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秉國之均,四方是維

作者:全威
伍封愕然道:“大王怎會殺我?”勾踐嘆道:“所以說龍伯這性子太易信人你是我們越人大敵寡人殺你大有理由。寡人袖中也的確藏有利刃原是想在事無轉機時自戧以全顏面。不過寡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絕非卑鄙小人不願如此。”

  伍封道:“大王是當世英雄實不相瞞在下雖然年輕這些年卻閱人不少若論雄才大略天下再無能及大王者其它如趙無恤、智瑤之輩不及大王萬一。”這是他的心裏話是以說得甚是誠懇。

  勾踐笑道:“龍伯過譽了龍伯自己也是雄才大略之人不在寡人之下。除我二人之外餘人盡皆碌碌之輩何足道哉!只不過龍伯與寡人都是天下之材卻略有不同。龍伯之天下是道、是順人、是德心寡人之天下是霸、是征服、是疆土。聽起來是龍伯高明但行事卻是寡人順遂。”

  伍封不解道:“請指教。”勾踐道:“世人皆有私心或重名或重利或喜歡美女財帛天下者世人爲重地域爲輕。然而人有私則天下爲私寡人之舉便合乎世情龍伯之天下太過虛枉寡人敢說雖千年之後龍伯之天下仍然虛枉不切實際。”伍封嘆了口氣道:“事在人爲。在下也沒想過這些事凡事只想着對得住天地良心如此而已。”

  二人說着話早已經到了楚月兒和鹿郢的木室中伍封見楚月兒正爲鹿郢施針解毒將勾踐放下來道:“大王請稍坐在下去覓些飯食來。”

  這後院中並無他人伍封出了後院往庖室方向走去。齊人建築大多相仿庖室馬房皆有定製是以伍封也不必四下尋覓只是依着大致方向果然沒多步就到了庖室之外。庖室中正有飯食之香氣飄出伍封暗喜仗劍闖入正見四個庖人在準備飯餚原來是供府內外夜巡之人食用。

  庖人們見了伍封大驚失色伍封用劍將他們指住讓他們端上飯餚押往後院。想是顏不疑正全力應付越王后府中人手調動是以府內空虛之極伍封押着四人由庖室到後院竟然無人察覺。

  伍封押着庖人入了小室這時楚月兒已爲鹿郢解毒完畢正向勾踐和鹿郢說着越王后入城一事。庖人們一入小室見到勾踐和鹿郢大喜叩拜道:“大王、王孫貴體安康了小人們不勝之喜。”勾踐哼了一聲道:“寡人本就沒病沒痛何喜之有?”

  庖人服侍勾踐和鹿郢用飯二人一個是數日未食一個是未曾飽食自然是毫不客氣。楚月兒道:“大王數日未食不可驟進粗硬之物只服肉糜即可。”勾踐點頭道:“寡人知道。”

  二人用過飯後精神大振。

  勾踐果然是體格強健異於常人此刻一躍而起道:“以王后之才最多可與不疑周旋兩個時辰此刻寡人非趕去彈壓不可否則不疑事急行險王后便有些兇險了。”伍封道:“顏不疑劍術高明石圃又狡詐無比我與月兒陪大王和王孫走一趟。”勾踐朗聲笑道:“有龍伯相助自然是最好不過。”

  勾踐讓庖人在城中四去宣示就說顏不疑囚困父君意欲謀反諸追遂者盡是被迫而爲一概赦免不予追究如有助王懲惡者當予重賞。

  四人出到前院行不多遠正好遇到幾個佩劍持矛的侍衛這幾個侍衛見了勾踐大驚失色有人揮矛上前也有人驚懼後退他們都是顏不疑的親信知道勾踐和鹿郢被顏不疑所囚此時忽見勾踐出現在面前那是數十年的越王積威無限這些侍衛不免驚慌失措。

  伍封正想出言喝斥讓這幾個侍衛棄械投降鹿郢卻搶身上前拳腳齊施將數人擊倒。他在洞中困了多日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此刻正好拿這幾人泄憤是以出手極重眼見這幾人或骨折、或內傷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伍封嘆了口氣暗暗搖頭。鹿郢上前從侍衛腰間扯了兩口劍回來又搶了兩條長矛與勾踐各佩劍持矛楚月兒問那些侍衛顏不疑所在說是在城中軍營正與越王后說話。四人這纔出了官署直奔軍營。

  沿途遇到不少巡城士卒見了勾踐和鹿郢都大喜叩拜。原來城中士卒除了顏不疑的親信外大都爲顏不疑言語所惑以爲勾踐病臥不起不知道其中大有緣由。是以見了勾踐和鹿郢以爲二人病癒。這些越卒大都認識伍封見伍封居然與勾踐一起不免錯愕。

  勾踐道:“王子不疑欲奪王位將寡人和太子囚困幸得龍伯相救各位便隨寡人去收始平叛將逆子擒下來。”衆士卒大爲驚異自然是跟着勾踐同行就這麼由官署到軍營二三百步間已有三四百人跟隨在勾踐之後。

  等趕到營中便見顏不疑的一干親信守在中軍大帳之外伍封、楚月兒、鹿郢三人閃身上前輕易將他們制服勾踐讓士卒守住營門不許人進出。

  這時帳中正吵嚷着越王后正厲聲道:“不疑大王到底在何處?”勾踐大笑道:“王后寡人在此!”提着長矛掀帳而入伍封三人也跟了進去。

  越王后帶着一些宮女侍衛正與顏不疑等人對峙。她指着長矛正在喝問顏不疑猛見勾踐入帳喜道:“原來大王無恙。”顏不疑、石圃和條桑三人臉色大變。

  勾踐道:“寡人和小鹿被這逆子施毒囚困每日飯食下毒若非龍伯和月公主相救恐怕這一二日就要死了。嘿想不到寡人竟生了這麼個兒子!”越王后怒道:“不疑竟敢如此好生大膽!”

