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悠悠蒼天,曷其有常
趙無恤問道:“姊夫姊姊怎未見着?”任公子道:“飛羽前些天受了點風寒是以未讓她來。不過寡人倒想不到無恤竟將燕兒也帶來了。”趙無恤道:“以前我忙了些總是無暇帶燕兒外出走走。上次姊姊勸我多陪陪她甚有道理。這次只是在代人面前立個誓而已又不是什麼危險的事遂帶他和犬子一同來。何況龍伯的家眷也得有人相陪自然要讓燕兒盡點女主人之責了。”
他讓田燕兒將趙浣抱來逗着小孩道:“浣兒快叫姑丈。”趙浣已有一歲多正是牙牙學語之際瞅着任公子好半天響亮地叫了聲“姑丈”又伸出小手要抓任公子王冠上的野雉毛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行不遠處果見一排簡易的木室衆人都去休息。任公子一一安置然後道:“此去北上二十里有九門城城中已有安排。各位在此暫歇寡人與龍伯、無恤在山上辦完了事再引各位到九門城宴樂。”
伍封騎上黑龍只帶了十個鐵勇上山夢王姬讓莊戰跟了上來在衆多家臣之中便以他的劍術爲最好。趙無恤由高赫領了二十幾個從人跟着。任公子與十餘代臣在前引路上了常山只見山上有一處新建的土臺臺上圍插着許多小旗。臺旁有一座大室衆人入了室裏面筵席鋪呈案几皆備。
任公子坐在中間伍封和趙無恤分坐左右餘人都站在三人背後。任公子讓庖人拿來酒餚三人舉爵同飲庖人侍者往來不絕。飲了幾爵酒說了些閒話後趙無恤笑道:“趁着龍伯在此正好作個見證我們趙氏與代國如同兄弟親如一家理應互不相害今日在下與姊夫立約不害也是應當的。”他說這幾句話任公子和代人臉上都露出寬慰之色。
趙無恤問道:“姊夫是否準備好了立盟的牲鼎禮器?”任公子笑道:“早已經備好了。”趙無恤道:“既然如此我與姊夫先上臺盟誓再回來飲酒。”任公子笑道:“甚好甚好。”二人挽手出了室伍封等人都起身跟着。
伍封與趙無恤與任公子都按禮在臺下解劍三人上了土臺伍封既爲見證自然要解劍跟了上臺其餘人便在臺下瞧着。臺下早備好牛羊豕太牢一具代人當時宰殺刺血於金盆之中割下牛耳用木盤託着一個趙氏侍衛上前端起盛血的金盆一名代臣拿起放牛耳的木盤二人上臺因是和盟這二人也不能帶劍上去。
那盛血的金盆中放着一個長柄的金制鬥勺隨着那侍衛一步一步登臺鬥勺與金盆輕輕碰響聲音格外清脆。
血盆牛耳拿上臺來伍封便覺這血腥味甚濃不過這是盟誓必備之物非用牲血不可。金盆木盤放在案上趙無恤與任公子各伸二指在金盆中沾血抹在脣上。每人左手各執一牛耳。代人放下木盤便退下臺去那趙府侍衛卻用長柄的金制鬥勺小心舀血緩緩注在案上的三個金爵之中。這禮事極有講究若是注血入爵時不小心讓牲血滴在案上便十分不吉是以禮事非用專人不可。這侍衛身得十分粗壯也頗爲高大這麼站在案前連臺上的日影也遮了大半。
只等三爵中牲血注入趙任二人便可以設誓爲盟了。終於三個金爵中都注了半爵牲血任公子臉上露出了笑意來。這侍衛掉轉鬥勺將勺頭對着自己勺柄向在趙任二人這邊小心向金盤中放下去。
伍封長這麼大禮事見過不少今日所見略簡約些卻也是合乎禮節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牲血極腥。耳邊聽勁風獵獵將土臺四周的小旗吹得“噼駁”直響。
正在這時那侍衛手臂一伸便見金光閃動任公子長叫一聲後退數步。伍封吃了一驚只見那金制鬥勺的長柄已經刺入任公子的嗓中由頸後透出來。
這一下變故甚快當真是出其不意伍封大喝一聲:“幹什麼?”伸手拔劍卻拔了個空才醒起上臺時已經解了劍。這時那侍衛行刺得手正往臺下退伍封飛閃上前一腳向這刺客踢去。
刺客聞得風響忙側身相避讓開伍封這一腳。伍封想不到這人身手十分高明叱了一聲右拳急揮。他這拳腳功夫天下無雙這刺客避開了一腳卻避不開伍封這一拳。便聽“砰”地一聲這一拳正砸在刺客頭面上。這一拳用力奇大連臺下的人也能聽到那人的骨碎聲。刺客長聲慘呼被這一拳擊得飛出數丈之遠摔落臺下。
伍封也無暇顧及這刺客是死活見任公子正緩緩倒上去忙上前一把抱住道:“大王!”任公子嗓間插着這金勺已經說不出話來眼中透着驚慌、疑惑之色彷彿不能相信自己竟會被刺。
伍封又叫道:“大王!”這時候臺下傳來廝殺之聲伍封卻顧不上了只覺得任公子的生命漸漸變得遠去。任公子雙手撫在頸子嗓中格格直響這人甚是剛強奮力將金勺拔出來嘶聲道:“飛……飛……”。
伍封不禁垂下淚來點頭道:“大王放心我會去救大小姐。”任公子眼中顯出寬慰之色閉目而逝。伍封忽想起趙鞅臨終的話來也是如任公子今日所說他臨終說的那個“九”字果然被楚月兒說中是想請他去救趙飛羽。難道這老人早已經猜到會有今日之事生?他與任公子由敵變友爭鬥多而歡聚少雖然這人性狹但因趙飛羽之故伍封仍視他爲好友。眼見他死在自己懷中心中大爲傷感。
這時伍封便覺腦後傳來森森的寒氣心思立刻清明此刻早明白了今日這刺客是趙無恤指使的。便聽趙無恤在身後道:“龍伯在下只想對付代人不干你的事可否沉靜一談?”
伍封緩緩起身轉過身來只見趙無恤手執一口尺餘長的短劍指在自己胸口。他們都是解劍上臺趙無恤這口短劍定是早就藏在身上的。
趙無恤見伍封滿面怒氣眼中如同噴出火來心中暗生懼意道:“龍伯在下絕不想與你爲敵。今日是趙氏與代國之間的事只盼龍伯不要插手。龍伯若能答應在下願意對天立誓絕不加害龍伯以及閣下的家人下屬。”伍封怒道:“你的誓言還有誰能信?!”眼光向下瞥去只見那一干代臣伏屍四處無數士卒擁在臺下看裝束都是趙氏的人戈矛森森將莊戰等人圍在中間也不知道這些趙氏士卒由何而來。莊戰等人仗劍對峙毫無懼色。雙方都未動手想是在等主人的號令。
趙無恤又道:“趙氏與代國勢不兩立不瞞龍伯說此事在下在齊國與龍伯初見時心中便一直謀劃。在下絕無得罪龍伯之意否則先前在下便已經下手了。”伍封嘆了口氣搖頭道:“以你的本事再給你十次這樣的機會也休想得手傷到我!”疾伸出手來五指飛彈趙無恤手上這口劍寸寸裂斷就在一眨眼間伍封的五指已經扣在趙無恤的肩上。
趙無恤只覺半邊身子動彈不得他瞥着手中僅剩的劍柄驚駭莫名不知道伍封用了何種魔法反制住自己。他想棄下殘劍可自己半邊身子麻木被扣住的半邊身子連手指動一下也不成。
伍封與趙無恤相識數年平日十分交好自覺對此人頗爲了解此刻只覺得眼前這人恍如從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忽想起智瑤曾說過這人的事但自己對智瑤毫無好感他的話便沒有放在心上不料趙無恤還真如智瑤所說。
趙無恤見伍封盯着自己便覺得其眼中如有兩根尖針一般直刺入心底渾身沁出了冷汗。雖然伍封表面上沉靜但自己卻能感受到這表面之下正蘊涵着暴風驟雨般的殺氣。趙無恤心中暗生悔意他後悔的不是行刺任公子之舉而是後悔自己低估了伍封的本事。若是早知道自己就算暗算也傷不了這人今日這謀劃便得另行安排了。
伍封忽問道:“那刺客是誰?”趙無恤道:“他便是陽虎。”伍封搖頭道:“這人惡名傳遍天下死不足惜。”高赫見情勢不妙又不敢衝上臺來救人大急之下跪倒在臺下大聲道:“龍伯請饒過吾主。”趙氏士卒盡皆跪了下來。
伍封見高赫如此忽地心軟想起與趙無恤的舊情來問趙無恤道:“這麼說當日將大小姐嫁給任公子之事便是出自你滅代的謀劃?”趙無恤見事已至此也無須隱瞞道:“正是。”伍封怒道:“難道你就絲毫未想過姊弟之情?你殺了任公子讓大小姐怎麼辦?”他恨不得立時殺了這人手指微微收緊。趙無恤肩上劇痛臉色立白。
伍封忽想起田燕兒來心忖:“這人是燕兒的夫婿!”手上又鬆了。趙無恤是何等人物立時猜到伍封心中所想。他嘆了口氣道:“看在燕兒份上在下也不會加害龍伯。何況在下早就有所安排任公子一死我便將姊姊改嫁龍伯。在我心中你纔是姊夫。我們交往多年這一點心思你該明白。”伍封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因爲當年在衛國時趙無恤便想撮合他和趙飛羽。何況以這人的智略將姊姊嫁給自己以結外援之事自然已經想過許多遍。
伍封嘆道:“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你殺了任公子大小姐何以自處?若是聽任你殺夫滅代那是不忠於夫不忠於代國;若是爲夫報仇率代人抵抗趙氏那又是不孝於家不義於族人。以大小姐的孤傲性子她又會如何?令尊臨死之前特意吩咐在下救大小姐在下不懂其意此刻總算明白了。”趙無恤眼光閃動臉上變色。他籌謀滅代以久什麼都曾想過也想過如何安頓姊姊但卻沒有設身處地想過趙飛羽會有如何心思。
趙無恤額上沁汗大聲道:“高赫!”高赫在臺下答應。趙無恤道:“你帶人往魔山保護大小姐周全讓人時時看着她。千萬不可讓她碰到劍刃兵器。”伍封道:“魔山在代宮之後高赫怎能順利去到?”趙無恤道:“等高赫趕到時代王之宮早就被新稚穆子奪下來了。”高赫看了看臺上恐怕趙無恤被伍封所傷頗爲躊躇。趙無恤怒道:“快去!”高赫應了一聲帶了數十人飛下山。
伍封知道趙無恤並非想對付自己但以他的智謀必定會顧忌到自己這數百人定有安排。想起還在山下的家人下屬如果此刻難家人下屬必然難以安然逃出代境。他這麼想着。嘆了口氣放脫了手爲趙無恤解開穴道道:“我知道你無對付我的念頭否則早已經將你殺了。你想滅代我無法阻止但大小姐與平兄還在魔山如果他們有何不測我自會找你算帳。你雖有千軍萬馬護衛我也有法子將你殺了。”
伍封看着任公子的屍體心生感觸。這人一生訓練刺客無數最擅暗殺之道不料今日竟會被刺客所殺只怕是天道循環之報應罷!問道:“任公子的屍你準備如何安排?”趙無恤道:“我會按代人之俗將他火化。”
伍封點了點頭緩步下臺趙氏士卒迫於他的威勢又沒有趙無恤的號令紛紛讓開。莊戰迎上來將“天照”重劍掛在伍封腰間。伍封嘆道:“回去吧。”飛身上了黑龍帶着莊戰等人馳下山去。那陽虎如何他根本不用去瞧他知道自己拳頭的力道天下間無人能勝此一拳陽虎定是頭破而死。
到了山腳的那排木室附近只見木室內依然如故炊煙裊裊顯是沒人知道山上已經大生變故。伍封入了室中見夢王姬等人正與田燕兒說話楚月兒抱着趙浣正逗他說話。
衆女見伍封的面色十分難看不免追問。伍封看了看田燕兒嘆了口氣將山上生的事情說了衆女都變了臉色。田燕兒駭然站起來驚道:“什麼?怎會如此?”伍封苦笑道:“燕兒這夫婿可厲害得緊這麼大的事居然將你和大小姐盡數瞞過連你們也毫無所覺。”
楚月兒驚道:“這麼說來趙大小姐可危險了!”伍封點頭道:“趙無恤已經派了高赫去了只盼趕得急。”妙公主怒道:“想不到這趙無恤如此可惡!”伍封嘆道:“其實剛纔我盛怒之下差點殺了他但想起燕兒來始終不忍下手。”夢王姬沉吟道:“看來趙無恤早知道夫君不會對他怎樣不過他也的確無意對付我們否則便不會讓燕兒母子與我們一起了。就算他不念夫妻之情這兒子他怎會安然置於敵手?”
