子的兵器當真是該死之極。”向姑曹瞧過去眼珠子不停的轉動。
伍封笑道:“你不是在打姑曹那條大鐵戟的主意吧?”
鮑興愕然道:“咦公子又怎知道?”
伍封大笑道:“你這傢伙的心思我怎會猜不到?那條鐵戟便不用管了真要打起仗來這個姑曹還是個好手他沒了鐵戟怎麼行?”
在四周衆人的歡呼聲中伍封帶着城兵回到了官署此時這些城兵看他的眼色更加不一樣了充滿了尊敬佩服之意。
旋波和移光的馬車也一路緊緊跟着二女也要進入官署。姑蘇城中誰不知道此二女最得夫差和西施寵愛?無人敢阻止眼睜睜看着二人嘻嘻哈哈地跑進了官署。
伍封見二女進了官署甚是頭痛皺眉道:“二位姑娘在下正忙着無暇相陪哩!”
旋波笑道:“龍伯自己忙去也不用理會我們嘻嘻!”她與移光在一旁嘻嘻哈哈或跑來替伍封磨墨或去找兵衛替伍封酎酒一派胡鬧自是不必說了。不過這二人在官署中一鬧署中來來往的將官士卒卻格外有精神辦事也麻利之極自是有美人在旁不願讓她們小瞧了的緣故。
伍封第一日掌這城兵自然要將城防、兵制、裝備、門守弄清楚直到戍時才罷手卻見旋波和移光也沒有了精神乖乖地坐在一旁不說話。
伍封笑道:“你們怎麼忽地老實了?”
移光白了他一眼嗔道:“還說哩我們早餓壞了等你用飯。”
她這一提起伍封立時覺得肚中奇餓一迭聲道:“小興兒小興兒!快拿酒飯來。”
旋波笑道:“龍伯也會有肚餓之時?”
鮑興帶了幾個人送上了酒飯伍封見送上的菜餚都是自己平時愛喫的奇道:“原來署中的庖人也知道我的口味是否小興兒告訴他們?”
鮑興笑道:“這哪裏是署中整的飯食?這是小刀的手藝柔夫人派人送來的。”
伍封喜道:“柔兒想得倒是周到。二位姑娘陪了在下這麼久忘了招呼此刻便請二位一起用飯權作陪罪可好?”
移光、旋波笑嘻嘻地上來。
伍封又問鮑興道:“你可用過了飯?”
鮑興搖頭道:“公子未曾用飯小人怎敢先用?”
伍封笑道:“哪用理會這麼多?下次就不必理我了免得隨我久了餓得精瘦小紅必定生氣。”
鮑興樂道:“嘿她怎敢生氣?”
他們在官署用飯如同軍中如今是二月天氣戍時便已經黑成一片伍封命士卒將火把聚在一起索性將四方食案相併四人對坐用飯。
伍封忽想起了一事道:“咦柔兒莫非當我是頭牛竟送了這許多飯餚來竟夠我們四人食用?”
鮑興笑道:“柔夫人知道波姑娘和光姑娘也在是以連二位姑娘的飯也送來。”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柔兒怎知道二位姑娘在此?”
鮑興道:“先時柔夫人派了小紅來問公子是否回府用飯小人見公子甚忙便說多半要回得晚些還說了二位姑娘也在是以知道。”
伍封笑道:“小興兒可越來越聰明瞭。”
旋波和移光只略用了些飯便飽伍封和鮑興卻是開懷大嚼又各飲了幾觥酒洗手後讓士卒撤了酒飯。
伍封笑道:“天已晚了我先送二位姑娘回宮。”
旋波和移光一齊嬌聲抗議不依旋波道:“等了你這麼久怎能就這麼回去?”
伍封暗叫不好問道:“二位姑娘想幹什麼?”
移光媚笑道:“本來我們另有主意不過龍伯定不會答應今天便馬馬虎虎請龍伯陪我們在太湖邊上走走可好?”
伍封皺眉道:“現在是否晚了些?改在下次行不行?”
二人一起搖頭道:“不成。”
鮑興在一旁道:“公子便去走走也好正好消食。”
伍封笑道:“既然小興兒也這麼說便去走一走罷。”叫了幾十個士卒陪着一起向城西而去。
這姑蘇城邊在太湖之旁城西之外郭以水門相連跨在太湖角上本來此時內城已閉但守城士卒見是伍封的馬車忙不迭開了城門放他們到了外郭。
馬車到了太湖邊上時衆人只覺寒風凜冽衆士卒手中的火把將岸邊映得十分明亮只見湖水拍打着岸邊湖光由紅到碧、由碧到黑延入黑夜之中。
衆人都下了馬車看了好一會兒伍封皺眉道:“這麼黑黝黝的有甚好看?”
移光嘆了口氣指着南方道:“過了這太湖再去百里便是越國了。”
伍封忽然想起這二女是越人久在吳國只怕是有些想念故國便道:“二位姑娘家中還有什麼人?”
移光黯然道:“許久沒了他的消息或是出事了吧。”
伍封心道:“你口中的‘他’是你的親屬還是你少年時的情人?”雖然有些好奇卻不好出言相詢。
旋波嘆道:“波兒家中早就沒有人了光兒倒好些有一個兄弟在越國名叫樊越。”
伍封吃了一驚道:“樊越?!”他想起徐乘手下的那個樊越曾在東屠族和倭人族比武時代表東屠族人戰第一場後來又偷入五龍水城被擒自己才能藉此偷了餘皇大舟。市南宜僚入府行刺樊越勸阻時被宜僚所殺。
移光奇道:“怎麼?”
伍封說起那樊越的模樣問道:“他是否光姑娘的兄弟?”
移光喜道:“便是他了光兒來吳國時他正在越軍中當一名步卒。龍伯在哪裏見過他?”
伍封嘆了口氣道:“樊越不知道怎麼到了齊國據說是在海上遇了風浪漂落過去還與東屠族人成了親我能破徐乘的海盜全靠了他。”他怕移光傷心沒說出樊越當海盜的事何況他能大破徐乘的確也是借釋放樊越等人時潛入徐乘的水寨奪了餘皇大舟又借其口宣楊自己的龍伯以攻海盜之心說起來還真是仰仗了此人。
移光卻以爲樊越是伍封的手下喜道:“原來樊越如此長進能隨龍伯建功。這次他是否隨了龍伯來?”
伍封嘆道:“光姑娘我說了你可不要傷心。令弟並非我的手下而是市南宜僚的人。那日市南宜僚帶了他入府行刺令弟天良現一力阻止不幸被市南宜僚殺了。”
移光和旋波驚道:“什麼?”
移光“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伍封走了過去伸手輕拍着移光的香肩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光姑娘還要節哀纔是。那市南宜僚害了在下的愛妾遲遲又殺了令弟簡直是個畜牲幸好在下已殺了他爲令弟報了仇。”
旋波也不住聲安慰。
移光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了哭聲垂淚道:“樊越自小就愛闖禍我早怕他會遭來大禍誰知還是不得善終。他葬在哪裏?”
伍封道:“雖然他沒能阻止市南宜僚在下卻甚感其恩德將他葬在了遲遲墓旁每日有人打掃焚香。他爲救遲遲而死死了便陪伴遲遲欲借他的義氣保護遲遲於九泉之下。是以樊越眼下也可算在下的部屬。”
便在這時鮑興從後面小竹林中鑽了出來他手中提着一人道:“公子小人擒了個奸細。”先前衆人下了車鮑興跑到竹林中方便不料他方便之餘竟擒了個奸細來。
伍封吃了一驚問道:“你怎知道他是奸細?”
鮑興道:“那邊停了艘小舟這傢伙鬼鬼索祟地正在解舟被小人突然上去揪住。眼下城郭皆已封了這麼夤夜乘舟不是奸細又是什麼?”
移光道:“那也未必是奸細說不定是個偷跑出來的漁人呢?”
鮑興笑道:“這個光姑娘便不知道了這人是楚國葉公子高的部下前來出使他身爲使者若非有所奸謀何必鬼鬼祟祟地半夜解舟欲走?”
火光下伍封細看時那人原來是吳句卑!
伍封微笑道:“吳先生這麼晚了想去哪裏?”
吳句卑面色十分沉靜並不說話。
伍封想了想問道:“吳先生是想到越國去吧?”
眼下葉公子高的四萬楚軍正在淮水之北吳句卑要回楚軍之中沒有必到這太湖邊上來何況他是堂堂的楚使只管大大方方便可以回去。吳句卑若想到其它地方可以公然行走甚至還可以請吳國派人護送唯一不能公然前往的便只有越國了這麼偷偷摸摸的不是去越國又是去哪裏?
伍封見他臉色微變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又問了好一陣吳句卑卻一個字也不說伍封不由得想起那田力來心道:“田力是個訊問的好手若有他在只怕什麼話也問出來了。”
鮑興見這人甚是倔強氣哼哼地從背上拔出了大斧道:“小人將他下半截卸下來看他說不說話!”
吳句卑見這明晃晃的大斧立時想起昨晚命喪斧下的伯寧和安嗣二人雖然他甚是強硬心中仍然懼意大生。
伍封心中忽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道:“小興兒暫不要動手免得嚇壞了二位姑娘。這傢伙是葉公府上的人與柔兒有些交情就這麼傷了他也不好。先將他押回去等我問過柔兒之後再慢慢對付他。”叫了幾個士卒讓他們先將吳句卑押回府去。
此時已經是三更了移光固然沒有了遊湖的興致旋波也感到有些疲倦伍封道:“現在我送二位姑娘回宮可好?”
移光點了點頭。
衆人這才入了城直往宮中伍封將二女送到了宮門幾個夜更的侍衛迎了出來伍封對侍衛道:“我就不入宮了你們送二位姑娘回後宮去吧。”
等回到府中時已是四更天了。
楚月兒和葉柔仍在後堂上等着伍封歉然道:“都這麼晚了你們還等我幹什麼?”
楚月兒笑道:“我並不打緊睡不睡無甚相干柔姊姊卻是強打精神哩。”
葉柔嘆了口氣道:“我沒有月兒的調息本事精神怎比得上你們?本想去睡你卻送了個吳句卑這個奸細來我還怎睡得着?”
