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作者:全威
伍封怒道:“支離益!要戰便找在下專拿小卒出氣怎合你劍中聖人的身份?”飛身迎上去只聽戟響劍鳴兩條身影在空中飛快閃動剎那間劍戟碰響清脆繁雜之極也不知眨眼間交手多少招。

  鮑興畢竟是經驗豐富此刻不敢耽擱大聲下令帶着死士猛衝。可越軍畢竟是天下精兵行動奇快鮑興等人被支離益稍稍一阻立時被越軍重重圍在營前。鮑興見眼前全是越人閃動大怒道:“找死不成!”大斧專往人多處劈落正纏鬥之際便聽前方吶喊之聲楚月兒帶着鐵衛迎了上來這班鐵衛厲害之處更勝過死士數十倍更兼有楚月兒揮矛在前開路立刻殺入重圍與鮑興匯在一起打開一條通道。

  鐵衛見接着人又轉身殺回本來殺入時是楚月兒在前魚兒和石芸在最後此刻反向殺出去便變成魚兒和石芸在前了。楚月兒和鮑興卻反殺至死士隊尾斷後長矛鐵斧掃開逼退追兵衆人殺開血路往己方營中衝回去。

  此時便聽越軍中一人道:“快追上去!順勢盪開敵方營寨!”楚月兒聽得出是勾踐的聲音瞥眼瞧去只見勾踐穿着金甲、頭戴黃金盔正立在兵車上指揮衆軍。

  楚月兒道:“小興兒帶死士衝回營我去殺勾踐!”飛身而起長矛向勾踐刺過去。勾踐見她來勢甚猛笑道:“月公主又想重施故伎?”他說話之時身旁有一人向楚月兒迎上來飛身而起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順着楚月兒的長矛批削下來。

  這人劍未至先有一縷陰森森的寒意沁過來楚月兒叱道:“顏不疑!”長矛震動如大弓般一彎一彈向顏不疑抽過去。顏不疑的屠龍劍術雖能躍在空中揮劍畢竟比不上楚月兒的御風之術般靈動有力見長矛彈來只好揮劍格擋“當”的一聲人劍被彈飛開去。

  楚月兒回身再找勾踐時卻見他的周圍已經圍着大批士卒長矛一齊由下而上向她攢刺過來。楚月兒尋思再向勾踐下手必難得手轉身向鮑興追去。幸虧她攻向勾踐令越人紛紛去保護勾踐追得就不甚急了此刻鮑興、魚兒、鐵衛和死士已經完全衝出了圍困到了己方營前。

  楚月兒飛落營前此時聽鮑琴大聲下令箭矢如雨阻住了追兵。楚月兒讓衆人入寨自己橫矛站在最後仰面向空中看去只見伍封與支離益鬥得甚緊兩條身影在晨曦中盤旋展動一時也看不清誰佔上風。

  伍封和支離益已經交手了二百餘招本來他的鐵戟長大沉重而支離益的蛇劍極輕二人身在空中伍封自然喫虧但伍封的身法合於天地之力支離益卻只是在借力之境身法又比伍封不上是以在空中勢均力敵。

  伍封與支離益交手多次支離益的蛇劍詭異難測力道又纏繞牽引好在伍封的旋力已經大成這是天下用力之至法足以化解旋力再加上他和楚月兒在大海扶筏而行長達月餘在海中練成了應付諸般異力的法子是以支離益劍上的古怪力道已經不足爲懼更兼他的吐納和武技已至無界之境雖然支離益的劍術比當日在北地追殺他時又精進不少但此刻伍封仍能隨手化解。

  伍封最精擅的武技以空手格擊爲次則是劍術他的戟術雖然也能隨其空手格擊和劍術精進而有所長進畢竟不是他自幼練習的武技何況這種戟術本是用於戰陣上衝決蕩陣之用與高手相較卻有些不便是以與支離益交手二百餘招一直處於下風好幾次差點被支離益的蛇劍刺中。然而有利也有弊支離益吸人精氣無數勁力之大駭人聽聞連伍封也艱於應付但他手揮鐵戟幾乎比得上他的雙手劍術以雙手對付支離益的單手從力道上便勝過支離益單手握劍許多支離益劍術雖精卻被他的力道所迫也覺得頗難應付。

  二人輾轉相鬥又過了一百多招支離益的凌空之術畢竟不如伍封的行天之術般與天力相合終於氣力不加落地而戰伍封凌空下刺在空中以身法輔助化解支離益的劍術但支離益的劍術實在精妙經驗又極爲豐富無論伍封以何奇招妙式相擊他總能有對應之術是以鬥了許久始終只是個平手相比而言伍封還稍落下風。

  此時天已經大亮雙方營中都看着這場劇鬥齊平公等人見伍封在空中縱橫往來神威凜凜大爲心折本來他們還耽心伍封不敵支離益此刻都放下心來。楚月兒在一旁暗暗焦急天下間除了伍封和支離益二人便以她的武技最高她對雙方的本事十分了解見伍封已經盡展全部本事只堪堪與支離益打平手而支離益還有一套新練的“誅心之劍”未曾使出來。這套劍術當日由顏不疑施展出來時厲害無比如果支離益用此劍術威力只怕要比此刻大了許多伍封說不定要立刻落敗。

  楚月兒想到此處立刻飛身上前大聲道:“夫君、屠龍子難道你們不守十日之約了麼?”她身形一動敵營中也竄出兩人來一個連躍帶跳閃將過來正是顏不疑另一人不會凌空飛躍的本事只是飛跑出來但腳下卻十分沉穩卻是鹿郢。二人擋在楚月兒面前鹿郢也道:“老先生、師父請住手!”

  伍封和支離益本來酣鬥此刻都想起十日之約來正好支離益一劍劃出伍封用鐵戟格一格借力上飛十餘丈遠遠飄落在楚月兒身邊大笑道:“好在下差點忘了舊約。屠龍子今日便收手不戰決戰之時再分高下如何?”支離益緩緩收回劍道:“昨日龍伯不戰而走今日之戰龍伯的武技令在下大感意外!在下數十年未有今日之戰感到痛快再過九日我們再戰。”伍封點頭道:“好!”

  支離益嘆了口氣道:“九日之後的決戰所決不僅是勝負更是你我二人之生死龍伯還是回去練習劍術最好切不可再派人騷擾越營!閣下是一軍主將戰事便要分心在下卻是個閒散之人前方血流成河也不關在下的事是以如此之舉騷擾的其實是龍伯自己。”伍封道:“慚愧昨日是小興兒違在下軍令擅自出戰決非在下指使!”支離益點頭道:“在下也想這非是龍伯所爲。大王答應這十日內不動兵戈一切等在下與龍伯決戰之後再說龍伯大可以放心練劍。”說完轉身便走顏不疑恨恨地瞪了伍封一眼跟了上去。

  鹿郢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對伍封道:“師父你……你還是儘早回扶桑去吧!”伍封心內一熱尋思鹿郢是自己的徒兒又整日跟着支離益再加上看了今日這一戰自然深知自己和支離益的本事猜想自己必定打不過支離益纔會勸自己離開。伍封點頭道:“小鹿兒你的心意我明白的不過這一戰關係到齊國的生死存亡我萬萬走不得!”鹿郢滿面焦急之色望着楚月兒道:“小夫人……”楚月兒嘆氣搖頭道:“小鹿兒你知道你師父的性子就算我勸他他也不會走的。”

  鹿郢長嘆一氣忽地垂下淚來掩面而回。

  伍封將鐵戟扛在肩上看着鹿郢的背影心想:“小鹿兒夾在中間好生難做人!”搖頭與楚月兒回營。

  伍封往營內走回去時越往回走臉色越是難看鐵青着臉直入中軍大帳。齊平公等人本想上前與他說話見他沉着臉怒衝衝入帳暗暗心驚都不敢問他。伍封回到大帳讓楚月兒帶上恆善去清點傷亡將鐵戟交給庖丁刀在帳中來回走了良久氣沖沖道:“小刀將小興兒拿下綁在帳外!小陽擊鼓聚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吃了一驚不敢違命立時去擊鼓拿人。

  齊平公與諸將本就在外看着伍封與支離益的一戰見伍封氣沖沖入帳又見庖丁刀將鮑興拿下捆綁便覺十分不妙帳外鼓聲只響一通齊平公、鄭聲公、姬克、田盤、魚兒、石芸、鮑琴、鮑笛、趙悅、蒙獵、招來、宗樓、田成都趕入帳伍封先請齊平公、鄭聲公和姬克坐在旁邊他是主將齊平公三人身份再高也不能亂了軍中規矩坐在旁邊誰也不敢說話。

  伍封坐在中間面色鐵青並不說話。衆人見他大氅盈紅如血氅內黑色衣甲如同華服黑閃閃有紅光漾動頭盔上那一根金色犀角朝天指着雖然只是坐着卻神威凜凜的極有殺氣。衆人被他氣勢所迫誰都不敢吱聲。

  一個小卒進來稟報道:“楚營派了吳句卑帶了十人趕來說是葉公依約派來服侍龍伯的。”伍封哼了一聲道:“他哪裏是服侍我?是派人監視還差不多請吳先生進來。”

  吳句卑進來向伍封施禮伍封道:“吳先生請稍待等在下處置軍中之事後再說話。”吳句卑入營時便見雙方大戰的痕跡此刻見氣氛不對便站在衆將後面。

  這時楚月兒和田成走進來按將帥之節向伍封施禮。伍封問道:“此戰傷亡如何?”恆善道:“我方三千死士陣亡了五百七十二人傷三百十一人被擒的有六十二人。不過據死士殺敵之計殺敵之數約有一千三百多人傷敵不計其數。”楚月兒補充道:“小興兒一人便斬殺越將十二名、小卒二十多人這一戰雖險卻大挫敵方銳氣。”本來只須恆善說雙方傷亡之數便夠楚月兒卻故意加了後面這句是怕伍封責罰鮑興。

  伍封點了點頭恆善站到宗樓之後楚月兒站在他身邊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伍封知道她想爲鮑興求情搖了搖頭喝道:“將鮑興帶進來!”圉公陽和庖丁刀將五花大綁的鮑興押進來讓他跪在帳中。

  伍封猛一擊案喝道:“鮑興你可知罪?”鮑興垂頭道:“小人未得將令擅自出兵致使死士傷亡慘重請龍伯按軍法治罪!”伍封哼了一聲道:“你隨我征戰多年當知行軍打仗軍令如山想不到竟會犯此大錯!大司馬依軍中之法不遵將令、擅自出戰者當如何處置?”田盤忙道:“依軍律當斬不過鮑興奮勇之心不可……”伍封道:“既是如此小刀小陽將鮑興推出去斬示衆!月兒不許求情!”雖然早日楚月兒也曾出營但她是獨自一人也沒有擅自興兵是以不算違令鮑興今日卻是擅自帶了士卒去營與敵軍交戰性質大爲不同。

  此言一出帳中衆人都變了臉色他們與伍封頗熟以前都見過鮑興知道他是伍封的親信下人。人人都知道鮑興冒險出戰是耽心伍封與支離益之戰是以奮勇殺入敵營想找支離益拼命雖是違了軍令也是護主心切至多打上幾棍便罷了想不到如今伍封不念私情竟然要將他斬執法之嚴大出衆人意料之外。

  楚月兒大急本想爲鮑興求情卻被伍封預先堵了口小嘴張了張卻不敢說話。鮑興向伍封叩了個頭道:“小人論罪當誅甘願領罪受死!”圉公陽和庖丁刀與鮑興交情極好此刻都怔住向伍封和楚月兒看去卻見伍封向他們一瞪眼嚇得連忙將鮑興扯起來將他押出帳外一邊走一邊垂下淚來。

