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作者:全威
眼下已經入了冬天天氣開始轉寒。伍封和楚月兒爲南郭先生的事忙了七八天無暇拜訪老子現在南郭子綦也斂葬了離天子的大壽還有兩個多月無事可做便想到大典之府看看只望能見到老子。

  二人也不用車只是緩步往大典之府而走。來往途人見這少年男女氣宇不凡男子俊朗高大女子美麗動人無不側目。

  伍封和楚月兒到了大典之府時見門外那掃葉老人依然掃着落葉府內那修剪竹葉的老人仍然在剪葉除了那些僮兒外仍然是並無他人過了這七八天府內毫無變化。伍封仔細向那些僮兒詢問小僮兒依然不知道老子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

  楚月兒細心問道:“這幾天老子是否在府中?”

  那叫莊周的小僮兒道:“老子天天都在府中。”

  伍封奇道:“既然老子在府中你們爲何又說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呢?”

  莊周道:“因爲不知道他在哪裏所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伍封和楚月兒啞然失笑心想這些話都是白問了。不過老子既然天天都在府中自然沒有出外遊厲只要時時來未必見不着他。

  二人緩步在府中走着伍封道:“既然老子不在我們不如找幾冊簡籍看看。”

  楚月兒笑道:“月兒很少看籍若看不懂時夫君可要教我。”

  伍封也笑道:“月兒聰明得緊說不定我還要你來指教哩!”

  二人隨便走入一室細看那些竹簡上的字頭見是《黃帝書》、《金人銘》、《建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等等伍封隨手從木架上拿了一卷竹簡簡頭上寫着《說命》二字在臂上攤開只見上面寫着若干文字。字跡並不古舊想來並非原本而是另行抄出來的。

  伍封看了數行道:“月兒你看這上面說‘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很合我的心思。”

  楚月兒道:“‘禮煩則亂’容易明白‘事神則難’又是何意?”

  伍封道:“這多半是說侍奉鬼神幹什麼事之前都要請太史卜巫事情反而難辦。”

  楚月兒點頭道:“這也說得是那日孔子曾說命爲先天運爲後天命固能影響運運也能改命。若是全靠天命便少了志氣。”

  伍封道:“所以孔子說‘知其不可而爲之’不語怪力亂神便是因此。”

  楚月兒又拿了一冊《旅獒》翻開道:“夫君這上面說‘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很有道理哩!”

  二人翻看簡籍時而說話時而苦思均覺大有所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便聽鮑興在門外道:“公子小夫人已是午飯之時了。”

  伍封便覺果有些肚餓與楚月兒放下手中竹簡出來隨鮑興回府用飯。

  飯後伍封與楚月兒又到大典之府雖然仍未見到老子卻又看了一下午典籍。

  一連十餘日都是如此展如等人見他們每日癡癡呆呆一般往大典之府去均覺訝然不知他們都是武勇之人怎會喜歡在文字簡籍上下功夫連劍也不練了。

  這日伍封與楚月兒又到大典之府去按例先向門外掃葉的老人問候一聲再入府中。伍封入府之後感覺有些怪異但一切又與平時相似伍封心中甚有些狐疑只道自己感覺錯了。

  二人看了一會兒籍楚月兒道:“夫君月兒今日入府便覺得略有不同至於何處不同又看不出來。”

  伍封吃了一驚道:“原來月兒也有此感覺我只道自己搞錯了。”

  二人放下竹簡出來站在室門處四處看看楚月兒指着那剪葉的老人道:“夫君你看看這位老丈。”

  伍封看時只見老丈空着一雙手不再剪葉卻在用手整理竹葉和細枝不認真細看還以爲他仍在修剪枝葉。

  伍封“咦”了一聲道:“原來他今日未拿花剪。既然沒有花剪又如何去修剪枝葉呢?”與楚月兒走過去施禮問道:“老丈手中無剪何以修葉?”

  老丈並沒有轉身緩緩道:“枝葉本不須剪小老兒只不過剪慣了改剪折爲理順。”

  二人對視一眼均覺這老丈說話大有玄機。

  伍封道:“這個晚輩就不大懂了。”

  老丈嘆了口氣道:“那日小夫人曾說修剪花木有違自然之道小老兒想了這許多日覺得大有道理。”

  伍封和楚月兒都感到愕然原來這老丈看起來木然什麼事情都不理但他們的說話卻盡數聽入耳中牢記在心。

  老丈又道:“不過這枝葉若不剪它必定茂盛且雜亂各自隨心所欲地生長小老兒原來是想用剪爲這些枝枝葉葉理出個次序規矩來。”

  楚月兒道:“老丈說的雖是枝葉卻好像指的是人。”

  伍封心中一動點頭道:“若由得人無拘無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麼就沒有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了老丈這剪就好像是律法而次序規矩就好像是禮。以律而護禮政事之道。”

  那老丈嘆道:“小老兒對政事可不大懂。龍伯說它是政事那便是政事吧。律是什麼?那是告訴人哪些事做不得。禮又是什麼?那是告訴人哪些事必須去做。天下列國皆是如此那麼每一個人的自然之道又在哪裏?”

  伍封和楚月兒都思索起來。

  老丈又道:“如果小老兒不去剪下竹葉應是符合自然之道了吧?這麼一來又大生弊處。譬如眼前這株矮竹枝葉甚密不免遮住了許多日光竹下的這些花被迫往旁邊往長裏生長花莖想長一些從土中吸水又多了。花根比草根要深花取水多了那麼花下的的小草所用的水便少了。如此一來強弱便分辨了竹最強花次之草至弱。”

  伍封點頭道:“老丈剪竹葉葉是爲了減強而益弱?”

  老丈道:“前些日小老兒竹葉剪去些日光能多透入花上;花得了日光便不用拼命生長這就少了許多吸水;小草水多了便生得繁茂。但那日小夫人一說小老兒又有些迷惑了。”

  楚月兒問道:“老丈迷惑的想必是何謂自然了。”

  老丈點頭道:“老夫一直以爲天生萬物自當一體相代。今竹強草弱強者多光、多吸水弱者少光、少吸水似不公平。既便同樣是竹光和吸水也有多少之別按理是光水均之以爲自然此之謂爲公平。公平者人與物均所求之乃是自然。”

  伍封搖頭道:“老丈請恕晚輩直言晚輩以爲公平當然是自然之法則然後光水均之絕非公平僅是平均而已。譬如竹大草小若光水均之則竹不以爲生草肆加茲長反失公平之道。同樣是竹因地處不同光水自然有異。草木如此人亦然。譬如說晚輩生得高大些製衣絹絲便要廣些若授以與月兒同樣大小的絹絲不免衣不裹體。又如孿生兄弟二人一人勤而富一人惰而貧強要平均則對勤者不公對惰者聳恿。”

  老丈點頭道:“龍伯言之有理。那日聽小夫人說過之後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知道萬物順其爭競方爲生化之道。然而人喜爭競如若順之強者益強弱者益弱如何是好?”

  楚月兒道:“如此就需要禮和律了。”

  伍封道:“人有貪念禮者教人因勢利導律者懲人非份之舉這都是使人趨向自然。只不過禮和律都是人定的未必全部合乎自然是以不盡公平。正因不盡公平便顯得不盡自然。不過這是因禮律制定不善所至而非以禮律約束是不自然的。”

  楚月兒道:“接輿師父曾說老子教人不爭常被人笑。曾有人說人無爭竟之心何以自強?人人皆弱則不復存天地之間。月兒原來總想不明白今日才知道老子教人不爭並非不要人爭競而是不要人貪圖不屬自己之物。”

  老丈笑道:“小老兒以前也是這麼想以爲退而無爲纔是不爭纔是自然才合於道現在才知道想錯了。老子曰:‘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爲而不爭。’那是說明了要有所爲但不要過份。竹、花、草各有生長之道各有所爲纔有其強弱若是竹殺花、花殘草那便是爭了但小老兒從未見過如此情形。今日想得明白便無須以剪修枝葉葉了。”

  伍封問道:“老丈見識過人晚輩不才敢問老丈名諱?”

  老丈緩緩轉身道:“小老兒名喜官居西城關尹守成周西門故人稱爲關喜或關尹喜。”

  伍封和楚月兒連忙見禮楚月兒道:“原來是師伯先師是接輿先生。”關喜微微一震長嘆道:“接輿死了麼?”楚月兒垂淚道:“師父是被董梧所傷逝於晉國。”關喜點了點頭道:“接輿曾來見過我說話古怪現在想來才知道他已經決心去找支離益的董梧了。”

  伍封道:“原來老丈是老子高弟怪不得談吐見識不凡。”

  關喜還禮道:“不敢我這點學問比龍伯和月兒差多了若非你們二人指點我至今還不知道何謂自然哩!接輿說過並未行過收徒之禮月兒無須叫我師伯。”他嘆了口氣又道:“我拜師數十年學而不得其道。因而想辭官王子仁卻不許只好告假在此請師父指教。師父讓我修整花草其實是想讓我藉此悟道可我卻渾然不覺其中真意竟以刀剪修葉以致連月兒也一眼就看出不合於道。那日你們隨口說話我卻大有啓。既明此道我明日也該回西門城關去了。”

  楚月兒道:“月兒和夫君多番前來想求見老子卻總是不得是否我與夫君甚不成材老子不願意一見?”

  關喜搖頭道:“見未必好不見也未必不好。能見時自能見到強求不得。”

  伍封點頭道:“是極我們若是強求一見便是爭了不合於自然之道。”

  關喜點了點頭道:“不過師父曾傳我一文名曰《道德經》共五千言可教給你們。此文你們時時相誦必有所得。”

  當下就在花徑之下關喜將《道德經》誦了出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伍封和楚月兒暗暗默誦記憶關喜教了三遍見二人已經能背下來點了點頭緩緩轉到後面去了。

  伍封二人見他行事獨特知道他不喜歡人打攪不敢追上去只是施禮相謝。

  次日再到大典之府時關喜不在府中僮兒說他已經回西門城關去了。伍封與楚月兒自去看些簡籍又互研一下《道德經》都覺得這些日子來學問見識長進了不少。這些天單驕、劉卷常使人來請伍封赴宴但伍封一早就去了大典之府展如等人知道伍封不喜歡應酬每次都藉故推託了。

  這日伍封與楚月兒正想又到大典之府去王子姬仁到了齊舍來。

  姬仁道:“這些天父王身有微恙不能下牀在下在宮中服侍了多日未能看視龍伯請勿見怪。”

  伍封道:“王子比不得我這個閒人在下怎會見怪?天子眼下大好了吧?”

  姬仁道:“好了一些父王說龍伯來了多日今日身子好了些特在宮中賜宴款待龍伯。在下此來是請龍伯赴宴。”

  伍封道:“天子賜宴在下怎敢推辭?”與楚月兒一齊隨姬仁入宮。

  與上一次相比周敬王果然身子好了許多伍封在偏殿覲見施禮之後坐在左手席上姬仁在右席對坐。

  周敬王問姬仁道:“厚兒怎還未來?”

  姬仁道:“一早已經去請想是就來了。”

  伍封想起自己到了成周許多日了卻還未見過王子姬厚正想着這人比姬仁勢大被人視爲下一個周天子不知是否賢明時姬厚與劉卷、單驕一併入宮來。

  三人向周敬王施禮後坐在伍封對面姬厚坐在姬仁的下劉卷和單驕又坐在姬厚的下。雖然姬厚勢大些但他是姬仁之弟眼下天子未立太子自然要按年齒而坐。

  劉卷笑道:“龍伯這些日裏天天往大典之府跑是否將府內典籍都看了個遍?”

  伍封笑道:“哪能看完?只是看了幾冊且不甚明瞭。”

  單驕嘆道:“成周附近頗有美景龍伯居然不出外看看在下設宴相邀也不願意來看來真是好學之人。”

  周敬王聽他們這麼說笑道:“原來龍伯的性子與夢夢相似都喜歡鑽研學問。”

  伍封道:“其實微臣是個粗人與學問二字拉扯不上只是到了這了天子腳下、文秀之地不敢不看幾冊簡籍免得說起話來出醜。”

  姬厚在一旁淡淡地道:“龍伯過謙了聽說前些天龍伯與關喜長談了半日關喜便回了西城關上去想來是龍伯的學問驚天將關喜嚇跑了!”