伍封道:“吳句卑是你的故人我也不想傷他先禁在府中再說。等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柔兒再放他回去。”
葉柔喜道:“公子願意放他回去?”
伍封笑道:“他是你的故人我怎敢輕易下手惹你生氣?”
葉柔笑道:“公子這麼做豈非因私而廢公?”
伍封搖頭道:“那也沒有法子不過放了他回去也未必誤了國事。”
葉柔仔細盯着他看了好一陣點頭道:“原來公子已有了定計這我便放心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免得吳句卑問我時不好回答。”
伍封問道:“蟬衣是否睡了?”
葉柔點頭道:“小風兒早帶了她去此刻已睡了一兩個時辰了。”
伍封笑道:“公主呢?”
楚月兒道:“公主向來貪睡口中嚷着要等夫君回來可沒一會兒便偎在爐旁睡着了我將她抱回房去時她還咕咕嚨嚨說着夢話當我是夫君哩!”
伍封笑道:“月兒力氣可大着哩!哪天見柔兒睡時將她悄悄抱到我房中去可好?”
葉柔滿臉飛紅嗔道:“又瘋瘋顛顛說些什麼?”
次日伍封起牀之時楚月兒手上拿的伍封的一隻履道:“昨日聽夫君說起王子姑曹的神箭厲害還未怎麼覺得此刻看着只履便知道王子姑曹箭上的勁力委實驚人。”伍封接過看時只見履底上劃出一道深痕連底上的牛革厚木也被剖開了如果不是履內有遲遲打造的網狀精鐵履墊只怕足底也傷了。伍封暗暗喫驚道:“昨日我只是踩了一下箭矢借力想不到竟會如此看來王子姑曹的箭矢本領的確是天下無雙日後可要小心此人。”
春雨替伍封拿來一對新履將鐵墊放入履底再覆上革墊伍封穿好後出室與衆女一起用飯伍封道:“蟬衣我已跟伯嚭和計然說過了你儘管在府中安住我不送你回去誰也不敢來糾纏。我想你也不必回那落風閣了等伯嚭回來我便與他商議商議將你贖出來。”
蟬衣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妙公主笑道:“夫君的商議法子可怕得緊昨日與姑曹商議一陣幾乎拆散了他的骨頭至少姑曹再不敢打蟬衣的主意了。”
伍封搖頭道:“我與姑曹動手倒不是蟬衣這件事費事讓人說我與王子姑曹爭風喫醋大打出手傳出去可不好聽。”
妙公主笑道:“這可不能怪我小紅昨天到官署找你聽見許多人這麼說後來小雪兒出外打聽也是差不多的說法。眼下姑蘇城中都傳說開去說夫君路見不平英雄救美閭里坊間傳得可厲害哩!”
伍封愕然道:“怎會如此?”
妙公主格格笑道:“我尋思着有些不妥眼下吳女對夫君盯得緊了人人都盼跌倒在夫君車前讓夫君再來一次英雄救美。若非如此那旋波、移光怎會纏了夫君一天?是了夫君昨晚幾時回來?”
她這麼呱呱嘰嘰地一陣說弄得蟬衣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伍封也拿她毫無辦法瞪眼道:“公主胡說什麼?這不是存心欺負蟬衣麼?”
蟬衣道:“公主對婢子可好了昨日還拿了許多海貝送給我。”
伍封笑道:“公主本就是個好人兒久些你便知道了。”對葉柔道:“柔兒你派幾個人到落風閣去將蟬衣的東西取來。”
楚月兒笑道:“這倒用不着昨日計然親自帶人將蟬衣的東西送了來足足裝了兩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蟬衣的嫁妝哩。”
衆女都笑起來。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來計然已打消了念頭迷得姑蘇城大小朝臣七顛八倒的小凰兒就這麼離開了落鳳閣伯嚭和計然不肉痛纔怪。”
蟬衣低着頭小聲道:“龍伯還是叫我蟬衣好些。”
伍封道:“蟬衣是落鳳閣的第一件寶貝沒了她的話落鳳閣就有些不成樣子。伯嚭和計然居然這麼好相與倒是有些意外。”
葉柔笑道:“伯嚭定是怕他不在城中時你會找伯乙的麻煩纔會忍氣吞聲一切都由得你。”
伍封點頭道:“柔兒言之有理。”又想起一事道:“你們可還記得那個叫樊越的人?他便是移光的兄弟。”
衆人甚是驚訝伍封將事情略略說了一遍道:“樊越雖然是個海盜不過臨死天良現死於市南宜僚手中。他爲了遲遲而死我們多少欠了移光一些恩德。”
衆女都點頭稱是。
說了好一陣話伍封離了府直往宮中而去。鮑興停好車後伍封將鮑興帶入宮中數百個宮中侍衛都在右側的校練場上練劍見了伍封二人都停下了劍依班站好一個個面露喜色。
伍封心道:“看來這十金的賞賜有些效果。”向衆侍衛訓了幾句話讓他們盡心練劍又對鮑興道:“你教他們劍術罷。”
鮑興向平啓學過董門刺派和御派的劍術伍封一路上已經吩咐了鮑興從兩派劍術中各挑了十招讓鮑興教給侍衛練習前三日練熟招式第四日始專練對打拆招。
鮑興見衆侍衛對自己十分敬重他幾曾受過如此多人的尊敬?興沖沖地當起了劍術老師格外的認真。
伍封看了一會兒才入後宮到西室時便見廊下有一張白玉坐牀鋪着厚厚的錦絹和裘被西施正斜倚在上面小睡臉上顯着那一種獨特的慵懶嫵媚之氣。她一隻手臂斜放在胸前大袖縮上了四五寸露出一段如玉般雪白的手臂襯得手腕的那一圈綠玉手鐲格外晶瑩。
因此時仍有些春寒是以衆宮女在白玉坐牀左右各放了一個大銅爐爐火燒得極旺而且廊外的假山處用五六扇屏風立成一排藉以擋風。
伍封見到這一幅極其誘人的美人小憩圖心中爲之一蕩。
一旁的宮女見伍封走過來齊向他施禮伍封怕他們吵醒了西施向他們打着手勢躡步走了過去。
誰知他這麼輕手輕腳過去還是吵醒了西施西施睜開了眼懶洋洋地道:“兄弟你來了?”語聲既似出自口中又似自鼻中帶着一縷媚入骨中的婉轉之意。
伍封定了定神道:“姊姊怎睡在廊上?仔細受了風寒。”
西施微笑道:“姊姊的身子也不會柔弱至此其實除了心痛之疾外姊姊便未曾生過其它病。”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兄弟在齊國的府中有個神醫他曾說常常因小病用藥的人難生大疾想來姊姊便是如此。”
一個宮女用玉案託了一觥醒神湯上來西施小啜了幾口命宮女拿了下去道:“或是整日少動的原故時有倦意。”
伍封有些擔心道:“我每次見姊姊時姊姊都沒什麼精神長此以往只怕不大好。”
西施笑道:“我也是這麼想是以決定自今日始便隨兄弟練劍。”
那日西施說要學劍伍封只道她是隨口說說不料她竟是當真的皺起了眉頭。
西施問道:“兄弟在想什麼?”
伍封道:“不瞞姊姊說兄弟的劍法看起來兇巴巴的使起來又十分費力姊姊練起來只怕不大合適。姊姊要練劍時兄弟須得好好想一想。”
西施雖然不懂劍術也知道要想一套劍術出來極爲不易換了旁人一輩子也難想出一套劍術來吩咐宮女去拿劍自己在一旁也不打攪伍封思索。
伍封心道:“我的劍術旁人難練姊姊無法練習;月兒的劍術縱橫飄逸又頗爲凌厲也練不得;柔兒的劍術步伐身形獨特習之不易;公主的雙手合擊更是不成了。究竟哪種劍術姊姊練起來合適一些呢?九師父的劍術雖然不及我但他在劍術上的見識極博若在此地便好了。”
想起阿九便想起了他教出來的那羣劍姬心中一動心道:“姊姊學劍又不是爲了殺敵其實學點劍舞更好。”他將心中記得的劍舞想了若干遍忽想起了遲遲。遲遲也不大適合練劍不過她使劍時不自覺地將其所習歌舞融入了一些在劍術之中雖然不能用於臨陣但使起來格外好看比劍姬的劍舞更爲豔麗。他仔細將遲遲使劍的動作姿態想了幾遍與劍姬的劍舞動作貫穿在一起心中便有了個大概的模樣。
這時旋波和移光從後面轉了出來這二女昨日回得晚移光哭了一夜旋波在一旁開解安慰二人快天亮時才闔眼睡着是以起得晚些此刻才梳洗出來。
西施怕她們吵了伍封打着手勢讓她們在一旁等着。
伍封正思索着劍術也沒見到這二女出來此刻他將劍術想得清楚道:“姊姊我新想了一套劍術姊姊看看是否喜歡。”
西施見他凝神一會兒便想了套劍術出來喜道:“兄弟使來瞧瞧。”
伍封走到廊前花園的空曠之處拔出了劍慢慢使出了這套劍術。他手中挽着劍花每一劍輕輕揮出便如一朵花般緩緩綻開時爲五瓣、時爲六瓣各有不同左手劍指隨着劍光在劍尖所指的相反方向翔動每一指遞出便如一個小小的波浪從肩下涌動起伏婉轉向指尖輕輕輕流了出去身形開合展閉腳步不停整柄劍展動之時如同微風輕拂溫柔綿延。剛開始他使得較慢後來漸漸快起來巨大健碩的身形在此如風的劍光下如柳枝輕舞、如新月入雲、如彩蝶穿花、如飛燕隨風縱橫揮霍流暢無滯快慢相間動靜相輔兩隻大袖如蝶翼一般翩翩扇動本來是女兒家的婉柔嫵媚在他的劍中變得瀟灑飄逸奔放自如當真是美不勝收。
伍封一連使了五六遍才收劍走回來道:“這套劍術是否能將就看看?”