  齊平公素知鮑興對伍封忠心耿耿雖見伍封怒不可遏此刻也顧不得忙道:“封兒這小興兒在越營來回殺出身上連傷也沒有可見他勇猛無比殺之可惜!不如免其死罪打幾軍棍如何?”鄭聲公道:“齊侯說得是鄭國便無如此勇將龍伯請予輕罰饒其一命。”姬克也道:“龍伯所謂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請看兩位國君面上放過他這次許他戴罪立功。”

  他們三位的身份高貴既然出了聲伍封怎能不給面子?沉吟道:“既然如此便饒他死罪重打百棍!”招來道:“龍伯小人只是外人多一句口:眼下用人之際將鮑興打壞了我們便少了一員猛將可用。”田盤也道:“龍伯師兄此言有理這百棍打下來只怕數月也不能痊癒想用他上陣立功也不得。”

  伍封皺眉道:“難不成就放過他?此人違我軍令若不重懲日後誰還會遵從號令行事?”田盤道:“請龍伯聽在下一言。”伍封道:“大司馬請說。”

  田盤道:“鮑興擅自出戰違龍伯將令以軍法處置是應當的。不過這一戰殺敵之數多過己方傷亡而且又是由敵方營寨、士卒圍困中殺進殺出不僅重創了敵軍還驚擾敵營挫了敵軍銳氣可算是打了場勝仗。再者說了龍伯能讓閭氏父子戴罪立功又將罪囚釋放令他們爲軍中死士給予立功之機會爲何不給鮑興一個贖罪機會呢?”田成、宗樓點頭道:“大司馬言之有理。”

  伍封問道:“依大司馬之見該當如何處置?”田盤道:“鮑興身爲城司馬犯錯自當貶謫可撤其職再責打二十棍許他仍領死士戴罪立功。如此褫職責打處罰已經是極重的了龍伯以爲如何?”

  這城司馬之職在他人看來不可不大換了他人自然是寧願多挨幾棍也不願失這官職但此職鮑興向來不當回事因他早知要隨伍封到扶桑去這齊職要來何用?其實鮑興還是天子所賜封的大校尹只不過衆人不知道罷了。伍封見只打二十棍正合心意點頭道:“好便打二十棍再請國君免其城司馬之職。”齊平公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須知此時各國乃宗族大夫世代相襲庶人要得個官職十分艱難更不用說城司馬這種掌一城軍馬的顯官了。鄭聲公和姬克等人不知道內情還以爲田盤是藉機會減伍封的權責故意假作求情實要削伍封屬下的官職卻不知道田盤的用意。田盤並非與鮑興有何交情而是見今日一戰鮑興勇冠一軍如此猛將實在難得眼下大戰在即多此一人便多一人用打得傷了便用不上纔會提出此議卻正合了伍封的心思。

  便聽帳外“噼噼啪啪”的責打之聲響起鮑興雖然一聲不吭伍封心中卻十分傷痛他由小到大鮑興和鮑寧二人便侍候他雖然身份不同感情卻如同一家人再加上鮑興爲人風趣極得家中人喜愛今日卻要責打他心下自然是痛惜無比。

  衆人聞棍聲入耳見伍封臉上抽*動眼泛淚光都知道他十分心痛心中無不凜然尋思這人治軍極嚴就算心腹愛將犯了軍令也要重責自己當要格外小心萬一觸犯軍令那可是天下的禍事!

  二十棍頃刻打完圉公陽和庖丁刀將鮑興架扶進來衆人見鮑興臉上蒼白兩腿全是血跡卻咬牙蹣跚而入跪在帳中。暗暗佩服這人壯健如牛換了旁人還怎走得動、跪得下去?

  伍封嘆道:“鮑興今日雖只責打二十棍但你這城司馬之職便褫撤了仍許你領死士戴罪立功!再有違令之舉誰也救你不得!月兒帶他下去讓他好好養傷日後還要上陣爲國效力。”

  鮑興叩了個頭勉力起身楚月兒早就淚流滿面連忙奔上去將鮑興帶出帳外。伍封讓她帶鮑興下去自然是讓她這歧黃妙手爲鮑興醫治楚月兒怎不明白?讓圉公陽和庖丁刀將鮑興揹回其帳連忙爲他施藥治傷不提。

  處置完鮑興後伍封道:“鮑興違令死士卻是奉鮑興之令行事今日以少勝多挫敵銳氣理應嘉獎。恆善!”恆善出班施禮伍封道:“今日之戰誰人殺敵最多?”恆善道:“殺敵之多以鮑興爲次則是龍伯的大小姐和鐵衛。”伍封道:“還有何人奮勇?”恆善道:“另有二人格外勇猛一人殺敵十一人還有一人殺敵八人居衆死士之。”

  伍封愕然道:“死士之中還有如此勇猛之士?”恆善道:“其實就是閭邱明和閭申父子。閭邱明殺敵八人閭申還勝過其父!”田盤等人大感驚奇閭氏父子是田盤特意編到死士隊中的尋思幾仗打下來這父子多半就亡於陣中這閭家也就因此而沒想不到閭氏父子竟然會如此善戰出乎意料之外。

  齊平公嘆道:“想不到封兒爲他們求情許閭氏父子戴罪立功這二人竟真的能奮勇殺敵爲我齊人立威!”伍封道:“衆勇士和鐵衛各加功一級閭邱明升小將閭申升佐領各加功兩級!”齊軍中有伍長十長之類的職司那是士卒的小頭目其實不算官職。小將屬軍中將領中最小的官兒可管百人佐領比小將高一級可管三百人都算得上軍中的將領了中軍立帳之際只要主師有令小將佐領也能入帳受令五長十長之類卻是不入帳的頭目一是將、一是卒是以身份相差甚遠決非僅僅是帶兵多少之別。

  恆善將閭氏父子帶進來謝恩伍封對二人大爲誇獎許他們二人立在衆將之尾又道:“在下與支離益有十日之約眼下還有九日。勾踐爲了這一戰九日間多半不會來搦戰但各位還是要嚴守各營不可放鬆。”衆人齊稱領命伍封這才退帳。

  伍封將齊平公、鄭聲公和姬克三人送出帳外又讓人先安置吳句卑等人暫歇只將鮑琴、鮑笛、恆善、閭邱明、閭申五人留在帳中道:“你們五位其實身手都不弱鮑家和閭家也各有家傳兵法小善久隨大司馬和令姊多半也知些用兵之道本領或有高低但都可算得上是將才。除老閭之外你們四人經驗不足不過若能遵令行事仍然無妨。然而臨陣之際你們卻缺乏膽氣以致不能盡展所長。今日閭氏父子和衆死士奮勇各位當知道他們是因爲毫無退路只能勇往直前才能全身立功。是以戰陣之上奮勇向前者未必會亡退縮無膽者就算不被處以軍法也會束手束腳反死在敵人手中。”五人不住點頭。

  伍封又道:“如今與越國一戰不僅是你們就算是國君也毫無退路。勾踐滅吳之後吳國原來的宗族大家盡數被謫爲庶人齊國若亡了無論是鮑氏還是閭氏將無一家可保其宗族是以你們也毫無退路唯有奮勇殺敵纔有生機。齊國經此一戰傷損巨大軍中極需將才。在下日後要離齊遠去齊軍之事便靠你們各位了。閭家雖然沒落但二位能立功國君自會重立閭氏小善這恆氏雖不是大族只要你立了功得賜高官恆氏一族便因你而興別人說起恆家便不會只說是田氏的姻親了。鮑家更不用說息大哥的英名列國皆知小琴小笛可不能丟了鮑家的臉。”

  這五人除了鮑琴鮑笛外其餘三人與伍封都是曾有怨隙眼下伍封推心置腹向他們說了這番話視其爲日後齊國的棟樑衆人都大受感動閭邱明流淚道:“小人以前真是混帳透頂未知龍伯如此高風亮節。小人父子之命是龍伯所救龍伯如此高義小人父子當效死以報知遇之恩。”

  伍封見他們深有感觸知道這番話對他們大有影響或者日後戰事便可見效讓他們下去後急匆匆趕到鮑興的臥帳。

  還在帳外便聽小紅在內哭着道:“你這小興兒委實大膽怎可以擅自出戰?幸虧龍伯繞你一命換了旁人早就斬了!”伍封大生內疚之意不禁停下了腳步。又聽鮑興呵呵笑道:“都是我不好你無須耽心小刀親自執棍下手自然是表面上嚇人實則只破損一點皮肉絲毫未傷筋骨。有小夫人的妙藥過幾日便好。”圉公陽道:“是啊小刀能用大鉞將小人鼻尖上的肉漬批去運力是極有妙訣的若換了我只怕你會傷重些。”伍封心道:“原來小刀和小陽還弄這哄騙人的事。”鮑興笑道:“嘿今日一戰其實十分痛快越人雖然厲害也不見十分的難打。”

  楚月兒嘆氣道:“小興兒日後千萬不可再違令了若是在家裏我還可以爲你求情可在這軍中便不大好出聲何況夫君預先說了不許我求情其實夫君也委實心痛。”鮑興道:“這個小人自然知道棍子雖然打在小人腿上卻痛在龍伯心中。龍伯是小人服侍、看着長大的怎會不瞭解他的性子?不瞞小夫人說就算沒有今日之事小人也會想個法子違一下軍令讓龍伯重懲一下或是將小人殺了。”帳中衆人都驚道:“爲什麼?”

  鮑興道:“小人在鎮萊關時與冉先生詳細談過冉先生表面上沒什麼其實心底裏對龍伯與越人之戰十分擔憂。他說就算龍伯能掌齊國大軍但這些士卒大多是田氏的親信爲將佐久來只聽田氏的號令就算龍伯爲帥他們也未必能由心底裏遵從號令。須知這戰陣之上兇險無比士卒若有異心表面遵令私底下卻不盡力龍伯再費心費力這仗也沒法子打。”楚月兒道:“冉先生這話十分有理支離益用蛇兵襲營時田盤的左右兩營士卒便有些不聽使喚。”

  鮑興道:“當時小人便有些憂心忡忡問冉先生有何辦法。冉先生也沒可奈何小人這些天一直尋思前幾日與恆善說話聽他說過晉文公當年還是公子時流浪在外在曹國被曹君所辱而大夫僖負羈對他有贈飯之恩。其後晉文公爲君伐曹報仇攻入曹都擒下曹君感念僖負羈之舊恩不許人驚擾其家。不料晉軍中勇將顛頡恃寵生驕妒晉文公待僖負羈之厚夥同他人將僖家燒了僖負羈被燒死在家。晉文公大怒命將顛頡殺了以正軍紀。晉國上下見顛頡隨晉文公流浪十九年立功不可謂不大居然也被晉文公所殺從此上下驚駭全軍肅然之畏此後才能打敗楚國大軍。小人便想若是小人違令龍伯將小人殺了衆軍豈會不懼?龍伯此戰便好打得多了。”衆人驚道:“什麼?”