伍封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田燕兒此刻一片混亂尋思自己嫁了趙無恤兩年多至今還不知道夫君究竟是個什麼樣人眼中垂下淚來。
楚月兒怕田燕兒亂想將趙浣交給她抱着扶她坐下來道:“其實這事情說來也簡單無非是趙氏一心滅趙而已。我們之所以覺得氣惱純是因爲至身其中看不慣趙無恤這手段。其實至今爲止我們仍是局外人。”夢王姬點頭道:“月兒言之有理趙無恤也知道我們是局外人早料定夫君最終會置身事外。若是我們不在此地趙無恤也會刺殺任公子只不過計劃可能略有不同而已。”
伍封道:“趙無恤這計謀可高明之極!任公子本就是個一等一的刺客誰想對付他絕不會想到用這種行刺的法子。趙無恤居然能用刺客來對付是以連任公子至死也不願意相信。”妙公主道:“如果不是夫君當這見證任公子未必會上當。”伍封搖頭道:“任公子生性多疑劍術高明智略甚高。單是我這見證還不能讓他毫無防備。這一次趙無恤來到常山不僅只有百餘人還將燕兒母子一路帶來這就是最高明的了。任公子見趙無恤連妻兒也帶來自然不會防備。何況趙無恤冷靜之極僞飾的本事又強。我們與他一路同行未見絲毫異處若非今日親見只怕到現在我還不會相信。”
夢王姬嘆道:“代國這次恐怕真的完了。趙無恤滅代之謀可週詳之極。兩年多前他便將姊姊嫁給代王以消代人敵意。這次趙老將軍新喪人人都知道趙氏三年內不可用兵。之前趙無恤又說要立誓不害代人當然是毫無防備。趙無恤能無聲無息派了許多趙氏士卒到這常山自然也有重兵藏在代國邊境。眼下代王和代國要臣盡亡代人無還能如何抵禦?”伍封嘆道:“此刻新稚穆子的大軍多半已經在代城之下張孟談只怕也在率軍深入代境。若非他領兵在外必會來見我。越國的範大夫曾說天下最可怕的三人之中我居其末趙無恤居第二果然趙無恤遠勝於我。”夢王姬問道:“排名第一的是越王勾踐麼?”伍封道:“正是你聰明得很。眼下吳越三年之約將盡只怕勾踐也會揮軍北上了。”
妙公主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是否急趕回齊國去?”伍封搖頭道:“我們可不能亂走。眼下趙代交戰我們這數百人一動恐怕會讓兩方誤會到時候當了我們是敵軍豈非平白卷入戰事?”夢王姬道:“夫君說得是我們不如不動就在此地靜觀其變。”妙公主對田燕兒道:“燕兒就與我們一起就算你回到趙無恤處一時間他未必有暇顧及與我們一起還安全些。”田燕兒搖頭道:“算了我還是走吧免得趙氏士卒誤會以爲你們拿我們母子當人質污了龍伯的一世英名。”
伍封將鮑興叫來道:“小興兒你與老商帶鐵勇將燕兒母子送出去我猜這附近必有趙無恤的士卒守候只是不敢攻進來。”鮑興與田燕兒出去伍封吩咐士卒列營自己與各位夫人也換上甲冑以備不測。
伍封尋思了一陣將莊戰叫來道:“我們自今日始改兵車爲騎兵可以快捷靈巧些。只是那面大旗向來插在你的車上你若騎馬再舉大旗便不好與人交手委屈了你的身手。”莊戰問道:“龍伯是否想找個掌旗呢?這大旗雖重不過營中很多人都能舞動。”伍封搖頭道:“你們做將的要領兵自不能掌旗鐵勇和遁者都有其用也不用他們。一人掌旗累些我想在其餘的人中找兩人來輪流掌旗。”莊戰道:“小人去考較看看那三百勇士估計都能成。”伍封道:“最好不用倭人勇士他們臨陣可都是好手專司掌旗便有些委屈。”
莊戰出外不久過了好一會兒便聽帳外人聲嘈雜伍封帶衆女出帳看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童子正騎馬舞着大旗細看正是那公斂宏。伍封讚道:“想不到這小子力氣不小。”卻聽一人道:“小宏看我來舞旗。”衆人看時見那人粗粗笨笨正是那牛兒。牛兒上前接過大旗飛快舞動雖然沒甚章法卻是十分輕鬆遠勝過公斂宏。舞了一會兒又騎馬再舞。
伍封將莊戰、牛兒和公斂宏叫上來道:“無須再考較了便讓牛兒和公斂宏掌旗稻種和大甕換別人去照看。公斂宏還未成*人日後再長几歲力氣只怕比牛兒略大一點。他們二人騎術還差全靠腿上有力日後要多練練。小戰你覓兩套革甲、兵器給他們也威武些。”妙公主道:“牛兒這名字可不像樣兒既然他是掌旗應該賜他個姓氏。”伍封點頭道:“這話頗有道理王姬學問最好看看賜他的什麼姓氏最好?”夢王姬道:“按理說叫他伍牛兒或齊牛兒都可不過我有個主意未知成不成?渠公老爺子沒有子嗣便讓牛兒以渠爲姓如何?”伍封讚道:“正好我怎沒想到這事兒呢?下次見了老爺子索性讓老爺子收他爲族人算了。牛兒自今日始你便是渠牛兒可記住了。”渠牛兒大喜伏地叩謝。須知庶人、隸臣隸妾是無姓氏的得主人賜予姓氏可列於士族那是極爲榮耀之事。
這時鮑興與商壺回來鮑興道:“龍伯所見甚明趙無恤果然帶着一隊人在附近未敢進來。他見我們將四小姐母子送出去還有些不相信眼下他在外面求見。”妙公主怒道:“他還敢來見我們?”伍封道:“請他進來。”
趙無恤進來向衆人施禮田燕兒母子跟在他身後並沒有帶一個侍衛。衆人見趙無恤臉上平和彷彿什麼事都未生過不禁暗暗佩服這人的沉靜。
伍封問道:“你來做什麼?”趙無恤道:“龍伯在下總是有些耽心就怕高赫白去了魔山毫無能爲。以家姊的性子高赫只怕勸不住她。”
伍封見他記掛趙飛羽心中的恨意減了許多點頭道:“你想怎麼辦呢?”趙無恤道:“家姊向來敬重龍伯若是龍伯陪在下去魔山勸勸家姊多半會聽。在下就怕家姊一時想不開。”
伍封沉吟片刻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趙無恤道:“既然如此在下派人開路我們一齊往魔山走走可好?”妙公主小聲對伍封道:“只怕這人另有詭計。”伍封還未說話趙無恤道:“龍伯勿須耽心在下一家三人與龍伯同行若有變故我們也逃不過龍伯的神劍。”伍封點頭道:“也好我們就去魔山。”號令衆人起程。
鮑興牽來黑龍伍封上馬提戟守在趙無恤一家三口的馬車旁。趙氏士卒數百人在前面開道伍封一衆人與他們保持百餘步之遙趙無恤並無侍從在旁邊只是三人一車被伍封的人簇擁着往北而去。沿途時時見到驚逃的代人偶又經過空曠地見伏屍無數想是經過激烈的戰事。沿途不時有人來向趙無恤稟告衆人聽出了個大概來原來趙無恤派了張孟談和新稚穆子二人爲將各領二萬人分兩路攻代就在這一日之間已經奪下了六七座城有半個代國落入趙氏之手。
一路經過數城城上果然都插着趙氏的旗幟將近半夜時趕到的代城之下只見城頭上也插上了趙氏的大旗。伍封心忖這代國連都城也丟了眼見覆亡在即心中十分感觸心忖:“如偷襲滅國之法雖然有些卑鄙無恥卻極有效用。趙氏若是堂堂正正相攻以代人之悍勇不經過血戰攻城怎會如此快捷便攻下代都?”