  顏不疑面如死灰道:“兒臣只是想稍困父王和小鹿數日的確無加害之心。下毒之事全是石圃和條桑瞞着兒臣所爲不幹兒臣之事。”石圃見勢不妙連忙扯着條桑跪下道:“大王小人等罪該萬死。但小人身爲王子的門客受其指示不敢不爲。這下毒之事是奉了王子之命絕非小人所爲。大王和王后請網開一面饒過小人。”

  顏不疑怒道:“石圃你……你竟敢如此欺我!”越王后對這石圃有些好感道:“石圃之言也有些道理他必竟是個下人誰當越王與他也無多大幹系。”伍封忍不住道:“這個王后可就不知道了若論奸滑狡詐這個石圃遠勝於伯嚭。”他將那日在顏不疑帳頂聽到的石圃與條桑的對話說出來道:“這石圃一心一意是想讓其子奪越王之位王子不疑只不過是被其利用而已。”

  衆人聽他所述盡皆動容。石圃和條桑驚得面無人色條桑顫聲道:“桑兒與石圃的私下說話龍伯怎麼知道?難道龍伯真是神仙?”伍封道:“那日你們說話之時我便在帳頂聽着。”

  勾踐驚道:“原來那時龍伯潛入了鄙營之中。”伍封笑道:“不瞞大王說在下於越營之中歇了數日那個夷人‘夫餘寶’先前是在下的家臣石朗後來數日便是區區在下。只不過這事連文大夫也矇在鼓裏越營無人知道。”勾踐瞪着伍封良久嘿然道:“龍伯神出鬼沒寡人好生佩服怪不得以我越軍之強竟數番中計敗在龍伯之手上。龍伯用兵如神在鎮萊關時已思及日後潛入越營之事委實神算妙策寡人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顏不疑聽伍封說了石圃之謀果如鹿郢所猜盯着石圃和條桑恨聲道:“原來如此若非你二人攛掇今日之事何至於此!”猛然間寒光閃動石圃和條桑連驚呼慘叫也來不及便血濺帳中齊齊被顏不疑殺了。他身手奇快伍封和楚月兒雖見他動手卻也來不及阻擋暗贊這人殺人行刺的確是天下第一高手再無人能及。

  伍封見顏不疑動手連忙搶身跨上擋在勾踐和鹿郢二人身前楚月兒也閃身到越王后身邊順手將越王后扯後數步以己身相避。

  顏不疑手中橫着劍苦笑道:“我自負才智先後屈身於董悟、支離益、夫差原以爲可以當上越王揚眉吐氣誰知道最終仍是功虧一簣一事無成。上天待我何其薄也!”伍封搖頭道:“你才智過人身負絕世劍術又是王子身份上天待你已是極厚。只可惜你行事只想到自己以致不識上下尊卑、不珍惜他人性命。天地萬物人命爲貴;天下尊卑君臣父子。你欺師父董悟、弒師祖支離益、賣假父夫差、囚親身之父一生殺人無算能活到今日已經算是十分長壽了。”

  顏不疑長嘆一聲棄劍於地道:“龍伯說得是今日我猶怨天被我所殺之人豈非更要怨天尤人?”伍封怕他有詐閃身上前五指齊彈一口氣點了他五六處要穴顏不疑並不閃避萎坐於地。

  伍封和楚月兒這才吁了口長氣勾踐看着顏不疑神色變幻躊躇道:“這個畜牲這個畜牲寡人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以他的性子如此犯上謀逆之徒早就殺了但畢竟這是他的親子又不忍下手。越王后嘿了一聲道:“如此逆子早該殺了!”鹿郢跪倒道:“王爺爺請看孫兒面上饒父親一命。不如將他逐出吳越不許他回國便是。”

  這話正說中勾踐的心思勾踐不住點頭越王后道:“小鹿是個仁厚孝順之人大王這個太子沒有立錯!”勾踐道:“既是如此便將他逐出吳越立即動身終身不許入國一步否則越人無論尊卑貴賤均可殺之!”

  其實他這令有卻如無以顏不疑的本事天下何處去不得?就算他潛入越國恐怕也能瞞過世人只不過顏不疑從此聲名狼籍這越王之位是永遠也無法染指了。是以勾踐此舉既執了法令又全了其父子之情。

  鹿郢道:“孫兒送父親出城。”勾踐嘆了口氣點頭道:“也好。嗯逆子爲人狠毒小鹿太過仁孝莫要途中被他所欺反而被害。寡人想請龍伯親自押送將逆子送到城外與小鹿一同回來。”這顏不疑是個極可怕的人伍封也怕鹿郢有失點頭道:“在下遵命。”伍封放心讓楚月兒單獨留在城中全因楚月兒劍術武技只弱於自己又善辨識毒物是以不怕勾踐加害。

  三人立刻起身同乘一車鹿郢馭車帶了三乘兵車在後護衛一併出城因東、西、北三門被圍兵車往南門而出在南門外十里處見到一座小涼亭鹿郢道:“師父在此停車可好?”伍封道:“便在此地放他走吧。”其實以伍封的性子恨不得將顏不疑殺了但他爲人守信既答應了勾踐便不能動手。勾踐也是因此緣故才讓伍封親自走一趟。這也是勾踐之謀今日伍封親自放走了顏不疑下次碰到便不大好動手了是以這也算勾踐保全顏不疑的心意。

  衆人下了車士卒插了幾根火把在亭上。鹿郢讓士卒遠遠守在數十步外不許靠近自己將顏不疑由車上攙下來甚是恭順完全是孝子之樣伍封看着這樣子幾乎忘了鹿郢的父親其實是支離益。

  鹿郢請伍封解開了顏不疑的穴道顏不疑長嘆一聲道:“龍伯在下與小鹿有幾句話要說請龍伯多寬容些時候。”伍封尋思顏不疑當了鹿郢是他兒子所謂虎毒不食子自不可能有加害鹿郢之心是以點頭自己走出亭外守侯。

  顏不疑道:“小鹿日後你當越王切不可學爲父這般行事需寬厚待民如此方能王位久長。”鹿郢點頭顏不疑又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以娶妻生子你可向父王、你師父龍伯和月公主相求請他們爲你覓一頭好的親事早早生下子嗣爲父也能放心。”鹿郢低聲道:“是。”

  顏不疑伸手撫着鹿郢的頭頸臉上露出微笑來道:“爲父一身的本事大多來自於劍中聖人支離益這‘蛻龍術’克敵制勝甚有奇效若非大有缺陷爲父早就傳給了你。上次我吸取了支離益一小半氣血功力大進然而甚是奇怪總不能運用自如常常氣血翻涌不能自制這些日子調息方知練這‘蛻龍術’者不可吸人氣血否則大有禍患。你是龍伯弟子身手在同輩人之間算是十分了不起但你升爲太子日後要繼承王位王位之尊天下間覬覦者不少說不好會有謀逆篡位之徒覓高手行刺。爲父日後隱居要這身功力無用想傳給你可使你功力大進。”