  伍封心道:“那大典之府沒幾個人我們談話你怎知道?想是這成周上下你多有耳目。”笑道:“定是因爲在下俗不可耐偏又死賴在大典之府中關老先生不忍卒睹索性來個眼不見爲淨一走了之。”

  衆人聽他說得有趣都笑起來姬仁笑道:“龍伯名滿天下想不到如此謙虛。”

  姬厚問道:“聽說龍伯在晉國大展神威先後打敗了梁嬰父和智瑤連董梧也死在龍伯之手。龍伯的劍術想來是驚天動地了?”

  伍封搖頭道:“只不過是隨便試幾招劍術無甚勝敗。董梧也非在下所殺而是自殺的在下這點劍術不足爲道。”

  姬厚心道:“傳聞定是有誤這人說話如此謙下想來本事不大。董梧之死另有其它原由。”

  姬仁親眼見過伍封與董梧一戰知道他的厲害之處卻見他如此謙虛略有些不解。

  其實伍封本來不喜自誇何況成周之中有老子在也不敢自誇因而纔會如此謙遜。若在成周談劍就好像在曲阜說禮一樣顯得太過不自量力。

  這時候殿下編鐘鳴響絲竹奏動寺人宮女捧案託俎來往不絕鼎中肉爛壺裏酒醇伍封捧爵向周敬王相敬又與姬仁等人一一對飲。

  酒過三巡周敬王道:“齊人向來尊王當年恆公尊王攘夷、九合諸侯有大功於王室。前年又派右司馬田盤來爲寡人練兵此次再遣龍伯來足見齊侯尊王之心寡人每念及此心中大慰。”

  伍封道:“四海之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奉王是理所當然寡君使微臣賀壽正是應該。”

  這幾句話正好說在周敬王心上週敬王十分高興道:“龍伯說得甚是若是人人都像龍伯這樣想天下便能安定平和了。”

  他高興起來忍不住多飲了兩爵酒一時嗆住咳嗽起來。伍封放下酒爵向他望去只見周敬王咳了好一陣脹得面紅耳赤。

  姬仁道:“父王是否去安歇一會兒?兒臣和小厚代父王向龍伯敬酒便是。”

  周敬王點了點頭嘆道:“寡人這身子實在不行了龍伯請安坐由王兒代爲陪飲。”

  伍封起身施禮道:“天子盡請安歇將養。”

  周敬王退殿之後衆人繼續宴飲但姬仁有些心不在焉不時向殿後望去想是記掛周敬王的身體。

  伍封心道:“天子有病我們歡飲不當。”起身道:“王子、劉公、單公在下酒力不勝想先行告辭。”

  姬仁等人知道他爲何退席一齊起身本來這天子賜宴臣下一般都是儘量節制免得飲多了失禮衆人大有此體會自然也不會強留。

  伍封一走劉卷和單驕也告辭出宮。

  伍封回到齊舍時卻不見楚月兒和鮑興春雨道:“小夫人去了大典之府小興兒帶了鐵勇護衛。”

  伍封笑道:“這丫頭只要喜歡上一件事便興趣極濃我也去瞧瞧順便將小興兒他們打回來。”

  他快步趕到大典之府見鮑興和鐵勇都守在門外樹下。

  伍封問道:“月兒在哪裏?”

  鮑興道:“小夫人入了府卻不讓小人們進去說是吵了這清幽之地。”

  伍封道:“你們先回去我進去瞧瞧。”

  鮑興將鐵勇帶走後伍封忽醒起門外不見那掃葉老人心中甚奇:“這老丈日日都在府外掃葉一掃便是整日今日爲何不見?”

  進入府中卻見那老人在花徑上掃葉楚月兒呆呆地站在一邊細看若有所思。

  伍封輕手躡腳走過去楚月兒見他來時甜甜一笑向那掃葉老人指了指並沒有說話又看那老人掃葉。

  伍封心忖:“掃葉有甚好看?”站在楚月兒身邊仔細看那老人掃葉纔看片刻忽覺頭暈目眩不禁晃了晃楚月兒早料他必會如此伸出小手托住他。

  伍封愕然這許多天來他和楚月兒都看過這老丈掃葉平日動作甚是尋常唯今日十分不同。再凝神看時只見老人一帚一帚地移動每一個細節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卻甚怪雖然看起來極緩但每一眨眼之間卻已經掃淨了數尺的地方心裏明明知道其極快看起來偏偏極緩顯得極不協調。

  伍封不知道老人何以會如此。這種動作看幾眼便頭暈閉目則無妨扭頭看楚月兒時卻見她渾若無事臉上紅撲撲地十分興奮。

  伍封大奇閉上眼睛將老人的動作細想了無數遍忽然渾身一震:“老人的動作其實極快但看起來卻是極慢自己目之所及那是慢心之所念卻是快。心目節奏不一怪不得會頭暈目眩!”

  伍封心忖:“我看都看不得這老人何以能做出來?這人究竟是誰?莫非他便是老子?!”這麼想着心中一動睜眼看時仍然是同樣的感覺忙閉上眼睛。心道:“老丈若是老子自然會吐納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必是與吐納之術有關。”想到此處心中暗喜:“吐納術有‘龜息’、‘蛇隱’、‘龍蟄’三境我早已經入了‘蛇隱’之境爲何還看不得呢?莫非要到‘龍蟄’之境纔行?爲何月兒又無妨?”

  他睜開眼睛勉強又看了一陣實在支持不住忙閉上了眼睛心道:“老丈這動作看來慢實則快究竟算快還是慢呢?”苦苦思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想:“我們的吐納術不也是如此麼?九呼一吸仍算呼吸一次呼九次爲快吸一次爲慢九呼加起來是慢一吸比起來又是快究竟算快還是慢呢?我由五呼一吸變成九呼一吸便練成了臍息是否再改一改呼吸法子便能練成毛孔呼吸呢?”心中一動當下將呼吸往十呼一吸上改去可不試則已一試便知道毫無可能每呼九次之後自然便要吸氣多呼一氣也不得。

  忽想起《道德經》中的幾句話:“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伍封心道:“五呼一吸可以說是‘逝’;九呼一吸而成臍息由鼻到臍自然是‘遠’;那個‘反’字又指的是什麼?”又想起《道德經》中另外的話來:“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伍封恍然大悟:“反者道之動我若將九呼一吸改爲九吸一呼又如何?”當下試這九吸一呼的臍息方法試了好一陣漸漸由二吸、三吸變過去終能夠九吸一呼了以此法吐納了許久猛地裏氣息滯在體內無法由肚臍呼出。伍封只覺渾身憋得極爲難受一股氣始終無法出來不要說用臍呼出就算想退由口鼻而出也不可得頓時大驚心道:“糟了這可出了岔子再過片刻非悶死不可。”

  正惶然間忽覺渾身上下如被針刺雖不甚痛卻十分難忍耳中只聽“嗤”的一聲細響體內那一股氣竟從毛孔中沁了出去。然後渾身微有涼感有氣息由毛孔慢慢地滲入體內。氣息一通登時渾身清爽伍封心中狂喜知道終於已經練成了毛孔呼吸之法。

  可奇怪的是此刻氣息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不管自己想如何呼吸那氣息自行由毛孔而出入。伍封細細體察覺這毛孔呼吸是吸一次呼一次再不是數呼一吸或數吸一呼了且每呼吸一次所需時間極長。

  此時伍封便如大寒天泡在熱水之中渾身都輕鬆了精神極之振奮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氣力在體內活潑潑地翕動一吐一納之間似乎天地萬物之力都隨之攢、集聚渾身上下倍覺暢快遠勝於先前臍息之時!

  伍封緩緩睜開了眼睛便見楚月兒頑皮地向他扮着鬼臉那掃葉的老人卻已經不見了。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夫君這毛孔呼吸之法甚爲暢快吧?”

  伍封笑道:“原來月兒已經先練成了怪不得你不會頭暈。是了這位老丈必定是老子他老人家去了哪裏?”

  楚月兒道:“老子先前騎了頭青牛出府月兒本想追去又見夫君練功甚緊不敢稍離是以連一句話也沒有說上來。”

  伍封奇道:“月兒比我先來許久難道未與老子說話麼?”

  楚月兒道:“我剛來時見老子不在門外而在府內掃葉卻得有些奇怪多看了幾眼便與夫君一樣頭暈目眩後來想起這多半是《道德經》所說的‘大巧若拙’了猜出他定是老子想起夫君教我改變呼吸次數而練成臍息之法自行相試改用成七吸二呼時才練成這毛孔呼吸之法再看時便不覺頭暈了。”

  伍封愕然道:“原來月兒用的是七吸二呼練成的我卻是用九吸一呼哩!怪不得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法子是因人而異各不相同若是說出來用幾呼幾吸來練只怕誰都練不成還會生生悶死。”

  楚月兒點頭道:“我想也是如此是以不敢說出來。”

  伍封嘆道:“老子用掃葉之法教我們練習吐納進入‘龍蟄’的境界委實高明!這授藝之德不可不謝我們快追上去。”

  二人匆匆出了這大典之府遠遠便見老子乘一頭青牛緩緩向城西而去離他們不足百步之遙。

  伍封正想足急追楚月兒笑道:“我們在大道上這麼跑過去必嚇壞了人!小興兒!”便聽鮑興答應了一聲駕着銅車從樹後出來。

  伍封奇道:“小興兒先前我不是讓你回舍麼怎還在這裏?”

  鮑興呵呵笑道:“公子那可是早間的事哩!眼下快到晚飯之時了。小人本是來請公子和小夫人回去用飯小夫人說公子在練功讓小人在此等着。”

  伍封看了看天色啞然失笑道:“原來已經申酉之際了我還以爲未到午時哩!”

  二人上了銅車伍封道:“小興兒前面那騎青牛的便是老子快追上去。”

  鮑興見那青牛慢悠悠地走着離銅車僅百步之遙笑道:“這何用追?片刻就趕上了。”駟馬如飛向老子追上去。

  說來也怪不論這銅車如何快法那頭青牛始終慢慢悠悠地在前面百步處。

  鮑興大奇又要催馬楚月兒道:“小興兒你將車慢下來那青牛多半也不會走遠沒的鞭壞了馬兒。”

  鮑興果然將車慢了下來那頭青牛依然慢悠悠在百步之前。

  鮑興“嘿”了一聲道:“奇怪!”回頭道:“公子小夫人明明那牛兒甚慢爲何我們四匹馬還追不上?”

  伍封見他一張黑臉竟然驚得雪白笑道:“其實那青牛尋常得很只不過牛背上的人是老子。連孔子都說老子是神龍自然是神奇之極了。”

  就這麼一路跟過去直到西門之下此刻城門未閉老子施施然騎着青牛到了城門停下。

  銅車到了近前伍封與楚月兒下了車向老子施禮鮑興自然也跟着施禮。

  老子微微一笑道:“封兒、月兒是我所見人中最合天道者有你們兩個弟子已經很難得了。”

  伍封和楚月兒聽他這話那是承認二人是他的弟子忙跪下行禮楚月兒並未被接輿正式收徒此刻見老子承認她爲其弟子只覺得理所當然。鮑興見他二人跪下也拜伏一旁。

  這時關喜從城上下來笑道:“爲了你們二人之故師父多留了這一個月。我們本都是一門也不必行拜師之禮。”

  鮑興常聽伍封和楚月兒說起老子今日終於見着看起來十分尋常但又感到說不出的神異之處在一旁拜伏在地目瞪口呆。此刻這小子又看着關喜心道:“你看起來比老子大了二三十歲居然是其弟子。”再看老子時大吃了一驚覺得這老人看什麼似什麼心裏想着龍老子看起來便像條龍想着雲看起來又像雲忽想起一段枯木老子便如枯木一般。

  鮑興嚇得面如土色怔怔地愣在一旁口過得大大的忘了合攏來。

  伍封問道:“師父要到哪裏去?”