趙無恤讓開路的趙氏士卒入城自己一家三人跟伍封上山。伍封見有趙無恤在一起不怕有人敢對付自己的人遂讓夢王姬等人帶着勇士在山腳等候自己叫上楚月兒和鮑興數人一路上山。
這魔山頗多怪石山形似乎十分猙獰。不過此刻是半夜月光下看不十分真切再加上衆人心中有事無暇四看只是沿着山道蜿蜒而上。好在這山道甚闊戰馬兵車都能上去。
快到半山時只見上面火光如熾亮成一片有十餘名趙氏士卒正守在山口見伍封和趙無恤一行人上來盡皆跪倒不敢仰視。趙無恤問道:“大小姐呢?”衆士卒不敢答話。伍封心中一緊暗覺不妙。
到了半山的空曠處只見石壁邊上建着一處大室兩邊排着許多木室。大室前面有一片空曠的石場四周點着火把有數十名趙氏士卒跪在空地之旁。
高赫迎了上來小聲道:“將軍、龍伯。”趙無恤喝問道:“大小姐怎樣了?”高赫頓了頓小心看了二人一眼囁嚅道:“這個……大小姐她……”他還未說完伍封和楚月兒眼尖已經瞥見場中白帛之下放着一具屍體。
伍封心中一沉與楚月兒急跑上前近前看時果然是趙飛羽的屍。只見她面色蒼白靜靜地躺着依然顯得那麼孤傲高貴。楚月兒想起趙飛羽授藝之德不禁大哭起來。趙無恤與田燕兒母子也已經過來均是放聲大哭四周人都哭起來。那趙浣怎知道生了何事?不過被衆人的哭聲嚇住更是哭得格外聲大。
趙無恤伏地痛哭以頭頓地。伍封心中痠痛反倒冷靜下來將高赫叫來問。高赫哭着說了事情的經過。原來高赫等人飛馳趕來也只是一個時辰前的事。他將任公子被刺、趙氏士卒大舉伐代的事稟告了趙飛羽趙飛羽驚駭之下不敢相信。高赫趁她心旌激盪之時將趙飛羽身邊的佩劍拿走。
趙飛羽痛哭一陣伸手拿劍卻拿了個空。高赫道:“大小姐請節哀眼下將軍和龍伯都在常山請大小姐過去一見商議要事。”趙飛羽道:“我先祭拜了大王再走。”她走出大室在室前空場中往南而跪從頭上拔出鐵笄以笄劃地小聲哭泣長散落在風中飄動。高赫不知道胡俗不敢上前打攪。過了良久忽見趙飛羽倒了下去高赫驚得魂飛魄散上前看時見趙飛羽手中的鐵笄不知道何時刺入嗓間已經自殺而亡。原來先前她已笄劃地其實是想將笄頭磨得尖利。
伍封看趙飛羽時只見她手上緊緊握着一根鐵笄認出是自己送給她的那根隕鐵所制的長笄。心中一痛不禁垂淚。高赫小聲道:“這鐵笄大小姐握得甚緊小人可拿不下來。”
趙無恤猛地跳起來拔出佩劍向高赫頭上斬去。高赫不敢躲閃眼見銅劍在頭上三寸多時趙無恤卻停下了手緩緩收劍插入鞘中嘆道:“算了這事不怪你都怪我。”又伏地大哭。
楚月兒哭了一陣忽想起一事來問道:“平爺在哪裏?”高赫搖頭嘆息道:“大小姐死後平爺痛哭了許久竟然……竟然拔劍自殺了。大小姐還有個貼身的丫頭小非也一同自殺。這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楚月兒驚道:“什麼?”伍封忽想起那日在商溪洗浴時平啓說過的話垂淚道:“依代之俗人死後會上聖山唯有自殺的女子不成全因女子難辨方向心智喪失必會魂魄飄蕩無依。須有熟識的男子死於身旁將女子魂魄引上聖山。平兄是怕大小姐飄落無依是以甘願自殺以爲嚮導護送大小姐的魂魄上聖山去。”他知道平啓的心思以前平啓對遲遲十分喜歡遲遲死後這番心思又漸漸移至趙飛羽身上來暗自愛戀。這人外表粗豪想不到一動了感情竟會甘願以死相殉。又想起那丫頭小非曾在趙府見過還與她閒聊過各國長廊的事情想不到這小丫頭也會忠心殉主。
伍封想起昔日與平啓的交情想起他策馬放歌想起與他縱橫殺敵。正悲傷時忽一眼瞥見趙無恤心忖若非此人趙飛羽、平啓、任公子決計不會一日之內盡故怒氣陡生大步向趙無恤逼過去森森的殺氣連周圍人都感到心寒趙無恤眼中流出恐懼之色。
田燕兒一直留心着伍封此刻忙搶過來擋在伍封與趙無恤之間。伍封收按着劍柄止住腳步一時間心意難決。田燕兒嚶聲道:“叔叔!”伍封渾身劇震想起在齊國田燕兒在府中養傷、自己去探望時的戲言當時自己曾說如果田燕兒哪天喚自己爲叔就算天大的事也會答應她。田燕兒道:“叔叔你放過夫君吧。”伍封長嘆了一聲放開了劍柄。
田燕兒眼中淚光瀅瀅彷彿有重大的事要決斷沉吟良久將趙浣交給趙無恤抱着道:“叔叔燕兒有話要對你說你隨我來。”二人走到山邊遠離衆人處楚月兒怔了怔並沒有跟上來其餘衆人都不敢過來。
田燕兒道:“龍伯這些事都是夫君不好不過夫君並無對付你的心思看在浣兒的份上你饒過他吧。”伍封嘆道:“看在你的面上今天我便饒過他。”田燕兒搖頭道:“不是的我想你日後不再找他爲難。”伍封道:“這……他是你的夫婿我自然不願意傷他。但我這性子你是知道的萬一那天我再見到他說不好怒氣上來按捺不住。”
田燕兒道:“你千萬傷他不得!”伍封皺眉道:“爲什麼?雖然他是趙氏之長我倒不會怕他。”田燕兒許久沒有說話此處頗黑伍封看不清田燕兒的面色只覺得她氣息漸重似是心潮起伏所至問道:“燕兒……”田燕兒忽然小聲道:“浣兒和白兒其實是你的兒子!”
伍封大喫一驚道:“什麼?那……”心忖田燕兒定是弄錯了自己與她清清白白怎會平白無故生出兒子來?強笑道:“燕兒你是否弄錯了?我和你怎會……?”
田燕兒道:“龍伯你可記得大小姐出嫁的那天你大醉回府的事?”伍封當然記得那日點頭道:“記得。”田燕兒道:“那日你回來便睡了。半夜起來用飯我們都陪你還是我去拿了酒來。”伍封道:“是啊。”田燕兒道:“我在那酒水中放了一點‘碎夢’那是一種迷藥能讓人迷迷糊糊生出幻像卻不傷身體。是我按月兒的方子偷偷配成的。”伍封想起在絳都時有一日晚間回後院正聽見田燕兒向楚月兒問這個甚麼“碎夢”自己還想偷偷嚇唬二人被楚月兒聽出了腳步聲。
伍封想起那日的事道:“怪不得第二天我們都起牀甚晚差點誤了去送大小姐。”心道:“月兒平日最爲驚覺我每日起牀之前她必會醒來雨兒四人起牀更早那日卻比我和月兒還晚。”田燕兒嚶聲道:“那晚與你在一起的是我……我將月兒由牀上抱到坐牀天快亮時纔將她抱上牀自己悄悄回去。可整晚你都當我是月兒!”說到此處語中透着淡淡的幽怨。
伍封心旌激盪頭腦中倏來倏去不知道是些甚麼念頭覺得有些昏亂道:“原來是這樣燕兒你這是何苦?”田燕兒嘆了口氣道:“不料就是那一晚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兒這雖然是意想不到卻讓我暗自歡喜。”伍封道:“你怎知道是我的……”忽然醒悟過來趙無恤與田燕兒成親的當天便趕往代國說是送趙飛羽和任公子此刻想來自然是趁機親自刺探代國的路徑軍情以定滅代大計。他過了月餘才由代國回來那時候田燕兒已經有孕在身了否則日子便對不上來。
伍封此刻心中又是愛惜、又是歡喜、又有些失落心情十分複雜問道:“以趙無恤看來你未滿九個月便生子趙家的人不會懷疑麼?”田燕兒道:“連你都不知道趙家的人怎會知道?誰信不過你的爲人?接生婆說是早產趙家的人自然都說是早產。還說浣兒天處英偉雖然不足月仍然壯健府中上下好生歡喜。”
伍封心中漸漸冷靜問道:“旁人不知道還罷了趙無恤難道不會疑心麼?”田燕兒道:“他自然有些疑心不過他也信得過你是以不敢斷定。何況他這人城府在胸不確定的事也不好意思問我。”伍封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他對你客客氣氣的缺乏夫婦間的那份知心。”
田燕兒道:“上月在絳都我們到你府上去你悄悄溜來與我和大小姐說話正說要我體諒他時被夫君聽到了。從那日開始他便真正對我好了想是因你的話而打消了疑慮深信浣兒是他的兒子。”伍封苦笑道:“原來如此。”
田燕兒道:“眼下浣兒在晉、白兒在齊日後必能接掌趙、田二家是以這兩家都是龍伯的子業龍伯看在二子份上自然不能與趙、田二家爲敵。”伍封忽然明白田燕兒的心思原來她不僅因爲愛護其子而千方百計將田白送到齊國還是想借此讓伍封真真正正與田、趙兩家同聲共氣。想深一層她也是因爲愛極自己之故纔會早早地將田白安排到田家去使她和自己所生的兒子有個好的歸宿。
伍封這麼想着心潮迭蕩。田燕兒道:“此刻若殺了夫君與趙氏結仇事小浣兒之事大。眼下浣兒年幼趙氏之權必會落入夫君的兄弟之手他們不免顧忌浣兒早晚必生加害之心。這樣豈非害了浣兒?”伍封既知趙浣是自己的兒子不免關心問道:“趙無恤還年輕日後自然還有子嗣浣兒雖爲嫡長子但趙老將軍能廢長立幼你怎知道趙無恤就不會?”田燕兒幽幽道:“我自有辦法。”伍封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便放過趙無恤。”
二人走了回來衆人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見二人神情有異惑然不解又無人敢問。
田燕兒將趙浣抱過來對趙無恤道:“夫君先前我與龍伯解說告訴他你並無加害之念是以龍伯答應不再與你爲難。”趙無恤心下感動他一向疑心田燕兒心中暗暗喜歡着伍封此刻聽來見她十分維護自己顯是自己以前誤會了她。田燕兒又道:“不過今日之事龍伯一下子也難以排解今日燕兒想請龍伯與夫君當衆立誓終身不相侵害。雖然此刻龍伯未必情願但時間久了龍伯也會理解夫君的難處早晚能再續兄弟之情。”
趙無恤心道:“燕兒定是見龍伯手段了得怕他日後來害我是以如此。龍伯是個守信之人若是當衆立誓日後便不會來殺我。”點頭道:“如此最好眼下大家心情不好稍不小心便易衝動出事此刻立盟等過些時日龍伯冷靜下來我再向龍伯陪罪。”伍封沉吟片刻既爲趙浣考慮又不願意真的與趙氏爲仇心道:“結盟對兩家無傷只是見了趙無恤今日之所爲這朋友是永遠交不上了。”也點頭答應。
二人便當着衆人立誓互不相害誓畢將手握在一起。田燕兒抱着趙浣臉上似喜似憂將趙浣戀戀不捨地交給楚月兒暫時抱着自己伸出手來在伍封和趙無恤互握的手上撫着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柔聲道:“龍伯日後浣兒的事還望多多費心。”伍封心知其意不住點頭。田燕兒又對趙無恤道:“夫君看在燕兒面上你不可讓浣兒受了委屈。”趙無恤不解其言下之意愕然道:“這是自然。”