  伍封和鹿郢都吃了一驚想不到顏不疑一生自負劍術武技此刻居然甘心授功予人。鹿郢愕然道:“這個……怎好施行?”顏不疑笑道:“他人或者不行爲父這‘蛻龍術’卻可以行之。只要我強施‘蛻龍術’便可將氣血傳注你身。”

  他二話不說讓鹿郢坐定自己雙手撫在鹿郢頭頂渾身急顫臉上立刻紅如巽血。伍封怕顏不疑有詐仔細盯着便見顏不疑渾身漸漸變漲青筋綻出也慢慢變紅不多時便如漲大了一倍又過一會兒他渾身開始縮小小得如同縮了一半身子去。

  伍封心道:“這‘蛻龍術’好生古怪!”此刻顏不疑又漸漸回覆原型只不過臉上如同被剝了皮一般紅肉綻出顯得甚是詭異可怕以伍封的膽量在心裏也打了一個突不願再看。

  這時鹿郢頭頂紫氣氤氳身子也漸漸漲大起來。伍封猜想顏不疑的氣血此刻正往鹿郢身上貫注心知此刻甚是關鍵不能有絲毫驚擾小心退開十餘步。

  過了良久便見鹿郢的身子回覆如舊。顏不疑的臉竟變得雪一般白睜眼笑道:“大功告成!小鹿你本來身手高明再加上爲父數十年練‘蛻龍術’的功力以及支離益的一小半功力已經勝過爲父傳功之前的本事足以縱橫天下!天下間除了龍伯和月公主外相信再無人是你的對手哈哈!”說着連聲音也沙啞了變得萎頓不堪。

  鹿郢緩緩起身伸手向亭中一塊石頭拍下去便聽“砰”的一聲大石應手而裂伍封暗贊:“小鹿的本事勝過以往十倍矣。”

  鹿郢提起手掌看了看問道:“你將功力傳給了我自己又如何了?”顏不疑笑道:“爲父自然是功力已廢恐怕只能勉強提劍了。嗯我還有口魚腸寶劍鑲在手上此劍鋒利無比頗能防身也交給你吧。”

  鹿郢在他面前跪倒顏不疑卸下斷腕上鑲的魚腸寶劍遞給鹿郢。鹿郢雙手接過小聲道:“多謝!此劍還是留給你自己吧!”猛地寒光閃動鹿郢雙手往前一送這口魚腸劍連劍身帶柄盡數刺入顏不疑腹中。

  顏不疑臉上笑容還未及褪哼了一聲瞪着眼嘶聲道:“小鹿……你……你這是……爲何?”

  這變故陡然而生伍封又離得遠不及反應連忙趕上去道:“小鹿你幹什麼?!”鹿郢雙手扶着顏不疑冷笑道:“顏不疑有件事你可不知道東郭子華雖是先母但劍中聖人支離益纔是我親身父親。你殺了我親父我自然要爲父報仇!”

  顏不疑渾身一震瞪大了眼澀聲道:“什麼?”鹿郢道:“這事師父也知道他見過母親。”顏不疑緩緩扭頭看着伍封伍封嘆道:“的確如此。唉我可沒料到小鹿會在此時還有報仇之念。”

  顏不疑嘴脣翕動眼角竟然垂下兩行赤淚來他緩緩道:“原來如此!原來……原來你們……都在騙我!原來……”話未說完頭往旁低垂氣絕而亡眼睛仍瞪得大大的那兩行赤淚滴落濺在地上如同紅色的小花也分不清究竟是血還是淚。片刻間由他腹中汩汩流出的鮮血變將這兩朵小花淹沒了如同從未有過一般。

  伍封見顏不疑當真是死不瞑目伸手闔上他的眼睛長嘆道:“小鹿你……唉這人惡念已盡正有意做個好人何況他剛剛將全身功力傳給你你又何必殺他?”鹿郢問道:“師父你怪我手段毒辣了?”伍封嘆了口氣鹿郢道:“當年他斬斷姑姑手筋迫使姑姑在齊國避禍後來又火燒桃花谷使得姑姑命喪姑曹的箭下如此仇恨師父竟然忘了??”伍封想起葉柔心中微痛嘆道:“我沒忘記只是有些不忍心而已。唉或是勾踐說得對我太過心軟了。”

  鹿郢道:“師父明白就好了。”突然放聲大哭:“父親!”他哭聲一起衆士卒在遠處聽見不知道有何變故都涌了過來。

  鹿郢哭道:“父親爲何要自殺呢?日後孩兒勸王爺爺收回成命未必不成。”他哭聲甚哀衆士卒見顏不疑腹中的劍、遍地的血都以爲顏不疑自殺既然鹿郢跪倒痛哭只好也跪下來。

  伍封見鹿郢的模樣竟絲毫看不出有何僞詐之意若非自己親眼見到他殺了顏不疑必然會以爲顏不疑是自殺的。伍封心中暗生涼意忽然間覺得自己這個徒弟變得十分陌生起來他看着鹿郢忽然間眼光模糊彷彿那跪倒痛哭的正是已經死去的支離益二影重疊一時也分不清這人是鹿郢還是劍中聖人。

  悵然良久衆人將顏不疑的屍體運回城中此刻已經天亮了伍封先派士卒向勾踐報訊再與鹿郢到城中官署去見勾踐。官署已經重新經過草草佈置與以前略有不同。

  勾踐與越王后、楚月兒都在堂上一見伍封和鹿郢進來勾踐劈頭問道:“小鹿怎會如此?”鹿郢哭道:“父親後悔前事說無顏見人不願意終身碌碌而過趁我們不備自殺孫兒和師父均未料及是以未能阻止。”勾踐看了看伍封伍封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勾踐先前已經聽過士卒說過顏不疑自殺之事只不過士卒離得遠了未知詳情此刻聽鹿郢這麼說怔了良久拭淚道:“以不疑的脾性誰能料到他竟會自殺?這事不怪你們換了寡人在旁也不能阻止。唉寡人這兒子就權當沒生過吧。”越王后對顏不疑本來沒甚好感命人稍備飯餚請伍封和楚月兒用了些飯食。

  勾踐道:“龍伯和月公主爲議和罷軍之事而來今日寡人心緒已亂只好委曲龍伯和月公主休息一日明日再議。龍伯想出城回營也可想離在城中也可。”伍封心道:“城中要辦喪事我們離來無趣還是先回去的好。”遂道:“既然如此爲免我們營中誤會我們先出城去等明日再來大王好生休息吧。”