  伍封在帳外微微一震想不對鮑興竟然寧願一死以助他順利領軍作戰如此之忠心的確是世間難得。

  旋波在一旁嘆道:“小興兒怎麼想出這麼個笨法子?”鮑興道:“我本就蠢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此次龍伯與支離益約戰小人想起當日我們被支離益追得狼狽不堪逃到旱海大漠總是有些耽心。是以晚間帶死士去劫營向支離益叫罵尋思這人或受不住罵出來我們一擁而上殺他未必能夠若能拼死傷他一手一腳龍伯與他決戰便大佔便宜。這是一舉兩得之事小人便冒險去做了。可惜越人防守太嚴那支離益臉皮又厚死罵都不出來。”

  小紅斥罵道:“你這想法雖不錯這法子委實蠢笨無比怎不與我先說說或者能想出個好主意呢?”鮑興道:“這可不能讓你知道否則連你也摻和進去龍伯便不好辦了。”

  伍封聽到此處長嘆一聲掀帳進去小紅等人連忙向他施禮伍封擺手讓他們起來道:“小興兒今日可對不住其實你的心意我怎會不明奈何軍法如山不得不爲。其實我早知道國君會爲你求情纔會不許月兒開口免得別人當我假公濟私。”鮑興笑道:“先前小人未曾細想此刻也知道了。當初龍伯練步到夷維城次見到公主、國君之時小人便跟在旁邊此後時時見到還多番替國君往夫人處送信國君爲小人求情是可想而知的事。”

  伍封點頭道:“你知道就好。唉難得你一番忠心今日之後軍中自然會整肅如一這都是你的功勞。只是你這法子委實不好日後不可再用。月兒他這傷勢如何?”楚月兒道:“小刀下手極有分寸只是損些皮肉未傷筋骨以小興兒的體格再加上用藥即時五六日便可收口下牀**日便能行動自如了。”伍封看着鮑興股上滲血的帛帶心中一酸眼中淚光閃動嘆道:“你們隨我多年四處遊走不定每每要上沙場征戰未曾過幾天安靜日子。等這一次擊退越人我們便回扶桑去遠離中土紛爭逍遙自在。”

  楚月兒嘆道:“這些年來月兒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夫君與支離益決戰。以前與支離益交手夫君打不過還可以逃這一次事關重大想逃也不得。想不到這一戰這麼早便到來了!”鮑興道:“今日龍伯與支離益一場大戰數百招打成平手可見龍伯的本事已經比得上支離益就算不勝也輸不了。”

  楚月兒搖頭嘆道:“小興兒不知道的今日支離益未盡全力纔會與夫君打成平手。”小紅等人臉上變色驚道:“什麼?”鮑興喃喃道:“這老傢伙使出這麼厲害的劍術還不是全力施爲?”楚月兒道:“那支離益新創了一套什麼‘誅心之劍’厲害無比今日一招都未曾使出來哩!”

  伍封見衆人十分擔憂笑道:“勿須怕他支離益未盡全力我也留了手九日之後必然能見分曉這一戰非同小可我是隻能勝決不能敗。我若敗了個人生死事小楚國轉而攻齊齊國必亡無疑。”

  楚月兒一直與他在一起從固丘見過顏不疑使那套“誅心之劍”後只見過伍封時時入海練劍也沒見他有何新創的對付“誅心之劍”的劍術心知他是在安慰大家免得衆人沒了鬥志嘆了口氣柔聲道:“該來的始終會來夫君若是死在支離益劍下我便殺入敵營去拼死殺了勾踐勾踐若死齊國便未必會亡也算完了夫君的心願。月兒若是僥倖不死再去找支離益報仇大不了是隨夫君於地下而已。”

  伍封心旌震動伸過手去攬着楚月兒的細腰緩緩道:“你們放心這一戰我必要獲勝!”

  一連數日伍封也不練劍只是與楚月兒帶着鐵衛和吳句卑等楚人如同遊玩般巡視各營每日都在伍堡請齊平公設宴宴請鄭聲公、姬克、田盤、遊參、姬非、招來、吳句卑等諸人請酒爲樂顯得十分輕閒偶爾請鄭聲公的樂師演幾曲新聲諸人品評一番又使軍中小卒摔打跌撲爲樂。

  衆人見他絲毫不耽心與支離益的決戰尋思這人必定是有了取勝的把握纔會如此渾不在意也都放心。只有楚月兒心內着急可事已至此也只有各聽天命了。倒是魚兒和那班鐵衛毫不耽心在他們心中伍封是大神肯定是所戰必勝又會輸給誰?

  田恆果然往齊國各地招集四散的齊卒66續續到陣前這些日大隊小隊齊卒赴往營中加起來有**千人伍封對各地齊師不熟讓田盤根據各隊擅長的戰法、能力將士卒補入各營使齊師勢力更增。

  這日伍封還在高臥士卒說晉營的趙無恤派了一人來伍封命將那人請進來見是新稚穆子大喜道:“穆子你怎會來?”他與這新稚穆子並不十分熟絡但這人是趙飛羽的弟子伍封愛屋及烏對他十分喜歡。

  新稚穆子眼下已是個二十餘歲的壯漢道:“趙公派小人來探望龍伯。”伍封道:“張孟談是否留守晉國?”他想自己與趙氏家臣最熟的當是張孟談其次纔是新稚穆子、高赫等人趙無恤要派人來探望張孟談自然是選可他卻派了新稚穆子來想是因爲自己領兵在外將張孟談這智士留在晉國。

  新稚穆子果然點頭道:“張先生的確留守晉國。”伍封道:“高先生想是在趙公身邊?”新稚穆子點頭道:“是。”伍封嘆了口氣道:“趙氏諸臣智士當以張先生爲勇士以高先生爲最將才卻以穆子爲第一趙公帶穆子前來日後戰陣之上只怕我們要兵戎相見好生可惜。未知智瑤等人帶了誰來?”

  新稚穆子聽他始終稱趙無恤爲“趙公”而不像趙氏滅代前稱其爲“無恤兄”知道雖然已經過了數年伍封心裏對趙無恤仍有些怨氣道:“豫讓、絺疵、段規、西門勇等人都來了。趙公命小人前來是有要事相告。其實趙氏隨晉師而來是礙不過智瑤、韓虎、魏駒的催促決不是想真的與龍伯爲敵。趙公說了當日主母臨死之前龍伯與他曾經立誓、互不相害言猶在耳趙公可負他人卻不會負主母之意是以這些日在營中臥病不出萬一晉師要動我們趙氏也會設法拖延拖不過時便找個藉口附在陣尾。如此左右爲難的心情龍伯不可不知。”

  伍封嘆了口氣道:“在下明白的不會怪他。”心道:“智瑤與我也曾立誓互不相害卻引晉師前來。”

  新稚穆子沉吟良久忍不住道:“趙公還有一言穆子怕挫了龍伯銳氣本不敢說此刻也顧不得了昨日支離益與智瑤一試劍術以智瑤的劍術居然一招落敗可見支離益的厲害之處。龍伯雖然勇猛但犯不上與支離益拼死一搏。龍伯眼下是天下親賜的龍伯國之君早已經不算齊臣。趙公聽說龍伯在海外闢有佳地叫小人勸龍伯不理齊越之事徑自回海上去算了。以龍伯萬金之軀何必與支離益作匹夫之鬥?”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膊道:“無恤兄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煩穆子回去向無恤兄說起等在下與支離益決戰之後再去拜訪。”新稚穆子聞他又稱趙無恤爲“無恤兄”心內十分高興愕然看着他良久嘆了口氣告辭走了。

  伍封每日去看鮑興只見這傢伙果然皮糙肉厚四五天創口便癒合六七日已能行動自如只要不是激烈行動不致與傷口破損。

  眼看第二日便要與支離益決戰伍封依然是悠閒自得宴飲之中吳句卑忍不住問道:“雖然龍伯劍術高明但那支離益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與此高手相搏龍伯怎麼渾若無事這幾日也不見練劍?”衆人心中早有疑問尋思就算你有必勝把握但事關重大支離益是天下間第一高手自己多練一分本事便多一分生機這人平日還早起練劍反而這幾日卻不練了好生古怪。

  伍封看看衆人神色笑道:“我猜各位都有些猜疑其實這是葉公的厲害之處。試想在下與支離益之戰對雙方影響重大不僅是在下和支離益各位和勾踐、范蠡、文種也肯定有些憂心忡忡。葉公之所以約在十日後其實是考較雙方的耐力和心性。他是軍中老將要說經驗之豐富兩軍營中無人能及。這戰陣之上比試的不僅僅是武技、勇氣、智謀主要的還是耐力的韌性爲將者要想百戰不殆先須沉得住氣。”他向吳句卑看了一眼笑問:“葉公派先生到鄙營中時是否這麼說?”

  吳句卑點頭道:“的確如此葉公想看誰人才是真正的將才是以派了兩隊人一隊到齊營一隊卻往越營。”伍封道:“葉公自然還另有用意順便讓先生看看營中的佈置、士卒的勇氣從而盤算雙方的勝算得失決定助齊還是助越。”吳句卑張口結舌愕然道:“這個……龍伯怎麼知道?”

  伍封道:“以吳先生之見我軍狀況如何?”吳句卑沉吟道:“雖然人數少了些卻上下齊心士卒都有奮勇之意如此士卒足以對抗越軍。小人未見過越營佈置但以治軍之嚴、佈防之謹只怕再無人勝得過龍伯了。”

  伍封點了點頭道:“其實在下並非小覷支離益這人果然是厲害無比要說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殺得了在下此人唯支離益而已。不過支離益也不敢有輕忽之心在下還未生出來時他便有天下第一的稱號肯定不願意讓在下這後生小輩打敗。這些日子只怕是練劍不輟高手比試信心體力極爲要緊。雖然雙方都在等待但心情是放鬆還是緊張對戰局影響可不小。在下是放鬆高臥、不想任何武技的事他卻不同那日我使了一招‘一波五折’讓他看這人就算不練劍只怕也會在心裏盤算劍術招式、彼此絕技尋思進攻破解之法患得患失如此緊張心情最易使人心力憔悴在下曾經因苦思劍技三十三天渾渾噩噩以爲只是一時之事便知道其中利弊。因此明日之戰在下能放手一搏盡展所長他卻可能計慮重重反而影響揮。其實與支離益這樣的高手決戰**日的苦練能有何用?劍招萬變只是眨眼之間到時候全看隨心所欲的本事一招一式起不了多少作用。”

  楚月兒聞言看着他點頭道:“夫君所言的確是武道至理。”衆人也盡皆歎服。

  晚間正要睡時楚月兒過來道:“有人射了一箭入營這箭沒有箭頭上面紮了條竹簡用帛裹住士卒不敢拆看。”伍封道:“多半是給我的。”由楚月兒手中接過箭拆開厚帛取下竹簡看時只見上面只寫着一個“走”字也不知道是誰射來。

  楚月兒道:“未知這是誰人射來。”伍封笑道:“簡上可沒寫不過我看這字跡與範相國親手繪的天下形勢圖的字跡一樣自然是範相國給我的。他是見支離益厲害猜我不能敵之叫我不戰而逃保全性命。”楚月兒嘆了口氣問道:“夫君真有把握打敗支離益麼?此刻要走還來得及他那‘誅心之劍’當真是厲害無比!”伍封嘆道:“月兒還是以爲我敵不過支離益。”楚月兒小聲道:“若是再過數年夫君便不用怕他可眼下……唉!”

  第二日便是伍封與支離益決戰之日伍封酣睡一晚過了卯時方纔醒來楚月兒卻是一夜未能睡着早已經披掛湛齊爲伍封準備好了等伍封盥洗後替伍封穿好衣服和戰神之甲又替他戴好護臂、護腿最後替他紮好鄭聲公夫人所送的革帶將“天照”寶劍掛在他腰間腿幅內插上短匕袖內藏好鐵鏈子除了那鐵臂連弩未放入袖中外都準備得甚是整齊。最後蹲下來替伍封穿上有銅墊的革履楚月兒爲他束履之際眼淚卻流了下來滴在伍封的履上。本來這些事有圉公陽等人服侍但楚月兒不放心親自替伍封穿衣束帶。

  伍封將楚月兒抱起來在她白玉般的臉上輕吻一下笑道:“月兒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這時鮑笛走了進來見狀愣了愣訕訕笑道:“小侄是否該退出去?”伍封哈哈大笑將楚月兒放下來問道:“小笛有事麼?”鮑笛道:“國君和君夫人親自到庖室爲二叔準備了麥粥拿到大帳來請二叔和嬸嬸一起用飯。”

  伍封愕然道:“國君親自下庖室?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連忙與楚月兒到大帳大帳中盡是麥粥香氣齊平公和田貂兒正等着他們。齊平公笑道:“封兒快來嚐嚐寡人做的麥粥!”