田燕兒看了看伍封臉上露出笑意緩緩倒了下去。楚月兒驚呼道:“燕兒!”直撲上前。伍封與趙無恤都大喫一驚脫手鬆開都伸手去扶駭然見田燕兒胸口插着一口短匕深至沒柄。原來她知道楚月兒眼尖先前故意將趙浣交給她時悄悄拔出短匕握在手中趁伍封與趙無恤握手設誓時插入胸口。而這短匕卻是她隨伍封在萊夷破盜由夫餘貝的藏兵中搜出後伍封所給的。伍封看着這短匕又想起趙飛羽自殺用的鐵笄心中劇痛之下又生出百般無奈的感覺。
趙無恤大哭道:“燕兒!”田燕兒微微笑着眼光卻瞧着楚月兒懷中的趙浣。趙無恤以爲田燕兒怕伍封日後毀誓纔會以死向伍封相托以保證自己父子安全哭道:“燕兒放心今日我便立浣兒爲嗣!”當下對高赫等人道:“你們聽着自今日始浣兒便是我趙氏的嗣子。我死之後趙氏上下當奉浣兒爲長。”高赫等趙氏士屬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都與趙無恤一般的想法以爲主母是爲了趙無恤的安危而以死相托心中敬服齊聲答應。
伍封忽地明白田燕兒爲何會說有法子讓趙無恤立趙浣爲嗣。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因她之故不會去殺趙無恤而趙無恤也不會不惜得罪齊國來殺他。她故意讓二人立誓趙無恤感念其維護之心必定會立趙浣爲嗣。其實她自殺並非爲了趙無恤而是因爲她自己身爲趙浣和田白的母親讓兒子認他人爲父而感到對不住伍封;她身爲趙無恤的妻子卻爲自己生了兩個兒子因此又感到對不住夫君。本來她如果不將事情說出來便不必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地可她終於告訴了自己。楚月兒見他臉色變幻暗暗耽心抱着趙浣走了過來將趙浣交給趙無恤。
伍封心中一個又一個念頭閃過此時也分不清是歡喜、是傷痛、還是沮喪這一日之間一連四個故人去世其中有自己曾深深愛戀的趙飛羽也有一直暗戀着自己的田燕兒有由敵人變成朋友的任公子有忠義樸實的家臣。悲傷之餘他又忽然現自己多了兩個兒子又不知道是否該爲此歡喜。此刻心情之複雜讓他覺得一切都是混亂不堪。忽覺鬱結難解無以泄禁不住仰天長嘯聲若龍吟衆人彷彿從他的嘯聲中聽出無窮無盡的悲慼、憤怒、無奈不少人聞之淚下週圍的樹木被嘯聲震得簌簌而顫綠葉飄落。
這時楚月兒的小手伸了過來緊緊握在伍封手上。伍封心意漸平看着天上的清冷的月色沉靜地道:“月兒我們下山去吧。”二人飛身上馬伍封回頭看了看趙無恤抱着的趙浣長嘆一聲黑龍青龍展開四蹄飛馳下山。
途中伍封小聲將趙浣和田白是他兒子的事情告訴給楚月兒楚月兒驚訝不已垂淚道:“原來如此四小姐真是可憐。”二人回到山下夢王姬和妙公主等人見他神情抑鬱追問之下才知道趙飛羽、田燕兒、平啓都死了無不垂淚。
伍封讓小鹿覓一個空曠地就在山下紮營自己痛飲了一番連甲冑也未卸倒頭大睡。衆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誰也不敢打攪他。
次日一早趙無恤前來求見伍封讓小鹿帶他進營只見趙無恤抱着趙浣神情落寞兩鬢見白一夜之間似乎老了許多。趙無恤道:“龍伯在下已將家姊和平爺火化骨骸埋於魔山之上那根鐵笄家姊甚爲鍾愛始終不敢放手也一起葬了就象燕兒手中的短匕一樣。燕兒也準備葬於魔山日後在下死後也歸葬此山。”
伍封道:“燕兒府上養了些小鷹如今已成大鷹了吧?”趙無恤道:“是啊燕兒對這些鷹十分喜歡在下想回去之後派人將大鷹攜來就在這魔山之上放了。鷹若有知或會時時來此探望燕兒。”伍封點了點頭讓春雨將晉定公賜給他的“龍伯”金牌覓出來掛在趙浣的頸上道:“這牌兒便交給浣兒日後有人敢對浣兒不利便是存心與在下過不去。”他有了天子所賜的“龍伯”金鼎這金牌便用不上了。
趙無恤大喜心忖趙浣有了伍封這靠山就算是智瑤也不敢輕易得罪他。楚月兒上來將趙浣接過去抱着玩甚是親熱其他人以爲用趙浣是田燕兒之子的緣故是以伍封和楚月兒對這小孩兒十分喜歡殊不知這孩子竟是伍封的兒子。
伍封與趙無恤二人說了一會兒話趙無恤見伍封有一句沒一句地胡亂應對心知生了這麼多時一時之間想回復以往的交情極難道:“眼下戰事激烈散兵遊勇四竄龍伯家眷不少還是請到城中暫居。”伍封問道:“代事何日能定?”趙無恤道:“滅代只在旬日之內但要盡數平息代境非三月不可。不過在下不敢耽誤龍伯的行程太久龍伯若能在城中居上一月便可以走了屆時在下派士卒送龍伯回齊國去。如果眼下要走在下也會派士卒相送只是途中難保不會出事。”
伍封沉吟片刻道:“那就一月之後再走不過這城中在下不宜去。閣下剛剛攻下此城城中未必平息在下想移往魔山之上便不會阻礙閣下的滅代大事。”趙無恤點頭道:“這也好代人不敢上這魔山在山上反而更加安全。”
這時趙浣被妙公主逗得哈哈大笑這小孩兒之笑聲甚是有趣伍封與趙無恤不禁都看了過去臉上露出笑意來。
上午伍封一衆便移上魔山趙無恤親送上山田燕兒的棺槨仍放在山上。趙無恤怕伍封生疑只留了十個侍女守護棺槨其餘趙氏士卒盡數撤下山去。趙無恤抱下趙浣下山時道:“龍伯在下事忙未必有暇來說話請勿見怪。”伍封點頭道:“你去吧。”
山上屋舍齊備又有溪水只有一條山道上山伍封讓士卒安置讓莊戰、小鹿、鮑興、商壺帶人輪流守住山道。趙無恤派人送來大量衣物食物每日都有饋送。
十多日後任公子的骨骸也被送上魔山葬於趙飛羽的大穴之中二槨並排葬入平啓和小非的墓穴分別離二人墓穴三十餘步似乎仍然爲二人守護。田燕兒的棺槨也放在不遠處的屋室之中。伍封每日在山上守着這幾位故人心境漸漸平復。
這些日子伍封並不怎麼管事衆女卻沒有閒着。這魔山甚是怪異每到夜間便陰風陣陣雖然已經到了盛夏山上卻十分冷清。楚月兒見這魔山是劍中聖人支離益昔日所居處怕支離益藏身在山上某處每日帶人在山上搜尋始終未見有何異處。這日說起在山上見到一個深洞壁上刻着“蛇窟”二字只不過洞內並無蛇。伍封聽在耳中也不甚在意順嘴道:“支離益以蛇練功說不定便在這洞中。”
他們日常的起居飲食皆由妙公主安排夢王姬每日派人下山打探消息。不斷有消息傳到山上來是以衆人都知道趙氏伐代的詳情。原來趙無恤的兩路大軍齊進日奪三城以上只**天便佔了代國全境。其後趙無恤將大部分士卒調回邑地以防智瑤只留了萬餘人掃蕩各處殘存的代軍。代人既無領又無名將是以抵抗並不激烈。趙無恤在各城邑另派城守命趙周鎮守代地。不到一月代事悉定。趙無恤不依喪期守制的古禮偷襲滅代計謀兵略十分巧妙以至在極短的時間便滅了代國令天下震動從此列國之間信義漸少盡展權詐之能事。
這日伍封正與衆妻妾說話夢王姬嘆道:“代本古國有周之前便存想不到旬日而滅。”伍封點頭道:“如今天下爭強列國傾軋日後小國之滅只怕是常事。”妙公主道:“那屠龍子是代國前王眼見代滅怎麼毫無動靜?”伍封道:“他是天下第一的劍術高手劍術爭雄自然是無人能敵但遇到這種事他也是有心無力。”楚月兒道:“我們在魔山日久也不見支離益的動靜甚是奇怪。”
正說話時鮑興來報:“趙無恤求見。”伍封迎了出去趙無恤道:“讓龍伯屈居此山許久在下甚覺慚愧。眼下代事已畢龍伯可以回齊國了。在下擬派高赫領三千士卒送龍伯回國。”伍封道:“何用這麼多人?”忽想:“這人派三千人送我莫非是想趁機偷襲齊國?”轉念又想:“齊國之勢力勝過代國十倍就算他偷襲也不能輕易得手。爲安全計還是不用趙氏士卒爲妙。”遂道:“在下有數百勇士倒不怕有人敢爲難。我們還是自行回國算了不勞閣下費心。”趙無恤道:“這事理當……”忽然明白伍封對他的猜忌改口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勉強了。龍伯一路小心日後有用得是在下的地方儘管吩咐。”讓人拿了二十車禮物上來伍封推辭道:“在下資用足夠何用諸多禮物?沒的讓人以爲我曾與你同滅代國才能分此財貨。”趙無恤嘆了口氣道:“龍伯始終不肯見諒。”揮了揮手兩個侍衛拿了兩面大幹上來。趙無恤道:“在代王宮中覓到了這兩面金鐵大幹堅硬之極又只有一個圓盾般重相當難得在下尋思此物用起來不大方便但宮中祕藏必有其道理便送給龍伯做禮物看看有何異用。”
伍封見這兩面幹各有一丈高五尺寬黃燦燦的如兩扇門上面的花紋十分精細心忖的確大了些若放於戰船上這種大幹便極方便。道:“此物可能用於戰船上好些。”讓鮑興接了過來。趙無恤怔了怔笑道:“龍伯說得是或真是用於戰船上的東西。”侍衛牽了匹黃馬上來正是伍封送趙飛羽的那匹黃龍。趙無恤道:“聽說這黃龍是龍伯送給家姊的坐騎眼下家姊已經不在了這黃龍不大肯進食只好還給龍伯。”伍封看着黃龍想起葉柔和趙飛羽都曾騎過此馬眼下戰馬仍在佳人已逝忽然悲從心來黯然落淚讓鮑興將馬牽走。
趙無恤身後又有十幾個侍女提着大籠上來籠中裝着的全是大鷹想必是田燕兒平日所養的那十幾頭。侍女到了空曠處打開大籠將鷹放出來這十餘頭大鷹在空中低低的盤旋不住鳴叫其聲甚悲良久方纔飛走。趙無恤看着那些鷹忽地流淚長嘆一聲帶着人下山去了。
趙無恤走後伍封等人打點行裝穿好甲冑午飯後動身下山往東而去。伍封見莊戰在前出渠牛兒騎了匹馬跟着腰上橫着一條長柄銅鉞手中舉着周元王賜給伍封的“龍伯”大旗公斂宏騎馬執鉞守在渠牛兒身旁。他們這鉞並非軍中常用的武器而是宮中侍衛手中執着爲禮儀用的長鉞。
伍封愕然道:“渠牛兒和公斂宏騎術大有長進他們會使鉞麼?”楚月兒道:“這些日子在魔山上人人都練騎射渠牛兒和公斂宏既是掌旗可不能輕易被人奪了旗有盛夫君的臉面。小戰便教了他們一些劍術小興兒還教他們二人幾招斧法只不過沒有斧子便在魔山宮室中找了兩條長杆銅鉞他們在馬上還能揮弄幾下長鉞。”伍封讓這二人掌旗本是臨時之舉因手下人少又不願意讓善戰的勇士棄長就短去掌旗纔會隨便找出了兩人來想不到這兩人能珍惜機會居然還學了一點本事。
伍封二月從成周出到常山時已是四月夏天又在魔山上停了一個月眼下已經到了盛夏天氣。若非途中有事此刻差不多要回到齊國了。
人馬行不到十里數十騎人馬由南面飛趕而來。小鹿急命士卒策馬排開以防有敵行兇。楚月兒看了一陣道:“是二哥。”策馬迎上去將他們引到到近前果然是柳下跖帶着數十騎中山鐵騎。
伍封大喜上前道:“二哥怎麼會來?”柳下跖道:“兄弟家師前天忽然到了我府上昨日一早便不辭而別。雖然他未說要去哪裏但聽他的語氣必定是衝着兄弟而來!”