  二人告辭出城鹿郢將他們送到城門方止。

  回到營中齊平公等人問起伍封道略略說起城中變故含糊說道:“顏不疑謀逆事敗眼下死了勾踐自然有些傷心今日便不好談罷軍議和之事明日我們入城再談。”田盤點頭道:“甚好這顏不疑十分可怕今日終於死了我們少了一個心腹大患。”伍封心道:“這怕小鹿之可怕更勝過顏不疑。”

  齊平公見伍封二人一夜未睡讓他們去休息自己設宴款得楚惠王等人不提。

  回到寢帳之中楚月兒見伍封抑鬱不樂問起來伍封悄悄將鹿郢殺死顏不疑的事說了楚月兒驚道:“這個小鹿兒好生可怕想不到竟會如此當日他在府上之時穩重少言可不是這樣子。看來都是支離益、顏不疑和勾踐之故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鹿兒可將他們的狡詐狠毒學得十足十!”伍封苦笑道:“或是如此不過小鹿兒這性子變得也大。當日他沉默寡言如今卻是言辭便結只怕這個不是能向人學來。我倒疑心他從一開始便存心扮成少言寡語的樣子連柔兒也被他瞞過。”這麼說着與楚月兒對視一眼心中均是暗驚若真是如此這鹿郢的城府也未免太深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伍封將魚兒、鮑興、石朗、圉公陽等人叫來問起魚兒的婚事庖丁刀笑道:“大小姐的婚事全由君夫人做主小人們可插不上手去眼下文禮早定只得定下婚期便成了。”伍封點頭道:“若定下婚期我親送魚兒到楚國去。”圉公陽道:“這個卻不用龍伯忙了楚王說大丈夫行事不必太過拘謹何人楚王之婚事向來依人而異這婚禮便定在軍中等和議一成越人撤軍之後便與軍中成禮也不勞龍伯千里送女。”伍封點頭道:“楚王軍中納夫人早有先例也未嘗不可好在鄭、燕、魯、中山均有人在這婚禮必然熱鬧之極。”

  他讓衆人退下自與楚月兒休息侍女解衣之時伍封想起一事來問道:“是了月兒可次問過越王后怎麼趕到徐州來?楚軍收拾江淮之地王后沒受阻礙麼?”楚月兒道:“範相國離營之後派人回姑蘇給王后送了封信說是越軍勢危勾踐固執不肯退兵眼見敗象已露請王后趕來軍中勸勾踐退兵。勾踐一生只聽越王后和範相國二人的言語越王后平生也最服範相國見範相國竟然被迫棄越而走便知道軍中大有內情遂星夜趕來入齊境時便聽聞越軍已敗纔到徐州去。途中雖遇楚兵但楚兵並未封鎖南北之道放了他們北上。”伍封點頭道:“範相國天下智士如此走了確是越人之失。”他將顏不疑傳功給鹿郢、鹿郢殺他的事悄悄告訴楚月兒楚月兒大爲驚詫不住搖頭。

  次日用過早飯伍封與楚月兒帶着石朗、鮑興和十個鐵勇再入徐州。城上將士想是早已經得了勾踐的旨意見伍封到城下便主動開城放了衆人入城。衆人趕往官署還在署外之時便聽署門處人聲沸騰二三百將士正擁在署外大聲喧譁。

  伍封大感愕然問帶路道的越將時那越將嘆了口氣道:“自從越人文大夫、陳將軍被殺範相國出走士卒怨意漸生。再將上越軍大敗傷亡大半不免氣沮煩燥。這些天王子不疑倒行逆施士卒恨之入骨本來王子不疑死了便罷誰知道昨日大王竟爲王子不疑設帳祭奠命將士叩拜這便激起將士之怒來。若不是王子不疑我們也不會全軍大敗故鄉兄弟生離死別。是以士卒忿恨涌在官署前喧鬧不休。起初只十餘人後來人便多了先前還沒這麼多人。”

  伍封等人心中喫驚越人之敗說起來與顏不疑有關但盡皆歸疚在他身上也非實情。但越人將士大敗而逃傷亡無數一口怨氣自是要覓人泄顏不疑謀逆犯上自然成了大家怨恨之對象。勾踐一世英明怎麼此刻還能公私不分爲顏不疑設帳祭奠、更令三軍叩拜?這豈非公然讚許犯上有理?也怪不得衆將士也敢來署前喧鬧了。

  伍封見羣情激昂尋思稍一不慎只怕越人內鬥便起自己一行人議和而沒若無端端捲入豈非是無妄之災當下傳令暫避一旁暫不進官署。這時一小隊越卒由側旁過來爲之人向伍封行禮道:“王孫聞說龍伯入城眼下事情頗爲複雜不敢請龍伯進官署讓小人等護送龍伯在署旁的這座院子暫歇。”

  伍封道:“王孫十分仔細如此甚好。”這院子便在官署旁十餘步處與官署只有一道之格衆人入了這院子越卒不知從何處覓了些竹草薄席鋪在院中又生了兩堆大火請衆人坐下他們再守在院牆四周以防不測。

  此時外面越鬧越烈伍封心道:“勾踐縱然愛子心切千不合萬不該公然爲顏不疑設帳激將士之怒。唉這人莫非真是老胡塗了?”伍封搖頭站起身向院牆外看去。這院牆只有六尺多高伍封身高一丈目力又佳這麼放眼看去將官署前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眼見羣情激昂這個鹿郢由官署內走出來大聲道:“各位兄弟稍安勿燥請聽在下一言。”他說了數遍衆人才漸漸安靜下來。鹿郢道:“越軍新敗眼下大軍圍城我們正該合力抗敵纔是不可自生禍亂否則敵軍大軍攻城我們皆死無葬身之地了。是以還請各位先回營去以免我越人盡數葬身異鄉。”

  一個小將大聲道:“王孫之言雖有道理但王子不疑倒行逆施要我等向他叩拜委實心有不甘。”鹿郢拭淚道:“先父雖有罪責然而也曾有功於國但他謀逆犯上的確不宜公然致祭。在下已經勸過王爺爺這靈帳即將撤除只設於在下小帳之中。他畢竟是在下之父在下每日奉祭縱然觸各位之怒也無可奈何了只盼各位體諒一二何人無生身父母呢?”一人讚道:“王孫果然是仁厚孝順之人!王孫如果不祭生父反讓人瞧不起了。”