  老子道:“天地四域均有道道所在處我便在。”

  關喜道:“我隨師父去了你們要小心支離益。”他從城角牽了匹老馬跨上馬背。

  老子道:“你們已入‘龍蜇神境’與天地萬物相合聲息相關駐顏不老。日後自然能悟天地生成、萬物生化之道從而無境無界與天地成爲一體無生無死渾然不破。無境無界非能練成而是由‘龍蜇’自然而成。”

  伍封和楚月兒心道:“原來‘龍蟄神境’之後還有無境無界這是自然而成強練不得。不過如今呼吸經由皮毛自合天地之息不能爲己控制而是由天地自然所主宰原來這就叫與天地萬物相合。”伍封又想:“怪不得玄菟法師說的五行遁法中的‘合’字訣並非真的‘合’眼下我們與天地氣息相通才是合。”想到此處心中一動知道日後練劍便得從此處着手必有大成。

  老子似是看透他的想法道:“你們練的是我一門的吐納之術此術只是自身的修煉奇術雖然有助於氣力卻不可僅以武技視之。你們的劍術雖然與接輿有些關聯但早已經非我一門自成一家我也未必能教出這樣的劍術。是以我也不好多加評判不過有一言你們要記住:劍術天下至巧其實是拙天下至繁其實是簡。封兒要勝過支離益必須明白一個道理:無。”

  伍封點頭道:“是。”心下卻一陣茫然:“無?無又是什麼?”

  老子看了他許久道:“你以後會懂的。我去了你們不要跟來。”與關喜一牛一馬出了城門緩緩往西而去雖然其甚緩但片刻間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伍封和楚月兒不禁流下淚來他們心慕老子已久這些日天天見到他卻不知道他是老子還不住的打聽探訪。今日好不容易認清了身份才說得幾句話便分手不禁悵然若失。

  他們心中知道老子和關喜今日走後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二人靜立良久忽見鮑興呆在一旁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楚月兒奇道:“小興兒在想什麼?”

  鮑興這才醒悟過來嘆道:“小興兒今日可見到神人了!”將剛纔的感受說出來道:“怪不得孔子也說老子的神龍哩!”

  楚月兒點頭道:“許多人來拜訪老子始終不能見到原因就在於此。老子就在府門之外別人心有異念所見的便是風是葉;我與夫君一心求救卻不強求乃能見到他掃葉。”

  伍封見鮑興愕然不解道:“這或者就是無境無界、無生無死以至能幻化萬像。其實自己無變所變只是旁觀者之心。”鮑興自然是聽不懂。

  三人讚歎着上車回到齊舍。

  老子雖然走了伍封和楚月兒依然每日到大典之府用半日時間閱看簡籍另半日時間在齊舍練習劍術和空手搏虎。二人均覺得自從練成了“龍蟄神境”之後劍術雖然暫時未有所悟氣力卻大了倍餘。此刻就算董梧再生單是楚月兒便能與他比肩了。董梧若是碰得此刻的伍封只怕三四十招內便會敗於伍封劍下。

  眼看已經到了十一月天氣日趨寒冷。這些日天降大雪伍封和楚月兒便沒有外出伍封每日在府中向展如討教水軍之學他精通兵法只不過對水軍不甚瞭解有展如傾囊相授自然是所獲甚多。

  這日伍封將春夏秋冬四女、展如夫婦、鮑興夫婦、庖丁刀等人叫到後堂點了五六個銅爐一齊飲酒說話。又賞許多酒食給鐵勇和倭人勇士讓他們自行飲樂。

  伍封道:“這成周有一點好就是沒有什麼兵鬥戰事我們在這裏月餘無須防備有歹人入府。”

  鮑興道:“公子連董梧也能打敗還有誰敢得罪公子?不過這麼一來便有些無趣了。小興兒總想着最好有人莽莽撞撞地走來鬧事正好消遣。”

  楚月兒忍不住笑道:“小興兒倒盼着出事這真是意想不到哩!”

  夏陽道:“不過說起來公子這幾年中就以在成周這些日子最爲輕閒。”

  冬雪嘆道:“誰說公子輕閒?天天與小夫人到大典之府閱籍其實比以往還似忙些。”

  伍封見春夏秋冬四女臉上大有幽怨之色歉然道:“說得也是這數月來的確對你們四人冷落了自今日始我當改過。”

  四女聽他這麼說媚眼如飛都笑嘻嘻地看着他。

  楚月兒道:“月兒總想着公主眼見快要生產了我們卻不在身邊。”

  伍封嘆道:“這真是沒有什麼法子的事。不過我還耽心另一件事眼下齊國要改駐軍之制收境內之士卒設五都之軍只怕我們回齊國時國君手上連一都之軍也沒有。”

  展如在一旁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這些天我總在尋思龍伯是國君的女婿公主要生產了國君理應會千方百計讓龍伯回去怎忍心派龍伯又到這成周來?想是相國田恆的主意了。龍伯在外齊國內無人能與田恆相抗田恆便大可以盡得五都之軍了。”他畢竟是吳國重臣出身頗懂政事立時便想通了其中的原由。

  旋波忍不住道:“龍伯在吳國時常常在每日間都有新鮮事弄得姑蘇城上下轟轟烈烈想來甚有意趣如今卻太過平淡了波兒覺得氣悶得緊。龍伯須得想個法子怎麼熱鬧纔好。”

  伍封搔頭道:“這可有些難辦。不過你與展兄新婚不久展兄對你愛逾珍寶理應不會氣悶纔是。”

  旋波臉顯紅暈道:“展蛇兒對我倒好只是他不大會說話爲人頗悶。”

  伍封笑道:“波兒這夫君沉穩得很正是好事哩!”他見昨晚一夜大雪院中積雪甚厚想起當日在牛山上打獵堆雪人之事忽然有了主意便道:“既然無事可做我們不如堆幾個雪人看看誰堆得好些我便有賞。”

  冬雪、旋波等人興趣大生冬雪道:“怎樣纔算堆得好呢?”

  伍封道:“我與月兒堆一人雪兒四人堆兩個小興兒和小紅堆一個展兄和波兒堆一個小刀權作見證看看這五個雪人哪一個最像真人。”

  衆女興致勃勃立時掀襟捋袖紛紛到院內去。展如年紀最長自然沒有這少年心性不過見旋波興趣甚高也笑着跟去。

  衆人各有各法自去堆雪人倒是鮑興與小紅生起爭執來。

  鮑興道:“小紅你勿須這樣搞法不是堆雪人麼你怎反將堆雪掃落?”

  小紅道:“你想堆出個人還是頭肥豕?比你還要矮肥成何樣子?”

  鮑興呵呵笑道:“原來你想堆個公子所說的‘窈窕淑女’何不早說?我還以爲你是想照爲夫的樣子去堆哩!”

  衆人都啞然失笑待七手八腳各自堆好了雪人伍封依次看時見高矮胖瘦不一各有其態展如和旋波所堆的雪人與衆人所堆也大致相同不過頸上卻繫了條絲帶顯得神氣一些。

  庖丁刀道:“展爺與波姑娘的雪人多了絲帶生動一些。”

  伍封笑道:“既然小刀說展兄與波兒的雪人堆得好。小興兒你們去拿兩口‘步光’鐵劍來給他們。”

  鮑興拿了劍來交給展如和旋波展如知道這種鐵劍是越國特有十分珍貴愛不釋手。

  這時楚月兒與春夏秋冬四女又指着這五個雪人品評無非是這人像鮑興、那人像老商之類嘰嘰喳喳正忙處一個勇士帶了兩個客人來。伍封看時原來是柳下跖和姬仁。

  伍封又驚又喜迎上對柳下跖道:“原來是二哥這真是意想不到!王子也來了。”

  柳下跖見他們一大羣人居然在院中堆雪人玩呵呵笑道:“兄弟大有雅緻。”

  姬仁看着這五個雪人笑道:“想不到龍伯神勇無雙卻是童心未泯。”

  衆女正玩得高興見有客人來甚爲不悅便想回避伍封道:“王子和二哥都不是外人你們也不用迴避。”

  柳下跖嘆道:“本來早該來了不料父王前些時病故公主即位爲中山王二哥忙了好些天才能抽空前來。”

  聽說中山王死了伍封和楚月兒都感嘆息柳下跖是個豁達的人嘆道:“人總有死二哥早想得開了。”

  衆人一齊回到後堂上寺人侍女用條帚將衆人身上的雪掃落將銅爐的火生得更旺擡了個三足鼎一般大小的大銅爵來爵中裝滿美酒再用銅火盆在爵底生火。這種大爵是專門溫酒之用不一會兒熱氣騰騰地酒香四溢。

  伍封道:“二哥可是稀客讓庖人去將那幾尾河鯉制來下酒。”

  庖丁刀道:“河鯉若製得不好不免暴殄天物還是小人去。”趕去庖室一顯身手不提。

  姬仁道:“如此寒天河鯉可來之不易。”

  伍封道:“這都是天子厚愛時時派人賜些什物美味今日一大早派了幾個寺人送了六尾大鯉來。”

  侍女用酒勺在各人面前觴中注滿了熱酒衆人飲了數觴登覺身熱再將上堂中銅爐火旺外面雖是大雪紛飛堂內卻如春天一般。

  未過多久庖丁刀帶着庖人擡了六個銅鼎上來在衆人中間放好又在鼎下燃上火盆只見鼎中熱氣騰騰魚香滿鼻令人垂涎。又放了若干食案在鼎旁案上都是切得極爲細薄的牛羊肉片庖丁刀等人用竹箸夾着肉片在鼎裏旋動只須片刻便拿起來一一夾在衆人身邊的俎上。

  衆人乘熱吃了幾片只覺肉甚細嫩鮮美異常。

  伍封讚道:“其味極佳!小刀這魚汁煮肉叫什麼名堂?”

  庖丁刀道:“此名爲‘鮮’俗稱‘魚咬羊’正合天寒時食用。本來只用羊肉最好不過因有貴客貴人用牛、士人用羊布衣用豕只好也用些牛肉才合待客之禮。”

  伍封喜道:“你也坐下來用不上你侍候。”

  衆人喫得讚不絕口柳下跖久居北地喫慣了燒炙的大肉此刻喫着這“魚咬羊”時便覺味道遠勝於自己平日之食對庖丁刀大加讚賞。

  吃了好一陣伍封問道:“二哥是個大忙人此次來到天子腳下莫非是爲了進貢?”

  柳下跖點頭道:“這次我帶了良馬三百匹、牛五十、羊一百毛皮二百正是要進貢天子。不過今日才入城正想央王子說項。”

  姬仁道:“父王若是知道中山進貢必定大悅。不過中山向來不通王室這是第一次進貢使者又是柳大將軍在下怕劉單二卿和舍弟到時候說話不小心反而得罪了中山。”

  伍封知道他話中的含義道:“中山進貢這是天大是美事如果還有人說閒話便不好了。二哥是否派人拜訪了王子厚、劉單二卿呢?”

  柳下跖點頭道:“我派人送貢表入宮時也已經派了人攜厚禮拜訪。”

  伍封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無妨了。”

  姬仁道:“不過眼下可有個弊處晉使昨日已經來了成周晉國對周事影響甚大隻怕這事還有些難辦。”

  伍封道:“這是爲何?”

  柳下跖嘆了口氣道:“只因這晉使是智瑤。”

  伍封心中立時明白。中山與代國有盟如今代國與晉國趙氏結親同聲共氣中山也因此成了趙氏的親厚之國。智瑤素與趙氏不和自然不想中山坐大如果天子對中山賞賜封爵中山便列入諸侯之國名望和聲勢大振更增趙氏勢力。他皺起了眉頭道:“想不到智瑤會親自來。”

  姬仁道:“智瑤表面上是向代表晉國爲天子賀壽依我看他其實是想插手周事。晉國早知道父王身子不好卻又遲遲未立世子劉單二公的態度又含含糊糊此事插手正是絕佳時機。智瑤向來支持舍弟一心想讓父王立他爲世子要不怎會在一大早便去了王城呢?”他見伍封有些不解解釋道:“成周雖然也有舍弟之宅不過他喜歡居於王城這些年中他得晉國智氏之助勢力甚大儼然王城之主。”

  伍封吃了一驚道:“這可不大好萬一處置不慎只怕周室會再興一次王子朝之亂。”

  姬仁嘆道:“正因如此父王才遲遲不願意立太子。”

  這時就算是絲毫不懂政事的鮑興也知道天子屬意王子姬仁否則直接立了王子厚爲太子便了何須拖延?而姬仁對中山之時如此心熱固然是爲了周室的臉面自然也有攏絡中山之意。他勢力單薄雖然中山偏遠勢弱但有此國相助總勝於無。

  伍封心中忽地有了主意道:“既然智瑤去了王城一時間肯定趕不回來我們便來個以快打慢!王子與二哥在府上稍坐在下立刻入宮向天子進言。”

  姬仁和柳下跖對他向來信服這次同來本就是想讓伍封設法心中大悅姬仁更是高興雖然這事情是爲了中山一國但因此一來便讓自己與伍封站上了同一線來日後更增交情。

  伍封讓楚月兒款待二人自己叫上鮑興匆匆入宮覲見周敬王。

  周敬王聽說伍封入宮連忙在偏殿傳見。

  周敬王的精神頗好想是因接了中山的貢表心情甚佳。問道:“龍伯冒雪入宮未知何事?”