  伍封和楚月兒施禮坐下鮑笛也坐在一旁案上案上菜餚甚多都是些開胃小菜。宮女正替衆人盛粥之時衆人忽聞香氣由帳外襲來庖丁刀和圉公陽帶些寺人捧了若干個小銅鼎進來庖丁刀道:“小人用香薰雞肉做了些小菜請國君、君夫人、龍伯、小夫人送粥。”在每人面前案上放了一鼎。

  衆人聞異香撲鼻食指大動各吃了些只覺其肉細嫩無比香味是天生的又略帶辣登時胃口大開這麥粥又天然清香配合起香薰雞肉滋味說不出的好。伍封不住口讚道:“國君和君夫人這麥粥甚好小刀的香薰雞肉也好!”

  齊平公笑道:“其實這麥粥都是貂兒的功勞寡人一生只下過兩次庖室一次是妙兒三歲之時有一晚餓極了哭寡人一時間叫不上庖人遂親自爲妙兒做粥幾乎在庖室放了一把大火好生兇險!這一次有貂兒在旁寡人便沒那麼笨手笨腳了哈哈!”田貂兒笑道:“國君將龍伯這女婿看得比積兒還重貂兒怎能不跟着效勞?”

  伍封心中甚爲感動尋思齊平公一生下庖室二次一次爲妙公主一次爲自己可見對自己的愛惜嘆道:“微臣得國君和君夫人如此愛護萬……”說了一個字便強自忍住心想大戰在即不可說出這不吉利的話嚇着了人。雖然他這“萬死不辭”沒說出來楚月兒等人還是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臉色微變。

  伍封連忙顧左右而言它問庖丁刀道:“是了這香薰雞肉鮮美之極絕非尋常雞肉是怎麼弄到的?”庖丁刀道:“這是田雞肉昨晚小人和小陽帶幾個人在田間捉的想着今日龍伯要與支離益決戰早飯非得喫好了才做了這道香薰雞肉。”

  伍封看着這田雞肉就想起顏不疑那隻“田雞”來不禁笑道:“這個意頭甚好等我打敗了支離益再去對付那隻‘田雞’!”齊平公和田貂兒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話中之意楚月兒微笑解釋道:“許多年前公主給顏不疑起了個外號叫作‘田雞’顏不疑是支離益手下第一高手今日我們吃了田雞肉夫君才說這意頭甚好。”齊平公大笑道:“妙兒怎麼給顏不疑起了這麼個名?哈哈這真是好意頭。”

  伍封心道:“這一戰月兒、國君對我寄望甚重我決不能敗在支離益手下否則怎對得住他們的厚意?”問鮑笛道:“小笛葉公來了嗎?”鮑笛道:“來了他一大早便帶了百人在我們兩營之側立了幾個營帳架上了觀臺早已經坐檯遠望。”伍封氣惱道:“這葉公有些可惡當我和支離益的決戰是演給人看笑不成?哼就讓他多等等曬他個頭昏腦脹!”

  慢吞吞用完了飯伍封等人才站起身鄭聲公和姬克急匆匆進來鄭聲公道:“今日是龍伯大戰劍中聖人的日子寡人替龍伯制好了數面大旗上寫着‘劍聖’二字只要龍伯打敗了支離益我們就打着這旗接龍伯回營哼就算支離益逃過了龍伯的神劍寡人這幾面旗也要將這老傢伙氣個半死!”姬克笑道:“鄭伯此計甚妙!外臣卻沒想到。”

  伍封大笑走出帳外只見田盤與諸將都在外等着。伍封向營外望去卻見支離益早已經在齊越兩營之間的空地上站着如同一根鐵矛紮在地上絲毫不動。

  伍封向諸人拱了拱手又對楚月兒道:“月兒你守住營門不許人出去此戰不跟勝敗如何連你在內都不許擅自出手。”說完瞪了她一眼楚月兒知他是怕自己如那日般擅自出營被支離益所擒吐了吐舌頭點頭答應。

  伍封施施然向場外走去只見對面營中十餘處華蓋蓋下有許多故人向這邊坐着正是勾踐、范蠡、文種、柳下跖、趙無恤、智瑤、韓虎、魏駒等人顏不疑和鹿郢卻一左一右站在營門兩邊。

  伍封向勾踐等人揮了揮手走到支離益面前笑道:“閣下久候了在下來得晚了些!”支離益道:“我們本來未約時辰龍伯何時來也不晚。反正在下站在此處是等閣下在營中也是等並無不同。”

  伍封看了看天只見陽光在東方燦爛耀眼笑道:“大有不同的在下在營中多等等就讓葉公那老頭兒多曬一曬這傢伙將我們的決戰看得像在帳中觀小卒摔跤爲戲一般在下頗有些不高興。”支離益忍不住笑道:“龍伯此言倒有趣是該讓葉公多等等。”他伸手按住腰間劍柄便要拔劍。

  伍封笑着搖頭道:“且慢。”支離益皺眉道:“怎麼龍伯忽然變得婆媽起來?”伍封向他眨了眨眼笑道:“眼下觀斗的人不少都已經我們一見面便打死打活我們偏讓他們多等一等豈不是好?”

  支離益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年輕人着實頑皮眼下這決戰生死的時刻還有心思胡鬧。

  雙方人見他們二人說話並不急於動手大感愕然他們離戰場甚遠誰也聽不見伍封和支離益說了什麼話。

  伍封向支離益笑道:“在下對閣下向來敬重本來想決戰之前拿酒上來我們對飲三爵再動手。但在下又想我們若飲了酒閣下敗後恐怕會有人以爲這酒中被在下施了手腳那麼這一戰的勝敗只怕大有爭議我們便白打了一場。這麼想着只好改變主意在下回去後再獨飲算了。”

  支離益奇道:“難道閣下真的以爲這一戰會取勝?”伍封笑道:“那是自然閣下不是以爲你真的是天下無敵吧?”支離益哼了一聲道:“你可知九日之前那場比試在下並未全力施展劍術?”伍封道:“這個在下知道不過在下那時也留了手何況那日在下使的是戟而非劍就因爲在下的劍術大有名堂免被你預先看破了哈哈這是在下的詭計先說給閣下知道免得閣下死不瞑目。”

  支離益聽他語氣越來越放肆怒道:“少年人年輕氣盛早晚必會後悔!”伍封斜眼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在下故意以言語相激想令閣下心浮氣燥閣下果然上當哈哈!閣下可要小心高手比試切不可激動!”

  支離益心中一凜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不禁後退一步拔出劍來心道:“這小子好生可惡!”伍封見三言兩語果然將支離益的情緒激起時怒時恨趁支離益後退一步氣勢稍減之際大笑衝了上前他一衝之間順勢拔出“天照”寶劍來和同以身衝撞之力雙手握劍“唰”的一聲只見一道劍光如同閃電般劃過向支離益當頭劈落。

  此時陽光燦爛然而伍封這一劍上的光芒更爲耀目如同黑雲中的閃電、暗夜裏的流星一般只是一閃之間威力驚人。兩營旁觀衆人驚呼失聲不禁都縮了縮頸彷彿這一劍是劈向自己一般。

  支離益也大喫一驚想不到伍封這一劍之威如此駭人當下揮劍上格兩劍相交卻是無聲無息。伍封只覺一縷詭異的纏繞之力盤到劍身之上暗忖支離益這陰柔劍力以臻化境自己這麼奮力一劍居然被他輕鬆化解力道反而纏繞上來。

  伍封由伍氏劍訣中悟出的旋力卻是天下間至精奧的運力之法對付支離益的陰柔劍力自是輕鬆當下一聲長笑長劍微旋由蛇劍的纏繞間震脫。伍封轉身橫跨一步腰扭一扭長劍圈起一道白光橫斬向支離益的腰間。

  他這一步橫跨扭腰用的是在海中練出的身法配合他長大健碩的身形顯得十分瀟灑力道又大得驚人。支離益讚道:“好劍術!”蛇劍一彎一彈點在“天照”寶劍上將伍封的長劍震開了數寸從身前數寸處掠過去。

  支離益道:“閣下的劍術委實高明!”伍封笑道:“尊駕的劍術又何嘗不是?”二人口上說話劍勢卻不停就這麼一人一句之間雙劍相擊了六十餘次。

  二人使的都是快劍之術伍封昔日未練“無心之訣”以爲收隨心是使劍妙法自從與接輿一試劍術被接輿的劍術逼得手忙腳亂全憑直感運劍才略知無心之妙。從那時開始習練快劍隨手揮灑敵方劍動自己的劍便有應手之招收不由心劍如同手一般自然行劍。支離益的快劍未必與他相似但出招之快勝過接輿和董梧數倍對付支離益這樣的高手出劍時絲毫也不能遲疑。

  伍封信手揮劍有時是見招拆招有時卻是自然而然地隨上一劍而出下一劍並無什麼劍法的拘束使來使去在別人眼中是千招萬招實則在他來說卻是並無招式這便是無界之妙境。

  在支離益的眼中只見伍封的劍術時而繁雜得匪夷所思時而簡單得令人難以致信可劍法堂堂正正大有君臨天下的氣概自己見多識廣天下間任何劍術、任何人揮出一劍都能看出底蘊唯有伍封的劍術卻讓他看不出劍術間的關聯見前一招猜不出其下一招而伍封每一劍之中都有一種凌厲攝人的氣勢更是令人總有心悸之感。他與伍封交手數次對伍封來自於“開山劍法”的劍術十分熟悉早就推算了多種解破反擊之法可今日一見伍封所使的劍術卻完全不是他熟知的劍術路子相反每一招都十分陌生、新奇偶爾有一兩招與“開山劍法”相似但力道方位又全然不同。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道伍封使出的是什麼劍術。

  他略一分神便聽“嗤”一聲伍封的長劍由他左臂前擦過去立時將臂上衣服劃開了一條小口子。幸好他反應敏捷伍封這一劍是刺向他的左胸被他扭身避開。支離益畢竟是一生行劍的劍中聖人輸了一招立時心靜下來一口劍反而使得更爲流暢霸道威力不減反增。

  他在劍道上極有天賦練劍有勤更兼他用兩頭蛇吸取過數百人的氣血精神每揮一劍便如有數百人助力一般力道雖然詭異卻是威力奇大伍封如果不是雙手使劍單靠一手之力決計敵不過支離益的神力。

  二人輾轉相鬥雙方旁觀的人早已經看不清二人的劍法了只見到兩道身影閃來閃去劍光偶爾映着陽光照入眼睛令人不得不閉目。楚月兒細看良久又驚又喜自己終日陪着夫君卻想不到夫君的劍術之高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尋思夫君練到無界之境未曾遇過支離益這樣的高手偶爾動手也只是一兩招便獲勝始終未見過他盡展劍術之精奧處怪不得他對與支離益決戰之事信心十足。