  忽有一人冷笑道:“其實我們越軍之敗罪責豈在王子不疑一人身上?陳將軍被殺固然是王子不疑所爲然而文大夫被賜死、範相國被迫出走卻是因大王而起。要在文大夫、範相國在我們怎會慘敗龍口、退守徐州?”這人言語犀利將罪責直指在勾踐身上他身旁數人出聲附合周圍衆軍士不住點頭均覺此言甚是。伍封聽在耳中覺得這口音似乎有些耳熟循聲向那大羣士卒間看過去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何人說話。

  鹿郢道:“這個……這中間必有些緣由但大王終是大王身爲臣屬不可胡亂指責。”那人嘿了一聲道:“當日夫差殺忠臣、用讒臣乃至國亡大王如今年紀高大了也是這般。若是如此下去不消龍伯引軍殺來我們越國恐怕會自取滅亡了。”

  衆士卒道:“正是正是。”伍封心道:“這人言辭了得能說會道尋常士卒之中怎會有如此人物?”這時見到說話那人見是個矮小粗豪的漢子滿臉鬍鬚將臉遮了大半每一說話周圍便有十數人附合。伍封覺得此人身形頗熟一時辨不出這是何人。

  楚月兒在伍封耳邊悄悄說道:“夫君這人是田逆!”伍封吃了一驚細看時見那人雖然故意籍須掩飾了容顏但身形語音是確是田逆。伍封怔了怔小聲道:“原來田逆投奔了越人爲何一直未見?”他看着田逆見他正盯着鹿郢再看鹿郢時又見他借拭淚之際向田逆瞟了一言微微點頭。

  伍封心頭一震向楚月兒看過去此時楚月兒也看過來二人都是臉露苦笑此刻他們終於明白原來田逆離齊之後必是投奔了越國卻被鹿郢收下了。田逆在人羣中出言煽動士卒乃是鹿郢故意讓他所爲今日之事想來全是鹿郢暗中策動指示其目的自然是要迫勾踐將王位讓給他。

  果然聽鹿郢問道:“各位兄弟究竟想如何纔好?”田逆大聲道:“王孫仁厚愛民勇猛過人衆所周知便請大王將王位讓給王孫我等奉王孫爲主是和是戰再與齊軍周旋。”這時他身旁十餘人大聲附合道:“正是大王退位王孫爲王!大王退位王孫爲王!”

  衆士卒都跟着大叫:“大王退位王孫爲王!大王退位王孫爲王!”聲音越來越大鹿郢擺手道:“眼下大王春秋正盛在下年幼無知更兼先父曾有大過失各位切不可這麼說。”這時便聽官署內侍衛大聲道:“大王駕到!”衆士卒的聲音立時小了許多。

  這時勾踐和越王后由官署內出來勾踐彷彿又年老了許多眼光向衆人掃過去衆士卒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可見勾踐當了數十年越王王者之威嚴早已經深入人心無人不懼。

  越王后怒喝道:“衆人身爲越人竟敢迫王退位是何道理?”勾踐嘆了口氣擺手道:“寡人若是讓位給小鹿便能寬解衆人之心?”衆士卒不敢說話。勾踐道:“陳音文種之死、範相國之出走我軍之敗寡人的確有大過失。如今我們越軍大卜傷亡於齊國後方江淮之地被楚軍侵掠進退兩難。此戰使越國損傷甚著日後不論是戰是和都要將士齊心。今衆人不再服寡人與國大爲不利。”

  鹿郢道:“王爺爺衆將士只是一時氣惱之語不可當真今日之事權當未曾有過……”這時田逆在人羣中道:“今日大王如不退位我們回國之後這官署前數百人只怕都會滅家殺頭。”衆將士迫於勾踐之威本來有些人心萌退意忽聞此言人人都是心內一驚尋思今日衆人在此地逼大王退位事情若不成回國之後諸事安定難保大王不會追究今日之事抄家滅族大有可能。

  衆將士立時又起鬨道:“大王退位王孫爲王!”只不過聲音小了許多。

  勾踐長嘆一聲道:“既然如此寡人便只好將王位讓給小鹿只盼……”鹿郢跪倒流涕道:“王爺爺切不可如此。若是王爺爺讓位天下之人必以爲孫兒是個謀逆篡位之徒越國顏面也有損。”

  衆將士見鹿郢反覆遜讓更覺此人仁厚那“大王退位、王孫爲王”的呼聲便響亮了許多。越王后見今日之事如果不遂衆將士的心意只怕最終會釀成兵戈相交之局長嘆一聲道:“不如這麼着大王這些日子也累着了便休息些日子暫將兵權政事交小鹿打理命小鹿爲假王權攝王事。如此一來既不損越國和大王顏面小鹿也不負篡逆之名如此可好?”她心想鹿郢暫攝王事畢竟不是正式爲王勾踐仍是一國之主隨時可將權政之事收回勾踐自然也明白此中道理點頭道:“如此也好。”

  衆士卒大都是些粗人不明其中分別盡道:“大王英明正該如此。”鹿郢遜謝良久道:“既是如此孫兒便代王爺爺處理些俗務如有不明之事還是要王爺爺處置。”勾踐點頭道:“好。”他看了看衆將士見大家並無退的意思略一沉吟明白將士之意遂由腰間解下那口“屬鏤”劍來交給鹿郢道:“小鹿此劍便交給你吳越之地上下臣屬、三軍將士均由你任意處置吳越之地的山川河嶽、滄海桑田均是你掌上之物。”

  鹿郢雙手舉過頭頂接下寶劍。勾踐親手扶他起來將寶劍替他佩在腰間。衆將士這才歡聲雷動附身下拜。鹿郢道:“各位請退回本營是戰是和數日之內便見分曉。”

  衆將士漸漸退散鹿郢先送勾踐和越王后入了官署再來見伍封等人請他們入官署議事伍封看着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纔好原想責備他行事詭詐旋又想起東郭子華臨終之託只是心裏嘆氣。按理說鹿郢身爲假王自己應當爲他高興纔對可心裏只覺寒涼實在無喜悅之意。

  鹿郢見伍封默然無語也不好說甚麼請伍封上堂與勾踐和越王后相見後以安撫士卒爲名託故告辭。

  伍封與勾踐面面相覷勾踐苦笑道:“今日之事倒讓龍伯見笑了。”伍封道:“唉這事當真不好置評在下無話可說。”越王后也大爲煩悶命人設宴款待使者既然勾踐將權事交付給鹿郢這議和之事自然要鹿郢在城纔好談勾踐此刻也只能陪伍封飲酒說些閒話而已。