衆人等人早看得目瞪口呆過了良久西施嘆道:“劍是殺人之兇器此刻在兄弟手中似是彩虹、甘泉、朝露、晚霞如此優美動人讓人恨不得一頭撲進劍光中去。”
旋波看呆了眼道:“如此美麗的劍術恐怕只有夫人妙絕天下的歌舞才比得上。”
伍封道:“是麼?其實這種劍舞只是好看上陣無用。”
西施站起身來笑道:“姊姊可等不及了兄弟快教我練劍。”
一個宮女捧了一口薄薄的長劍上來西施接在手中走到了花園之中伍封便一招一式慢慢教她西施並無劍術根基好在她舞技精湛同一招劍術使出來格外的眩目動人。
伍封教了她二十餘式後讓西施自行練習自己走到廊下擦了擦汗。須知教西施練劍是一件極辛苦的事情與別人不同。教其他人練劍時大可以扯手拉腳指正但在西施身上便動不得只能憑口舌言辭和手舞足蹈比劃好在西施聰明過人那不可言傳之處也能意會。
西施學劍之時旋波怕人多嘈雜命宮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和移光在一旁服侍此刻伍封走回來移光捧上了一觥酒上來伍封正覺有些口渴一飲而盡他見移光雙眼有些紅腫知道她仍爲樊越傷心嘆了口氣道:“光姑娘凡事要看開些。”
移光點了點頭黯然道:“其實樊越久未消息光兒便有不祥之感心中早有了準備誰知道甫一聽到仍不能自已。”
三人怕干擾了西施專心練劍也不再說話便在這時只見西施挽了個劍花從右到左拂了過去一片劍光如遴遴碧波般星星點點地閃動左手的劍指向穿出纖腰輕扭姿態妙曼之極最妙的是她的右腳不自禁地向後彈起纖纖細足就那麼微微一勾自然而然露出女人天生的嫵媚妖嬈和溫柔纏綿。
只看這一式伍封便覺心旌震盪血脈賁張忍不住大讚了一聲:“妙極!”這一式雖是伍封所教但右腳那一勾卻是因西施慣了跳舞不自禁地加了上去這小小地改動使得這一式如同錦上添花一般美倫美奐妙處不可言傳。
西施停下劍來愕然看着他。
伍封忍不住上前大讚道:“姊姊適才這一式妙絕天下尤其是腳上這麼動一下使這一式如同天外飛來好看到了極處。”
西施被他這麼大讚嬌笑道:“是麼?”口中哼着曲合着曲節舞動長劍起伏抑揚極爲美妙。伍封聽她哼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伍封一迭聲道:“妙極!妙極!這套劍術就是這麼使法。”興沖沖又教西施以下的劍招。
二人一個教得興起一個學得用心直到用飯之時二人才回到堂中匆匆用過飯後伍封和西施又興致勃勃跑到了花園中去。
直到黃昏之時西施將這套劍術已全部練會了大半。
晚間伍封回府之後眼前仍不斷地閃過西施妙曼的身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衆位夫人姬妾說話早早便睡了。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入宮不料西施比他更早已在花園中練一好一陣劍了。
這麼一連五日下來伍封都呆在宮裏教西施練劍二人或教或學結果變成了互相研究一個是劍術高手一個歌舞大家這套劍術與伍封最先教的相比逐漸變得有些不同起來同樣的這一套劍術伍封使出來雄姿英西施使出來卻是嫵媚動人。
這日用過了午飯伍封陪着西施說話道:“姊姊這套劍術使得比兄弟還好再過幾日只怕兄弟要改口叫姊姊爲師父了。”
西施格格笑道:“這纔是混說咧!我這劍術使得再好看終是你教出來的。這套劍術我練了許多日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伍封想了想道:“姊姊看‘相思’這名字好不好?”他創的這套劍術雖然大部分用的是劍姬的劍舞但身形姿態主要是從遲遲的遺法中而來每每使動便想起遲遲來。
西施拍手讚道:“這名字最好甚合這套劍術之意境。”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伍封看了看忽地臉上一紅。
伍封心裏想着遲遲長長地嘆了口氣眼中溼潤。
西施問道:“兄弟向來豪邁奔放怎麼偶有嘆息悲悽之時?”
伍封緩緩道:“不瞞姊姊說兄弟有個小妾頗善歌舞我教她使劍時劍在她手中顯得格外悽美動人這套‘相思’劍術能想出來全靠了她留在我心中的影子。如今她已經離我而去兄弟卻難以忘懷夢魂牽引每每一覺醒來黯然**處不能自已。”
西施心中微微一震與旋波和移光對望了一眼三人心中忽地生出一種悽楚難解的感覺。
西施點頭道:“兄弟對妻妾十分用情可見是個多情之人。”旋又嘆道:“萬一哪天我死了大王是否會象兄弟牽掛愛妾般記着我呢?”
伍封吃了一驚一把抓住西施的手猛地搖頭道:“姊姊正值青春怎想到這個死字?”
二人忽覺從對方的手上傳來一縷溫熱綿綿入到心底令二人心頭劇震。
西施忽覺渾身熱嘆了口氣道:“姊姊這是有感而。有時候我常想大王對我甚好可有一天我老時美貌不再大王會否還這樣對我?”
伍封搖頭苦笑道:“好端端的姊姊怎會這麼想?”忽覺西施的手輕輕回扯才醒起自己適才不自覺抓住了她的手忙放開雙手臉上微紅看西施時見她嬌嫩的臉上一片紅暈如同桃花盛放。
二人一時頗感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仍感適才那一握時的心旌震憾。
旋波見氣氛古怪便打岔道:“聽說龍伯與妙公主一早便相識是否算得上青梅竹馬?”
一提起妙公主伍封便想起她的諸般淘氣來笑道:“我到齊國不久便識得她了不過她那時候還不是公主。國君和家母雖然早就想到了我與公主的婚事但若非田逆厚顏向國君提親一心要迎娶公主我也不會急急忙忙地提早將公主硬搶了來惹得田逆十分生氣後來弄出了許多事情。”
西施等人大感有趣不住地追問伍封只好將事情說了一遍道:“公主淘氣得緊雖然時時讓我頭痛卻給家中帶來許多樂趣。”
移光生性比較豁達過了這幾日喪弟之痛淡了許多此刻聽得興起忍不住問道:“龍伯與月公主又是怎麼認識的?”
伍封笑道:“只是偶然相識。不過我第一眼見到月兒便覺得她天生便是與我在一起的兩人從一見面便覺得本應如此從來沒有什麼隔閡。她雖是楚莊王的後人但她的公主封號是前不久在楚國時楚王才補入王室籍冊的。”
西施怕旋波和移光再問不免扯到伍封死了的愛妾身上去徒惹傷心向二女使了個眼色道:“你們將大王最愛飲的美酒拿來我與兄弟飲幾爵。”
這幾天練劍時西施都不讓宮女侍候只留了旋波和移光相陪。
旋波和移光下去後西施搖頭道:“這兩個丫頭十分頑皮。”
伍封笑道:“兄弟見她們活潑得緊在宮裏宮外、內城外郭四下裏走也沒有人敢管束。”
西施嘆了口氣道:“她們隨姊姊一齊到吳國來大王怕我生氣不敢打她二人的主意。其他的人又當了她們是大王的人越不敢招惹。她們久困宮中不找點樂子只怕悶出病來。我便向大王說了由得她們四下裏行走。心忖萬一她們有天能遇到個心愛的人我便請大王將她們嫁出去。不過她們眼界極高看不上人。”
伍封點頭道:“她們二人都美得緊又在宮裏住慣了吳國上下的大小官兒無論在外面如何趾高氣揚、揮灑自如但一進宮來都露出阿諛奉承、勾心鬥角的性情來旋波和移光看在眼中哪還有興趣?”
西施笑道:“兄弟說得十分透徹便是如此了。不過她們常說要覓個機會到吳國之外瞧瞧只怕會另有所獲。”
伍封搖頭道:“隔岸觀景總覺得是好的因爲離得遠了見不到弊處。等到了河對岸總總不堪入目的地方便會落入眼裏仍然不覺得好。它國之人也未必好過吳國旋波和移光只怕難嫁哩!”
西施格格笑道:“兄弟甚有見識不過她們二人似是有了心上人真的要嫁也未必不成。”
伍封笑道:“原來她們已看上了人這豈非是好?”心道:“移光與那石番甚熟莫非她看上了石番這傢伙?是了旋波還曾經隨顏不疑到落鳳閣去沒有十分好的交情顏不疑怎敢帶她去?只是這兩個傢伙怎敢招惹她們?”
西施笑道:“兄弟可知道她們看上了誰?”
伍封沉吟道:“我看吳國才智武技能配得上她們的只有王子不疑和任公子二人不過他們對女人似乎不大看重。姑曹也算是個人材但莽撞了些是了那個展如似乎還不錯又有本事只是並無深交不知其爲人究竟如何。”
西施格格笑了老半天道:“兄弟怎忘了自己呢?”