  伍封拱手道:“微臣聽說中山來貢特來相賀。”

  周敬王道:“寡人心悅之餘又有些煩惱正想與人相議龍伯此來最妙。”他特地賜座請伍封坐在一旁。

  伍封問道:“天子威盛以至遠方異族來貢正是美事天子又因何而煩?”

  周敬王嘆道:“中山在貢表上自稱‘中山子’態度甚恭。本來寡人應該笑納貢物賜以伯爵。但晉國派智伯爲使眼下已經來了成周。當年晉國六卿之亂齊國、中山均被捲入相助範氏和中行氏。範氏、中行氏敗後齊國與中山結盟深爲晉國所恨。齊國勢大晉人不敢輕惹但中山卻小寡人若予以授爵晉人必定不悅智伯多半會大加反對寡人怎願意駁他的麪皮呢?”

  伍封笑道:“其實要此事十分簡單授爵是天下公事智伯反對或能找出一些有些道理只要天子另用他法既撫遠臣不失中山人之心又不必授人以口實覓些堂而皇之理由來反對便可以左右逢源。”

  周敬王忙問道:“有何良法?”

  伍封道:“中山來貢天子安然受貢仍以子爵相待不必升爲伯爵。從表面上看並沒有公然承認其在諸侯之列智瑤便無法反對了。然而對中山使臣卻可以大加賞賜這是合乎禮儀之事也無人能予以異議。”

  周敬王道:“中山子入貢自然是想寡人封其爲諸侯。單是賞賜使者只怕會豈令中山子不滿日後還有何國來貢?”

  伍封笑道:“天子想必知道了這使者是柳下跖此人昔日爲盜縱橫列國人人驚懼如今他改邪歸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天子正該大加頌揚以爲天下爲盜者之表率這正是仁厚之舉。中山子前不久亡故繼位的中山子其實是女子即柳下跖之夫人賞賜柳下跖便是賞賜了中山子中山子必定悅服。”

  周敬王點頭道:“原來如此寡人若是賜柳下跖爲卿如何?”

  伍封道:“大國三卿小國二卿大王賜柳下跖爲卿代天子守國自然是好不過這會讓人覓到口實以爲名爵觴濫。依微臣之見天子不如化公事爲私事任何賞賜都不必要只須賜柳下跖爲王姓‘姬’便成了。天下人皆是天子臣民大盜歸正天子賜以王姓正是愛民如子之意。如此一來天子賜姓並沒有用朝庭名器做臣下的怎好乾涉?智瑤自然說不上話了。中山子雖未受爵卻成了天子的同宗之婦日後生子自當姓姬繼續中山子之位這中山一國不就成了天子的屬國麼?”

  周敬王大喜道:“龍伯果然足智多謀這賜姓之舉是最好的方法既能安撫中山又不能讓他人反對還能讓天下人知道寡人愛民若子、勸人爲善爲王室大增美譽妙極!妙極!”

  伍封見事情已定告辭出宮回到齊舍時已經過了午時。

  姬仁和柳下跖正等得心焦見伍封笑嘻嘻回來忍不住問起。

  伍封笑道:“天子封中山之爵智瑤定會反對若是不加任何封賞只是讓二哥由柳下跖從此改稱姬跖王子和二哥以爲如何?”

  柳下跖撫掌大笑道:“這真是妙計!二哥正耽心天子封爵之事難成若賜以王姓日後吾子繼中山一國便自然而然成了天子的同宗封國。天子雖未承認中山是諸侯之國卻承認了下一位中山之主是諸侯!”

  姬仁嘆道:“如此一來一則利於王室和中山二則解了父王左右爲難之局三則讓人無法反對。這麼高明的一箭三雕法子非龍伯想不出來。其實劉單二卿原不姓劉也不姓單亦是姓姬乃王族劉公封於劉單公封於單名爲二國實則爲邑地後來才以劉、單爲姓。”

  午飯後姬仁帶着柳下跖入宮進貢行了盛大的入貢之禮周敬王果然未賞賜中山只是嘉柳下跖改邪歸正爲天下不法者作了表率賜以王姓“姬”。智瑤雖然趕入宮去卻毫無理由出言阻止他是政事老手天子內中深意當然看得出來唯有眼巴巴看着而已不過這事對智氏暫未造成實際上的影響智瑤見大局已定便不必死抓住此事不放了。

  須知諸侯之國久未向王室進貢如今有中山進貢周人無不大悅成周上下一片喜慶。

  下午伍封並未入宮去只是與姬妾在齊舍飲酒爲樂擁春夏秋冬四女入室大加撫慰。

  晚間周敬王在宮中設宴款待晉國和中山使臣派人請伍封入宮同飲。

  伍封入宮之時見宮中十分熱鬧走入偏殿見姬仁、姬厚、柳下跖、智瑤、劉卷、單驕均已經先來或是因智瑤之故連梁嬰父也獲天子親睞居然也入宮赴宴。

  伍封與衆人一一施禮相見見右手邊是姬仁、姬厚、劉卷、單驕左手邊是智瑤、柳下跖、梁嬰父智瑤與柳下跖之間空着一席自然是自己的席位了伍封由宮女引着入席坐在智瑤之下、柳下跖之上。

  智瑤一改以前的傲慢笑道:“龍伯所到之處常有新意令人不得不佩服。”

  伍封心道:“這人定是知道天子賜二哥王姓是我的主意。”笑道:“智伯謬讚了。”又對梁嬰父道:“梁先生可好?”

  梁嬰父輕哼了一聲道:“還算過得去吧。”他額頭的劍傷早就痊癒不過那一道劍痕卻十分明顯。

  智瑤道:“月餘未見龍伯之面龍伯之神采湛然雍容飄逸與上次見時略有不同更具風華是否近來練功大進所致?”

  伍封暗暗佩服這人的眼力點頭道:“果然瞞不過智伯近來在下的學藝稍長了些。”

  智瑤暗暗心驚心忖伍封的劍術程度本已經到了極高的境界再要有所精進是十分困難的事不料一個多月不見這人又有了進境委實令人驚佩。

  柳下跖點頭道:“兄弟日有所進二哥爲你甚感高興想必是與董梧一戰而大受啓吧。”

  衆人說了幾句閒話這時候周敬王由宮女扶了出來殿上衆人一齊起身施禮等周敬王坐在中間高臺後才坐回席上。

  周敬王道:“遠方來貢齊晉相賀正是喜慶之事。不過這王宮之中規矩甚多寡人身弱難以陪飲故而知道衆卿入宮宴飲必定不歡。”

  衆人深以爲然須知這飲酒之道原要盡興在天子眼前便不能縱性亂飲失了分寸一個個規矩守禮連與身邊宮女調笑幾句也不成飲酒還有何趣?

  周敬王忽然話題一轉對伍封道:“龍伯仁兒一心想拜你爲師龍伯卻執意不允這些天王兒在宮中陪伴寡人無暇向龍伯相求。寡人深知其心思想請龍伯收他爲徒龍伯以爲如何?”

  伍封心想:“定是姬仁見我不願意收他爲徒才請天子出面說項。”道:“微臣在成周的日子不多怕耽誤了王子。何況王子的年歲還大過微臣微臣不大敢厚顏視之爲徒。是以一直不敢答允並非傲慢自大。”

  衆人聞言無不愕然。須知能爲王子之師那是極爲榮耀的事這人居然不太願意當真是意想不到。

  周敬王笑道:“龍伯回齊國時仁兒想隨龍伯到齊國去也好跟隨受教寡人甚喜他這一番好學之心這才代爲相央龍伯幸勿推辭。”

  伍封心中一動忽然明白:“天子知道姬厚勢大怕自己歸天之後姬仁被他欺凌纔會將姬仁託付給我。”點頭道:“既然天子有意微臣怎敢不從?”

  周敬王大喜笑道:“如此寡人便放心了宮中已備禮具仁兒即可行拜師之禮。”

  當下有宮女置少牢之牲列三尊之酒姬仁展拜三次奉酒一爵九拜三爵算是成禮。

  衆人向伍封和姬仁二人紛紛相賀伍封見姬厚和梁嬰父眼中大露異光心知姬厚心含怒意梁嬰父卻是羨慕嫉恨有着不同的心思。

  伍封心道:“眼下被天子架上了檯面日後姬仁和姬厚有所爭執我便推脫不得免不了捲入是非之中。”

  飲宴已畢姬仁將伍封送出宮來道:“師父明日我便到齊舍候教。”

  伍封點頭道:“王子有暇便來。”他出宮之時柳下跖還未出來等了好一陣見智瑤、梁嬰父、姬厚、單驕、劉卷先後腳出來與他們打了招呼見他們走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柳下跖纔出來二人一併上車。

  途中柳下跖道:“這成周我往來多次唯獨這一次是光明正大而來。本想多呆幾日與兄弟說話卻又怕姬厚找我的麻煩再加上國事煩忙只好明日一早便走。”

  伍封奇道:“姬厚怎會找你的麻煩?”

  柳下跖笑道:“兄弟還記得那一具‘雁嚶’之琴麼?那是我於多年前從姬厚手上搶奪而來。”

  伍封大奇。

  柳下跖道:“天子宮中有美琴二具最好的並非‘雁嚶’而叫‘鳳鳴’。‘鳳鳴’在夢王姬手中二哥雖然甚感興趣卻不好跑到女子府上去搶何況在成周城內也不能馳騎闖入。正好那時候姬厚向天子要了‘雁嚶’之琴樂滋滋地一路誇耀拿回王城府上去。二哥便隱身於成周和王城之間待姬厚經過時飛馬出來搶了此琴這不就得罪了姬厚麼?”

  伍封哈哈大笑道:“當日二哥搶了姬厚之琴今日卻與他共坐宮中姬厚心中不知道作如何想法?”

  柳下跖道:“二哥離中山已久公主新任中山王羣臣未必盡服二哥怕國中有事不敢久留先前已向天子請辭。是了南郭子綦一家被人殺害未知道兇手是誰?”

  伍封道:“我三天兩頭派人向劉卷和單驕相詢都不得其答看來這還是樁無頭公案了。”

  柳下跖嘆了口氣道:“南郭子綦爲人淡泊是我們董門弟子中頗爲出色的人物想不到會有如此結局。”

  伍封道:“兄弟與董梧一戰之後董梧羞慚自殺他是二哥的師兄兄弟有些過意不去。”

  柳下跖搖頭道:“兄弟無須介懷董門中人我最不喜歡的便是董梧和朱平漫。董梧這人行事護短又傲慢自大生性兇殘。凡有人找上門去比劍都被他殺了唯一留下一個活口便是齊國的玄菟靈。二哥身爲大盜還知道人命珍貴這人卻暴虐成性不像個宗師的樣子。”

  伍封道:“董門中人各有不同二哥行事光明任公子政事兵法通達凡事以大局爲重;顏不疑冷酷無情頗能記仇;市南宜僚心狠手辣計然狡詐多智朱平漫兇殘橫暴這三人都被我所殺;南郭子綦卻最爲淡泊與其他的人不同。”

  柳下跖嘆道:“要說淡泊南郭子綦怎比得上老子?雖然人人知道老子在成周可能見到者少之有少二哥當年也曾悄然拜訪卻未能見到。這次我本有拜訪老子的想法但王子仁告訴我前些天老子與關喜已經辭官西去不知所蹤。”

  伍封想起自己與楚月兒天天見到老子卻是面對面也不能認出道:“其實見過老子的人肯定不少只不過就算見了面卻沒有人知道他是老子罷了。”

  柳下跖道:“兄弟定是見過老子了?”