伍封吃了一驚道:“屠龍子果然來了!”妙公主道:“我們有四百多人怎會怕了他一個傢伙?”柳下跖道:“我知道兄弟現在劍技大進不過比起家師來只怕仍有不足。就算只有他一人也不可小覷家師劫殺不成大可以偷營行刺就算有千軍萬馬也擋不住家師一人一劍。”他語氣說得委婉伍封心中卻明白得很自己與支離益比起來肯定是相差極遠支離益若想來行刺當真是無人能夠抵禦。
伍封道:“令師既要殺我前些時爲何不來?”柳下跖道:“家師爲了對付兄弟新煉了一柄魔劍叫作蛇劍。家師從不自誇我雖然未見到這柄蛇劍但聽家師言下之意對此劍極爲得意還勝過屠龍劍那自然是件極可怕的兵器。”伍封暗暗心驚道:“令尊的屠龍劍在其三寶之中名列第一這蛇劍更勝過屠龍劍想是更爲駭人。”柳下跖點頭道:“此劍費了家師年餘時間家師爲了此劍又閉關苦練重練了套新的屠龍劍術。單看家師眼中的神氣便知道他老人家的武技更有精進。”
伍封道:“令師想是爲了制劍練技而隱居怪不得代國被滅了也不見他出現。”柳下跖嘆了口氣道:“家師本事再高終是一人怎能挽回滅國之命運?”伍封點頭道:“這也說得是。”柳下跖道:“家師曾想去刺殺了趙無恤但轉念又想殺一人趙氏仍存而且如此一來趙氏不僅會繼續興滅代之師更會虐殺代人爲趙無恤報仇。爲代人考慮家師只好隱忍在心。”
伍封苦笑道:“趙氏滅代令師只好坐觀可對我卻不肯放過。”柳下跖道:“家師必定守在兄弟往齊國的途中。是以我急忙趕來報訊兄弟務要改道決不可往東南入齊。本來我想親送你往齊國去但趙氏滅代天下震動萬一他憑得勝之軍伐中山後果堪慮是以不敢遠離中山。何況你們雙方一是師父、一是兄弟我夾在中間也不好自處今日我跑來報訊家師知道後必定會大加責怪。兄弟二十年後你或可與家師一戰此刻卻難以勝之便聽我的話改道避讓爲上。”伍封道:“二哥說得是我可從沒當過自己是天下第一。我聽你的話這就改道。”柳下跖點頭道:“你能不逞匹夫之勇可見你比數年前冷靜成熟得多我便放心了許多。你一路小心我先走了。”
他將戰馬圈上來在馬上向楚月兒等女拱手道:“各位弟妹一路上多加小心柳下跖告辭了!”撥轉馬頭率着鐵騎向南而去片刻便消失在天際。
衆人見他倏來倏去行事幹脆果然是縱橫天下的風範暗暗佩服。
伍封沉吟片刻到了夢王姬的馬邊問道:“王姬如果你是支離益會在何處等候我們?”夢王姬想了想道:“我肯定會守住東路但我又會耽心你折而往南借中山人之力是以南面也會派人守候。”伍封道:“如果他帶着士卒定會如此。若只是單身一人我便疑心他是明知道二哥與我交好故意透點口氣讓二哥來通知我改道。是以他必會往南面守候東面反而安全些。”
妙公主道:“那我們仍往東行便不會上他的當。”伍封沉吟道:“我未見過支離益不知道他的計謀手段這只是猜猜萬一他真的在東面又如何是好?如果一路上只有我和月兒便不會怕他。可你們與我在一起我便有些難辦。要不我和月兒單獨將他引來……”旋又搖頭道:“萬一他擒了你們一人爲質來要脅便大大糟糕。”
夢王姬道:“何用這麼猶豫不如折而北上入燕我們與燕國世子克有交情大不了借數千燕軍護衛回齊實在不行了還可以由燕國乘船直接由海上回萊夷諸島上。”伍封笑道:“是極往北這路程便遠了數倍須得兜個大圈子支離益萬萬料不到我會如此。只要我們輕車簡行他可不大容易追上來要追上時只怕已經是燕國的地頭了。”妙公主道:“我們豈非太過示弱了些?”伍封笑道:“何必與他相爭?這人是劍中聖人我也無意與他一較高下權當是怕了他也未嘗不可。”夢王姬讚道:“夫君年紀輕輕卻能如此忍讓的確難得。”
伍封命大家改道往北疾馳。一路上經過好些城池趙氏新任城守帶了士卒出來迎接伍封都是過城而不入。數日之後轉而向東往燕國而去。此時途中漸見荒涼農田固然未見連樹木也少只見漫山遍野的都是開始黃的淺草以及隨風滾滾的黃沙。
這日晚間覓了個有水的地方按五行陣法紮營暫歇用飯夢王姬自看帛書妙公主等人見她十分恬靜將她硬扯起來由木盒中覓些海貝來把玩。此時錢幣雖然盛行但海貝仍是通用的幣類夢王姬雖然常見但這些海貝是伍封和楚月兒在海底玩時撿來的格外的美麗令夢王姬大生興趣。
楚月兒忽地起身出帳四下觀望神色十分凝重。伍封跟了出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問道:“月兒怎麼……?”楚月兒緩緩道:“月兒忽然覺得有些心悸只怕是……”話未說完莊戰神情緊張地飛跑來道:“龍伯夫人營前死了七八個勇士!”
衆人吃了一驚伍封等人連忙隨他去看只見營寨前面道上有七八個倭人勇士倒臥伍封細看了一陣見他們盡數死了身子縮小了幾乎一半頸上只有兩個小小齒印。伍封蹲下身檢視了片刻站起來面色沉重道:“支離益來了!”
衆女見這些人死狀可怖無不心驚妙公主驚道:“他們……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伍封道:“代地素有吸血惡魔的傳說其實這惡魔便是支離益。這幾位勇士身上只有一處齒印傷口是被支離益將全身的精血氣力吸了去。”他看了看周圍的勇士見他們臉上盡露悲傷和憤怒之色。這些勇士自從跟隨伍封以來轉戰各地從未有敗今日卻無聲無息死了七八人不免憤怒之極恨不得覓出這支離益、將他斬成肉醬。
伍封飛身上馬提着鐵戟道:“你們小心我四下去瞧瞧!”楚月兒忙道:“月兒陪你去。小戰、小興兒你們守護王姬和公主!”她也上了青龍執着筆管矛與伍封並騎而行。趁着天色未黑二人策馬在營寨四周疾馳一圈只見四周黃沙莽莽淺草蒼蒼並未見到其他人影。
伍封二人騎馬回來楚月兒心驚道:“這屠龍子好生奇怪殺了數人便不知所蹤詭異之極。”伍封道:“我猜他必在附近窺探這人身手高明我們的勇士身手不弱這人竟能無聲無息入營連殺數人非同小可。”讓人將這八名勇士安葬沉吟良久道:“我們低估了支離益的本事這人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厲害。眼下被他追上了我們便得好好與他周旋。”
楚月兒道:“周圍的草地甚淺要藏身也不容易我們卻見不到他莫非這人能夠隱身不成?”夢王姬忽然臉色微變道:“是否這人已經潛入了營中?”伍封道:“不錯這事須得小心。”將莊戰等人叫上來道:“支離益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也不用急着趕路。小鹿兒你叮囑勇士輪流當值多設營火見了支離益不要硬拼用連弩來對付他。好在水源便流經營內無須外出取水。”尋思小鹿的刀法甚好但比支離益還差得遠又讓莊戰當小鹿的副手二人同駐一帳。雖然莊戰的劍術比小鹿要高明些但他不知兵法比不得小鹿久在軍中的經驗。伍封又道:“小興兒你與老商、小刀、小陽帶着鐵勇和遁者守護大帳。這大帳是一營之腦如有閃失必會亂了營寨的五行章法。”又叮囑妙公主和春夏秋冬四女道:“王姬不會武技你們要小心護着她。”
安排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出了大帳小心往營中各處搜尋。他們不敢輕忽都是一手執劍一手拿着火把前往每帳細看連輜重馬棚都不放過。細細看了一遍未見異常。
伍封奇道:“支離益莫非不在營中?”楚月兒道:“這人定是……”才說幾個字便聽營門前有人驚呼吶喊伍封與楚月兒都變了臉色急跑過去只見營門處又死了五人模樣與先前死的人相似。
莊戰道:“龍伯先前這幾人正想在門外添火也就是出營十餘步便被人殺了。”伍封問道:“可曾見到支離益的模樣?”小鹿與莊戰都搖了搖頭問周圍的勇士居然無一人見到過行兇者。原來這五人剛出營門營內一堆篝火忽然爆響衆人不免回頭看看也就是一扭頭間這五人便被殺倒地。旁邊的勇士臉上隱隱露出恐懼之色伍封暗暗心驚這些勇士都是身經百戰之士平時從未有過驚懼此刻竟然因支離益詭異之計的殺人之法而感到害怕。
伍封不禁嘆道:“怪不得支離益開創董門這種神出鬼沒的刺殺之技委實是駭人聽聞。”莊戰道:“既然五人在營外被殺爲何營內的火會爆響?總不至於支離益能分身爲二吧?”楚月兒嘆道:“這事也不難。”她撿了一小段枯枝向營外的火堆中彈過去便聽“嗤”的一聲枯枝飛射入火濺起小小的一朵火花來。衆人見她這麼一彈枯枝如同箭矢飛射勁力驚人心忖這段枯枝若是撞在人身上必定是深入骨骸之中暗生敬意。
伍封見周圍勇士臉上的懼意大減暗贊楚月兒的細心。正要說話又聽中軍大帳處出女子驚呼之聲伍封嚇了一跳連忙與楚月兒往大帳前跑去。
只見帳外不遠處又死了三人除了一個侍女外還有一名鐵勇和一個遁者。這鐵勇和遁者的身手遠勝過其餘勇士居然也是被一招殺了。巫金等五名遁者領正蹲在屍旁邊垂淚庖丁刀顫聲道:“這支離益簡直是魔是鬼絕不是人!”
伍封額上見汗凝視屍良久回頭見春夏秋冬四人臉上也顯出懼意來不禁怒如狂大聲叱道:“支離益你這鬼鬼祟祟的小人給我滾出來一決高下!”他一時蹲在屍旁看一陣一時起身在帳前來回走着手中長劍揮舞踏得黃沙亂飛口中不住喝叱。
衆女見他大見失常無不擔心楚月兒上前握住伍封的手道:“夫君!”夢王姬上前小聲道:“夫君你若亂了章法還如何對付支離益!”伍封怒道:“我非覓他出來不可!”氣哼哼牽着楚月兒入帳去。
夢王姬暗暗嘆氣讓巫金等人去安葬三人與衆女追入帳去卻見伍封鎮定如恆正與楚月兒小聲密議。夢王姬愕然道:“夫君你這是……”伍封向她們霎了霎眼睛故意大聲喝道:“我要將這傢伙碎屍萬段!”用手指輕按嘴脣示意衆女不要說話。衆女這纔會意知道伍封是故作失態實則心中已有定計。
此刻已是三更之時衆女在帳中胡亂倒臥伍封氣哼哼出了帳按劍坐在大帳外的營火旁他不時地揮動手中的長劍旁人看在眼中都覺得他心煩意亂怒氣難扼。
眼下快到天亮時忽聽一人大聲道:“在這……”一個“裏”字還未說出來二人由黃沙中冒出其中一人摔落地上已經死了軟綿綿地縮成一團正是伍封營中一名善土遁者。
另一人正站在離營火三丈外的黑影處這人身材極高幾乎與伍封相似身穿黑色大袍一頭長披落腦後在風中不住的漾動這人往那裏一站便如一口劍、一條長矛冷森森的殺氣似乎使這大帳四周變得十分寒冷。一見此人伍封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縷懼意覺得眼前這人有一種雄霸天下、所見披靡的氣勢。天下間除了屠龍子支離益外絕對再沒有人有如此駭人的殺氣!