伍封吃了一驚道:“什麼?”旋及笑道:“姊姊倒會說笑兄弟與她們才識得月餘說話也不太多旋波和移光怎看得上我?”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只月餘便不成麼?我與你不是也才識得月餘?”說完自知說走了口臉上飛紅。
伍封見她這嬌羞無限的樣兒十分誘人心中一動又頗覺尷尬含含糊糊道:“這怎相同?”心想:“再這麼下去可不大好姊姊天生便是個誘人的尤物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勾人魂魄萬一哪天抑制不住只怕要鬧出醜事還是儘量少見面好一些。”
不過若要他少與西施見面心底卻隱隱有些不大願意。何況他已經看出來西施對夫差並無情侶般的愛戀只是勢之所趨成了夫差的寵姬夫差對她或者有情她對夫差似乎並無愛戀之意。
二人一時無語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伍封忽想起一事來道:“姊姊聽說過巫臣夏姬的故事麼?”西施點頭道:“這事在吳國傳聞了許久曾聽說過夏姬讓人好生羨慕。”伍封道:“巫臣夏姬有一套養顏增力的巫氏祕術兄弟頗知其妙。姊姊身子不好正該練練也可保持青春美貌。”西施喜道:“我也能練麼?”伍封點頭道:“家嶽玄菟靈是巫氏後人曾說此術得老子指點後常人都可以練。”當年夏姬近四十歲時仍如十七八歲少女便是全靠此術。當下伍封便將這套養顏之術細細教給西施。
大凡女子皆愛美尤其是是西施這樣的人聞說這巫氏祕術有駐顏奇效自然學得十分認真。待西施記熟之後伍封道:“此術非一日可成姊姊每日行之不僅能養顏對心痛之疾恐怕也有治療之效一二年後便可知其妙處。”
這時候旋波和移光拿了美酒走過來伍封與三女飲了些酒。這種酒他曾與夫差飲過並不十分醉人但此刻也不知是何緣故只覺得幾爵酒飲下去漸漸生出醉意來。
看西施時見她臉上酡紅雙眼微微眯着星眸閃動時顯出濃濃的醉意斜倚在坐牀上含笑看着他。
伍封最怕見她微眯雙眼的誘人樣子此刻覺得心思蠢動暗忖再呆一會兒下去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連忙站起身來告辭。
西施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柔聲道:“兄弟怎麼突然要走?”
伍封苦笑道:“兄弟這幾日總在宮中那城兵官署一步也未踏進過只怕積下了許多事情今日多少得去打個轉來。”
旋波和移光也甚是失望送伍封出了後宮之門旋波道:“龍伯明日是否早些來?”
伍封道:“這個不大好說在下看着辦罷。”
直到上了鮑興的馬車時伍封纔回過了神苦笑搖頭。
先到官署中去坐了一會兒其實這城兵官署雖然事情不少但向來是夫差直轄城兵未設司馬一職諸事均由兩個副將打理這幾日伍封沒來他們也不在意各安其職並無亂處。
伍封隨口問了幾句道:“我這幾日看下來見這姑蘇城的防備頗有些鬆弛晚間閉門之後只要略有身份便能進進出出。”
一個副將道:“龍伯說得是。本來姑蘇城的防備甚嚴酉關內城戍閉外郭無人敢違例。自從去歲太宰在太湖邊上開了個落鳳閣後便壞了規矩整晚都有大夫司馬王族臣屬進出城門開門慢了還受責罰是以無人敢管不僅防備鬆弛城兵也不勝其煩一個夜更下來甚是辛苦。”
伍封道:“這麼搞法還要城郭幹什麼?你給我傳下令去自今日開始酉閉內城戍封外郭不到次日卯時誰也不許開門。誰要是擅開城門我便將他的頭斬下來。我既然暫掌城兵士卒便得聽我號令。”
那副將面有難色道:“若有王子大夫進出城門士卒不開時便得罪了他們必討不到好去;若開門時又違了龍伯之令士卒夾在中間可不好辦。”
伍封笑道:“無妨我下令閉城誰要敢讓士卒開門便是違了我的軍令我自會找他雖然是王子也不放過。你可別忘了我這執令大將軍專掌軍令哼我倒要看看誰違我之令!”
他見副將不住的點頭又道:“你對士卒說但凡有人叫門時便讓他們到我府上來取出城門契只認門契不認人。”
副將大喜伍封既然這麼吩咐士卒便好辦得多了一切事情有伍封擔着他們還怕些什麼?又問道:“龍伯那門契是個什麼樣子是否先讓士卒門瞧瞧?”
伍封哈哈大笑道:“哪裏真有什麼門契?這只是個藉口好讓士卒推脫時有一番說辭。不瞞二位這門契我是一張也不會出去的除了大王和夫人之外誰也別想在夜間進出城門。”
副將高高興興去傳令伍封才起身回府。
回到府中見楚月兒正在練習矛法一條筆管粗細的銅矛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如化如有神助。
伍封忍不住讚了她幾句對鮑興道:“小興兒將我的銅戟拿來我與月兒比試比試多日未曾交手只怕會輸給這丫頭。”
楚月兒笑嘻嘻站在場中道:“月兒那日看了夫君的絕世斧法頗有所悟只怕有了些許長進。”
伍封心道:“這丫頭好武她說‘頗有所悟’必是劍術矛法大增。”也不敢輕忽等鮑興拿來銅戟伍封接過在手與楚月兒比試起來。
楚月兒的銅矛果然厲害了許多伍封以前與她比試時只用一二成氣力今日用到了三分氣力時仍然只是戰了個平手。比試了一陣長兵二人又比試起劍術。
空中地下試了二三百招二人才收了手。伍封見楚月兒臉上紅樸樸的兩個小酒窩十分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笑道:“月兒的劍術矛法日有長進不過長進得最快的還是氣力我們成親這一年多來你的氣力只怕大了數倍眼下已經趕得上小興兒更不用說平兄了。”
鮑興在一旁笑道:“小夫人是‘天巴圖’本事驚人小人就是拍馬也趕不上。”
伍封笑道:“你本來就是最擅‘拍馬’的了。不過說起來小興兒的御藝還真是天下少有。”
又與楚月兒練習空手格擊眼下楚月兒的空手搏虎之術練得甚好五寸厚的木板也能以拳腳擊穿雖然比伍封差得多了但算得上是天下少有伍封用三成氣力楚月兒便能與他打成平手。
正練得緊湊妙公主和葉柔帶着圉公陽走過來葉柔道:“公子小陽回來了。”
伍封愕然不解道:“小陽去過哪裏?”
葉柔笑道:“前幾天我使他悄悄到淮水上去打探葉公和夫差的消息。這些天夫差與葉公見了幾次並無變故葉公似有退兵之勢。”
伍封道:“怪不得這幾天未見到小陽。咦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呢?”
妙公主笑道:“這幾天你失魂落魄的沒事便往宮裏跑那日飯時柔姊姊向你說過誰知道你根本未曾聽進耳去。”
伍封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有柔兒在府中我自然是大大的放心是以對府中的事便不在意。”
妙公主道:“這也說得是這些天我天天與柔姊姊在一起學了不少本事。萬一哪天柔姊姊不在了我也應付得來。”
伍封喝道:“胡說什麼?柔兒會去哪裏?”
妙公主自知話說得不好悄悄吐了吐舌頭。
伍封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妙公主臉上輕輕擰了一下道:“這丫頭總愛胡說都是做了孃親的人了還是口沒遮攔。”
妙公主睜大了俏眼道:“什麼‘做了孃親的人了’?”
伍封笑道:“早兒日後會說話了不是該叫你‘孃親’?”
妙公主笑起來咕嚨道:“原來如此我只道你是說……”卻沒往下說。
伍封笑眯眯瞧着她道:“你以爲我想說什麼?不過我須下點功夫早晚讓你得個大彩爲我生上十個八個兒子女兒來。”
妙公主羞紅了臉嗔道:“還說我喜歡胡說我看夫君纔是口沒遮攔終日胡言亂語!”
伍封乜斜着眼又向楚月兒和葉柔瞧去二女怎麼不知道他心裏的齷齪念頭?齊齊“呸”了一聲。
伍封忽見春夏秋冬四女和蟬衣笑嘻嘻從外回來問道:“雨兒你們到哪裏去了?”
妙公主道:“我見她們悶得緊讓蟬衣帶她到城裏逛逛蟬衣對城中頗熟正好當嚮導。”
伍封愕然道:“她們怎會氣悶?”
楚月兒道:“不說她們月兒也覺得悶哩!這些天無事可做也沒人上門來找麻煩夫君在外面大顯神威偏不帶我去。”
伍封啞然失笑道:“你們居然還巴不得有人打上門來這真是沒有想到。”
春夏秋冬四女與蟬衣一齊過來伍封見蟬衣滿面笑容顯是十分快樂。
葉柔笑道:“月兒向來是你的侍衛雨兒她們又是公主和我的侍衛眼下一片平靜便如收兵入庫自然是氣悶了也怪不得她們。”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既是如此我便想個法子解悶嘿其它事我不敢誇口但打架闖禍卻是天生的本事。”
衆女見他眼珠子不住地轉動知道此刻他若想出一個人來這人立成天下第一的倒黴蛋兒必定是上天不佑祖上未曾積德的緣故了。
伍封想了半天卻也未曾想出誰來道:“想來想去便只有伯乙了但這人也對付過了何況伯嚭乖乖地放了蟬衣過來此刻又不在城中走上門去有以大欺小的嫌疑。蟬衣這姑蘇城中還有什麼惡人?”
蟬衣搖了搖頭。
妙公主笑道:“姑蘇城中還有誰惡得過夫君的?要說惡人只怕夫君算得上第一。”
伍封哈哈大笑道:“這也說得是。不過你們都有些氣悶我若不想出個妙法來怎對得住你們?我尋思計然不像個好人我們是否走去找他將他逐出姑蘇城去?順手也拆了落鳳閣。”
蟬衣驚道:“龍伯!”
伍封奇道:“怎麼?”
蟬衣道:“婢子當年被人搶掠全靠計先生仗劍相救他對婢子有救命之恩。”
伍封道:“原來他也是個劍手怪不得膽量不小。既然他是蟬衣的恩人便不管他不過他與伯嚭勾勾搭搭我可不大喜歡。”
妙公主笑道:“我倒有個主意明日夫君到落鳳閣去將那四採也請了來夫君與她們勾勾搭搭將她們騙得暫留府中那落鳳閣不用去拆便自行垮了。”
伍封笑道:“其實這主意不錯不過真要這麼做別人定當我是個好色之徒英雄救美自是說不上‘色鬼騙人’的名聲定會傳得開去到時候讓國君老丈人知道定會說你未帶眼識人被我所騙此事大大不妙。不過我已有了主意這兩天便留在府中哪裏也不去了這就作任人宰割你們練劍使刀慣了自今日開始我教你們一些空手格擊的本事先舅父的‘空手搏虎’天下無雙我只教過月兒你們也該學一學。”
其實他是不敢去宮中那西施不僅美貌動人更多了一種媚入骨中的妖冶之氣魅力驚人伍封怕時間長了難以抗拒是以索性躲在府中。
一連兩天伍封都呆在府中大門也不出一步只讓鮑興到宮中教侍衛練劍葉柔每日派圉公陽、小紅帶人到城中四處探聽消息城中一切如故。
第三天時才用過早飯旋波和移光便到了府上來。
伍封奇道:“二位姑娘怎有暇來?”