  伍封點頭道:“不瞞二哥說兄弟和月兒一直練着老子一門的功夫這次蒙老子不棄承認我和月兒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柳下跖愕然良久喟然嘆道:“原來如此!兄弟既是老子的弟子家師早晚會來找你試劍可要小心!家師早就說過天下雖大但能與他抗手的便只有老子是以創出了屠龍劍術。雖然我想勸勸家師但他絕不會聽我之勸而罷鬥。這件事二哥無法阻止。兄弟雖然能勝董梧可家師的劍術要比董梧高明十倍只盼兄弟小心爲上能避則避。”

  伍封道:“兄弟就聽二哥所勸能避則避不過以劍中聖人的本事兄弟就算想避只怕也避不了。”

  柳下跖嘆了口氣甚是耽心。

  次日一早伍封冒雪趕到城北與姬仁等人一齊將柳下跖送走這纔回齊舍姬仁自然也跟了來向伍封學藝。

  由於風雪甚大伍封與姬仁便在大堂上練劍。楚月兒等人無所事事自然跑來看伍封如何教姬仁劍術。

  伍封道:“王子我的學問自然比不上令妹夢王姬也未必比得上你不敢厚顏以教。不過我在劍術上略有所得在晉國曾答應過要教你劍術。你先將本身的劍術使一遍我瞧瞧。”

  姬仁站在場中使了一套劍術伍封見他的劍術實在平平不過根基較爲紮實想來是自小便練劍的緣故。

  伍封看了好一陣心道:“王子仁性格沉穩使起劍來太過中規中矩缺少變化以他的體格也練不了我衝殺決蕩的劍術。”

  姬仁練完之後小心看着他問道:“師父弟子的劍術是否太差了?”

  伍封沉吟了一陣道:“幸好王子的根基不錯是否從小練劍呢?”

  姬仁道:“弟子自十歲時便向宮中侍衛學劍至今練了三十二年未遇明師。”

  伍封道:“我看你的劍術非攻即守招式太過分明不過以你的性子體格倒適合這麼練劍。只不過你一劍一式之中攻則不夠凌厲守則略欠周密。這套劍術你練了三十多年再新學劍術反受束縛。不過我有辦法可將你的劍術提高不少。譬如你這一招前刺然後往上格擋再收劍橫削攻守分散而少力可以先前刺然後借轉腰之力橫削劍勢收回時改爲往上格擋攻勢便凌厲得多了。”

  當下一招一式就着姬仁劍術的原意加以修改將次序略爲變更守式便借鑑董門御派的劍招攻勢則用上葉柔和公良孺那一路劍術中的相近招式自己和楚月兒凌厲的劍招中也有兩三式可用一併融入姬仁本身的劍招之中不拘一格。

  這些劍招變化不大招式與姬仁以前的相似姬仁使了許多遍終於將劍術改了過來防守相當嚴密而攻勢也強了許多尤其是那幾招由伍封和楚月兒劍術中改進而來的招式威力相當驚人。姬仁越使越快覺得這改進過的劍術順手之處反而勝過自己練了三十餘年的劍術心中大喜。

  到了午飯之時姬仁便留在府內用飯。他學得興起匆匆用過了飯又自去練劍。伍封見他練熟又教他快劍之術並授以孔門公良孺那一路造勢之法到晚間時姬仁使其這套劍術來不僅快了一二倍還堂堂正正氣勢甚雄頗具王者之意。

  楚月兒等人在一旁大爲驚異她們早間見姬仁的劍術古板而尋常偏他又練了三十餘年要重新練來不免積習難改屬於最難造就的那一類。不料伍封仍能別出心裁依着姬仁的體格心性在其本身劍術上只做了少量的改動和調整居然讓姬仁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劍術增進了數倍。

  晚飯之時姬仁嘆道:“弟子曾向南郭先生求教南郭先生說我積習難改頗難有成不料龍伯還能因材施教使弟子大有進境。”

  伍封笑道:“王子這劍術還未練好須知一套劍術練得熟了只是熟悉了招式真要用於實戰卻還不成非得要與人拆招不可。王子無甚實戰經驗這幾天王子只要有暇便來由小興兒陪你拆招。小興兒的劍術不好不過先只能與他試試勝得過小興的劍法後我和月兒便會陪你試招。”

  姬仁十分高興又道:“今晚家姊府中有酒宴師父要不要去?”

  伍封搖頭道:“算了王姬府上我便不去了。是了這些天爲何不見王孫?”

  姬仁道:“眼下已到年底在下派了介兒處理邑收去了。”告辭回府不提。

  次日開始姬仁便來與鮑興拆招三四日後鮑興用劍便敵不過他了。然後由伍封或楚月兒與他試招試招之餘又讓展如、春夏秋冬四女、庖丁刀、鮑興、鐵勇等人與他對拆由於衆人的兵器不盡相同有劍有刀有鉞有布甚至還有鮑興的大斧姬仁有三十餘年的劍術根基在伍封和楚月兒指導下用這套劍術應付不同的招式兵器數日內經驗大增不知不覺中劍術大進比以前厲害了六七倍已經比得上展如的劍術了。

  這幾日伍封一直教姬仁劍術也不曾出府不過姬仁每日都告訴他城中的消息譬如宋、衛、魯、鄭、邾、莒、蔡等國的使者6續到了成周不過這中間並無伍封的熟人伍封也不在意。最難得的是秦國派了世子贏利爲使者也來向天子賀壽秦國向來不通中國這次派世子爲使者十分難得。

  一日圉公陽與商壺帶着寺人趕到成周伍封問起了商卿的喪事圉公陽嘆道:“喪事都順利不過老商卻怪了。他在其父親棺前只是唱道:‘嗟來父兮、嗟來父兮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爲人猗!’然後不哭不笑坐了二三十天餓了就喫乏了就睡總之不離棺前其他人都以爲老商是個呆子。”

  伍封長嘆一聲道:“老商更近於無爲之道這是他的天性。在他的眼中人的出生如同生瘡死亡如同瘡破因爲他知道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所以不在意生死的先後。”

  楚月兒點頭道:“怪不得接輿師父對他甚是喜歡。他未必能吐納卻只能習練玄菟法師一門的奇術。雪兒暇時可授他養顏增力之術。”冬雪點頭答應。

  商壺笑道:“姑丈、姑姑你們說的是老商麼?”

  自此日開始冬雪便教商壺玄菟靈一門的養顏增力之術商壺練時如魚得水武技劍術又因此大增。

  這日姬仁練完了劍道:“師父到成周快兩個月了有何不去舍妹府上看看?”

  伍封道:“我也沒有事情要找夢王姬若僅爲應酬便不必去了。”

  姬仁道:“眼下列國使者或是過境的使節只要舍妹一設宴便巴巴地跑了去唯有師父與衆不同師父到成周以來舍妹今日已經是第八次宴客了居然一次也沒有去過。”

  伍封笑道:“夢王姬宴客除了飲酒說話外還幹些什麼?”

  姬仁道:“舍妹喜歡與人述談譬如治事之道、兵書戰策、列國軼事、施政心得音律、雜玩、農藝甚至劍術無一不包談事畢後撫琴待客。非是弟子誇口舍妹的琴曲委實是天下一絕。”

  伍封奇道:“王姬也擅劍術麼?”

  姬仁道:“劍術倒是不會不過她見識不凡與許多劍術大家談起劍術時卻另有一番別出心裁的見解譬如智瑤、豫讓、南郭先生、柳下惠、顏不疑、玄菟靈……”伍封驚道:“玄菟法師?”

  姬仁不知道他爲何喫驚道:“是啊玄菟法師甚得舍妹敬重法師還教過舍妹駐顏之術。”

  伍封笑道:“玄菟法師是我的岳丈。”

  姬仁道:“原來如此。智瑤到成周以來每次舍妹宴客都去這人的確才智卓絕舍妹對他有些另眼相看。聽說這人想向父王求親哩!”

  伍封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你三番數次問我何不去夢王姬府上原來是耽心智瑤將她娶了去。這幹我甚事?”問道:“王子是否想我橫裏打岔壞了智瑤的好事?”

  姬仁面帶尷尬之色道:“天子之女向來嫁給列國之君上次嫁給晉世子已經是受晉所迫不得不然。不過世子是儲君也算合禮。智瑤終是晉臣怎能嫁他?”

  伍封嘆道:“這麼搞法夢王姬再嫁便難了。那智瑤氣宇軒昂智勇足備三十多歲還未娶親正是良配哩!”

  姬仁小聲道:“那日舍弟也這麼說父王卻將他大加斥責後來曾對我說智瑤自恃其才目無君父早晚必生大禍。”

  伍封道:“原來王子厚想與智瑤結親。不過就算智瑤求親天子也大可以拒絕就說天子之女只嫁國君世子就行了。”

  姬仁道:“智瑤早放了風聲出來說晉國世子未繼位時只算晉臣世子是晉臣他也是晉臣。”

  伍封皺眉道:“這人倒能自圓其說。當初他想娶趙大小姐趙氏未允將大小姐嫁給代君如今心思又轉到王姬身上天子何不爲王姬再覓佳婿呢?眼下列國世子中多半才俊不少未必盡不如智瑤。”

  姬仁嘆道:“父王也是這麼想但這人需得讓舍妹看得上眼纔是。這數年之間往來求親者絡繹不絕像宋、陳、邾、薛等異姓之國的世子等等。前年燕世子姬克曾來過成周出使這人氣度寬弘爲人仁厚父王對他另眼相看若非他是同姓父王定會將舍妹嫁給他。眼下曾來求親的各國世子都已經娶了親父王常常遺憾說舍妹眼界太高了。”

  伍封咂舌道:“夢王姬名滿天下除了因其美貌文采之外只怕與這眼界也有關。”

  姬仁道:“這也說得是。眼下智瑤之事甚是難辦偏偏舍妹又對他十分看重。”

  伍封笑道:“不過這男女之事我可幫不上忙王姬怎會聽我這粗人之勸?”

  姬仁道:“舍妹的心思我倒有些明白其實自從晉世子病故之後舍妹並無再嫁之念要嫁的話早就嫁了。但舍妹喜歡學問凡有學問見識者她都另眼相看對智瑤便是如此未必真是喜歡他不過接觸久了說不定會被智瑤所惑有些不妙。”

  伍封與姬仁說了這許久的話反覺得有些含糊不解問道:“既然王姬不想再嫁王子又何必耽心智瑤呢?智瑤若是真的厚顏求親大可以憑此推脫。”

  姬仁嘆道:“父王和我當然可以推脫但我們卻盼舍妹終能覓一佳婿嫁了若推脫了智瑤日後怎好嫁其他人?舍妹小我十五歲從小便美麗可愛幼時我常抱她四處遊玩可不忍心由得她孀居一生。”

  伍封點了點頭道:“這也怪不得若換了我恐怕也會這麼煩惱。”

  姬仁道:“其實以弟子的想法舍妹若真的要嫁時師父纔是真正的良配像師父這樣的少年英雄還從哪兒可以找去?”

  伍封吃了一驚忙道:“夢王姬怎看得上我?再者說了我已經有了嫡妻天子之女自能與我爲妾?何況我的身份也不合適。”

  姬仁嘆了口氣道:“這就叫造化弄人了。父王對師父十分喜歡若非身有微恙定會每日將師父招進宮去作徹夜之飲。”

  伍封道:“聽王子這麼說我倒是有些興趣今晚我去夢王姬府上坐坐看看名滿天下的夢王姬是何模樣。”

  姬仁喜道:“正好弟子便作嚮導帶師父前往。”

  用過晚飯伍封與楚月兒等人說了一會兒話換了身白衣披上黑色的狐裘由姬仁引着乘車徑往城東的王姬府。離府還有數十步便見府外十餘支大燭立在大門兩側遠遠地笑語歡聲傳來姬仁先下了其車等伍封從銅車上下來時讓御者帶着鮑興將車駛到側門的車院之中。

  伍封見府門口站着八個雄壯的家將由一個白鬚老者迎着在門外接待賓客。

  姬仁道:“這老者是舍妹府上的總管名叫莊城原是楚人。舍妹從生下來時便由他帶人服侍隨舍妹陪嫁到晉又跟着回來十分忠心。”

  兩人說話等着鮑興與姬仁的御者出來四人一起向府門走去。

  莊城見到姬仁笑道:“王子今日來得晚些。”

  姬仁道:“莊兄這位便是我的師父、名震天下的齊國下卿龍伯。”

  莊城見伍封年紀輕輕生得罕見的高大微微有些驚異笑道:“原來龍伯如此年少真是稀客哩!”