  不料這一飲便是大半日直到黃昏之時鹿郢才匆匆趕來。他先向衆人告罪這才入座道:“寡人此刻方能偷閒師父和王爺爺勿怪。”伍封見他自己稱呼也改了頗覺突兀。本來“假王”即是代理之王自稱“寡人”也不算譖稱只是伍封聽在耳中總覺得十分不順。

  勾踐聽這“寡人”也覺不大自然隨口問道:“小鹿忙些什麼?”鹿郢道:“如今三軍士氣低迷寡人忙於整頓甲兵嚴肅軍紀。三軍將佐多有所失是以寡人更換了他人重編軍伍。”勾踐吃了一驚問道:“你將軍中將佐都換了人?”鹿郢點頭道:“正是不僅是三軍將佐這些侍衛寡人也盡數換了。”

  勾踐臉色微變嘿了一聲道:“小鹿這手段好生厲害!”鹿郢笑道:“師父昔日曾教過寡人兵者政之所依天下政事只是‘強權’二字寡人若不能整肅兵革便不能指揮越人只要三軍在手將士如臂使指何事不可爲之?”伍封苦笑道:“原來你整天便爲這事忙碌。”

  鹿郢向衆人敬了一爵酒道:“師父前來議和未知有何安排?”伍封道:“眼下兩軍戰局已定如果再戰勝負之數可以預料。我不願見將士再有傷亡便想雙方罷兵越人退回本國去。”鹿郢道:“這麼輕易便許越人退兵?”伍封道:“當然還有些許條件譬如越國所佔齊魯之地固然要歸還江淮之地也須割給楚國——本來這是就吳國舊地非越人之境再說楚人已經佔據江淮越國要從其手上取來只怕也不大容易。我們所擒之俘越人便交還越國但吳人、東夷人卻由齊、楚、燕、鄭、中山分得。至於晉、宋、衛三國已經分別割地償物不必理會。”

  鹿郢皺眉道:“如此說來越人豈非所失奇多?”伍封道:“大凡戰事必有損益小鹿自然知道。”勾踐搖頭道:“如此一來越國顏面盡失日後還怎能見人?”鹿郢道:“王爺爺說得是。”

  伍封道:“這並非私事我也無法通融。不過我預先想過只要我們談妥退兵條件便請天使來主持和議眼下天使已在城外另外越人滅吳北上泗上諸國盡爲臣服天使將授越王爲‘東方之伯’許爲東方各國之霸主如此一來足以保全越國的顏面了。”

  勾踐道:“唔這倒稍好些。”鹿郢卻搖頭道:“如此越人決不能接受。”伍封愕然道:“小鹿不是想與我們再決一戰吧?如今越人新敗晉、宋、衛三國之兵已退後方江淮之地已落入楚人之手越人困守徐州、琅琊兩座孤城而我方有齊、楚、鄭、燕、魯、中山六國聯軍銳氣正盛勝負之數可想而知。”

  鹿郢笑道:“魯國和中山之軍有直如無而齊、楚、鄭、燕四國士卒雖然人數甚衆但天寒地凍用兵不易四國未必心齊再說齊國經戰許久糧草也未必足夠。徐州、琅琊城高池深越國將士正欲抱仇所謂哀兵必勝若真要戰時師父未必能順利獲勝。”伍封心道:“小鹿好生了得今日纔看出他的真本事來!”道:“話雖這麼說畢竟越人太少再說越人後地已失無以補給徐州、琅琊之糧更是不足若說兩軍之窘越人更爲艱難。小鹿實不相瞞這徐州、琅琊在我眼中並不算如何難攻我若要破城最多三日而已到時候越人玉石俱焚又何苦來哉?”

  勾踐和越王后面上變色鹿郢點頭道:“師父的本事寡人見得多了真要破城師父何用三日只一日便夠了。話說回來師父體恤百姓士卒是以不願意破城攻殺否則又何必讓出許多條件來議和呢?師父寡人初掌越政便要如此割地退讓這面子可下不來師父不是趁心要讓徒兒丟這面子吧?”

  伍封聽他幾句“師父”一叫立時心軟道:“那麼依小鹿之見如何才能退兵?”鹿郢道:“上面的條件均可接受唯有一點寡人稍有異議就是那座琅琊城。王爺爺前不久才遷越都於琅琊如今只守月間便將國都還給人實在是不成樣子。不如這座琅琊城仍然暫交越國師父以爲如何?”伍封不悅道:“琅琊乃齊國重地若是仍歸越國豈非如國中有國?早晚必成齊國心腹大患此事萬萬不可。”

  鹿郢道:“師父莫要誤會寡人還有計較。這琅琊雖然仍歸越國但此城四門三門交齊國執守越人在城內不駐兵不設昭穆之廟只建王宮一處侍衛、宮女、寺人各五十人守門士卒二人人如此便不算齊國之患了吧?”伍封愕然道:“如此之城越國要來何用?”

  鹿郢微笑道:“既是都城便不宜常遷。王爺爺是越國之主遷都於此自然要與王后在城內王宮住着以東方之伯的身份鎮撫各國寡人自帶大軍回吳越如此便好辦了。”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他強要琅琊便是爲了安置勾踐夫婦如此一來他在吳越之地爲王爲尊勾踐夫婦便如同被放逐在琅琊一般守着一百多人當他的空頭越王和東方之伯。

  勾踐勃然怒道:“小鹿這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想將我夫婦棄於琅琊?”鹿郢道:“孫兒怎敢?琅琊地處海邊風景絕佳孫兒也會時時帶人來拜見的。”他話是這麼說誰都知道是不可能的須知到琅琊與吳越相距甚遠中間還隔着齊、魯之地和楚人的江淮除了海上之途6路不可能方便往來。海上之途又辛苦再加上越人的舟楫不如吳國和楚國眼下吳國滅了三艘餘皇歸於伍封越人暫時也造不出能涉大海的舟楫來。

  伍封也覺此舉太過殘忍了些搖頭道:“琅琊之事我可不能擅自做主。”鹿郢笑道:“此事寡人日間派了使者到齊營與齊侯、田恆和田盤商談——”伍封道:“田相怎在營中?”鹿郢道:“這個師父可不知道了今日午間田恆由臨淄趕到了齊營不過師父已經入了城是以暫未知道。”伍封點了點頭鹿郢道:“齊侯和田氏父子均已經答允願將琅琊暫交越國仍爲越都作爲王爺爺和王后的居城還命司空閭申兼任親越大夫把守琅琊的其餘三門。”