二女一起瞅着他眼中大有幽怨之色讓伍封心頭暗驚。
移光道:“夫人今日要出城想到靈巖山上游玩請龍伯同行。”
伍封兩天未見西施心中也有些記掛道:“夫人既然外出我自是要在一旁保護。”
楚月兒在一旁道:“月兒也同去。”
旋波笑眯眯地道:“今天月公主可去不得。”
楚月兒奇道:“爲什麼?”
移光道:“夫人說龍伯這些天常常在外忙碌今日又要外出只怕冷落了各位夫人命婢子和波兒相陪小夫人只好呆在家中了。”
這時春夏秋冬四女拿了伍封的盔甲大氅出來葉柔道:“既要出城一切要小心公子最好穿了盔甲去以策萬全。”
伍封走到了西廂四女替他穿戴好盔甲又將“天照”寶劍掛在腰間等伍封走出來時不知旋波和移光說了些什麼惹得楚月兒等人笑個不住。
伍封心道:“這兩位姑娘十分頑皮與公主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今日府中必然大亂。”微微笑着叫上鮑興出門。
銅車先到宮中伍封點了二百侍衛整備兵車讓鮑興帶領在宮外候着吩咐其餘留在宮中的侍衛加緊練劍吩咐過後才向後宮去。
一見到西施西施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兄弟這兩天怎不入宮來?”
伍封搔頭道:“這個兄弟有些事情要做。”
西施道:“你有何事要做?這兩日不是在府中寸步未出麼?”
伍封奇道:“姊姊怎知道?”
西施道:“旋波和移光這兩個丫頭每日亂跑你道她們是白跑的?”
伍封心道:“原來她們是你的級探子。”他沒有說話便聽西施大嬌嗔道:“你在府中陪妻妾也不是不好但你每日來宮中打個轉就不成麼?你好醜也擔了個執掌宮中禁衛的名兒哩!就算不來多少得派個人報訊纔是你那小興兒每日進宮便沒見他進來稟告。”
伍封忙道:“小興兒是個粗魯傢伙若進了後宮只怕連宮女也要嚇倒一大片沒的驚了姊姊。”
西施從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惹得伍封立時渾身熱西施道:“我看你多半是嫌我是個只懂勾引人的狐媚女子怕我和你在一起沾污了你伍家的名聲!”
伍封被她一頓斥責弄得手忙腳亂忙搖頭道:“不是的兄弟……”西施又道:“你是否嫌我厚顏纏着你存心躲着我?”
伍封長嘆了一聲忍不住道:“其實兄弟心裏還想纏着姊姊哩!只是自家知自家事怕自己難以抑制惹出禍來。”
西施忽地“噗嗤”一笑道:“你終於說出來了麼?”
伍封見她巧笑嫣然鳳眼微微眯着眼眸中彷彿能滴出水來心中不禁狂跳了幾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西施微笑着看了他好一陣笑容漸斂幽幽地嘆了一聲道:“唉姊姊不該向你脾氣不過你這兩天未來姊姊也甚沒精神諸事不順。”
她這麼時嗔時笑時怒時嘆伍封只覺有些昏頭昏腦好一陣纔想起來道:“姊姊不是要出宮麼?”
西施點了點頭道:“本來只是想派人請你入宮又怕你推脫不來便想了這麼個法子。不過你既然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便出城走走。自從去歲秋天從館娃宮搬來還未出過城哩。”
西施這一出宮宮女寺人自是有一大堆跟着拿着諸般物什伍封將西施送到垂着長帷的香車上後衆人才各自上車。
十乘兵車和五十個侍衛步卒在前面開道還有十乘兵車與五十個步卒跟在輜車之後剩餘的侍衛都是步卒執着長戈守在香車左右鮑興馭着銅車在香車之旁伍封雄糾糾站在車上沿着城中的胥水岸邊緩緩向西南而行。
西南的胥門其實有水6二門衆人從6上的胥門出去不一會便到了靈巖山旁。
西施在香車中道:“暫不要上山先往山南採香徑去看看。”
靈巖山南望一條水徑如箭一般伸得筆直衆人停在道旁西施也不下車掀起錦帷遠遠看了一會兒才命上山到了半山的館娃宮時衆人停在了宮外。
宮內寺人宮女一大羣出來拜倒在地。
香車旁的宮女將西施扶下了車伍封只道她要入宮西施卻道:“宮中便不用去了此宮彼宮又有何異?兄弟陪我上山頂走走。”
伍封點了點頭道:“兄弟雖然生長在吳這靈巖山上因建有宮室不許人行走是以未曾來過聽說風景極美早想來瞧瞧。”
西施笑道:“姊姊今日便當一回嚮導侍衛宮女便不用隨去了免得人多聲大吵了山上的幽靜。”
伍封道:“此山甚大若無侍衛怎策安全?”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劍手有你在一旁還有什麼不安全的?”
伍封笑道:“兄弟可不是天下第一劍手至少還有個劍中聖人比我要厲害得多了。”
西施格格笑道:“就算你敵不過那個什麼劍中聖人但他未必會來行刺吧?”
伍封想了想笑道:“這也說得是。不過還是小心些好。”他讓侍衛守住山上各處山道又讓鮑興帶了十個侍衛遠遠跟着這才與西施往山上去。
西施在前面走着說道:“兄弟倒是小心謹慎。”
伍封看着她纖瘦婀娜的背影道:“若是兄弟一人到哪裏也是隨隨便便不過有姊姊在旁兄弟總覺得有些擔心。”
西施道:“你擔心什麼?難道會有人害我?”
伍封搖頭道:“不是怕有人害你而是擔心你。”
西施愕然道:“難道有什麼區別麼?”旋又領悟伍封擔心她是一切都不大放心這是在心裏將她看得極重時纔有的感覺。
西施心中十分感動猛地轉過了身站住伍封離她甚近差點便撞到西施身上去幸好他的身手敏捷及時停住了腳步與西施只相距一尺忙退開了兩步。
西施嘆了口氣道:“若是大王象你這樣便好了。”
伍封愕然道:“大王對姊姊不好麼?”
西施道:“大王對我極好不過這是不同的。在大王心中我就象他平生最珍愛的一件東西怕我受傷、怕我生氣、怕我煩惱雖然他聽我的話卻從不聽我說心事因爲他沒有兄弟這種從心裏感覺到的擔心。”
她見伍封有些愕然不解又道:“有時我常常想我在他的眼中恐怕與美玉、駿馬、寶劍差不多唯一的區別他喜愛的程度不同。有時我又覺得他更象一位父親雖然對我百般呵護但沒有那種心心相印的感覺。”
伍封嘆道:“人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種細微的感覺兄弟便體會不出來。”
西施喟然道:“這就是男女之間的不同了。兄弟雖然說不出來但那日你在宮中說起與妻妾之間的瑣事臉上那一種喜悅和光彩是怎麼也裝不出來的。姊姊寧願嫁一耕夫夫妻間的情思感受恐怕還要真實直接得多。”
伍封想不到西施心中會有這麼多的心事嘆道:“天下間女子不知道有多少都在羨慕姊姊能嫁給大王擅專房之寵哩!”
西施道:“這就是兄弟所說的隔岸觀景了。”她嘆了口氣道:“大王比我大了三十多歲這些年或是年長的緣故大王可變了很多。姊姊初到吳宮時大王雖然年紀也不算青春但他大破越國掠江淮之地與齊、晉、宋、魯爭鋒英雄氣概不可一世。可這幾年來卻變得十分多疑自從令尊伍相國去世、越人火焚姑蘇之臺後信心大挫。他懶於政事不理朝政我看他是有些羞見臣下。如此心態之下吳宮之中吳國上下暮氣沉沉吳國便如一個百歲老翁大大不妙。”
伍封道:“我只道姊姊深居宮中不理國事想不到姊姊心中卻清楚的很。”
西施又道:“自從兄弟到吳國之後情勢力轉兄弟行事充滿霸氣看起來似是毫不經意實則深思熟慮使吳國上下平添了許多活力單是這些宮中侍衛就比以前上進了許多。”
伍封有些不好意思道:“姊姊過獎了兄弟只是率性而爲又不怕闖禍纔會敢說敢做些倒沒有想很多。”
西施嘆了口氣道:“不過兄弟可要小心大王多疑我看大王對你又驚又怕又喜又憂既想用你又怕你爲伍相國報仇心情十分矛盾若有奸人進讒時間長了恐怕不大好。”她整日在夫差身邊夫差的心思自是清楚得很。
伍封知道西施是好意提醒皺眉道:“這就有些難辦了就算兄弟如伯嚭一樣整日在大王面前獻殷勤大王也不會完全信任。”
西施點頭道:“這也說得是。兄弟行事與令尊不同但忠義之心卻是一樣的大王倒不擔心你有損吳國只是他見了你便想起伍相國想起伍相國便想起這許多恩怨來。”
伍封點頭道:“其實兄弟也早有防備只想等吳難緩解便回齊國去。”
西施道:“越國真會攻吳麼?”
伍封道:“此刻伐吳正是良機。我若是越王勾踐只怕早已經揮軍直上了。”
西施沉默了良久幽然道:“兄弟真的要回齊國去不願意留在吳國麼?”