  這時二人交手已經四百多招支離益漸覺不耐展開他的屠龍劍術在空中飛縱。伍封也躍身空中以行天之術行劍。他的行天之術本就是因本顏不疑使出的屠龍劍術所逼勤練出來其後隨吐納之術精進這行天之術也由起初的一縱一跳變成與楚月兒互相借力飛躍最後能獨立飛行後由海中悟道真正的與天地合而爲一的奧妙法訣變成現在可與天地風雨融爲一體的行天之術。以此術對付支離益的屠龍劍術自然是輕而易舉。

  二人只對了數十招支離益便覺無論是身法力道都比伍封大有不如尋思自己這屠龍劍術對伍封毫無所用再使下去反會喫虧連忙落下地來伍封由空而下長劍下刺。

  支離益經驗老到早料到伍封會追刺而下蛇劍飛揚“嗤”的一聲一道劍氣破空而出正向伍封激射。伍封正往下飛忽見劍氣激盪連忙在空中側翻斜飛便覺肩上一震已經被劍氣刺到幸虧這戰神之甲堅韌無比將劍氣大多數化解了去。雖是如此伍封仍覺全身震動一時間身法滯住。

  支離益與人鬥劍的經驗極爲豐富一見伍封被劍氣刺中也無暇理會他傷得十分沉重見伍封身法稍滯又一道劍氣立時激出來這一次劍氣與上次不同上一次如同細針這一次卻如同拳大的一朵火花般。

  伍封暗暗佩服雖然自己也會劍氣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劍氣激得如這麼大一團火花。當下毫不猶豫劍上的劍氣也激兩道劍氣相撞“呼”的一聲火星四濺。

  二人劍氣縱橫你來我往雖然仍使的是劍術但各人的寶劍彷彿猛地伸長了一丈般激撞得錚錚直響。

  旁觀衆人無不色變這劍氣是極難見到的就算劍尖上一兩成的劍芒天下間也沒幾個人能使出來何況是這種激射丈外的劍氣衆人看在眼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伍封暗忖:“若是比劍氣你未必能比得上我!”當下全力施展劍氣越來越凌厲範圍也越來越廣漸漸衍出到三四丈外。不料支離益並不弱過他劍氣也能射到三四丈外。伍封的每一道劍氣時如鐵矛般直刺時如長刀般橫掃支離益的劍氣卻如同一條大棒般劈打、一條鐵殳般猛戳互不相讓。

  這劍氣之鬥兇險更勝過只用劍尖劍刃的格刺須知這劍氣度極快、劍尖一指便轟然而出頗難看得出方位來。二人相隔了三四丈一個在地一個在天惡鬥了六七百招仍然不分勝負。

  彷彿他們的惡鬥太過驚心動魄以致天地爲之色變此時天上漸漸堆移雲彩稍稍昏暗下來。

  再鬥了二百餘招後支離益便覺得有些氣力不加了。這便見到吐納之術的妙處伍封的吐納之術已至大成毛孔一吐一納之間彷彿天上地下的力量都隨之聚集、攢似乎並不費自己本身的氣力而支離益卻沒有這種奇奧的吐納術護身每一道劍氣都要用自己的氣力出來雖然然吸過數百人的精神氣血以劍氣相鬥近千招時便覺得有些不妙。

  此時二人已經拆了一千三四百招始終未能分出勝敗來。

  支離益尋思:“這小子怎麼如此有長力?難道他天生的力氣還勝過我吸取的數百人的精血?”忽地鼻中哼了一聲:“嗡!”劍尖一抖斜斜地向伍封指過去。

  伍封本來長劍一旋一道劍氣正要出耳聽支離益這“嗡”的一聲似乎一隻大手在心上捏了一下手臂不禁一滯這道劍氣卻出不去聚在劍尖上“啪”一聲炸開自然是傷不了人。

  支離益趁他劍氣不出時閃身上前口中又出“嗤”的一聲蛇劍上揚向伍封腿上疾點。伍封又覺周圍的空氣似乎猛地向自己壓來一時無法展身由空中直落下來也幸好他這一落便避過了支離益的蛇劍。

  便聽支離益或口或鼻不住地出怪聲:“嗤——嗡——噼——囈——嗤——嘰——”每一聲蛇劍便使出一招。他凌厲霸道的劍招伍封還不覺難應付但是這些怪聲卻如同魔咒每一聲彷彿都在心上紮了一針心頭爲之一緊這些怪聲又彷彿是條細繩而自己的這顆心卻如當日在成周城頭放出的布鳶被這條細繩牽動得左右搖擺無窮思緒便因此涌上心頭。

  伍封揮劍格擋遲遲、葉柔、趙飛羽、田燕兒的身影不斷在他眼前閃過令他心情大爲鬱結恨不得放聲一哭。

  支離益口中的怪聲時快時慢、時急時緩每一聲如同魔咒般直沁入伍封心裏伍封心下閃過許多舊日的情形時而喜悅、時而哀愁、時而鬱悶、時而煩燥總之是百感交集一片茫然。幸好他練過“無心之訣”見招拆招不由於心是以心頭思緒萬千、心潮起伏迭蕩手上的劍卻勉強能擋得住只是一連退出了十餘步自己卻渾然不知。

  支離益見伍封眼神茫然手上長劍卻仍能奇招百出抵禦大感愕然。他爲了練這套“誅心劍術”不知試殺了多人少從來無人能像伍封這般神惑之後仍能使出精妙劍術。

  這時兩營中旁觀的衆人雖然聽不到支離益古怪的聲音但也感受到一股詭異的力道沁體。許多人面色變幻喜怒無常顏不疑和鹿郢二人由於離得近些隱隱聽得到支離益的聲音不知不覺跌坐在地。

  楚月兒也聽得到支離益的聲音雖然吐納大成也抵受不住不禁倒退了三步好在她心思天真清純立時醒悟暗忖支離益使出了“誅心劍法”大爲不妙。她心思急轉知道上前助伍封是不可能的只要再上十餘步便會被支離益的魔音所控回望營中見人人神色變幻不定心道:“營中人聽不到聲音居然也有所感這支離益好生厲害!”連忙退守營門不許任何人出營。

  兩軍營中士卒雖聽不到聲音仍然稍稍混亂再過一會兒有的士卒便抵受不住又的猛然伏地大哭有的仰天大笑有的哀聲嘆氣有的怒吼連連。

  勾踐坐在營中也覺得甚煩他見顏不疑和鹿郢跌倒不知站起親自起身出營相扶誰知一出營門便隱隱聽到支離益的聲音立時呆住想起自己當日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在吳國爲奴受盡屈辱又想起十餘年艱苦經營一面阿諛巴結夫差、一面偷練甲兵又想起滅吳之痛快、伐齊之威儀忽想起得勝之師在鎮萊關大敗情勢大變以致列國聚兵龍口蛇兵被毀、偷襲之師敗於西山猛地一陣氣惱、煩燥上來忍不住恨恨地回望了文種等人一眼。

  顏不疑和鹿郢此刻也回過了神雖然他們早知道支離益的這套“誅心之劍”威力無窮但此刻仍然大爲駭異。均想怪不得支離益出營時讓他們守在營門不許任何人出來以防誤傷。鹿郢見勾踐呆立在營門連忙上前將他扶入營中見他仍然思慮不屬暗暗耽心索性扶他入帳去命人侍侯。

  支離益這種異術的確如同邪法魔咒一般詭異而駭人此刻天公也彷彿爲之而懼烏雲密佈天色變得昏暗起來。兩營中人未聞支離益之聲也覺得難耐更不用說伍封面對支離益之辛苦了。

  伍封此刻所受勝過餘人萬倍支離益出了百餘聲後他心神漸失茫然無措幾乎忘了此刻正與支離益決戰。猛然間支離益哼了一聲蛇劍向他頸上橫掃點打。伍封順手將劍豎起格擋隔在蛇劍之上但他心神恍忽之間忘了支離益這蛇劍綿軟而堅韌、形如活物“天照”寶劍碰在劍身上蛇頭一彎直向伍封頸上叮來。伍封的吐納術大成之後感應最爲敏捷一聽見耳邊風響雖然未曾念及是何緣由卻不自主地側頭相避。

  幸虧側了一下頭蛇劍便未能叮在他的頸上而是擊在他的頭盔上。伍封這戰神之甲與頭盔連成一體上面是金犀頭骨內胎黃金爲裏被蛇頭擊中後出“當”的一聲輕響。這響聲雖然極弱卻是自伍封耳邊伍封聽見這清脆的聲音便如一個巨雷在耳邊滾過立時間渾身一震回過神來。

  此時支離益又怪聲伍封不理其聲音若何雙手握劍大喝一聲:“天!”長劍猛地下劈支離益這一招“誅心之劍”才使出一半卻被伍封這一聲大喝驚得氣息一滯旋即被伍封的劍風逼來連忙格擋而退。

  伍封毫不遲疑一連四聲大喝:“地——有——正——氣!”他大喝四聲也劈了四劍每一劍如同開山巨斧。以聲逼聲支離益的怪聲只求詭異自然不如伍封雷鳴般的大喝響亮。雖然支離益擋開了伍封的連續五劍下劈卻被他大喝的這一句“天地有正氣”將怪聲硬生生逼了下去。

  支離益便覺心頭劇震猛地張嘴噴出一口血來。他這“誅心之劍”傷的是人的心神可此刻沒傷到伍封反被伍封的大喝逼回傷了自己之心。

  周圍衆人都聽到伍封這一句“天地有正氣”聲音入耳立刻神清氣爽此刻天上烏雲散開陽光又重新透入每個人都覺得猛然間空氣格外清爽怡人也不知道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衆人向場上看去恰好見支離益口中噴血猛地一個怪異的情形出現:只見伍封躍上半空他這一躍只是眨眼間的功夫分明極快衆人看着卻彷彿伍封是極緩慢地冉冉升上去一般這種看着慢實則快的情形使觀者人人覺得心頭一震產生出一種神奇絕倫的感覺。

  支離益此刻心旌震動茫然擡頭看上去恰好見伍封巨大的身影正好與赤日疊在一起飛快地向他移來彷彿他本來就是由赤日上飛來一般。此刻伍封雙手舉劍。又喝一聲:“天地有正氣!”長劍如同開天劈地一般“轟”地一聲凌空劈下來劍鳴之聲響徹四周遠在齊越兩營中的人耳邊也覺到“嗡”的一聲只覺得劍光耀眼誰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劍光還是日光。

  支離益此刻心神俱失伍封這一劍蓄力無限十分緩慢在支離益眼中卻如同疾飛急斬一樣直到劍風及體半身觸痛。支離益才醒起揮劍格擋蛇劍纏在伍封的“天照”寶劍上可伍封這一劍有無窮力氣支離益單手揮劍無法抵禦“當”的一聲支離益虎口震裂流血連蛇劍堅韌的劍身上綻開了數道裂痕脫手飛出到數丈之外。

  便聽“嚓”的一聲長劍由支離益右肩劈下直及右胸之上幾乎將支離益連同右臂的小半邊身子劈落。支離益大叫一聲跌坐丈外立時間血染全身。

  伍封橫劍站着看着渾身鮮血的支離益心中暗歎誰能想到這號稱天下第一的劍中聖手今日竟會被自己打敗呢?