  伍封笑道:“在下這種粗魯客人還是稀些好免得衝撞了王姬的文秀。”

  莊城道:“聽說龍伯早來了成周不過今日是第一次到王姬府上小人領二位進去。”

  衆人跟着莊城往內走姬仁隨口問道:“今日來了些什麼人?”

  莊城道:“王子厚一早便陪了智伯前來秦國的世子利、宋、衛、蔡、莒、邾、魯、鄭各國的使者均已經來了另外還有劉公、單公和梁嬰父先生十分熱鬧。”

  伍封道:“莊兄可否覓個不顯眼的地方我們悄悄坐下去而不讓人知道?”他見姬介對莊城十分尊敬故而也喚他爲“莊兄”。

  莊城不解其意愕然道:“龍伯是大國貴人理應上座纔是。”

  姬仁笑道:“莊兄師父不喜歡應酬我好不容易纔請了他來找個僻靜處也好。”

  莊城點頭道:“小人便帶你們由側廂進去坐在兩柱之間的暗淡處這便沒有人注意了。”

  他們由莊城帶着由側廂轉進去坐在右側兩中柱之間坐下鮑興和那御者便坐在他們身後的席上。兩柱之上的大燭甚亮不過他們身處中間正是最暗淡處。

  本來這位置雖然仍能看到整個堂上的光景但處在堂中最暗的地方向來沒有人喜歡此處每每空着堂上衆人正歡笑說話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這時候便聽姬厚在大聲說話:“依在下之見如果列國都像秦人一樣不許吏人帶劍人們便不會這麼好勇鬥恨了天下豈非安定了許多?”

  智瑤道:“王子說得有理不過這佩劍之舉乃是禮儀中的一項不全與好鬥有關。”

  梁嬰父笑道:“只要佩了劍便不能不學些劍術否則佩劍幹什麼?大可以佩美玉銅鏡。”

  一人問道:“以智伯和梁先生之見天下間的劍術以何國爲?”伍封見這人生得粗壯結實容貌頗有兇惡之意小聲問姬仁道:“這是何人?”

  姬仁道:“他便是秦國的世子贏利。”

  便聽梁嬰父道:“若說劍術之高推劍中聖人屠龍子支離益。以國而論劍術至高之地也在代國。譬如天下高手除支離益外董梧、任公子、顏不疑、市南宜僚、南郭子綦、東郭子華、朱平漫等人都出身代國任一人都可與列國的一流劍手一爭短長。”

  贏利卻搖頭道:“劍術第一高手或是支離益但其他的人未必極高在下聽說董梧、計然、市南宜僚、朱平漫都死在齊國龍伯之手任公子和顏不疑也多番敗在龍伯手下。這諸多高手都敗於一人之手恐怕齊國的劍術纔是列國第一吧?”

  伍封見他們說到了自己的身上與姬仁對視了一眼。

  智瑤點頭道:“龍伯自然厲害支離益更是了不起。不過要說哪一國的劍術厲害卻不能因一二人來衡量。譬如齊國除了龍伯之外其餘高手僅玄菟靈、田恆這一二人那位子劍先生名氣不小其實劍術並不甚高。以國而論劍手之多、劍術之高自然是以晉國爲。不過各國人材輩出譬如衛有渾良夫、孟厭、石乞三大劍手渾良夫被殺孟厭、石乞死於楚國只道衛國再無劍手偏偏又出了個石圃大夫石大夫你說是不是?”

  伍封暗暗點頭他與許多高手比過劍術也看過許多人的劍術的確以晉國的劍手普遍高明些。這些人中又以智瑤最高梁嬰父雖然名列晉國第二卻比智瑤差得遠了。

  便聽一人道:“智伯過獎了在下是後生晚輩劍術只怕不及智伯一成何足道哉?”

  伍封見這人生得精瘦年紀才二十五六歲卻顯得十分乾練。姬仁向伍封道:“這人是衛國的石圃一直在晉國爲質據說劍術僅次於渾良夫還在孟厭和石乞之上前不久纔回衛國去這次任衛使來賀壽。”

  智瑤笑道:“石大夫正當年少劍術便稱雄衛境再練劍十年只怕要勝過智某多矣。”

  石圃嘆道:“眼下衛國正是多事之秋在下還哪有餘暇練劍?”

  這時本來嘈雜的人聲突然靜了下來便聞香風撲鼻耳中環佩聲響十二個白衣美婢擁着一女出來。

  伍封仔細向這女子看去只見她長眉細如柳葉鳳眼微微斜往上飛鼻挺而窄美麗之中帶着飄然之意。

  姬仁小聲道:“師父這就是舍妹夢夢。”

  夢王姬微笑道:“各位久等了。”聲音清脆有如銀玲令人覺得帶着和藹而生親近之意在衆人七嘴八舌地答應聲中夢王姬緩緩坐在中間的席上此刻她眼珠往場上掃視了一遍雖然相距頗遠伍封仍能見到她眼角中兩顆漆黑的眼珠如明珠般晶瑩而清純。

  伍封見夢王姬之美色直逼西施心中不禁一動小聲嘆道:“世間傳聞不錯王姬果然是天下罕見的美女怪不得一聽說王姬宴客人人都急癲癲跑來。”他這話當然是對姬仁而說。

  夢王姬忽然向伍封看了過來笑道:“龍伯甚不易來既然來了爲何靜悄悄坐在昏暗處?”

  伍封心中微驚不料自己在這裏悄然坐着連智瑤也不能覺這夢王姬一眼就看到還將他認了出來。自己與她素未謀面她又怎會認識自己呢?

  堂上衆人聞言都吃了一驚一起向伍封看來智瑤愕然片刻笑道:“龍伯何時來的?此處佳客甚多怎不來打個招呼?”

  伍封苦笑道:“在下正是見此處太多認識和不認識的朋友若是人人哼哼哈哈‘閣下別來無恙乎?’抑或是‘久聞大名’云云只怕要鬧一整晚去不免誤了諸位的談興。只好鬼鬼祟祟地往這裏一坐本想胡亂混在人羣中聽王姬撫琴不料被王姬認了出來可謂壯志未酬。”

  衆人聽他說得有趣鬨然而笑。

  夢王姬格格輕笑道:“龍伯倒是個爽直的人都是夢夢不好壞了龍伯的計謀。既然如此還請龍伯和仁大哥上坐。”

  伍封只好與姬仁移席前列姬仁執意不肯坐在伍封上伍封便坐在左手的第一席上與智瑤相對。各國使者都在席上與伍封拱手致意忙了好一陣。

  夢王姬對伍封雖然客氣卻不甚在意此時問那衛使石圃道:“石圃大夫先前說衛境多事貴國莊公新喪公孫般師已經復了君位正是修政養兵之際未知還有何事?”

  石圃道:“衛人雖然復立了公子般師但上月齊國田恆親領大軍入衛般師被擒立了公子起爲君。國君繼位次日便派了在下爲使在下一路兼程趕來想是這消息還未傳到成周難怪王姬不知道。”

  伍封暗暗喫驚自己不在齊國想不到出了這事轉念又想:“衛事全看齊晉二國般師是晉人所立出奔後又再復位這衛國便成了晉人的勢力怪不得田恆會帶兵擒他。不過齊人立公子起爲衛君晉國又會不悅。”

  夢王姬嘆了口氣道:“當年衛懿公好鶴厚斂於民以養鶴狄人伐衛衛人毫無鬥志以致衛滅。衛民集於曹邑而重立衛文公初立時民五千人車三十乘後來遷於楚丘奮圖強敗狄滅邢衛文公晚年時國有車三百乘。本來衛國複比於宋、魯不料因莊公蒯瞶之故齊晉相與插手政事交錯君位輪換不迭只盼再出個衛文公否則衛事就難辦了。”

  衆人紛紛迎合道:“王姬言之有理。”

  智瑤點頭道:“衛君若能勤修政事練養兵銳國勢未必不能復振。”

  夢王姬問道:“石大夫爲衛國重臣未知道有何策復興衛國?”

  石圃道:“以在下之見當除苛刑修仁政輕賦稅施愛於民。”

  智瑤卻道:“衛國甚弱恍如重病之人衛大夫之策雖然甚好畢竟緩了些智某以爲除修仁政之外此刻最要緊的是整兵備武練天下悍勇。”

  夢王姬點了點頭問道:“二位之言有理衛國境小民少該如何整兵?”

  伍封一直靜聽他們說話此刻心中一動:“周與衛國境相仿夢王姬每七日便宴客常與人談論政事莫非是想覓個重興王室的方策?”

  梁嬰父插口道:“如要整兵自然是覓良將練習兵車戰陣教以劍術箭藝再配以利銳厚甲使士卒一可當十便成了天下精兵。聽說越王勾踐集宗族子弟六千習巧藝、佩利器稱爲君子之卒爲越軍之最強。”這人並非卿大夫卻能在衆人面前插言可見他在成周的地位甚高。

  單驕不住點頭道:“士卒之技擊最爲要緊。昔日吳王闔閭也曾練勇士爲前鋒用於蕩陣決機十分了得。”

  贏利卻道:“技擊固然要練不過最要緊的卻是軍令。注重一卒之能不如放眼一軍之強。爲將者軍令嚴整一軍使動如臂使指這纔算得上強兵。”

  一人撫掌笑道:“世子利之言頗合兵法。當年孫武初入吳國闔閭卻不信其本事命他訓練宮女爲卒以二姬爲領。孫武頒行軍令之後衆女不聽號令者三孫武殺吳王二姬衆宮女肅然儼然訓習多年的士卒。由此可見軍令最爲要緊。”姬仁小聲告訴伍封這說話人是鄭國使者名叫遊參是鄭國的公族。

  智瑤道:“各位所言均有道理不過有一點最要緊的沒有提到那便是士氣。士卒無鬥志就不會苦練技擊軍令也不易整肅。譬如衛懿公好鶴之時衛人深深怨恨衛君不願意爲衛君效力此時就算以天下高手授士卒以技擊以兵法大家令行軍法只怕也無甚效果。”

  伍封暗暗點頭稱是知道智瑤這番話很有道理。他自己喜歡以少勝多以精銳之士卒行奇兵詭謀的確與士卒的士氣大有關係。

  夢王姬不住點頭道:“上施仁政使君民士卒一心下練士卒使技擊兵甲精強。諸位之言大致是如此吧?”

  衆人都點頭稱是。

  智瑤道:“眼下各國之君都說要施仁政但究竟如何施政纔可稱爲‘仁’呢?單是這一點便衆說紛紜了。以智某之見要使士卒鬥志旺盛便要勵士卒這纔是較實際的做法。”

  伍封心道:“怪不得夢王姬對智瑤看重這人果然有點名堂注重實際。”

  夢王姬問道:“智伯以爲應當如何獎勵士卒?”

  智瑤道:“智某之政便是選天下精卒技擊、體格極強者賞以田宅免其賦役雖死不收又視其戰功而封賞這樣便使得人人樂爲士卒苦練技擊從而軍強莫敵。”

  夢王姬道:“此法果然比較實際。”

  伍封卻暗暗搖頭認爲智瑤這法子不大妥當不過他不願意與人爭辯也不說話。

  姬仁見他不以爲然問道:“師父久歷爭戰破桓魋、滅羣盜、伐越都、定中山想來極有兵政心得對於兵陣之事師父又覺得如何呢?”

  伍封搖頭道:“諸位都是高論在下也沒有什麼特異的見解。”

  夢王姬問道:“龍伯如有妙論不妨直言。夢夢府上雖然常作舌辯卻是雅而無傷就事論事。”

  伍封道:“既然王姬相詢在下也不好不答。不過在下之見與諸位並無多少出入只不過諸位所言雖然有理但除了智伯外都顯得略微有些空泛。在下以爲要使國強兵精只有四個字:‘賞耕勵戰’。賞耕之舉各有各法譬如如晉國四家之邑便各有不同在下也不好妄加評說。何況在下的職司以武事爲多政事非在下所長只在‘勵戰’之上略有心得。”

  夢王姬道:“龍伯以爲當何以勵戰呢?”

  伍封道:“勵戰要從賞功責罰入手。其實諸位都已經說過了只不過在下與智伯的想法略有不同。”

  智瑤忍不住問道:“龍伯以爲如何去做最好?”