伍封搖了搖頭道:“就算我不願意恐怕也要回去。”
西施嘆了口氣道:“兄弟若要走時只怕誰也留不住你。”
伍封見她眼中眩然語中大有不捨之意忍不住道:“其實我心有牽掛姊姊若想我留下來我便未必會走。”
西施眼中一亮臉上顯出紅暈來轉瞬間紅暈漸褪黯然道:“姊姊不敢強留否則只怕會害了你。”
二人各懷心事在微風中相對而立。他們二人站着說話鮑興等人不敢上前打攪遠遠站在三四十步外。
伍封見西施淚光瑩瑩白玉般的面容顯得悽美只乎忍不住便要吻過去心知不妙連忙將眼睛轉到它處道:“聽說山上有個琴臺當年……”忽見山林中幾點瑩光在陽光下閃動甚覺熟悉。
伍封道:“這是……”忽然想起那日王子姑曹鐵弓下的晶瑩箭頭心中凜然來不及細思一把摟住西施的纖腰向左側的林中直閃過去此刻管不上荊棘細竹是否傷人他怕荊棘刺着西施才這麼背朝着山林用寬厚的虎軀擋住西施硬生生撞出了一條人寬的隙縫直入林中。
西施見他突然將自己摟住吃了一驚臉上飛過兩片紅雲還未及說話便聽“嗖嗖”風響一支長箭從西施鬢邊掠了過去釘在一棵樹上又見伍封手揮着重劍也不知他何時拔出了劍來驚得她花容失色。
只見伍封手中劍猛地揮動便聽數聲哼喝慘叫鮮血四濺西施此刻方能反應過來道:“有刺客?!”
此刻伍封以摟着她藏身在一棵大樹之後西施這纔看見周圍地上躺着十幾具屍體不消說這便是伍封適才所殺。她只是見伍封揮了幾劍想不到屍體便已躺了一地這種臨陣殺人的法子委實令人心驚。
伍封只覺一股寒意從腳跟汩汩地直冒到頭頂帶着西施藏在一棵大樹之後沉聲道:“好厲害原來刺客早就埋伏在四周林中尤其是背後這十餘人離我們不到二十步若讓他們再射幾箭就是神仙也無法逃脫。”
西施驚道:“刺客盡殺了麼?”
伍封道:“前面林中還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過身後已無刺客借山林之蔽暫可以平安。不知小興兒他們怎樣了?”他心中急轉着念頭:“刺客是什麼人?他們想刺殺的是我還是姊姊?他們怎知道我們今日會上靈巖山乃能及早埋伏?”
正尋思間鮑興連滾帶爬地入了林顫聲問道:“公子、夫人有沒有受傷?”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搶到伍封身邊。
伍封皺眉道:“怎麼?”放開了摟着西施的手。此時才覺背上疼痛想是受了傷。
西施轉到伍封身後見他背上插着兩支長箭赤紅大氅被荊棘掛成一縷一縷已成條狀鐵甲上處處都是暗紅的血跡嚇得變了臉色。這鐵甲是以鐵環相連畢竟不是一整塊鐵罩剛纔他以背後撞後面許多箭勁射雖有五六支箭被鐵片格擋落下仍有兩支透隙而入。
西施大驚心忖適才若非伍封以身相護擋住後面的箭矢又用劍劈撥開前面的利箭只怕此刻她早已經被射死了。這麼想着不禁垂下淚來。
她伸手便爲伍封解腰間的革帶欲卸下鐵甲爲伍封包紮。
伍封道:“小興兒那些侍衛如何了?”
鮑興道:“還好刺客只是想暗算公子或夫人沒向我們射箭。不過我怕他們再射讓他們藏在林中派了三人下去招侍衛上來。”
伍封點頭道:“你帶他們在山道上守着若被刺客佔住山道侍衛一時也難以上來。”
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埋伏還有什麼厲害手段鮑興知道情勢危機不敢怠慢轉身便走走幾步又退回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銅盒來道:“夫人這傷藥是公子家傳敷傷最好不過。”將銅盒交給西施後因怕刺客射箭滾出了林。
西施解開革帶見兩支箭射穿了甲鮮血從箭竿入肉處不住地滲出來知道若不拔出箭來這鐵甲也無法卸下。她心慌之下道:“兄弟這箭……”伍封正盯着林外無暇回看何況箭釘在背上回也看不真切道:“姊姊是否怕血?若怕血時便不要理會沒的受了驚晚上噩夢。”他一生受傷多次憑背上傷痛感覺便知道未傷要害也不甚在意。
西施不料他此刻仍能爲自己着想心中感動伸手輕輕摸了一下箭竿道:“兄弟姊姊可要拔箭了。”她一手輕按着伍封的厚背一手抓住箭竿咬了咬牙猛地使力將箭拔出來箭頭倒鉤處帶起了一塊皮肉鮮血如注般涌出只覺按着其背的手心隔着冰冷的鐵甲仍感到伍封背上的肌肉跳動了數下。其實這利箭射入拔箭法甚是法則若箭有倒鉤便不能硬拔鬚先用小刀劃開箭頭處才拔得否則必定帶出大片皮肉來。西施久在宮中怎知道其中大有講究?伍封怕嚇着了西施仗着自己體魄壯實因此也沒有告訴她。
西施不敢稍停又用力拔出了另外一支箭雖有鐵甲相隔這兩支箭仍然入肉二寸可見這咫尺間射來的利箭何等凌厲!
西施急忙替伍封卸下鐵甲就箭破處撕開了數層衣服便見受傷的兩處鮮血不住地流着。
伍封自知身高怕西施不好動手敷藥隨蹲了下來他這麼一蹲傷處的鮮血便如泉般涌了出來。
西施將銅盒打開見裏面裝滿了白色的藥末遂將藥末盡數倒在兩個傷口之上說也奇怪藥末一到傷口鮮血外流之勢便緩了下來西施從大氅的裏子乾淨處撕了幾塊爲伍封包紮此時傷口的破損處顯出細細的小泡血也不怎麼流了。
西施暗贊這傷藥之妙雙手饒過伍封胸前將伍封的傷口牢牢扎住。
西施雙手從伍封腋下饒到胸前在伍封胸前繫緊了布頭卻未鬆開手去緊緊抱住伍封整個軟綿綿的身子都偎了上來。
伍封立時忘了傷痛只覺西施伏在背上胸口不住起伏自己未鐵甲之隔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連西施的心跳聲似也能清晰聽見登時魂飛天外便聽到耳中傳來自己沉緩的心跳聲。
只過了片刻忽聽利箭破風之聲無數支長箭往二人所在的林中射來好在二人藏在林深處的樹後箭矢也射不到二人身上。
伍封奇道:“這山林十分茂密我們好不容易纔能撞進來箭矢正傷得了我們?”便聞有些油脂燒着的氣味從樹後探頭看時只見箭頭上包着浸過膏脂的厚葛正燃着火頭。
伍封笑道:“刺客定是情急了如今春霧正濃林中甚是潮溼單憑火矢放火可有些不容易若不射出二三百支箭怎能燒林?”
這時聽着西施的啜泣之聲伍封回過神來安慰道:“姊姊不用擔心兄弟壯實得緊些許皮肉之傷不算什麼。”
西施哭了一陣才放開了手伍封站起身來忽覺腦子微微一暈心道:“莫非適才失血太多以致虛弱?”轉念又覺不對自己在魚口時受傷甚重又未及時包紮也未曾感到虛弱更何如今身懷臍息之絕技體魄之健遠勝於在魚口之時。
他轉頭向西施手上瞧去見她細嫩的小手上沾了不少血這是這血色古怪居然是暗黑色的。
伍封點了點頭嘆道:“我說怎麼感覺有異原來這箭頭上有毒!”
西施大喫一驚道:“兄弟中了毒?”
伍封覺得有些昏沉卻道:“無妨兄弟家傳的傷藥也有些解毒之效。”又向林外瞧去見對面林中仍不斷地射來火矢看來對方的火矢準備得十分充足嘆道:“若由得他們射下去單是濃煙也能傷人。”
西施不住地垂淚心慌意亂地道:“兄弟中了毒這怎地好?”
伍封調息片刻打起精神道:“刺客相當了得明知道我們會將侍衛招上來仍然十分冷靜地大放火矢看來他們早有算計我們再呆在林中只怕有些不妙。我本想等侍衛上來將刺客一併剿滅但此刻卻不行了須搶出去與小興兒匯合。”
他將鐵甲拿起來裹在西施身上用革帶繫好取下鐵盔帶在西施頭上。又從屍體身上取下一面長盾掛在左臂上此刻情勢危急也避不了什麼嫌疑左臂將西施抱在懷中正好用長盾擋住。
伍封道:“姊姊一陣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從盾後探頭出來。”
西施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忽聽對面林中殺聲大起伍封似乎聽到鮑興的粗嗓正在大叫暗道:“小興兒越來越長進了居然混到了對面去。”長笑一聲道:“姊姊我們衝出去罷。”
他抱着西施長劍揮舞箭一般撞出了山林。
西施橫躺在伍封粗壯有力的臂上便覺身在雲中一般眼前的樹枝、綠葉、長矢、殘劍伴着鮮紅的血光在眼前交錯只覺伍封激烈的動作之下渾身肌肉活潑潑地彈動處處透出無限的精力來雖然兵刃碰擊聲、叱喝聲、慘叫聲不絕於耳但自己心中卻寧靜安詳只覺一生中最爲安全之際莫過於此時。擡頭向伍封臉上看時只見他緊閉着薄脣兩眼炯炯如電斜飛入鬢中的長眉如同兩口長劍般整齊堅挺的鼻子便如他這個人一般正直威武中有一種逸然若神之感。
西施早忘了周圍的殺伐和鮮血只是癡癡地看在伍封臉上恍如夢中一般感覺自己一絲絲地融入了這人的胸懷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伍封將她放了下來笑道:“姊姊可受驚了。”
西施在他身上偎了好一陣寧神道:“刺客盡數剿滅了麼?”
伍封笑道:“小興兒帶人從林後摸到的刺客身後我便索性闖了進來此刻只有幾人逃脫侍衛們正追了下去。嘿小興兒一生渾渾噩噩只怕以今日最爲聰明讓人驚訝。”
西施站起身來皺眉道:“兄弟中了毒要儘快回去請大夫醫治再拖下去只怕不大好。”她見伍封背上又滲出了許多血來更有些擔心。
伍封點了點頭小聲道:“我中毒受傷之事不回城中可不能說出來免得有人再打着行刺的念頭。”
西施心道:“刺客已滅剩下幾人又能幹些什麼?”見伍封臉上若有所思似是蘊藏了無數機智和計謀她見地上那一小堆火矢忽然領悟道:“刺客準備得充足定是有了好一陣時日了但我上靈巖山只是今日臨時起意莫非……”伍封點了點頭道:“姊姊上這靈巖山只怕是有人出的主意罷。”
西施立時變了臉色點了點頭。
伍封笑吟吟看着她上下不住地打量。
西施臉上微紅奇道:“你看什麼?”