  支離益緩緩由地上坐起來咬牙道:“殺了我!”此時他披落的長和渾身衣服上都是鮮血伍封看在眼中心下惻然尋思是否上前殺了這人以除後患。

  伍封正遲疑間一條人影飛閃上前撿起那柄蛇劍眨眼間到了支離益身邊正是顏不疑。伍封嘆了口氣道:“顏不疑你將他帶回去養……”話未說完忽見顏不疑手中的蛇劍一閃竟然一劍刺在了支離益的頸上支離益大叫一聲:“你……”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便如被人斬斷了一般。

  伍封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以爲顏不以上來是救支離益卻想不到顏不疑竟會刺殺他一時間愣住。便見顏不疑猛然間面紅如血整個身子便如一個牛皮囊被人吹了氣一般慢慢漲起來。

  這時楚月兒閃身上前道:“夫君顏不疑在吸屠龍子的氣血!”伍封立時醒悟喝道:“顏不疑!”正要跨步上前忽聽支離益怪叫一聲。

  只見支離益猛地由地上躍起來他的右臂被伍封幾乎連肩斬落自然是再不能用但他左手卻空着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左手猛地抓住那柄蛇劍回奪出一聲狂吼便聽“啪喇”一聲這柄蛇劍在支離益和顏不疑二人合力相奪之下碎裂成了十餘截。這蛇劍是支離益用東海金英合以人稱“蛇中之王”的金睛兩頭蛇煉成堅韌無比本來是不易碎裂的可先前被伍封傾全力一劍震出了裂痕此刻又被支離益和顏不疑兩大高手奮力一奪終於不勝其力裂成十餘段。

  伍封上前數步卻被楚月兒猛地扯回原來那蛇劍一碎內裏猛地濺出許多黑血來腥臭無比若非楚月兒這一扯只怕要濺數滴在身上。楚月兒一嗅異味便道:“這血內有蛇毒!”原來這蛇劍本來就是用活蛇加金英煉成劍體內含蛇體支離益又曾多番用它吸人精血是以劍身內的殘血混合蛇體便成了劇毒之血。

  顏不疑大叫一聲急忙用手掩面原來這黑血四濺有五六滴濺在了顏不疑的臉上。這人面上劇痛見蛇劍已毀伍封和楚月兒又逼上來急忙閃身躍起彈跳如飛往越營而去。

  柳下跖本來坐着觀戰忽見生變大吼一聲拔劍擋住想截住顏不疑不料被顏不疑手起一劍刺在肩頭。柳下跖本來還無殺他之意反被他一劍刺傷怒道:“你個畜牲!”挺劍欲戰顏不疑卻一彈一跳沒入越營之中。柳下跖揮劍要追卻被越軍一圈圈圍住怒道:“幹什麼?”范蠡忙叫士卒退開道:“中山君勿惱這事以後再說。”他與文種對視了一眼都搖頭嘆氣對顏不疑之舉大爲氣惱。

  楚月兒遠遠見顏不疑這度遠勝剛纔撲上來之時一劍便刺傷了柳下跖以柳下跖的本事也未能避開彷彿這顏不疑突然間功力大進一般心下駭然:“原來就一瞬之間他已經吸下了屠龍子不少精血!”

  支離益身上也濺了不少毒血只見他雙膝挺直在地上跳了數次情形十分怪異。此時鹿郢飛跑上來原來先前他見勾踐被支離益的魔音所惑將他扶入帳去命人侍候再趕來時場上勝負已分正好見顏不疑用蛇劍吸取支離益的精血大駭之下飛趕過來。

  支離益見到鹿郢吁了口氣直挺挺倒了下去鹿郢搶上前抱住淚如雨下。伍封和楚月兒蹲在支離益身邊瞧他傷勢甚重楚月兒輕搭其脈伍封問道:“月兒可還有救?”楚月兒嘆了口氣搖頭道:“劍傷倒好辦可他體內毒血甚劇已經入心。其實這蛇毒也有法子可解想是先前毒血濺入了他的創口就算師父在此也無法救活他了。”

  支離益看着伍封口中道:“龍伯小鹿……”伍封心想自己見過東郭子華之事鹿郢必定告訴了支離益遂點了點頭小聲道:“你放心看在小華面上我早將他視爲我兒子一樣。”支離益臉露寬慰之色忽地顯出微笑道:“你纔是……劍中……聖……”頭一歪便斷了氣那個“人”字終是未能說出來。

  鹿郢抱着支離益的屍體放聲大哭伍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柔聲道:“小鹿好好將老先生葬了吧!”他將“老先生”三個字說得特明響亮些鹿郢立時會意知道師父是提醒自己自己哭便罷了千萬不能悲慼之下露出破綻泄露了自己真實的身份。鹿郢向伍封和楚月兒叩了個頭抱着支離益的身子蹣跚走回越軍大營去。這時柳下跖也奔了上來一邊流淚一邊與鹿郢入了大營。

  伍封猛地大有感觸想不到支離益一生縱橫天下被人稱爲天下第一今日卻死在此地!而顏不疑居然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會在支離益重傷之際吸取支離益的精氣當真是欺師滅祖人神共憤!轉念又想支離益欺騙顏不疑在先不僅將自己的兒子說成顏不疑的兒子欲藉此偷騙越國王位還教顏不疑練那“蛻龍術”使他不能人道。這二者之間究竟是誰欠了誰一時間也弄不清楚想起那日在大崑崙山洞前支離益與顏不疑的說話心道:“支離益對顏不疑並不好或者顏不疑早已有殺他之心!”

  呆立良久待楚月兒的小手牽住他時伍封纔回過神來長嘆一聲挽着楚月兒緩緩回營。二人回走之時楚月兒問道:“夫君你最後這招‘天地有正氣’是何時練出來的?怎麼我未見過?”伍封道:“那日在夷州見老商和盤丁比武時我便想到用以聲破聲的法子應付這‘誅心之劍’。其後想練習閉塞耳音時時在海中練劍終是不成不過總算將‘無境無界’的武技練得精熟。剛纔擊敗支離益的一招是隨手而‘天地有正氣’這一句話也是臨時想出來的。”

  楚月兒愕然道:“原來是臨時想出來我還以爲你想到用這招對付支離益。既是如此夫君事先爲何對這一戰有格外有信心呢?”伍封笑道:“其實我毫無把握不過我那信心不假只因我一直在想邪不勝正的道理就算魔高萬丈最終必亡於道。”楚月兒吁了口長氣道:“見了夫君與支離益這驚心動魄的這一戰月兒才知道的確是天地之間邪終究不能勝正!”

  回到大營營中早已經一片歡騰鄭聲公讓鄭卒揮舞着“劍聖”大旗齊呼:“劍聖!劍聖!”伍封微微一笑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叫來道:“你們陪吳句卑往葉公處去問他何時引楚軍來助齊。”二人去後鄭聲公大笑上來道:“哈哈寡人早就知道龍伯纔是真正的劍聖!”伍封道:“過譽過譽支離益這一生也就毀在‘劍中聖人’這四個字上。”

  姬克這些天與鄭聲公混得十分熟絡開玩笑道:“支離益這劍中聖人剛死這名頭便給了龍伯似乎不甚吉利吧?”鄭聲公笑道:“寡人早就算計過了支離益是‘劍中聖人’龍伯卻是‘劍聖’意思是一樣的但少了兩字這便不會觸支離益的黴頭了。”齊平公笑道:“鄭伯言之有理。封兒這一戰足以讓越人喪膽這回葉公可無辭推脫了。”

  此時衆士卒看着伍封的眼神中都透着說不出的敬畏之意伍封心知這一戰可算自己在武技上的顛峯一戰已經在士卒心中奠立了無上的威信在旁觀列國之人的眼中必然也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威望。

  下午圉公陽和庖丁刀趕回來道:“葉公已經讓楚軍打出了伐越的大旗眼下大軍東移往越人逼近。”

  衆人聞訊都是歡欣鼓舞晚間齊平公設宴爲伍封慶功。伍封與支離益這一戰雖然只是個人間的決鬥其實是能否引楚軍相助的關鍵伍封一戰獲勝使楚軍甘心伐越此功不可謂不大。

  宴飲甚歡席間齊平公問道:“封兒這‘天地有正氣’五個字大有意蘊寡人已經命人火打造十面大旗上面都繡‘天地有正氣’五個字日後便插在臨淄城頭以鎮邪佞之輩。”田盤臉色微微一變向齊平公看去卻見齊平公似是隨口而說並無他意。

  遊參頗懂些劍術忍不住問道:“先前龍伯敗支離益那一劍似乎與龍伯之前所使大不相同只一招便勝了未知是何劍法、有多少招?”伍封道:“劍法無名也並無它招。”田盤愕然道:“原來只有一招不過此招的威力驚天動地可敵千軍萬馬理應是劍術之極致了。”伍封道:“其實一招也沒有是在下隨手使出來在劍術之中此稱爲‘無’無生有無也是有此謂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以又可說有千招萬招是爲至巧也爲至拙。”

  衆人聞他話中似乎有萬千道理卻面面相覷無人能懂唯有楚月兒不住點頭知道夫君所說的正是劍術以及其它武技至高無上的境界。

  姬克道:“從今往後天下間只怕再無人敢與龍伯比劍了。”伍封笑道:“這人還是有的。”鄭聲公愕然道:“是誰還有這麼大膽子?”伍封看了身旁的楚月兒一眼笑道:“這人肯定是月兒了否則日後誰陪在下練劍?”楚月兒搖頭道:“夫君深不可測月兒看寒了膽也不敢動手。”

  衆人哈哈大笑姬非忽地長嘆一聲向齊平公敬了一爵酒道:“國君有龍伯這女婿讓外臣好生羨慕。有婿如此夫復何求?”他本來不大說話此刻只說一句便讓齊平公樂不可支。鄭聲公點頭道:“如今天下間當丈人的只怕人人都有羨慕之意。”齊平公臉上大有得色笑道:“鄭伯和司馬說得極是。”狂飲數爵。

  伍封心道:“這個姬非平日少言寡語其實很會說話一句話便讓國君高興之極。”忽想起這人當日曾與代國商貨又爲“海上龍王”徐乘押貨到代國許衡將長笑坊三姬送給他爲妾他便收容許衡、張平還用他們與胡人交易想是個貪財好色之人順嘴問道:“早聞司馬與董門之人大有交情想是與支離益早就認識吧?”

  姬非吃了一驚道:“哪有此事?龍伯想是聽人誤傳。”伍封怔了怔笑道:“或是在下聽錯了。”心想:“莫非樂靈、許衡臨死還騙我?”旋又想:“當日伯南曾說任公子與你有交情以致徐乘所掠之物能遠運到代國其後許衡也說過這事想必不假。”又想起雪地中許衡、張平與樂靈偷襲之事心中一動藉口更衣將田盤、鮑興、鮑琴叫來小聲吩咐了一陣三人匆匆走了。

  伍封回到席上又向楚月兒說了幾句話楚月兒告辭出帳。席上衆人都飲了不少酒帳中觥籌交錯熱鬧之極誰也沒有在意。

  營中諸將紛紛向伍封敬酒伍封一一對飲到三更之時衆人大多已經飲得大醉醺醺的各自回帳沉睡。

  半夜之時衆人都酣睡之間猛地裏營外殺聲四起。齊平公匆匆由伍堡出來一時間只有招來等人上來保護伍封、楚月兒、鮑琴、鮑笛、田盤等人都不知道去了何處。齊平公問道:“何事?”招來道:“越軍趁我們得勝慶賀、鬆懈之際劫營!”

  齊平公讓招來扶他登上巢車招來命鮮虞鐵騎守在巢車之下齊平公向營前看去只人火把閃動連成一條條長龍越軍四下裏往營寨殺過來攻勢極猛大驚失色道:“勾踐好生可惡趁我們酒醉高臥來劫營!封兒和大司馬、左司馬想必還在醉臥快派人去叫醒這……這可不大妙!”