  伍封不敢相信道:“這事我還得問過寡君才知道實情如何。”鹿郢道:“師父也不必忙待晚間回去問過齊侯便知道。”伍封心道:“若真是如此必是田氏父子急於退兵讓國君答應。”嘆了口氣起身告辭勾踐和越王后起身相送這時幾個侍衛進來手按劍柄站在勾踐和越王后身邊勾踐看了看這幾個侍衛認出都是鹿郢的親兵苦笑搖頭向越王后使了個眼色頹然坐下心想從今往後便要永遠被人這麼監視着了。

  鹿郢道:“王爺爺稍坐孫兒去送師父就行了。”他一路將伍封送到城門處見伍封沉默不語問道:“師父是否覺得小鹿行事太過性急了?”伍封心道:“你豈只是性急而已?”苦笑道:“我的確未曾想到。”鹿郢道:“小鹿身份頗不尋常只怕夜長夢多所謂事急從權師父應該是知道了。”伍封點頭道:“這個我理會得。你放心我既答應了故人只要你多行仁政你這越王之位便穩如泰山。”他這麼說其實是告訴鹿郢絕不會將鹿郢的身份透露給其他人。

  鹿郢道:“多謝師父。唉若是姑姑在世定會爲小鹿高興。”伍封心中一酸心道:“如果柔兒在世見你變成這樣子必然會心痛無比。”出城之時伍封淡淡地道:“田逆今日立了大功小鹿必然會重加賞賜吧?”鹿郢面色尷尬這才知道今日之事早已經被師父看穿了只不過未說破而已。

  伍封也不等他回答與衆人徑自回營。途中鮑興不住搖頭道:“唉這小鹿兒可不像以往的小鹿兒了厲害得緊小興兒與他在一起總覺十分緊張。”

  回營之後伍封直往齊平公營帳入到帳中正見到齊平公、田恆、田盤、田貂兒在一起飲酒。伍封還未及說話田恆笑着站起來道:“哈哈我們齊國的大英雄回來了。本相在臨淄時每日聽到龍伯的事蹟既佩服又羨慕此番若非龍伯齊國危矣!”伍封苦笑道:“我軍傷亡甚重眼下越人還未退何以爲功?”田恆笑道:“無非是琅琊一城而已況且越人在城內並不駐兵何足道哉?只要許下越人這城他們便會退去。”伍封道:“原來越人真的派人來商議此事。”

  齊平公道:“今日越使前來說起這事還是封兒必不會答應早晚齊越之間早生兵革田相見越人並不在城中駐兵便答應了。怎麼這事有不妥麼?”伍封道:“既然越人不駐兵倒沒甚大礙這是這麼一來琅琊如同國中之國形勢古怪。”田盤笑道:“這是小事小事無傷大雅便行了。”伍封點頭道:“既然如此明日便請國君和天使到徐州去與越人立盟退兵。”齊平公道:“好極。”

  田恆道:“龍伯忠心爲國本相甚是欽佩。眼下公事說完來龍伯請來飲幾爵。”他上前挽着伍封的手臂讓田盤移開席將伍封扯到身邊席上坐下田貂兒便宮女取酒具菜餚上來服侍伍封飲酒。

  伍封飲了一爵酒見田恆笑吟吟看着他隨口道:“相國今日似乎心情甚好。”田恆笑道:“明日便要修和罷兵這可是件大喜事。不過本相還有件喜事上月有個小妾替本相生了一女此女雖幼但修眉俊目精靈無比委實是個美人胎子活脫脫如同燕兒幼時的樣子本相極之喜愛若不是怕凍着她早將她抱來了。”

  伍封聽他提起田燕兒心中酸楚尋思:“你闢大室養姬人這些年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名頭上的子女了!”拱手道:“相國又添千金恭喜恭喜。”田恆道:“本相一生有幾件憾事其一便是將燕兒遠嫁晉國令她早亡唉!當初貂兒也曾提過是否與趙氏斷了婚事將燕兒嫁給龍伯本相怕惹出禍患終未能決。”

  伍封心下悵然向田貂兒看了一眼心道:“原來還有過這事。”田恆道:“上月本相見這新生的女兒忽地有個主意想將此女許嫁給龍伯爲妾一來填補本相心中之憾二來我們親上加親共輔國君於公於私均大有好處。”

  衆人都喫一驚伍封愕然道:“這個怎麼合適?在下這年紀大令愛二十多歲年歲太過懸殊再說相國之女怎能與人爲妾?相國必是說笑。”田恆搖頭道:“本相併非說笑男長女幼本是常事本相的小妾與本相年歲相差四十歲的也有何足爲怪?再說了此女是本相庶出未必定要嫁給他人爲嫡妻。龍伯當世英雄名震天下此女能嫁龍伯還是高攀了。”

  伍封不住搖頭道:“在下已有三妻四妾自從娶了王姬之後便決意不再納妾了。”田恆不悅道:“這麼說來龍伯是看不是我這女兒了?”伍封苦笑道:“非也非也。”

  田恆要將新生的女兒許嫁伍封之事連田盤和田貂兒也是頭一次聽說大感驚愕但他們是聰明之人明白父親這是想籠絡伍封將兩家結爲一家也免得兩家日後兵戈相向單看伍封敗支離益、大破越軍便知道這人萬萬惹不得。只是田恆這女兒實在太小了此刻便訂下十幾二十年後的親事也忒早了些怪不得伍封不肯答應。

  齊平公見伍封執意不從怕他與田恆因此吵鬧起來哈哈笑着打圓場道:“這其實是件好事二位不如聽寡人一言。”伍封和田恆都道:“國君請吩咐。”齊平公道:“田伍兩家是齊國之柱石能結爲至親當然是件大好事既利於兩家又利於國事。只是田相這女兒才一個月大小似乎也太過年幼了。再說這輩份也不合適啊貂兒是田相長女卻是封兒的外母幼女若嫁給封兒封兒日後喚貂兒爲外母好還是姊姊好?”