伍封小聲道:“姊姊裹在這寬大的鐵甲之中頗似一頭美麗的小貓令我有一種抱入懷中的想法。”
西施不料他此刻竟會有如此念頭滿臉飛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旖旎動人之處不可言狀。這鐵甲實在太大她轉到樹後卸下甲來再替伍封穿上。
伍封低下頭來讓她爲再見戴上頭盔。其實他覺得有些體虛知道此刻多半是毒性作卻怕西施和衆人擔心才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在刺客的目標是伍封或西施這些侍衛只是傷了幾人。伍封讓衆人擦乾血跡不能擦乾的便設法遮掩道:“刺客能在靈巖山設伏必有人在背後主持此人非同小可。在我擒到主兇之前今日之事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否則讓人知道了來個殺人滅口只怕你們誰也活不了。”一番話嚇得衆侍衛宮女心驚肉跳。
伍封又對鮑興道:“這些人今日都立了功你記下他們的名字讓他們過幾天到我府上各領二十金受傷的領五十金算是我對他們的犒賞。”
衆侍衛宮女歡聲雷動尤其是那二十餘名宮女寺人只是跟着轉了一圈根本未曾動過手居然也有厚賞當真說得上是金從天降了。
伍封留下三十餘名侍衛收拾殘局等候追拿刺客的侍衛然後帶了大隊人馬下山回城一路上衆人想着賞金神采奕奕威武之處更勝過出城之時。
伍封站在車上那件大氅已扔在山上鐵甲上的血跡也擦乾了無人看得到他身上的傷就這麼進到城裏去誰也不覺有何異常之處。
伍封將西施送入宮後回府入門之時讓鮑興去叫圉公陽和庖丁刀自己向後院走去快到後院時便聽府內一片歡笑之聲。
一到後院便見衆女與旋波、移光正鬧成一團除了葉柔在一旁瞧着外連蟬衣也隨着妙公主和楚月兒等女在場上與旋波、移光追逐呵癢。
伍封看得哈哈大笑道:“你們倒是熱鬧哩!”
衆女以爲伍封要回得晚早用過了午飯此刻見伍封回來都笑嘻嘻跑了上來旋波和移光打量着伍封移光笑道:“龍伯倒是回得早光兒以爲夫人會玩上一整天哩。”
伍封笑道:“外面風大夫人身子不大好是以只是隨便上靈巖山打個轉便回來了。”
旋波笑道:“龍伯既然回來我們便不好纏着幾位夫人只好先回宮去。”
伍封笑道:“我看你們甚有樂子下次儘管來免得公主她們氣悶。”
旋波和移光嘻嘻哈哈地走了伍封鬆了一口氣頹然坐了下來。
楚月兒眼尖問道:“夫君臉色不好是否出事了?”
伍封道:“被人射了兩箭最麻煩的是箭頭上有毒。”一眼瞥見鮑興帶了圉公陽和庖丁刀來道:“小刀小陽你們悄悄跟着旋波和移光休要讓她們知道。她們若進了宮你們便在宮外候着我猜她們必會有人出宮你們瞧瞧她會到哪裏去。”
衆女驚得臉色大變七手八腳替他卸甲驗傷葉柔面色蒼白叫了小紅來讓她將城中最好的醫士請來。
伍封忙對小紅道:“小紅你就說府裏有人練劍不小心割傷了。”
小紅匆匆去後鮑興在一旁將山上遇刺的事情說了聽得衆女甚是擔心妙公主和楚月兒等人不住垂淚。
葉柔卻甚是冷靜沉吟道:“莫非旋波和移光有問題?”
伍封道:“刺客早有準備西施夫人卻是臨時起意到靈巖山去必是旋波和移光在一旁出的主意這二女大有古怪與刺客同謀的要麼是她們二人要麼是其中一人。”將鮑興叫上來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鮑興點頭離開。
這時衆女見他的傷勢不輕十分擔心伍封笑道:“不妨事雖然箭上有毒但我適才在車上調息覺借臍息之妙可以緩解毒性等一會我調息一陣毒性可解。至於這點外傷更算不了什麼過一晚便好得多了。”
衆女一起搖頭連楚月兒也不信臍息可以解毒。
伍封站起身來道:“你們陪我在府中走走。”
衆女愕然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麼眼見受傷中毒居然不及回房去反要亂走。
妙公主和楚月兒在兩邊攙着他伍封轉到後院門前再靠着西廂一側緩緩走過去快到西廂時腳步漸漸蹣跚惹得衆女一路驚呼不斷待到西廂門外不遠處時伍封忽地一頭栽倒不醒人事此刻連葉柔也慌了手腳驚呼了一聲搶上看時只見他背上被暗黑色的血染了一大片血將兩條裹傷的布條浸得溼透甚爲可怖。
妙公主一迭聲道:“這毒怕是非同小可那醫士怎麼還沒來?”
楚月兒哭道:“若是問表哥在府中就好了。”
葉柔道:“快扶進房去。”
楚月兒一把將伍封託了起來飛快向房中跑去衆女跟在後面哭成一片。
衆女之中便以楚月兒的力氣最大她扯過大被將伍封小心放在牀上衆女都圍了上來卻見伍封忽地睜開了眼笑道:“月兒的力氣可不小!”
衆女愕然妙公主伸手摸了摸伍封額頭哭道:“夫君有些古怪是否毒氣入心了呢?”
伍封笑着叱道:“公主怎麼不往好裏說?適才我是故意跌倒別忘了西廂房中我們還有位客人哩。”
楚月兒恍然大悟道:“吳句卑?!”
那日鮑興擒了吳句卑伍封沒將他押到城兵官署只是將他放在後院西廂房中每日酒餚不斷只是收了他的隨身佩劍鎖在房中讓小紅帶了幾人看守着。吳句卑知道伍封府中高手不少強闖出去不大容易就算出了這府第也出不了姑蘇城。何況有葉柔在府中此女最念舊情每日都來看視吳句卑知道伍封不會傷他只好乖乖地留在府中。
葉柔這時回過神來道:“龍伯裝模作樣原來是做給吳句卑看的?”
伍封笑道:“過一會兒你們讓府中上下作雞飛狗跳之狀亂成一片柔兒便將吳句卑放出了讓小興兒送他從北門出去正好向葉公報訊。”
妙公主此刻也明白過來惱道:“怪不得你先前與小興兒嘀嘀咕咕原來早就算計好了這麼裝得死氣活樣嚇人怎不早說?”
伍封笑道:“說不得你們都不善做僞知道了便不像那吳句卑可是個厲害人物。公主你說我這裝病的本事比小琴和小笛如何?”
妙公主和楚月兒想起那日鮑琴鮑笛裝死嚇人雖笑不出來但憂心之意大減。
蟬衣擔心道:“計先生頗會用毒婢子聽計先生說過大凡每一種毒物均要一種藥物去解如果有數種毒物合使便得知道所用之毒配齊藥物這叫作解藥。若不知道龍伯所中之毒沒有解藥毒性難解之極。”
衆女聽她這麼說十分擔心。
伍封笑道:“蟬衣甚有見識不過無須擔心我確有解毒之法不是胡言亂語安慰你們。你們都出去安排只留下月兒陪我醫士來後着他先等一等待我解了毒再說。”忽想起一事道:“那日我聽見計然之名便覺耳熟此刻想起來了。那葉小蟲兒伯南不是說過夷人不用毒田政加害燕兒的箭毒是計然給的麼?這計然有點不簡單不可小覷。”
衆女出去後伍封問道:“月兒接輿先生是否說過臍息有解毒之效?”
楚月兒搖了搖頭。
伍封又道:“先前我在車上調息時只覺漸漸清明可惜站着不大方便。”
楚月兒跺腳大嗔道:“夫君中了毒趕快調息便是了兀自絮絮叨叨說話讓人看着心急。”
伍封哈哈一笑道:“好吧。等我解了毒再與你說話。”當下坐在牀上凝神調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便覺心寧神靜再無一絲中毒後的昏沉麻痹感覺體力也漸漸恢復如常幾如平時只不過背上的傷處卻痛得厲害了些。
伍封甫一睜眼便見楚月兒正坐在面前緊緊盯着他。
楚月兒忙問道:“毒可解了?”
伍封搖了搖頭。
楚月兒大喫一驚道:“這可怎好?”
伍封見她變了臉色笑道:“月兒我覺了一件異事原來練了這臍息之術天生便能御毒毒入體內便隨血流出無須有意去解。根本毒不能入是以未解。”
楚月兒道:“先前夫君又怎會頭暈?”
伍封道:“依我看來氣血中進了異物身上自會有所反應。我還未調息氣血便自行將毒驅走了怪不得我剛中箭時頭暈越到後來越感氣血旺盛。”
楚月兒訝然道:“原來臍息有如此妙用月兒倒未試過。”
伍封忙道:“這種事試它幹什麼?月兒渾身如凝脂白璧劃破了我可捨不得。”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當我是什麼人哩!就算好奇我也不會故意受傷中毒來試臍息之妙。”
伍封笑道:“月兒聰明得緊自不會這麼做是爲夫擔心過了頭。不過此刻我又有件事擔心。”
楚月兒小心地看着他問道:“還有什麼事?”
伍封道:“由吐納到臍息我們便能御風行劍眼下又能御毒再這麼練下去還不知有何異處我們二人會否變成兩隻怪物?”