  招來道:“外臣已經派人去催了。”齊平公細看了一陣見越軍兵分三隊一隊弩手在後以箭矢相射一隊步卒在前以長幹爲牆前推還有一隊車兵夾在弩手和步卒之間這纔是他們的主攻人手。

  眼見敵人步卒已經衝到營前兩旁分開兵車由中間疾衝出來百餘兵車已經直闖入營門。齊平公見敵方大批兵車入了營門大驚道:“壞了敵人衝進了營寨!快……”話未說完忽聽營外又傳來一陣喊殺之聲仔細看時只見左右兩側各出現一隊人馬打的是齊軍的旗號戰車轔轔兩路夾擊向越軍殺去。

  齊平公又驚又喜道:“咦原來我們早有埋伏!”招來目力極佳火光中看旗號上的字兩邊旗上寫着大大的“鮑”字招來笑道:“是鮑琴和鮑笛的人!”

  這兩路埋伏的兵車不知由何處出來直擊敵軍兩側越軍正往營寨猛衝前方已經衝入齊營越軍正振奮之際忽然有埋伏人馬殺向兩側就這麼一衝越軍的步卒、弩手和兵車的三重之陣形立時大亂這兩側人馬又是車兵專攻越軍的弩手和步卒平地上以車兵對付步卒和弩手自然是以一敵十。越軍的兵車大多衝入了齊營一時回身不得。

  這時越營中見勢不妙知道齊軍早有埋伏連忙鳴金各兵車前衝容易回身便難。猛聽齊營中戰鼓如雷一隊人馬沿着營前面木柵橫殺至營門將越軍的兵車衝殺成兩段。齊平公看那旗號時寫着“田”字招來道:“這一隊是大司馬的士卒!”

  齊營下里擁出許多箭手向營內被隔斷的越人兵車放箭箭矢一過便見伍封的戰神大旗閃了出來這一隊人是伍封、楚月兒、鮑興、鐵衛和死士最爲勇猛專往敵方兵車稠集處衝蕩數次來回敵方車隊四分五裂各自爲戰被齊兵四下裏由帳後擁出來片刻間便將這百餘兵車盡數埋沒。

  此時營外的越軍步卒、弩手也亂成一團再被己方還未及入營正回撤的兵車馳過更是散亂不堪。齊軍兩側的埋伏兵車左衝右決交錯穿刺來回四五次後鮑興的死士又由營內往外殺越軍此刻已經是潰不成軍。

  就這麼衝殺半個時辰之後眼見越營中旌旗展動似乎有援軍來接應。此刻齊營中也鳴金收兵大隊人馬魚貫而入等越營中接應的士卒出營時齊軍已經盡數撤回了。早有弓箭手以長幹爲牆立在木柵之後嚴陣以待。

  齊平公在巢車上看得血脈賁張不住口地叫好見越軍狼狽回去不禁哈哈大笑與招來下了巢車往大帳處走去。

  伍封一身戎裝迎了上來齊平公大笑道:“原來封兒早有埋伏卻瞞過了寡人讓寡人徒自耽心。”伍封笑道:“軍機大事營內人太多不宜使太多人知道並非有意隱瞞國君。微臣想讓小琴小笛歷練一下增其膽氣擅自將小笛這郎中令調走國君勿怪。”齊平公笑道:“這個寡人理會得封兒是三軍主帥該怎麼用兵寡人不一定非要知道不可。小琴小笛經此一戰日後便不怕戰陣了。”

  衆軍收拾兵甲清點傷亡俘獲忙了一夜天亮時伍封與齊平公、楚月兒一起用飯後在大帳聚將衆將匆匆入帳。

  此戰齊軍傷亡不到五百人但敵屍卻在三千人以上生擒七十餘人敵方傷者不計其數獲越人兵車一百多乘、兵甲若干可說是大獲全勝。

  齊平公笑道:“這次勾踐可吃了個大虧!”鄭聲公不悅道:“怎麼有戰事不用我們鄭人幫手?莫非龍伯以爲鄭卒不足爲用?”姬克也道:“是啊我們燕卒也頗能戰龍伯卻不用我們瞧不起人。”已方能少些傷損是最好不過鄭聲公和姬克這麼說當然只是客套話。

  伍封笑道:“非是在下瞧不起人只因敵方偷營不可能用數萬大軍擠過來齊軍足夠使用。在下怎麼會瞧不起鄭燕之卒呢?鄭燕兩軍遠來辛苦宜多休息數日。何況齊軍是此地主人怎可動轍讓遠客傷亡?不到萬不得已在下也不忍心鄭燕士卒喪生異鄉。”

  鄭聲公讚道:“嘿龍伯能說這話很夠朋友!”姬克問道:“龍伯怎知勾踐會來劫營?”齊平公心中也有此疑問道:“是啊封兒怎麼知道的?”

  伍封道:“敵方大勝或大敗之際都是劫營良機大勝之師容易鬆懈驕傲大敗之師則士氣低落缺少鬥志此時劫營十有七八都能湊效。昨日微臣與支離益一戰僥倖獲勝營內自然會宴飲相慶。勾踐之輩擅能用兵多半會想着我們宴飲鬆懈正是劫營之機。微臣便預先埋伏了人馬等候越軍劫營。敵人不來劫營我們只是白埋伏一夜無甚損失真來劫營便叫敵人喫個大虧而去。好在勾踐十分聽話果然派士卒劫營我們沒有白白辛苦。哼勾踐太過小覷了微臣居然以爲微臣毫無防備他喫點虧也是應該的!”

  田盤讚道:“龍伯用兵的本事果然有孫武之風。”伍封道:“這是個很好的預兆。勾踐有些沉不住氣了!”田盤點頭道:“是。”

  齊平公等人不大懂兵法不知道伍封和田盤話中的含義田盤解釋道:“我們與越軍兩軍相恃近二十日龍伯每日觀察敵營越軍從佈防、士氣以及各軍調配方面都是無懈可擊我們尋不到絲毫可趁之機。相反我們這大營也是如此勾踐也不能得用兵之隙。是以兩軍相恃不下若是各排陣勢決戰只要一方守寨不出便無法爲戰。”

  齊平公皺眉道:“莫非就要這麼相恃下去?”伍封笑道:“若是覓不到戰機還可用主動和被動兩法用兵。被動用兵便要等待敵方士卒調度或是糧草接濟方面出現問題再趁機攻殺;主動之法就是要設下巧計誘敵露出破綻。兩軍相恃不下田相在後方招集士卒甚爲有效每日都有士卒入營聲勢漸大今日楚人又打出了伐越之旗勾踐畢竟是以南師北向耽心士卒不服水土再加上以是秋末再過十餘天便要入冬勾踐怕久拖不利纔會冒險劫營以他的謹慎一般不會如此用兵今日便知道他的確有些沉不住氣。”

  衆人這才明白一齊點頭鄭聲公道:“這用兵之法寡人並不擅長聞龍伯和大司馬一言當真是獲益良多。”

  伍封心下正盤算用兵之策圉公陽上來稟報道:“龍伯今日所擒越人之中又見故人。”伍封問道:“是誰?”圉公陽笑道:“是那陳音。”伍封道:“快將他請來。”轉頭對齊平公道:“國君陳音是微臣故友一陣間微臣想將他放了。”齊平公毫不在意道:“任憑封兒處置。”

  圉公陽和庖丁刀將陳音帶上來陳音苦笑道:“龍伯想不到今日又是如此相見。”伍封連忙下去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道:“我們各爲其主於公是敵於私卻是朋友。先前國君已經答應放陳兄回去。”陳音愕然道:“在下兩次被龍伯所擒龍伯都放了是否會引旁人謗議說龍伯是個公私不分的人?”

  伍封笑道:“在下也不是白放前幾日小興兒擅自動兵闖入越營有六十二人被你們擒住。今日在下將所擒之人盡數放了隨陳兄回去以換回這六十二死士回來應當算是公平。”陳音點了點頭道:“是否讓在下回去然後兩軍行陣前換人之舉?”伍封搖頭道:“何必那麼麻煩!在下將人交付陳兄一併回去陳兄回去後請勾踐將我的人放回便是。”

  衆人譁然尋思這換人之舉哪能如此?自己先放了人走萬一勾踐不將己方士卒放回豈非白放了這些人?再者說了己方被擒的只是些小卒而放回去的還包括越將在內比較起來己方有些喫虧。

  陳音也大感愕然道:“在下可沒把握說服大王放人。”他一說這話帳中諸人立時知道這人十分老實換了別人自會言之鑿鑿、一定有把握換人回來唯恐伍封不放回他去可這人卻預先說明自己未必能說服勾踐也不想想說了這話齊人還放不放他。

  伍封笑道:“陳兄決不會欺我相信會盡力說服勾踐至於勾踐放不放人那是他的事。在下候之三日三日後不見我們的士卒回來便知道勾踐無放人之意在下只好再做打算。”當下讓圉公陽和庖丁刀將陳音帶下去連同所擒的士卒一併非放回去。

  陳音等人下去後齊平公道:“如此也好讓越人知道我們是仁義之師。”田盤道:“這也給其他越人作個樣子他們被擒之後仍被放回便知道我們不是非殺越人不可到時候戰陣之上也容易投降不會有拼死之心。”

  姬非道:“貴軍被擒的只是些罪囚死士是否一定要換回來不可?”伍封笑道:“他們以前是罪囚現在卻是士卒做主將的怎能棄之不顧?如此才能使上下將士用心殺敵。其實在下還有其他用意先用此事試探一下勾踐多一分了解日後便好用計。”

  正說話時楚營派了使者來還是那吳句卑。伍封笑道:“吳先生這些日子因爲要與支離益決戰頗有怠慢之處請勿見怪。”這吳句卑在營中十日伍封的確是沒怎麼與他說過話。吳句卑道:“小人理會得。楚營已經移至大崑崙山下葉公派在下來請龍伯前去商議軍機。”

  伍封起身道:“葉公見招在下怎敢不去?”向齊平公等人告辭之後帶了楚月兒、圉公陽、庖丁刀和鐵衛隨吳句卑趕往楚營。還未出營旋波拿着一隻信鴿來道:“龍伯有信。”伍封拆下了鴿腿上的黃帛看後微笑沉吟片刻手寫一書讓圉公陽出去。

  然後隨吳句卑趕往楚營路上見吳句卑憂心忡忡伍封問道:“怎麼?楚營出了事情?”吳句卑嘆了口氣道:“葉公自從昨日觀了龍伯與支離益一戰回去便吐血倒臥一夜未起遂命小人請龍伯前去。”

  伍封吃了一驚道:“葉公雖有小恙也只是感受些風寒而已怎麼忽然間病勢加劇了?”吳句卑垂淚道:“這一次葉公可不是詐病用計看來十分沉重小人覺得有些不妙。”伍封道:“月兒擅醫正好去瞧瞧。”

  不一會兒便趕到楚營衆人直入葉公的臥帳進帳看時果見葉公面色慘白眉眼青黑彷彿一夜之間瘦下一小半去一看便知道病勢十分沉重。楚月兒連忙爲他搭脈半晌方道:“葉公受了支離益‘誅心之劍’的魔音所傷牽動舊患。”

  伍封恍然大悟尋思自己與支離益一戰時除了自己之外能聽到支離益魔音者還有楚月兒、顏不疑和鹿郢而葉公身處高臺離得又近自然也聽到其音。

  吳句卑道:“怪不得昨日隨葉公在臺上臺下的十名小卒回來都染病不起今早還死了三個。”

  伍封倒吸一口涼氣暗叫僥倖想不到支離益的“誅心之劍”厲害至此竟能傷及二三百步外的人自己昨日若非突然驚覺以聲破聲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楚月兒替葉公紮了數針又寫藥方讓吳句卑派人煎藥讓他將這些藥也給其餘受傷的小卒服用。伍封見她面色凝重小聲問道:“怎麼?”楚月兒看了看葉公小聲道:“葉公以前受過不少次傷這些天又感染風寒被支離益魔音一摧心旌震動激了舊患他年歲高大了十分不妙。月兒只是盡力而爲盡些人事而已。”