伍封叱道:“支離益你果然是藏在土裏!”支離益往前才走一步鮑興不知從何處閃將出來手揮大斧向支離益當頭劈下道:“好你個……”支離益大袖一揮便聽“叮”的一聲鮑興“哇呀”一聲怪叫跌出了三丈之外正好落在伍封身邊一時爬不起來。
伍封本想撲上前去又耽心鮑興忙低頭看他只見這小子口中哼哼嘰嘰地大斧撇在一邊兀自爬不起來。也就這麼一耽擱支離益似乎腳下未動巨大的身影卻移前了兩丈。
這時巫金、巫土、巫木、巫水、巫火五個各執其怪異的兵器向支離益圍上去只聽金屬相擊三下五人也如鮑興般跌了出去。伍封心大驚這五人的遁者之身手雖不及鮑興但五人加在一起至少敵得上兩個鮑興不料眨眼間便敗心忖:“他們五人有五樣兵器就算一招擊退一人我也得用五招怎麼只聽見三聲碰擊?”
此刻支離益又移上了兩丈剛好在大帳門口忽聽帳中嬌叱春夏秋冬四女倏地閃出來四口刀織成一片刀網向支離益絞落。支離益見刀法甚奇如同陣法不禁“咦”了一聲身形閃動四聲脆響之後四女如同四片落葉向四周飛落秋風飄落的方向正好對着伍封伍封正搶身上來見夏陽撞過來忙伸手接住見她面色蒼白眼神中大見驚恐。
支離益一閃身間已在伍封身前一丈多處只見他大袖揚起火光映動下他袖中一件細細的物什閃着粼粼的寒光。伍封便覺支離益手中那物什就像已經斬落一般彷彿就在頭頂之上寒意激得眉毛豎起可此刻支離益還在伍封身前一丈多外居然已經有如此威勢若真的在身邊還不知道會有如何感覺!伍封心中大驚:“劍氣!”須知武技之道講究用力劍術的絕頂高手常能將力透劍外數寸謂之劍芒數尺便是劍氣。不過能用劍芒劍氣者甚少想不到支離益的劍氣能及丈外也就是說他的劍能傷及丈外之人!
雖然一連受到三次攔截支離益的腳步卻未有絲毫阻礙徑直飄上來。忽見劍光閃動一條白影從天而落長劍已經向支離益頭頂刺下來。支離益喝了聲:“好!”劍刃碰響不消說這由天而落的自然是楚月兒。
伍封忙將夏陽輕輕放下也就是這麼一俯身之間便聽兵器碰響了十餘次等伍封起身時便見楚月兒已經被支離益逼得嫋然飄落在數丈之外。
伍封心中大駭心忖楚月兒的劍術至少及得上自己一半以她的快劍竟然只交手了十餘劍也就是五六招便敗這支離益的劍術之高當真是難以想像!
伍封搶身上前正好支離益也飄身上來伍封不等支離益動手早已經一劍劈下去。支離益讚道:“好!”一物由他大袖中什出來在伍封的“天照”寶劍上敲了一下。
伍封心中一悸只覺手臂震動虎口生燙劍勢立時被阻住。他天生神力自從習吐納之術後氣力與日俱增尤其是到了“龍蟄”神境後氣力之巨連自己也不敢相信。可這支離益的氣力竟似比他還要大怪不得以鮑興的蠻力也被支離益一招震飛在三丈之外。
伍封大喝一聲跨上一步再摧劍勢長劍斜落。支離益見伍封劍勢被他所阻居然不必再凝力換招就這麼再摧力之下竟將先前的劍勢又續了下來兩招變成一招。不禁讚道:“好劍術!”也側開身子他這一側身也未見他動步卻飄開了數尺避開了伍封的劍招。支離益閃身之時手中那兵器向伍封頸是刺來如同一件活物般遊動度奇快與他閃身的動作熔在一起這兵器又像在空中劃過一般。
伍封此刻終於看清了支離益手中的這件兵器心中突地驚跳了一下。原來支離益這兵器粗看外形如劍但劍身甚細長約六尺彎彎曲曲的似有細麟劍頭是一個張開的蛇頭露出兩根藍森森的長牙怪不得被殺的人頸上有兩個齒印。這劍細看又不像劍彷彿是條活蛇天下間哪有用活蛇當兵器的活蛇又怎能當兵器?但若不是活蛇又如何能吸人精血呢?
伍封見蛇頭向頸上游來心中暗驚此刻他的長劍劈了個空。他自從練成“無心之訣”手動之快遠勝心念根本不必去想用何招身體已有反應此刻擰過身子借腰力將劍勢橫轉向支離益攔腰斬去。可支離益的劍決不比他慢又是先是以伍封這劍雖然離支離益只有兩尺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眼見劍頭已盡伍封的左手早已經擡起來五指彈打將劍頭彈開他見劍身無刃順手向劍身上抓去。可一抓之下便覺得滑膩膩甚不就手雖將支離益的劍勢止住卻沒能抓緊這劍。
此刻他總算弄清楚了兩件事:一是支離益手中的這口劍的確是金屬打造絕非活蛇但這金屬甚怪既非青銅也決不是精鐵似是數種金屬混鑄堅韌之極是以他五指急彈卻不能如常般將劍擊碎;二是此劍雖然是金屬所制卻好像有活蛇的習性因爲他的手觸到劍身時這劍竟會自行的扭曲躲避。
支離益“咦”了一聲手腕輕翻劍頭立時彎了下去如同長蛇般向伍封的劍身啄了一下將伍封的劍撞開了尺許。這一招甚奇伍封不禁驚道:“怪哉!”不料支離益手中的劍卻順勢沿“天照”寶劍附了上來如同長蛇纏樹一般劍頭向劍格後伍封的手上刺來。
伍封猛抽劍時卻被支離益劍上勁力纏住只抽回了一尺多又被支離益的劍頭游上來。伍封要想保住這手唯有棄劍一法可在支離益面前棄劍豈非是主動送命?左掌向支離益肩頭扣下來。支離益側了側身躲過伍封的五指蛇劍仍然纏在“天照”寶劍上。眼見蛇般的劍頭離虎口不到二寸伍封情急之下猛地鬆脫了劍柄手心手背急轉撥動劍柄長劍順着支離益蛇劍攀附的方向急轉了數圈不僅避開了蛇頭長劍還掙脫了蛇劍的纏繞。以支離益的劍術見識也未見過這麼怪異的用劍之法忍不住又讚道:“好劍術!”
伍封再握劍柄之時並沒有將劍抽回來反而勁力內貫向支離益脅下刺過去。支離益蛇劍蕩了蕩向伍封的劍身上橫擊。他這劍如同軟鞭軟中帶硬再加的他奇異的運劍之法劍身相碰劍頭打彎立時向“天照”劍上纏下來。
伍封早就覺得支離益劍上的勁力古怪不僅力巨而且帶着奇異的纏饒之力道自己的劍勢陷進去就像人踏進了其深及膝的泥濘地中一樣纏纏繞繞、拖泥帶水總是不能盡力而且度也慢了許多。這還只是被蛇劍一纏的效果若是想先前般被攀附住力道便會被化了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而支離益卻不會因此減了攻勢因爲他的劍曲直如意纏繞之際劍頭仍能向自己猛刺。
伍封知道自己終於遇到了平生最難應付的劍手支離益劍上的力道雖然詭異但卻有着堂堂正正的劍勢令人產生難以抵禦之心。頭念一動飛身而起施展行天之術將“行天劍法”施展開來盡用進手的招式。支離益長笑一聲也飛身而起蛇劍相擊便聽叮叮噹噹劍擊之聲伍封全力施展“無心之訣”以求劍快身形在空中變化多端每見支離益的劍頭繞上來便抽劍變招。
伍封本想以絕妙的行天之法取勝可這支離益的“屠龍劍術”也能凌空使劍。伍封當日在衛國初見顏不疑飛來飛去的“屠龍劍術”時便覺不敵其後自己練成了“行天劍術”能借天力顏不疑一躍之間使出十餘招的“屠龍劍術”便不見威力、反見其弊了。如今伍封與楚月兒都練成了合於天力的“御風”之術可以任意凌空御風劍上的勁力不比站在地上使劍弱心忖支離益的“屠龍劍術”肯定比顏不疑高但無非也是靠一跳一躍來凝聚力道。
誰知道這支離益不知道練過何術在空中飄行雖不如伍封如意度卻比伍封快而且劍上的勁力竟然絲毫不減反而還更爲快捷。交手十餘招後伍封被支離益的勁力受逼眼見抵擋不住被迫飛退支離益身法更快飄身追上。
伍封暗暗嘆息心知自己比起支離益的劍術來相差甚遠今日必然難保。眼見支離益一劍刺來伍封不及其身法快只好用劍相格“叮”的一聲長劍已經被纏住拔脫不開。正危機間忽然白影閃動楚月兒由支離益頭頂劃過長劍刺下。
這一劍來得甚快支離益身法不如楚月兒和伍封靈動閃開已是不及只好抽回蛇劍劍身向上彈去將楚月兒的“映月”寶劍彈開。按理說這一劍相彈楚月兒當被後震纔是可支離益的力道委實怪異楚月兒反覺得一股大力將她下拉嫋然而落。
支離益適才將伍封逼得手忙腳亂長劍受制眼見便要得手卻被這丫頭阻住氣惱之下哼了一聲手起一掌向楚月兒拍去掌上勁力瀰漫一掌上擊如同一面圓盾般向上直推。伍封和楚月兒都吃了一驚想不到支離益也擅空手格擊之法!伍封最擅空手之技一眼便看出來雖然由支離益這一掌不如自己的高明卻不會次於楚月兒。何況他掌上勁力不小絕對要勝過楚月兒手上的力道。急展身形向支離益逼擊。
楚月兒被支離益的勁力牽引下拉她的御風之技合於天力略沉了沉又再上飄。雖然她掙脫了支離益的怪異力道但畢竟是慢了些眼見支離益的手掌由小而大將要拍至身上只好伸出二指向支離益掌心上點下去這掌心之上有個要穴名叫“勞宮”楚月兒深悉醫術知道這“勞宮”穴傷了手掌便大受損傷日後掌力便難以聚合。楚月兒心忖既然脫不開身拼着就算被支離益一掌擊得筋骨盡碎憑自己的二指之力也必定傷了支離益的手掌。
支離益便覺手心上受到一縷凌厲的下刺之力心中暗驚想不到這小丫頭手指上的勁力駭人就算自己一掌將她打死但手掌受傷也必然不輕。急忙中收回了手掌趁楚月兒身形將展未及展時蛇劍向她刺過去。他的劍勢奇快楚月兒只好以劍相格將蛇形劍頭擊開那蛇劍蕩了蕩在楚月兒胸前一點而過雖然他劍上的勁力九成被楚月兒劍勢卸開楚月兒仍覺胸口生疼被彈了開去。
此刻伍封已經到了支離益的身前大喝一聲一劍向支離益攔腰斬去。他先前見楚月兒形勢危急驚駭之下這一劍用盡了全身勁力。他們身在空中“天照”寶劍映着地下火光如同一道閃電般橫射激盪勁力奇大卷起了一陣疾風。連地下附近的幾堆營火也不禁火頭上涌猛地裏暴長三尺之高。
支離益見伍封這一劍勁力奇大也吃了一驚回劍急擋這一次被伍封勁力所逼劍頭不及纏繞上去便被震得後退飛開。伍封得此之便追上楚月兒下落的身形伸手攬住急落地上。