楚月兒想了想道:“此言有些道理不過柳師叔和接輿先生不會害我們幾時我們到成周拜見老子問一問便知道了。”
伍封笑眯眯地道:“其實我也不甚在意單看月兒變得越來越美麗動人就知道變成了怪物也是美麗到了極處所致。”
楚月兒格格笑着起身打開了門妙公主、葉柔等人盡數涌了進來她們見了二人笑嘻嘻的臉色便知道情況已經大好了。
伍封雖說毒性已解葉柔卻不大放心將門外那守候了多時的醫士叫了進來伍封伏在牀上讓醫士治傷。
那醫士是個白鬚老人他解開包紮傷口的布條看了半天奇道:“誰說龍伯何時中了毒?不過是受了些外傷而已。”又看那布條在鼻上嗅了嗅道:“此事有些奇怪看這黑血確是內含奇毒但龍伯卻並未中毒是何道理?莫非是血流時自行將毒流了出來?老朽行醫數十年也未見此奇事龍伯這身子的確與常人不同大不簡單。”
他搖頭晃腦了好一陣又道:“龍伯所用的傷藥也極好比老朽帶來的要好得多了是否還有?”
妙公主早從袖中拿出一盒來這是伍封府上常備之藥府中多處都放有她先前擔心拿了盒放在袖中。
秋風和冬雪又拿來熱水醫士爲伍封小心擦洗過傷口後撒下傷藥再用乾淨的布條爲伍封纏紮好。
此時醫士站起身來拿出三包藥來道:“先前聽說有人割傷老朽便帶了些補血行氣的藥來正好用得上。每日一劑每包煮上濃濃的一觴給龍伯服下。以龍伯的非凡之體三日可收傷口各位夫人儘管放心。”
蟬衣聽他說着“各位夫人”四個字早已經羞紅了臉。
妙公主對藥有些興趣順嘴問道:“老爺子這都是些什麼藥呢?”
醫士答道:“無非是些阿膠、龍眼、赤勺、桃仁之類我們吳國連年與人征戰老朽這些藥可救過不少人性命。”
妙公主在臨淄城時常與華神醫談些藥物醫術故而有些見識點頭道:“老爺子高明得很。”叫小紅拿二十金給他送他出府。
醫士吃了一驚道:“哪用這麼多金?”
葉柔笑道:“老爺子便拿着日後多備些藥在家說不定還能救不少人。是了龍伯受傷之事不要說出去免得被人知道了打這姑蘇城的主意。”先前伍封裝死裝活雖然未說其中原因葉柔也猜得出他另有主意是以特地交待。
醫士點頭道:“老朽理會得。眼下這吳國全仗着龍伯若讓越人知道了龍伯受傷說不定會起兵侵國。”
衆人想不到這老醫士能想到這一點可見吳國上下對越人忌憚之至連這麼個普通醫士也能懂得。
醫士剛走鮑興便回來了。
伍封問道:“吳句卑送走了?”
鮑興道:“小人依柔夫人的叮囑將他送出了城讓他自己駕車走了他一路北上只怕是回楚營中去。”
伍封點頭道:“你去趟宮中告訴西施夫人就說我傷勢大好不過馬上要去退楚軍好幾天才能回來。記着這話可不能讓其他人聽到。”
鮑興匆忙去後伍封見衆人都愕然看着他便說道:“吳句卑先前見了我的傷重之狀你們又驚惶失措回楚營之後定會向葉公稟報說我傷重毒必活不了數日。”
葉柔臉上變色道:“你要去殺葉公?”
伍封搖頭道:“看在柔兒面上我不會殺他但他不回國去帶着大軍紮在吳國邊境不退成何樣子?萬一越人來犯大爲不妙。我便想個法子讓他受些驚嚇最好是退兵算了。”
妙公主忙道:“你背上這麼大的傷口怎好去打仗?”
伍封笑道:“我不是去打仗只是去裝神弄鬼。何況我準備從笠澤乘舟出江口從海上入淮水路上這三天時間正好養傷。若非身上有傷我馳一天便可趕到淮曲。”
葉柔道:“三天時間怎夠養傷?”
伍封笑道:“其實醫士不知底細爲夫這‘非凡之體’只須一晚傷口便能癒合再過兩天便差不多了。不僅是我月兒也有這本事當日月兒在魚口受傷第二日便大好了如今連傷口也沒留下來。”
衆女向楚月兒瞧去楚月兒點了點頭。
妙公主目瞪口呆地道:“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了。上次在楚國時我使人做了好些楚服我們每人都有十餘套想閒時穿着好玩既然要去楚營帶幾套去大有用處。”
伍封大讚道:“公主當真有先見之明爲夫得勝回來定要大大嘉獎。”
妙公主想起他常用的“嘉獎”法子立時媚眼如絲笑嘻嘻地白了他一眼。
葉柔道:“我可有些不大放心這次我陪你去吧。”
伍封搖頭道:“城中沒你怎麼成?你和公主守在府中城中有事城兵自會到府上來找我你便說我身有小恙隨機應變。雨兒四人和蟬衣每日到城中逛逛買些物什讓人覺得無異常之處。”
葉柔道:“龍伯兒兩個人能幹什麼?就算加上小興兒只怕人數少了些不如再將小刀和小陽帶去一路照顧你的傷勢。”
伍封點頭道:“這也好今番便讓小刀和小陽立些功勞小興兒我另有用處便不用去了。你們替我準備準備等小刀和小陽一回來我們便動身。”
蟬衣與冬雪早煮了一觴藥來伍封喝下之後又食了些粥他畢竟流了不少血此刻有些倦意上來衆人便退了出去只有楚月兒在房中陪着。
伍封略睡了了一會兒醒來時見衆女都在房中鮑興、圉公陽和庖丁刀也都回來了。
伍封問圉公陽道:“有何現?”
圉公陽道:“旋波和移光從府上走後都回了宮去沒過一會兒移光便出了宮小刀悄悄跟了上去小人便在宮外等着不過旋波一直未出來。”
鮑興道:“小人先前入宮向西施夫人悄悄稟報過了。旋波一直在宮內還纏着小人要學劍術小人還教了她幾招妙手。”
伍封笑道:“你的劍術有何妙手?教斧子還差不多。”
鮑興笑道:“波姑娘學了幾招劍術便不喜歡了又說要學射箭小人推說不會才能脫身回來。嘿此女當真頑皮。”
伍封又問庖丁刀:“移光去了哪裏?”
庖丁刀道:“小人一直跟着她到了城外見她入了座大宅子打聽才知道那是落鳳閣。小人見來來往往的人甚多不好混進去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移光出來。”
伍封微微嘆道:“果然這落鳳閣有些名堂不過我一直以爲旋波有古怪想不到這人是移光。”
妙公主好奇道:“你怎懷疑旋波有古怪?”
伍封道:“因爲移光曾對我說旋波有一次扮成男裝隨着顏不疑到落鳳閣去過。”
妙公主道:“移光定是在騙你。”
伍封搖頭道:“她沒有騙我因爲此事西施也知道只要我問一問便知道真假移光怎敢用此事騙我?旋波到落鳳閣去不過是頑皮胡鬧所以弄得讓人知道了。移光定是多番到落鳳閣去但她有所圖謀以致無人知道。怪不得那日石番請我去落鳳閣她便不住地反對想是怕我看出落鳳閣的異處。不過那晚只顧與伯嚭他們爭執未曾在意。”
蟬衣插口道:“婢子在落鳳閣許久並未現有何異處不過有一天曾見一客隨計先生入了密室那人裹着大氅戴了弁帽婢子看那人的背影卻得那人嬌小玲瓏有女子之態。因爲落鳳閣客人甚多常有些古怪的人入內是以不曾在意。現在想來多半是移光了旋波比她身材要高一些。”
伍封問道:“落鳳格的密室中有些什麼?”
蟬衣道:“那密室是閣中禁地連婢子也未進去過不過有兩次我曾見王子不疑、伯嚭從裏面出來。”
伍封皺眉道:“伯嚭進去還說得過去顏不疑怎也能去?他與計然有何關係?”
鮑興道:“是了逃走的刺客都被找到了不過他們都被毒箭射死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來其中還有個女子龍伯是誰?”
伍封道:“總不至於是落鳳閣四採之一吧?”
鮑興嘆了口氣道:“龍伯說對了那女子便是鳴蜩她不僅手握硬弓腰間掛着的箭壺中還有毒箭其他人手上沒弓看來是被她射死後自己再握着毒箭插入胸口自殺。她雖然穿成男裝小人卻認得出來。那些侍衛未去過落鳳閣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小人怕走露了消息命人將所有屍體盡數埋在僻靜之處又讓他們移了些樹栽上去多半無人能找到明日小人還要去瞧瞧才放心。”
伍封愕然半晌道:“這真是想不到!鳴蜩前些天還同我飲酒今日卻狠得下心來害我。是了自從平兄走後小興兒的本事可越來越厲害也機靈了許多當真派得上大用了。”
鮑興咧嘴笑道:“小人隨柔夫人讀了好些書或是有了些用處。”
伍封奇道:“原來柔兒還曾教你讀書?”心道:“那日在五龍城時小興兒提醒我娶柔兒他是第一個想到我和柔兒婚事的人也怪不得柔兒對他另眼相看。”
鮑興道:“西施夫人先前說過說早間她甚是煩悶移光便提議上靈巖山走一走請龍伯陪駕。”
葉柔問蟬衣道:“落鳳閣的四採都會劍術麼?”
蟬衣搖頭道:“婢子只知道條桑會劍舞秀葽她們可不會。不過眼下婢子也胡塗了秀葽會柔骨功夫萑葦會舞長長的絹帶不知道這算不算本事?”
葉柔與伍封對視了一眼均搖了搖頭。
伍封道:“看來這落鳳閣非比尋常眼下無暇去理會雖然今日這些刺客全軍覆滅計然他們可不知道他們心中雖疑卻不會就這麼棄閣而逃放下多年的心血。至於此閣的玄機便等我從淮上回來再說。小興兒眼下是城中名人又與宮中侍衛混得熟絡每日都進宮去免得宮中生亂。”
葉柔頗有些擔心道:“那些侍衛會否將事情說出去?”
鮑興笑道:“今日龍伯他們嚇住了他們怕被人殺了滅口何況龍伯厚賞他們怎敢不聽龍伯?”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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