  伍封面色微變道:“這麼說是沒救的了?”吳句卑猛地放聲大哭伍封忙道:“吳先生千萬不可如此若讓士卒知道只怕全軍震動後果堪虞。”吳句卑心中一凜放低悲聲。

  這時葉公漸漸醒來問道:“是龍伯來了麼?”伍封連忙上前道:“正是晚輩。”葉公嘆了口氣道:“老夫以爲還可以打完這場仗回去想不到天不予壽看來是不能生還楚國了。”伍封安慰道:“這也未必葉公靜養些時日……”葉公搖頭道:“龍伯不必瞞我老夫自己的身子怎會不知?只是這千乘楚軍老夫有些放心不下。其實二十多日之前老夫在行軍途中感染風寒便有不詳之感遂命人急趕回郢都請大王親來引軍。算計腳程大王也該在行程之中了或還有些日子纔到。”

  伍封點頭道:“貴國大王親來必能振奮士氣。”葉公又將楚月兒和吳句卑叫上來道:“老夫只怕等不到大王趕來老夫死後祕不喪想請月公主在軍中坐鎮有吳句卑相助想必可以支持些日子等大王趕來。”

  當下葉公恕恕叨叨安排軍中之事吳句卑仔細聽着。伍封見他預先都有安排這老人果然不簡單不愧是楚國名將。葉公安排完畢向伍封道:“龍伯眼下齊有國難田恆要依仗龍伯自然是事事由得你。此人智謀深遠最擅政事戰後須要小心此人。”伍封點頭道:“葉公一番好意晚輩受教了。”葉公又道:“大王來後請代老夫一言:楚地雖大但不可輕易封縣於人以免羣臣勢大難制有損王權。”說完吁了口氣漸漸睡去。

  天亮之時葉公亡于軍中。

  吳句卑果然叮囑親隨悄悄將葉公裝斂在帳內祕不喪只說葉公年高體弱風寒未愈請月公主襄贊軍機自己臥帳養病。

  伍封因軍中事煩在帳中祭了葉公一回吩咐楚月兒小心提防敵軍又將圉公陽、庖丁刀、魚兒和鐵衛都留在楚月兒身邊自己一人回齊營去。

  回到齊營已經是中午時分正好趕到伍堡與齊平公、田貂兒、田盤一起用飯齊平公見他一人回來大感奇怪。伍封道:“葉公亡故了月兒是楚國公主暫留在楚營坐鎮等楚王到來。”

  齊平公嘆了口氣道:“葉公雖然有些專擅行事但他一生爲國算是個大大的忠臣。”伍封點頭道:“國君言之有理。不過這個‘忠’字有時候是很難斷定的。”田貂兒奇道:“一心爲國便是‘忠’怎麼會難以斷定?”伍封問田盤道:“大司馬心中何以爲忠?”田盤道:“誠如君夫人所說一心爲國自然是忠。”

  伍封道:“問題是有時候好像忠君不一定是爲國有時候爲國卻不一定忠君。譬如說商紂王殘害百姓比干、梅伯以爲紂王之舉損於國事是以冒死苦諫、力阻其倒行逆施以致被殺這自然是忠了吧?而飛廉、費仲事事順紂王之意紂王說要殺人他便不理是非去殺這自然是奸了吧?”齊平公三人都點頭稱是。

  伍封道:“諸國卿大夫在家裏摔幾件玉器、殺幾個隸臣隸妾這是常見之事大司馬以爲此事如何?”田盤不解其意道:“玉器臣妾皆爲其私產此乃家事並無不妥啊。如此之舉列國卿大夫何家不曾有之?”

  伍封道:“然而四海之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商紂王殺其臣屬、害其百姓這都是其自家之事就像卿大夫摔玉器、殺臣妾一樣爲何前者爲暴虐後者卻是正常呢?”

  田盤一時語塞齊平公道:“聽封兒這麼一說寡人倒糊塗了。”田貂兒皺起眉頭道:“龍伯是否想說事事順着君意此爲忠君而逆君之意不管其理由如何都不算忠臣。”

  伍封嘆道:“非也非也。按道理推下來雖是這樣可如此一來那逆商紂王之意、冒死進諫、阻紂王倒行逆施的比干、梅伯豈非成了奸人而事事順着紂王、助他害人的飛廉、費仲豈非成了忠臣?然而比干梅伯之忠、飛廉費仲之奸是肯定的是以這中間有些問題。”

  齊平公三人皆感愕然頗有些摸頭不知腦伍封這番言語的確令人越聽越是糊塗。

  伍封道:“我一路由楚營中回來因葉公而想了許多事。譬如某國之君喜泳見大澤而想躍入而臣子知道澤中兇險恐其君溺死死命將其君拉走這臣子是忠是奸?”田盤道:“這自然是忠。如果其君因該臣阻其樂而殺之便是昏君。”

  伍封點頭道:“大司馬所言極是。但其君是否真會溺死誰又能知?這豈非給當臣子的有了許多借口?譬如爲臣子的以防止其君噎死爲理由阻止其君進麥飯只許他用糜粥;或是恐其君由車上跌下摔死而阻止其乘車只許他步行。如此一來便會生出許多事來。其君是否真會噎死、是否真將跌死大有疑問其臣是忠是奸誰能辨之?”

  齊平公三人漸漸明白伍封話中之意他舉例所說的臣子豈非正說的是田恆?

  伍封又道:“比干梅伯之忠是忠於職事忠於百姓自然是忠。然而在爲君者眼中又有不同采地邑民是爲君者之私有大夫卿族是爲君者之臣僕是以在爲君者眼中忠於自己方爲忠。同是一個忠一者是忠於百姓愛護家國一者是君王盡臣僕之道。二者利害相同便是天下忠臣利害有異在君王眼中忠與不忠就大有斟酎之處。所謂‘忠君愛國’前兩字是說要忠於君王后兩字是說要忠於天下二者要能兼顧非要君明臣賢不可。”

  田盤嘆道:“這麼說來這當臣子的真是十分爲難了。”伍封道:“爲臣者難其實爲君者也難。人皆說‘忠君愛國’先說忠君。如先前之例其君入澤、麥食、乘車之利弊如何要看其君的體格、能力和習性所謂一葉障目爲臣者當多多參商一人計短、三人計長如此才能避免出忠心而作奸爲。”

  田盤心道:“你這豈非是說要我田氏交出權柄遇事共決?”

  伍封看出他的心思道:“如果要羣臣共決如今也不易做到。朝堂之上有相國、大夫諸官權有大小責有輕重不可能人人身份如一然而臣子雖然有有輔但諸臣各執異議時並非權重者就說得對、權輕者就說得錯更不能以權相欺戕殺執異議者。每人都有公正之心這樣才能羣策羣力臣子都能如此便是忠君大抵可稱得上是忠臣。”

  雖然他說得委婉但齊平公三人都聽出伍封話中之意是請田氏與其餘齊臣圖結一心共爲國事絕不能以家族爲重侵害他家。

  田盤點頭道:“龍伯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

  伍封又道:“再說‘愛國’。凡爲君者國中之事皆是自己的事凡爲卿大夫者家中之事都是自傢俬事是以爲君者必愛其國正如卿大夫必愛其家一樣。譬如那商紂王可稱是禍國秧民但天下是他的他能不愛麼?可見只有愛國之心不夠是否愛國要看其所爲是否真的利於國。當年晉楚爭霸敵意極深。楚成王圍宋晉文公破曹而下楚成王不欲與晉決戰命子玉解宋圍然而子玉不願意不戰而還是以並不肯聽反而進兵欲與晉戰。其實這是晉楚國事於子玉個人並無多大利益他只是不想晉楚相爭中楚人失了銳氣可算是子玉的愛國之心使然。然而晉文公退避三舍城濮一戰破楚楚國喪師辱國楚成王令子玉自殺。這個子玉就是雖有愛國之心卻禍於國的例子。”

  齊平公道:“封兒說得是無論爲君爲臣都當以此爲鑑。”伍封道:“微臣最恨的是那些打着愛國的幌子自把自爲的傢伙有的人以爲只要出自愛國之心任何行爲都有可贊之處口稱‘愛國無罪’實則禍國秧民如此無知之輩決不可重用有罪者便要誅之無赦!或有人爲子玉惋惜以爲他俱材勇、爲國爭先雖敗亦榮其實大謬不然!子玉一者不忠於君二者不利於國如不誅殺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效仿子玉胡亂生事。假如我們退越之後有人恨晉越之伐國擅自誅殺晉人越人以報仇豈非又惹戰禍?日後見有此輩便要重懲。”

  齊平公和田盤都點頭田貂兒嘆道:“聞龍伯之言貂兒茅塞頓開。龍伯今日之言是爲我們齊國日後打算來着。”伍封道:“微臣戰後要離開齊國但心裏卻必然牽掛國君和齊事是以今日多說了幾句。齊國經此重創日後還是要與列國和盟不可輕啓戰端。先前大司馬說列國卿大夫皆有殺臣妾之事在下卻不以爲然。在下家中摔玉器之事自有殺臣妾之事卻是從未有過。這並非在下故意做給人看、假作仁慈而是念及人命。以前是見天下地多民少珍惜人力之貴頗有私心;後來是因爲歷事多了愛妾故友先後有所亡故明白了天下之貴無有過乎人命者。在下多年來戰陣殺戮殺人無數心下總覺不好但有時又不得不爲。唉!”

  他恕恕叨叨說了許多話勾起齊平公等人的許多心事來一時間四人都未曾言語各有所思。

  這時鮑笛進來道:“國君、君夫人、龍伯、大司馬越軍有所調動。”伍封問道:“怎麼動法?”鮑笛道:“眼下晉營西移與大崑崙山下的楚營相對;衛營對燕營、宋營對鄭營越營未動仍與我們大營相恃。”伍封笑道:“勾踐是想與我們對陣決戰了。或者這幾天間他會大興戰陣欲一戰而決勝負。”

  田盤皺眉道:“楚軍可應付晉軍大抵可成平手;燕軍可應付衛軍稍有勝機;鄭軍應付宋軍卻有所不足。這三陣或不會輸但齊軍對越軍有些難越軍人數比我們多出一倍有餘其君子之卒和神弩之卒十分難當直接衝蕩我們大有難處。”

  伍封見他將雙方勢力分析得十分合理點頭道:“的確如此不過我們未必會輸人數不足可用陣法相輔。”田盤道:“中軍固然每日練陣但在下的左右兩營卻只練過尋常的陣法一時間龍伯想教他們奇陣只怕有些難。”

  伍封笑道:“大司馬的左右兩營在下每日都看過兩軍似乎頗熟方圓之陣。”田盤點頭道:“方圓之陣是軍中常見之陣列國士卒有誰不會?左右兩營頗熟這方圓之陣只可惜此陣主守攻勢不彰。”伍封道:“無妨勾踐若真想決戰在下便來個陣中套陣。”田盤愕然道:“陣中套陣是個什麼陣法?”伍封道:“便是兩陣合一陣陣中有陣陣外也有陣。嘿在下研習陣法多年除了用王師破秦之時外倒未怎麼用過。越人最擅野戰在下以陣法對付我們大有勝算。勾踐想決戰我們便先搦戰。”

  伍封當下聚將帳中一一安排讓楚、鄭、燕三營嚴密防守不出勝負之舉都看齊越兩軍。又從楚、鄭、燕三營借來了許多無字的旌旗備用。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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