支離益這人實在了得略退了退便急飛而下仗劍向伍封頭頂刺下。正在此時便見眼前一花數十樣細小物什劈面飛來在火光下映出五彩斑斕的光來。雖然來物不算十分凌厲但其色彩令支離益吃了一驚不知是何物。以他的身手自然可以輕鬆將來物盡數擊飛可這色彩令他疑慮不敢硬擋只是退飛了兩丈揮大袖將這數十樣物件拂得四下飛濺。他不消落地旋又飛身回來可見其身法之奇似乎與伍封和楚月兒的御風之技有異曲同功之妙。
這就是這麼一耽擱便聽妙公主嬌叱一聲“簌簌簌”三聲輕響三隻箭矢向支離益射去。支離益吃了一驚揮劍相隔。
又聽夢王姬道:“放箭!”立時間箭矢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無數支箭矢向支離益射過去這自然是衆勇士的連弩所。相距如此之近的連弩相射威力非同小可。支離益心知厲害長笑一聲展身形向營外飛去他如同一支漆黑的大鳥大袖展動如翼蛇劍格擋着箭矢片刻間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
伍封耽心楚月兒不敢去追何況他就算能追上也敵不過支離益的劍術嘆了口氣見楚月兒微白的小臉漸漸轉紅向他微微一笑這才放心。
伍封看了看天色見天邊已見一縷霞光道:“天快亮了支離益暫不會再來。”低頭道:“月兒你覺得如何?”楚月兒道:“沒傷着。”旋又嘆道:“這支離益力氣太大雖然只是一成勁力威力也非同小可。若非吐納有成就算有‘金縷衣’護身必受內傷。”伍封點了點頭道:“幸虧我們吐納到了‘龍蜇’神境筋骨密實肌肉堅韌否則便難以想像了。不過若無這件寶衣只怕你的精血氣力也被支離益吸走了。”楚月兒吃了一驚道:“不是要咬頸子纔會吸血麼?”伍封搖頭道:“若他用兩頭蛇吸血多半是要咬人頸子但用這古怪兵器便難說了。否則他的劍術定是攻人頭頸絕不會如此變化萬方。這人練成這古怪的兵器自然不是活蛇只是竟能夠如同活蛇般夭然靈動甚是奇異。”楚月兒道:“我倒盼他用的是活蛇活蛇便不敢咬我們二人那便好對付他些。”
伍封見她絲毫無恙放下心來向周圍看去見夢王姬等人都站在一旁神情依然緊張。伍封問道:“可有人受傷?”鮑興道:“都沒怎麼傷着只是巫木、巫火的虎口給震裂了流血。唉這支離益好生厲害小興兒連一招都遞不上去被他在頸上咬了一口。”伍封大驚道:“什麼?”鮑興笑道:“無妨。”他掀開頸上的領口只見裏面亮閃閃套頸上不知套着何物。鮑興道:“幸虧小人預先找了根鑲銅的革帶套在頸上若非這東東便與那些死了的勇士一樣了。”
伍封道:“你倒是聰明不過支離益的劍術並非只攻頸子而且他要吸人精血力氣也不限於頸子。”妙公主問道:“先前死的人都是被咬了頸子夫君怎知道他傷了人其它地方也能吸人氣血?”伍封道:“你想支離益怎會放過我和月兒的氣血不吸?他得了我二人的氣血豈非遠勝過殺其他人?他的劍氣能及丈外是以身在丈外便能傷我們但他卻不用劍氣是何道理?定是因爲劍氣傷人不能吸取精神氣血非得劍頭觸及纔行否則我們怎敵得過他十餘招?只不過他慣了攻人頸子就像我與人交手喜歡用劍下劈一樣這並不是我用直刺的劍招不能對敵而是習慣了下劈。是以支離益在小興兒身上一擊不成便猜到了其中的奧妙後來他與雨兒她們、巫金五人和我們交手時都不再向頸上用招便是以爲我們頸上都用物護着。是了先前是誰擲出物什將支離益嚇得退了?”
妙公主笑道:“這是王姬的妙技。”夢王姬道:“只不過是些海貝先前我怕大家太過緊張拿出來與公主玩。適才急切出來看時忘了放下正好擲出去阻一阻支離益想不到竟能湊效。”伍封點頭道:“王姬見機甚快用這法子對付尋常劍手十分有效。不過以支離益的本事這些物什擊在他身上也無所用先前他見色彩斑斕不知底細纔會退。經此一次他便知道了下次對他決不可用。他這人遇擊必反王姬再用此法必會傷在他手裏。”夢王姬點頭道:“夢夢練這本事全是夫君提醒原沒想過對付高手。”伍封愕然道:“我何時提醒過你?”夢王姬道:“那日在府上與月兒她們投壺夫君說我手法甚准以箭矢擲人或者有用夢夢覺得大有道理。只是箭矢不便攜帶遂改用成周的方孔圓錢擲投起來也有些準頭。先前情急了未及拿出來只好將手上的海貝擲出去。眼下隨了夫君或者常有戰事夢夢沒有一技護身不免讓你們耽心。”伍封笑道:“那日我只是隨口說說想不到王姬還真的練出一門絕技來!不過見了高手便不要用這法子。”楚月兒道:“我見過王姬的銅錢本事以王姬的手法銅錢平飛而出若將錢沿磨得利些尋常人中了銅錢不免割出小口。要是在銅錢上面用些見血即倒的麻藥就算普通高手也可應付了。”伍封笑道:“這法子甚好等回了齊國你再爲王姬配些麻藥。”妙公主喜道:“月兒眼下你身邊有沒沒麻藥?若用來對付支離益豈不是好?”伍封搖頭道:“支離益整日與蛇打交道尋常藥物未必用得上。萬一他不會麻倒王姬便兇險了。”楚月兒也搖頭道:“我可沒有這藥這麻藥是害人之物怎會預先配來用?”這時圉公陽和庖丁刀將地上那些海貝撿回來交給夢王姬。
衆人入帳休息庖丁準備食物不提。本來營中諸人有些人心惶惶眼下卻士氣稍振。衆勇士、庖人、侍女、寺人見衆人終將號稱天下第一的支離益打跑了自是感到振奮。伍封心忖這麼多人都對付不了支離益最後還要靠衆人用弩箭將他嚇走委實是平生最大的敗局想起已經被殺的勇士不禁傷感。
不過他從未想過自己比支離益要高明是以毫不沮喪只是一直想着如何對付這人。飯後伍封讓所有人都去睡只留幾個守營士卒輪值心忖以支離益的本事就算是衆軍整甲齊備也不能抵擋還不如安睡以養力。
衆女和鮑興等人卻沒有睡在大帳中與伍封商議如何對付支離益。
楚月兒道:“怪不得支離益叫劍中聖人能將一口劍用得如同活物一般其用劍之法的確是天下無雙。”伍封道:“這人的力道不下於我劍也比我們快十分難辦。他在空中的身法遠勝於顏不疑顏不疑只是跳得高支離益卻能借天力。”楚月兒眼中一亮道:“夫君我們以前也用借字訣那時可不能太過持久非得借力不可我看支離益使出五六十招非得落地借力不可不像我們能合於天力循環無窮。只要他使出五六十招後便有可趁之……”旋又搖頭嘆了口氣。衆人心中明白要敵支離益五六十招只怕是艱難無比的事。
伍封苦笑道:“昨晚間一戰我連他二十招也敵不過如加上你無非就是三十招左右他可是大有餘暇。”楚月兒道:“支離益定然也懂得‘無心之訣’否則決計使不出這麼快的劍招。用御風之法也撐不了幾招看來唯有夫君的雙手劍術了看看能否以力取勝。”伍封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若是他不會雙手劍術在勁力上我便稍占上風但最難應付的是他劍上的那股纏繞之力只要被他的劍碰上就像有許多人扯手牽腳一樣力道便難以攢。”
夢王姬道:“若是不能力敵便只有智取一途。”妙公主點頭道:“正是我倒不信這人在騙人上能比夫君還了得。大可以挖陷坑、套阱繩。”伍封搖頭道:“這些東西連我和月兒也對付不了怎應對付支離益?以他的身手就算他落入陷坑還未陷入到膝便可以飛身出來。”巫土插口道:“龍伯、各位夫人小人看那支離益極擅土行之法此術似能行於土中比土遁要高明得多。大凡利於土者必不利於木這裏……”話說了一半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這裏的莽莽原野不見樹木。”
楚王姬嘆道:“看來只有仍靠連弩來對付不過支離益已經見識過連弩的厲害下次能否湊效還是未知之數。”伍封道:“我想出了個法子是將你們的計謀盡數揉在一起成與不成便有些難說。支離益要想入營無非是天行或土行二途天行眼光清晰暗算不到若是土行便有法子我就不信他在土中能夠視物是以我們不妨設個圈套對付他。”將計劃說了出來衆人盡皆點頭。夢王姬道:“這雖然不是極好的法子眼下也只能這樣做了。”
午飯時伍封與楚月兒由營中出來施展天行、御風之術在空中飄行良久四下裏察看支離益的行蹤並無所得。營中諸人正在用飯自昨晚伍封等人與支離益一戰後信心稍復此刻仰頭見伍封與楚月兒如同仙人佩服驚歎之餘士氣大振。
伍封由楚月兒陪着在空中轉了一個多時辰心忖支離益必定在附近窺探見了他們二人的本事晚間偷營自然不會由夜空中而來而是仍用土行之法。
晚間時分伍封坐在帳外火堆旁等候支離益衆女都在帳中由鮑興等人守護。上百勇士分爲數組四下裏散坐雖然他們擺明了是有所提防但支離益多半會自恃本事仍然前來。伍封知道支離益劍術太高就算是楚月兒也應付不了幾招若讓他們來對付支離益與送死無異是以反覆交代無論如何衆人都不能與支離益交手。
到了近五更時忽聽銅環叩響伍封急忙伸手由身旁抓起一條銅鏈猛力後拉。原來這銅鏈埋入地下被他一拉隨之一條人影飛了出來那人一個翻身站在四丈之外悶哼了一聲。
看那人時正是支離益。只見他左臂上鮮血淋漓顯是受了傷。原來伍封故意命士卒嚴陣以待便是讓支離益覺得伍封有意憑着人多箭利來對付他。不料伍封知道這些士卒不足以對付支離益暗令土遁者設下機關白天趁伍封和楚月兒在空中巡行時用銅鏈在地上圍了個圓形的圈子。這銅鏈是鮑興用來行軍中圈馬之用上有銅環伍封讓人在銅環綁上帳中常用的銅鉤再將鐵勇、遁者的“龍爪”連上如同一張大網埋於地裏。
如果伍封不讓人嚴陣以待支離益便會知道伍封想用機關陷阱來對付他。午間伍封與楚月兒在空中巡行支離益怕泄露行蹤預先藏身。後來等伍封二人不在空中時再小心窺探明白那時陷坑已經設好是以他並未見到伍封設陷的事。支離益先前見伍封周圍的勇士各執連弩守侯暗暗好笑心忖自己到了伍封身邊出來衆人射箭必定連伍封也一同射到是以決計不敢放箭。這才由土中潛入想到伍封身邊出奇不意十餘招之間殺了這人。他在土中不能視物算準方位潛行不料正撞在銅鏈之上他身手敏捷一碰到異物便知不妙肌肉內縮。可伍封早料到他會如此特將鏈繩置於身邊一聽銅環叩響便後拉“龍爪”的倒鉤立時將支離益臂上連皮帶肉扯下好大一塊來。若非支離益順倒鉤拉扯的方位翻身掙脫只怕連臂骨也要傷了。