  伍封道:“智伯之法是選精卒賜以田宅死後仍由子孫相繼。這辦法定能振備出精兵來果然有效只不過時間長了卻不行。譬如智伯之精卒十年之後年歲已長不復爲精卒而不能收稅賦所賜田宅也不能收回。再練精卒又須如此以免壞了前制士卒生怨。眼下智伯地廣民少還可實行但二三十年後滿目老弱之士卒地宅盡賜了出去賦稅日減國內少人耕養多人國力必危。從此國由強而變弱由富足而變貧窮絕非長久之計。”

  夢王姬微微一驚沉吟道:“龍伯所言甚是爲政者施政當以長遠計不可只顧眼前之勢利。”

  智瑤問道:“若不如此莫非還有其它的法子?”

  伍封道:“在下也知道勵戰之要緊是以重於軍功之賞。”

  智瑤皺眉道:“賞軍功與選精卒有何不同?豈非還是要賜田宅、免稅賦?”

  伍封搖頭道:“誰說一定要以田宅和免稅賦的法子?在下賞勵軍功是無功則不賞賞則用金帛和民戶徭役和賦收可免稅不可不收。如此一來既不損國之大利不留後患又可激勵士卒奮勇。”

  夢王姬道:“世人所求無非田宅以金帛和民戶相賜固然有效但恐怕不如賜田宅爲好。”

  伍封笑道:“施政當按實際情況而行眼下列國之中許多地方戶少而地多這賞賜民戶便十分重要了。立功者得了民戶要想年收更豐自然會設法鼓勵生育使丁口激增。由於他們只免役賦不免稅收國用自然也大增如此一來國與士卒均能有益。再者說他們丁口激增田宅不敷便會使人加懇荒地以爲其田田有所增一國之稅也增。如此勵戰之餘又能使國用日盈一舉而兩得。”

  衆人都不住點頭其實伍封所說的並不是什麼極高明的道理而是符合實際又較易推行的方法此刻連智瑤也暗暗讚許。

  夢王姬點頭道:“龍伯這法子的確更符合實情。是否還有更多的辦法呢?”

  伍封心道:“我所說的辦法適合於萊夷這民少地多的地方也可用於列國不過王畿內田壤肥沃無甚閒地且民戶甚足便不能用我這法子了怪不得你心有不甘要問。”

  他道:“在下的法子或可使良田丁口多增不過長期下去還須有它策配合。譬如數十、數百年之後民戶極多、荒地盡墾便要另覓它法。按在下的心思依然是賜以金帛民戶以勵戰功但其時得另行一策便是允許百姓以金帛購買良田此時所賜的金帛便有大用了。當此之際表面上看起來是商貨興盛實則仍是獎勵耕作。譬如某人以百金得千頃良田自然要盡地力以求收穫使每畝之收更增。這樣國稅仍能因此而增況且百姓互購良田只當求於官屬見證也正好以此略收其交易之稅。境內良田互購日多國收也能因此而增。”

  夢王姬眼中一亮道:“龍伯這法子大有新意且較易推行是確是妙策。”

  衆人心中也十分佩服心忖這人年紀輕輕居然在政事上頗有見識他只以勵戰爲話頭實際上涉及了國政大事。雖然說不上極爲高明卻十分符合實際。

  此刻衆人已經飲了不少酒智瑤見人人的注意力都在伍封身上暗暗不悅打岔道:“王姬今日是否會撫琴呢?”

  夢王姬道:“今日賓客甚衆諸位使者遠來不易夢夢準備了《鹿鳴》一曲。”她身邊一個侍女抱了一具琴上來夢王姬輕理琴絃便聽“叮咚叮咚”數聲極爲悅耳伍封心道:“這琴聲極美定是那一具‘鳳鳴’。”

  堂上衆人都知道夢王姬的琴聲天下無雙極難聽到無不屏氣息聲堂上忽地變得極靜。

  這時夢王姬身邊的十二個美婢走到了堂中便聽琴聲悠然鳴響美婢翩然起舞。

  這琴聲與衆不同伍封初聽時恍如一個親厚的老者在向人娓娓說話過了一陣又像一個頑皮的少女在身邊跳躍輕笑至於琴聲中的美妙之處卻是無言可以說出來、無物可以比擬出來只覺得一顆心活潑潑地跳動如同大寒天有和暖的春風吹拂一樣渾身暖洋洋地充滿了喜悅之感。

  琴聲響了一陣堂下絲竹齊聲相和衆婢妙曼旋動環佩聲聲香風陣陣便聽衆婢唱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示燕以敖。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待唱到第三遍時姬厚忍不住走在堂上舞着大袖隨琴聲歌聲同舞片刻之後單驕也上前去同舞。此時衆婢漸漸跳到堂上衆人之身後在四周盤旋。

  伍封見姬厚和單驕如此微感愕然想起姬仁曾對他說過周人喜歡歌舞每每和歌而舞看來不像其它地方的人自重身份以爲歌舞是姬人女優的所爲。

  這時姬仁忍不住擊案唱起來:“呦呦鹿鳴食野之苹……”連劉卷這老頭兒也舉聲唱和起來。

  這麼一來堂上衆人情緒激昂那魯使、鄭使都上前隨舞在座的也不禁搖頭晃腦連智瑤也笑吟吟地隨着歌舞搖晃着頭神情甚歡。

  伍封暗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歡往王姬府上來如此絕妙的歌舞誰能抵禦?再加上衆情激動怎不熱鬧歡暢?”心中大悅仔細看着堂上歌舞忽見美婢從衆人身後舞上來纖足驚彈飄素迴風其中有些動作似曾相似立時讓他想起遲遲來。

  如果遲遲未故只怕自己時時守着她妙絕的歌舞如今卻是人鬼殊途夢魂牽引處也難見到。由遲遲又想起葉柔來此女精明幹練善解人意可惜一生甚苦嫁葉公之子還未入門夫君就病死後來好不容易許嫁自己又因孔子之喪以至好事不諧她在吳國之時助自己甚多尤其是那日中了越王勾踐的詭計若非她引府內之卒突出奇兵自己與楚月兒便大有危險了想起她臨死前終於忍不住叫了自己兩聲夫君眼下想聽一聲也不可得。再想起趙飛羽遠嫁時的笛聲田燕兒香車上的哭泣西施的寂寞蟬衣的熱血漸覺傷心起來眼眶也漸漸溼潤忍不住狂飲了幾爵酒不覺酒中醇厚的濃香只覺此中的苦澀黯然**。

  也不知何時歌舞已畢在衆人的讚歎之聲中夢王姬問道:“龍伯神情落寞是否應歌舞不好?”

  伍封暗贊此女的細心嘆道:“歌舞甚妙正因爲歌舞太好令在下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抑鬱難解。”他將爵中的酒一口飲盡起身告辭道:“在下有些心思不屬這便告辭日後有暇再來拜訪。”

  衆人盡感愕然此刻尚早眼見人人興致纔起來這人卻要回去不知何故。

  姬仁也起身道:“弟子送師父回府。”

  伍封搖頭道:“王子請留下歡飲在下自行回去便了。”出了府中上了鮑興的銅車回齊舍。轔轔車聲中似乎仍能聽到夢王姬府中的絲竹不過他眼前晃動的卻是遲遲、葉柔、西施、趙飛羽、田燕兒和蟬衣的身影。

  這幾日周敬王又病勢稍重姬仁天天在宮中陪伴照顧無暇來練劍伍封與楚月兒便往大典之府閱籍。

  這日午飯之後楚月兒見伍封心情不好知道他記掛着妙公主便道:“夫君聽說這成周與各地不同我們不如出去走一走也不用車馬看看此地風俗。”

  伍封道:“眼下大雪紛飛你們怕不怕冷?”他知道楚月兒與自己一樣不懼寒冷是以向春雨等人詢問。

  春夏秋冬四女見他有意也帶自己出去十分高興甜笑道:“我們穿着這麼厚的熊裘怎會怕冷?”

  伍封點頭道:“熊裘不如狐裘萊夷家中的狐裘有十多件可惜未曾帶來。既然你們不覺得凍這就好了。要看風物非得到市肆去瞧瞧。若有何好玩的東西我們便買些來。”

  鮑興在一旁道:“龍伯雖然不用車馬仍當由小人帶些人手侍候保護吧?”本來府中人一直稱伍封爲“公子”眼下伍封年紀漸長完完全全已經是一家之主是以府內人都改了口稱他爲“龍伯”就象智瑤的人稱智瑤爲智伯一樣。伍封這“龍伯”這是天子賜爵叫起來更是名正言順。

  伍封笑道:“這些天你留在府中哪兒都不要去多陪一陪小紅順便盯着老商勿使他亂跑。哼你們成親這許久也不見小紅有孕是否你不甚爭氣?”

  鮑興呵呵笑道:“龍伯說得有理這些天小人便多使些力勿讓龍伯失望。”

  小紅在一旁滿臉緋紅狠狠瞪了鮑興一眼。

  伍封笑吟吟又向展如和旋波看了一眼旋波立時臉紅起來展如也嘿嘿地有些不好意思。伍封口中雖然未說什麼但他的眼神誰都瞧得出來自然是希望展如也多多努力。

  鮑興又道:“小夫人她們都的天下少見的美人兒聽說周人又縱情聲色萬一有些市井小人覷覦美色不知好歹上來找便宜總不成由龍伯親自出手吧?”

  伍封笑道:“就讓小刀和小陽跟着便成以他們的身手又怕了誰?何況要買賣物什的話還非得他們出面不可。若換了月兒去買只怕人人都會爭着免費相送就算太貴重了送不得多半也會大打折頭我們豈非搞壞了天子腳下的市肆規矩?”

  楚月兒聽他口中說得甚甜格格輕笑心忖這位夫君許久未這麼口花花地討大家開心了看來此刻真的是有了興趣要逛市肆纔會忘了不快之事。

  伍封帶着五女出府圉公陽與庖丁刀揹着盛了金貝的大盒在前面引路衆人一路踏着雪說話只覺在飛揚的大雪中另有一番情趣。

  雖然大雪但成周城中仍然十分熱鬧道旁閭里時有絲竹之聲途人也是笑語不斷似乎人人都透着精神。

  楚月兒道:“我們去過許多地方似乎以成周的人看起來最爲開心。”

  伍封點頭道:“王畿少有兵禍良田一年兩熟民較富庶況且往來商旅甚多物貨豐盈民用足而自然快樂。”他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小雨兒你們四人來自燕國聽說燕世子十分仁厚你們是否見過他?”

  春雨點頭道:“我們到齊國之前在宮女當宮女時時見到。燕世子爲人十分和氣對我們甚好叫得出我們的名字。有一次春祭之時還親自教我們弓箭。”

  伍封道:“你們在燕國叫什麼名字?”

  春雨道:“便叫小春、小夏、小陽、小冬到齊國後四小姐纔給我們的名字添了一字。”

  楚月兒問道:“燕國的雪也這麼大麼?”

  冬雪道:“雪看起來差不多不過時日甚長且十分寒冷。若在燕國時這麼大雪便不能出門否則很容易凍壞人。”

  秋風道:“是啊尤其是燕北之地多是風沙之地林木極少一到雪天便白茫茫一大片不說凍死在雪地走得久了還會目盲。”

  楚月兒咂舌道:“那豈非無法住人?”

  夏陽笑道:“人倒是可住只不過雪天不出門便了。陽兒的老家便在燕北一年彷彿只有兩季夏天倒好野草旺盛牧養是最好不過但天開始轉寒時便要積草存糧雪天人畜皆不能出外不過也較輕閒。”

  衆人說話之間便來到了市肆只見市中十分熱鬧商人極多。

  衆人一坊一肆隨意看着衆女買了不少絲帛玉飾信步到了一家銅坊之地衆女見銅器甚多嘰嘰喳喳東拿一件西看一件坊中那老闆見這些人氣度不凡衣飾華貴知道是貴人不敢怠慢細心向衆女解說諸般物什。

  這時冬雪拿了個黃燦燦的薄銅面具在臉上比了比只見這面具是個猙獰的虎面模樣眼睛處留了兩個大孔鼻尖處也有兩個小孔。

  衆人見冬雪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在面具後面轉動雖然面具造型猙獰衆人反覺得她十分可愛無不失笑。

  春雨等人也各拿一個來玩楚月兒道:“這面具老商定很喜歡。”

  伍封見她們喜歡心忖:“這面具買多幾個日後在府中捉迷藏只怕有趣。”圉公陽問明價錢十個才值一金伍封讓他給了五金買下五十個。

  庖丁刀和圉公陽是市井之人出身到這市肆之中如魚得水這時圉公陽順嘴問道:“有沒有什麼較特異的東西?”

  那老闆點頭道:“有倒是有不過甚是貴重。”

  庖丁刀在一旁道:“有便拿出來瞧瞧。”

  老闆從室後抱了個小木盒出來打開時只見裏面黃燦燦的有兩面銅鏡。

  楚月兒順手拿了一面銅鏡覺得鏡甚明亮照時十分清晰不像尋常的銅鏡有些模糊又看鏡背的紋飾道:“這銅鏡甚好尤其是紋飾古怪與衆不同。”

  老闆讚道:“夫人甚有眼力此鏡可是件寶物名曰透光之鏡。”

  楚月兒好奇道:“爲什麼叫透光之鏡?”

  老闆道:“讓小人拿着給夫人瞧瞧。”他從楚月兒手上接過銅鏡將鏡面對在外面的雪光鏡背移近木盒道:“夫人請看這木盒上的影子。”

  衆人探過頭去看只見木盒上映着諸般圖紋清晰可辨。

  楚月兒“咦”了一聲接過銅鏡看了看背面的圖飾然後又映在木盒讚道:“這銅鏡背面的紋飾怎能夠映上去彷彿日影一般況且還纖毫不失?夫君你瞧這麒麟的鼻尖都看得十分清楚。”

  伍封讚歎道:“銅鏡居然能透光這可意想不到。”接過銅鏡對着外面雪光看時卻不見絲毫縫隙。

  老闆道:“可惜沒有日光否則更能映得遠些。”

  秋風甚感興趣從伍封手上接過銅鏡也去映時卻要離木盒寸許方能見到奇道:“這就怪了爲何在小夫人手上離木盒近兩尺也能照出來到我手上卻不行?”

  楚月兒好奇道:“怎會如此?”探頭看時那影子立時清晰起來。

  伍封忽想起來笑道:“這是因爲月兒頸上掛着的那顆夜明珠之故只是這夜明珠晚間可比小小的火把但日間並不見有光想不到因這銅鏡便看出來原來日間也有光的!”

  原來楚月兒頸上掛着的那顆大珠子甚是晶瑩透亮她探頭彎腰時珠子便垂下來到銅鏡之前。她這顆夜明珠每到晚間便瑩瑩光雖不算極亮卻能照出近兩丈遠只不過平日衆人見慣這珠子未曾想到此珠其實日間也有效用只不過肉眼不見而已。

  那老闆嘆道:“原來這便是夜明珠!聽說夜明珠有蓄光之效不分日夜只要有光便可聚蓄起來無光時再放出來可謂天下至寶!不過更難得是小夫人雪肌如玉更勝過此珠。”

  庖丁刀叱道:“你是何身份怎敢沒大沒小亂說?!”

  那老闆連忙請罪便要跪下來。

  伍封伸手攔住對庖丁刀笑道:“無妨他是市井之人不懂得禮儀何況他也沒有說錯。”他見楚月兒喜歡這透光鏡問那老闆道:“這鏡不錯拿十幾面出來。”

  老闆苦笑道:“這種寶物哪裏會有多的?天下僅有兩面而已。”

  伍封惋惜道:“只有兩面?我還想給她們一人一面哩!”

  冬雪笑道:“這倒用不着銅鏡是拿來照的只要清晰便成是否透光卻不甚相干。”

  楚月兒道:“爲何只有兩面?既做得一面出來自然可以做十面百面。”

  那老闆道:“也難怪小夫人不知道這透光鏡只有一人識做且是因淬火制鏡時無意中做出兩面來這人數十年前就死了。這兩面鏡被王子朝得了去後來王子朝之亂後便不知所蹤早間有個人拿來給小人小人還甚是驚奇不知道他從何處得來這人也不肯說。小夫人要是明日來只怕已經給人買了去。”

  伍封也不在意點頭道:“既然有兩面當然要買下來給月兒和公主每人一面拿來玩最好。”

  楚月兒笑道:“我不用它給公主便成了另一面夫君大可以拿去送人。”

  春雨點頭道:“如果要送人送給夢王姬便最好不過。”

  伍封奇道:“爲何定要送給夢王姬?”

  春雨道:“早間小紅從府外回來時說夢王姬後日壽誕眼下城中各國使者都尋思送什麼禮物哩!”

  伍封道:“原來王姬的壽誕與天子同月不過早二十多天也好我們明日先送禮免得後日與其他人趕在一時備禮之時將這銅鏡也送給她罷。”

  圉公陽問那老闆道:“這銅鏡價值幾何?”

  老闆道:“每面本是百金不過看在小夫人面上只收八十金算了。”

  衆人“咦”了一聲想不到伍封大有先見之明這人居然因楚月兒之故自行打了折頭。須知此時各地的市肆都講究實價貨貿以信義至上都是一口價比不得後世奸商如潮紛紛亂開價。

  庖丁刀拿了一百六十金給他這一金爲一縊每縊合有二十兩相當重了。其實八十金至少可買尋常銅鏡數百面這八十金一鏡算是極貴的了不過伍封府中富豪人人都不在意。

  那老闆嘆道:“其實這透光鏡極其珍貴每鏡價值千金以上不過送鏡那人只要八十金買得甚賤小人百思不得其解。”

  楚月兒奇道:“你八十金買給我們豈非絲毫無賺?”

  老闆道:“各位想必是貴人小人怎敢有賺?何況千金之物只賣八十金只怕來路有些不正小人一時貪心接了下來頗爲後悔自然急於脫手。”

  伍封心中一動問道:“拿鏡給你的是什麼人?可知他住何處?”

  老闆道:“小人也不認識不過聽他的口音應當是齊人或衛人雖然齊人與衛人口音相若這人的齊語濃些但小人覺得他多半是衛人這些天有不少衛人跑來王畿之內說是國內有變。小人猜想他或者也是從衛國來不知道他住在何處。”

  伍封心想:“衛人逃難而來眼下是大寒之天定會到處覓地而居南郭先生的舊宅空無一人只怕會被人佔住萬一九師父這些天趕到赴父喪見舊宅被人佔用有些不像樣子須得派些人手看住纔行。”問那老闆道:“那人還拿了什麼?”

  老闆道:“那人除了拿兩面鏡來還拿了一口劍但小人不能收。”

  伍封問道:“你爲何不能收?”

  老闆道:“那劍的劍刃赤紅雖然只索五百金但小人沒那麼多金在手。”

  秋風道:“龍伯的天照寶劍微帶紅色以是少見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赤紅之劍。”

  老闆道:“小人也覺得甚異此劍鋒利異常切玉如泥理應是無價之寶那劍柄上有‘昆吾’二字。”

  伍封大喫一驚道:“‘昆吾’?!”

  衆人不知道他爲何喫驚伍封小聲道:“‘昆吾’是天子的佩劍當年周穆王伐西戎戎人獻此劍給天子此後‘昆吾’便成了天子之劍。”

  那老闆嚇得變了臉色伍封小聲對他道:“此事與你不相干你勿須害怕。不過下次你見到這人設法問一問他的姓名若能查知他住在何處到齊舍報訊你便立了大功日後天子對你也定有賞賜。”

  老闆聽說天子賞賜立刻精神大振點頭道:“小人理會得。原來貴人是齊使莫非便是龍伯?”

  伍封點頭道:“是我你怎知道?”

  老闆忙跪地施禮道:“龍伯到成周許久城中人人皆知。只是這市肆之中除了有些貴人子侄偶來走走向來沒有什麼貴人親自來否則小人早就從龍伯口音中猜出來了。”

  伍封道:“此事不可泄露出去免得招來大禍。”

  那老闆不住點頭:“小人理會得。”

  衆人出了這銅坊又在市肆中走了一回買了若干物什見天色已晚這才徒步回去。

  晚間伍封叫了十名倭人勇士讓他們帶上銅爐、牀褥、酒餚及必用什物到城郊的南郭舊宅守住別讓流民進去。倭人勇士走後伍封又命鮑興到王宮將姬仁請來鮑興在宮門傳話進去不一會兒姬仁便出宮隨鮑興到了齊舍。

  伍封向他說起日間之事問道:“‘昆吾’是天子佩劍怎會落到他人之手?”

  姬仁滿臉驚異之色道:“當年王子朝之亂時此劍遺失宮中被王子朝所得。後來王子朝事敗攜了大量典籍和宮中珍寶逃往楚國。王子朝死後老子在楚國覓到典籍帶回成周但那些珍寶卻不知所蹤。後來才從王子朝餘黨口中得知王子朝逃時那些宮中珍寶卻沒有帶走被他掩埋於某處多半是在王城。舍弟這些年在王城中四處尋覓一直未能找到。想來這‘昆吾’劍和透光鏡都在其中不知如何被人找到了。”

  伍封道:“原來如此那麼這兩面透光鏡便請王子帶回宮去。”

  姬仁搖頭道:“透光鏡是王子朝之物非宮中所有師父既然買了來自然是師父的弟子有何道理拿走?”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隻盼那賣劍之人仍能到市肆去只要覓到這人必能找到宮中遺寶。”

  姬仁道:“宮中遺寶能否找到並不要緊最要緊的是那九座寶鼎務要找到。”

  鮑興在一旁好奇道:“什麼寶鼎?”

  姬仁道:“當年禹王收荊、梁、雍、豫、徐、揚、青、兗、冀九州貢金各鑄成一鼎每鼎重千鈞以上大者據說有六千鈞許載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貢賦田土之數以九鼎象徵天下各地。夏傳於商爲鎮國重器。武王克商之後置於鎬京。後來平王東遷隨遷往雒邑。因爲鼎重遷移時徒卒牽挽、舟車負載如同九座銅山似的十分不容易。不料王子朝之亂後九鼎不知所蹤。這九鼎是天下之象徵周失寶鼎震動天下之心這些年遍尋不得如能找到則是天下的最大的喜事。有人說王室益弱便因九鼎之失。”

  伍封道:“王室漸弱並不在於九鼎不過這九鼎干係重大王室無鼎不免讓列國有些人以爲周室天命已盡另打主意生不臣之心如能找到則可振奮人心利於天下百姓重生尊王之意。”

  姬仁嘆道:“當年楚靈王滅陳蔡二國遷許民於東夷又遷弦、黃、胡、沈、黃、申六個小國之民於荊山之地其勢之強天下莫能當之。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後來這位好細腰的楚靈王使人到周索要九鼎被拒。其實在此之前楚莊王伐6渾之戎觀兵周郊曾問九鼎之大小重量天下爲之震動。”

  楚月兒吐了吐舌頭格格笑道:“本來月兒也想問這九鼎有多重聽王子這麼一說卻是不敢問了。”

  姬仁失聲笑道:“楚莊王問鼎是輕忽王室;楚靈王索鼎實則有代周之意。幸好其子伐之楚靈王自殺楚平王立陳蔡才能復國可惜上年陳國仍被楚國所滅。月公主問鼎那是好奇與楚莊王大不相同。不過這九鼎向來無人能移動只知道每鼎在千鈞以上每鈞三十斤即每鼎在三萬斤以上而且每一鼎的重量又有不同委實不知其實重幾何。只知道禹王鑄鼎時鼎的大小相同但重量不一。每鼎代表一州州大則鼎重故而以豫鼎最重雍鼎最輕。”

  楚月兒問道:“豫州比荊州要小雍州比豫州、兗州、青州大爲何豫鼎最重雍鼎會最輕?”

  姬仁道:“禹王時的九州與眼下不同其時的荊州主要在江北不算江南之地是以不大而原來的雍州本來只是鎬京一帶其地甚小平王東遷將其地賜給了秦秦人逐羣戎開地上千裏雍州纔會這麼大。”

  伍封點了點頭想起一事問道:“聽說明日是夢王姬壽誕爲何王子未曾見告?”

  姬仁笑道:“此事怪不得弟子。只因父王與舍妹在同一月壽辰故舍妹之壽誕向來是淡而化之不敢盛賀。這次舍妹見列國使節漸來特地叮囑不要外傳本想只在府上家宴便罷不料此事被智伯知道了傳揚開去。”

  伍封道:“想必是王子厚告訴他的罷智伯既要討好王姬怎會放過這機會?”

  說了一會兒話後伍封將姬仁送出了府。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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