支離益料不到伍封不顧堂堂龍伯身份竟會用如此手段來對付他恨恨地瞧着伍封“呸”了一聲道:“想不到你這小子竟會用如此卑鄙的招數!”伍封笑道:“你殺我部屬就不無恥了?兵不厭詐都是如此。何況你要殺我卑鄙無恥的招數用一點又何妨?”他口中說話身形早已經展動話才說完早已經閃到支離益身前手起一劍向支離益當胸便刺。
支離益左臂雖痛但他是何等人物並不因此行動受損袖中蛇劍已經激射般刺了過來。伍封只是雙手握劍向支離益盡力相攻絲毫不理會支離益的劍招。這也是迫不得已須知這支離益劍上勁力大得駭人力道又怪異劍比伍封要快得多。若是像昨日般見招拆招伍封決計敵不過他二三十招去只要被支離益劍頭擊上只怕渾力精血氣力立時被吸是以被支離益劍頭碰擊無論受力是大是小結果只是個死字不會有隻傷不死的可能。伍封唯有盡力相拼若能儘快殺了支離益才能免除精血氣力被吸之厄。
支離益見伍封盡是不要命的打法暗暗心驚他的劍術比伍封高出許多自然不肯以命換命是以回劍格擋。頃刻間交手了十餘招二人出招之快周圍人只看到兩條身影閃動根本看不出任何招式來。
伍封這雙手劍術可算是天下一絕勁力比單手大出一倍立時勝過了支離益劍上的力道可支離益那怪異的纏繞之力委實奇怪只要劍身相碰伍封的巨力便被化去大半伍封心下甚覺不耐。就好像自己舉爵痛飲卻總是被人牽手扯腳淋淋漓漓灑落滿地滿滿一爵美酒到了嘴邊便只有一二滴能到口中一般。
支離益雖然天生神力其實本身之力並不及伍封但他多年來以兩頭蛇吸人精血以至氣力比本身的力氣大了數倍。不過伍封的神力也隨吐納精進而日增而且是純粹的體力相生力道比支離益要純淨得多循環相生渾然不破是以能以雙手劍術與支離益相抗。
這麼一來支離益劍上的巨力便不足爲慮伍封唯有憑一碰即收的劍招來應付支離益劍上那怪異的纏繞之力十餘招之後便感到頗爲喫力。再使出十一二招伍封終被支離益的蛇劍逼得後退了一步。
支離益練成劍術之後從來無人能在他劍下應付三招。這兩日與伍封一戰昨日見楚月兒一個小丫頭能接他六七招伍封能敵他十餘招已是暗暗讚歎今日見伍封竟能敵他三十招以上大爲喫驚才知道這人小小年紀能威震天下連自己的大弟子董梧也不能敵之的確是有真材實學是自己平生所見最高明的對手。
支離益若是再摧數招必能傷了伍封但他此刻忽生愛材之心停劍退開道:“小子你若拜老夫爲師我們之間的仇怨便一筆勾消!”伍封搖頭道:“此言若是在昨日說在下或會答應眼下卻絕無可能。閣下的劍術天下無雙在下心裏是佩服的。只是閣下殺我部屬此仇不可不報。自從閣下殺我部屬開始我們便是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支離益本以爲伍封必會答應不料被他一口拒絕奇道:“區區幾個部屬又算什麼?小子竟會因幾個下人而與老夫爲仇委實不智。”伍封嘆道:“他們說起來是在下的下屬但在我心中他們是在下的兄弟。”
支離益看了伍封良久嘆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只好殺了你。”揮劍而上伍封本被逼得敗勢已成趁說幾句話時休息又再整攻勢揮劍猛劈。經過兩番交手伍封對支離益的詭異劍招頗稍有了解雖然不能破解卻不像昨日般被動無比。
二人又戰了三十餘招伍封又被支離益逼得後退這一次支離益手下不再留情一力搶攻。此時楚月兒由帳中閃出來雖然伍封吩咐她不要出手可她耽心伍封在帳中見伍封敗局已定心中大急不理伍封的言語衝出來便向支離益刺出一劍。
支離益冷笑一聲斜進一步輕輕鬆鬆便讓開了楚月兒的長劍蛇劍之頭彎彎曲曲向楚月兒刺去。伍封見楚月兒出帳嘆了口氣大喝一聲揮劍猛劈。
支離益毫不在意蛇劍左曲右彎數招之間便將二人的招式化解又成新的攻勢。
伍封與楚月兒心中喫驚想不到支離益應付伍封一人時固然輕鬆自如現在以一敵二仍然與應付伍封一人時一樣似乎不因多出一敵而有改變。
楚月兒的劍術勁力比伍封差了許多對付支離益便喫力無比數招之間便被支離益劍上的力道牽引彷彿身陷漩渦反而被支離益吸了過去。
伍封臉上變色這時支離益一劍向他刺來伍封情急之下直撞上前手中長劍向支離益貫過去揮臂向支離益的劍頭掃過去。
支離益見他大失分寸心中暗喜須知這柄蛇劍是他數十年苦思、又大費心血煅煉而成既有活蛇吸取精神氣血之妙又如以往那屠龍劍之堅韌。用兩頭蛇吸人氣血還要費些時候若用此劍只要劍頭長牙刺入敵身敵人的氣血頃刻狂泄由劍身傳入自己體內敵人自然是一擊及潰。支離益見伍封這一劍甚猛暗道:“你的劍勢雖猛可不及我先的劍快只要我劍頭碰上你的手臂你的氣血立泄這劍便中途而止怎能傷我?”
他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手中的蛇劍更快過心念蛇頭早已經刺在伍封小臂上本以爲伍封立時便氣血泄出而倒誰知道伍封毫不在意“天照”重劍依然刺了過來。
支離益大喫一驚。昨日他一劍刺中楚月兒雖然未吸到氣血但他先見楚月兒能御風使劍便以爲這丫頭天賦異稟氣血不泄但中了他一劍必死而無疑。午間見楚月兒與伍封在空中巡行大爲驚奇不知道此女爲何還活着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三寶之一的“金縷衣”早落入伍封之手必定穿在楚月兒身上。既然寶衣在楚月兒身上伍封當然便無衣護體何況就算有“金縷衣”此衣只護胸腹後背萬萬保護不到手臂上去。此刻見蛇劍擊中伍封的手臂伍封竟然毫不受傷他怎知道伍封臂上有兩塊來自“金縷衣”的護甲?大驚之下略怔了怔。
高手拆招瞬息萬變支離益只是一怔之間便失了先機已經來不及格擋伍封的長劍此時楚月兒的長劍又遞了過來支離益只好退開一步相避。
伍封藉機閃過支離益身側左手攬在楚月兒細腰之上立時暴退將楚月兒扯離支離益的牽引之力道圈子。支離益畢竟是天下第一的劍手還未等伍封和楚月兒分開此刻又逼劍上前。
正在此時便聽商壺一聲怪叫之中夾着奇異而短促的風響支離益便覺一縷勁風向後背襲來側身相避一柄大叉由身側飛過。他的劍術深諳攻守兼備之妙身處守勢劍必相攻順手揮劍後擊便聽一聲脆響支離益的蛇劍纏上了一物。
這一次支離益便失算了他萬萬料不到背後以叉偷襲的人並非挺叉刺擊是以按他的劍術讓過叉時蛇劍已經刺在握叉人的身上。可商壺這叉是楚月兒教他的飛叉自己離支離益還遠着手上握着的是叉尾上的銅鏈支離益的蛇劍一擊雖中卻是擊在銅鏈之上。他的蛇劍硬中帶軟一擊便纏那銅鏈也是個軟傢伙碰在一起劍鏈相纏一時間脫不開來。支離益這一招後擊劍被纏住下一招便使不出來心中大驚。
伍封和楚月兒見此良機急忙雙劍齊攻支離益心急之下右手劍上使力“砰”地一聲將銅鏈崩斷商壺正奮力後扯猛可地失力重重地跌倒在地。
支離益右手動時左手一翻由袖中閃將出來手上已經多了一物。此物是個圓盾只有尋常銅鏡大小周圍呈火焰之狀亮燦燦地在手心中旋動也不知道是何種金屬打造。“叮”的一聲伍封這一劍被此圓盾格擋住。不過楚月兒的“映月”劍卻隱在伍封的劍勢之中劍奇快卻悄沒聲地刺了出來就好像急浪之中忽地伸出一塊尖急的礁石正好刺在支離益的右腿之上深入數寸。
支離益哼了一聲順劍勢後退他身手敏捷就這麼一退已經到了兩丈之外免除了被一劍洞穿之厄。雖然他劍術奇高先前左臂上受傷似乎並不在意其實十分痛楚只是他以右手用劍左手暫未用着此刻左手執盾被伍封雙手劍術重擊在盾上伍封的神力驚人支離益被震得臂上傷處鮮血激迸再加上右腿上又被楚月兒深刺了一劍此刻二傷並作劇痛難忍尤其是左臂痛得格外厲害。
他心中怒極卻不敢負痛再戰毫不遲疑借後退之勢轉身向營外閃去。此時莊戰與小鹿正向他搶上來一刀一劍都是雙手揮動支離益格開莊戰的鐵劍道:“是你!”想是從劍術是認出莊戰便是他昔年親自教過劍術的孩童。他揮劍擊開莊戰的鐵劍時左手卻透過小鹿的刀影向他肩上抓去後先至小鹿見他出手奇快急往後退便聽“嗤”的一聲右臂上的甲片衣袖盡數被支離益扯落露出臂膊上一個青色的鹿形胎記。
支離益“咦”了一聲微微怔住身形飄飛起來向營外而去。他一條黑影在前伍封和楚月兒兩道身影在後在空中電射而過。原來伍封和楚月兒見支離益傷勢不輕心忖此時是格殺支離益的最佳良機怎肯放過?自然是展身追來。
支離益雖然受傷身法依然快捷無比。三人之中以楚月兒的身法最快支離益次之伍封的身法算是最慢的了。但楚月兒知道支離益的厲害雖然他受了傷他仍能在一招之間擊退莊戰和小鹿兩大高手自己單身追上去決計討不到好去唯有與伍封一道纔行。可伍封身形巨大相對慢些按他的度又怎追得上支離益?過不了多久支離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伍封懊惱道:“我這身法可忒慢了些。”與楚月兒落下地來此刻天已經見亮了。二人沿途回來只見地上細細地一縷血線直通營中可見支離益流血不少傷勢絕不會輕。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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