  衆人心道:“這也說得是。”齊平公道:“年紀的差別倒不甚要緊貂兒比寡人也小了二十歲似乎也沒見不妥。依寡人之見田相若要與封兒結親便須在孫兒輩中覓人才對。封兒是天子的妹婿身份與衆不同是以要嫁封兒爲妾未必要是嫡出但一定要是嫡長之房所生的女兒這樣纔算尊重。”

  田盤面色微紅伍封知道齊平公是代自己婉言相拒苦笑道:“這麼說來非得大司馬奮勇不可了勞煩大司馬儘早生下一女嫁給在下否則我們便違了國君之意大爲不忠。”衆人聽他說得有趣不禁笑起來田恆哈哈大笑道:“這事的確是本相太性急了沒想到輩份問題。雖然列國親娶輩份不十分要緊但貂兒與幼女是嫡親姊妹的確不合適。呵呵這就要看盤兒的了。”田盤滿臉苦笑只能道:“是是是。”

  此事說過了田恆恍如什麼事也沒生過笑吟吟與伍封飲酒說笑問些軍中之事伍封順便將勾踐立鹿郢爲假王之事說了衆人也不知道其中大有緣由還以爲勾踐兵敗羞慚纔會讓位於愛孫。

  飲至半夜伍封才告辭回帳入到帳中楚月兒替他卸甲解劍道:“先前小鹿兒派人送了個禮盒來給夫君在小陽處放着還未曾看。”伍封順口道:“叫小陽拿來看看。”圉公陽抱着禮盒進來將禮盒放在案上打開驚呼一聲倒退數步。

  伍封和楚月兒瞥眼看時見盒中赫然是一顆級。楚月兒扭過頭皺眉道:“小鹿兒搞什麼名堂?”伍封細看了看道:“這是田逆。嘿我順口提了一句小鹿兒便把田逆殺了將級送來給我。”

  楚月兒道:“田逆今日可爲小鹿兒立了大功啊。”伍封嘆道:“他知道田逆是我們的仇人怕我責怪是以殺了他。唉小鹿兒行事之果斷狠毒不在顏不疑之下。這個徒兒我們以前可看走眼了。”讓圉公陽將禮盒封好悄悄覓個地方埋掉。

  第二天早間伍封請來齊平公和姬介帶着三百士卒往徐州議和。鹿郢早在城門外相迎他今日裝束也變了身着王服頭戴冕冠腰懸着“屬鏤”長劍身後四個精壯的貼身寺人一個捧着那口“大夢刀”一個扛着一條精鐵長矛還有兩人執着兩面大旗分別寫着“越王”和“鹿郢”字樣。身後二三百侍衛排成兩行王者威儀果然不同凡響。

  鹿郢親自爲伍封挽車扶伍封下車再上前向姬介和齊平公施禮道:“天使與齊侯親來寡人真是面上生輝。王爺爺臥病只好由寡人代受天子之詔。”客套了幾句將衆人迎入城中。城中早已經連夜立了個高臺本來這高臺應用土築或是因時間倉悴不及壘土這高臺是粗木、厚板加殘破兵車堆成好在還算穩固。

  姬介先上了臺頌完天子之詔然後鹿郢登上臺去代受彤弓大旆得到東方之伯的稱號接着齊平公又登臺與鹿郢立盟爲誓互相罷兵永不相害。其中禮事甚多不一而足。禮事完畢鹿郢在官署設宴款得衆人。

  席上齊平公道:“大王英雄年少列國少有日後我們齊越兩國永世盟好誠兩國之民的幸事也。”鹿郢道:“誠如齊侯之言。”姬介道:“越子今爲東方之伯當爲天子鎮撫東方使諸國和睦百姓安寧此天子之願。”鹿郢點頭道:“寡人自會守誓決不會亂兵戈。”伍封問道:“未知大王何時退兵?”鹿郢道:“師父放心寡人今日先派百人星夜送王爺爺入琅琊之都明日午時之前大軍必退。”伍封點了點頭。

  飲了些時衆人告辭鹿郢送到城下方回。

  伍封耽心有何變故讓鮑興、石朗和石芸各帶少許士卒分東、西、北三個方向打探消息。果然過不多時鹿郢派了一百人、輕車數十乘急趕往琅琊隊中打着勾踐的旗號中間王輿中的確是勾踐和越王后。

  伍封心道:“勾踐一世梟雄怎會甘心被放逐孤城?”雖然鹿郢兵權在握爲人又有城府但勾踐絕非常人尋常威逼利誘對他無用也不知道鹿郢用了什麼手段使得勾踐乖乖往琅琊而去。

  楚惠王、鄭聲公、姬克見和議已成都趕來相賀商議諸國退兵之事。伍封忙了一日晚間入帳侍女服侍盥洗之後伍封還未有睡意扯着楚月兒說話。沒說幾句楚月兒眉頭輕揚問道:“是誰?”伍封也聽有帳外有異聲回頭看去只見一人閃入帳來身手奇快二人吃了一驚。

  那人道:“師父、小夫人是徒兒鹿郢!”楚月兒讚道:“小鹿兒如今之身手比顏不疑還要高明委實了得如此來去營中想必無人察覺。”鹿郢苦笑道:“這都是顏不疑傳功所賜並非徒兒苦練所至。”楚月兒點頭道:“眼下你如此厲害除了夫君和我外只怕無人能敵你若能善用這身本事便不負了夫君和柔姊姊對你的厚望。”鹿郢對楚月兒向來十分敬重點頭道:“小鹿兒謹受教。”

  伍封讓他坐下命侍女取酒餚來三人小飲說話。伍封問道:“你是大忙之人怎有暇連夜趕來?”鹿郢嘆道:“徒兒明日便要帶大軍回國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師父和小夫人思及舊日恩義輾轉難眠遂悄悄趕來無人知道。”伍封點頭道:“難得你有此心。”

  鹿郢道:“徒兒近來之所做所爲大違師父平日的教誨師父想是因此有些不悅。”伍封嘆了口氣道:“你也有你的難處師父並非不知道。”鹿郢道:“自從在漠北得知身世之後小鹿兒便多了許多心事。此後每日與勾踐、顏不疑周旋心下總是忐忑不安唯恐有一日身份泄露大禍臨頭。若非如此徒兒也不會用這些卑鄙無恥的手段篡奪王位。唉勾踐精明厲害徒兒在他身邊多一日便多一分耽心。”

  伍封心忖這也是實情換了自己也會心不自安早生打算問道:“以勾踐之智當不至於公然爲顏不疑設帳祭奠是否也是你的計謀?”鹿郢點頭道:“是我曾勾踐傷痛心亂之時勸勾踐設帳他還道我孝心格天大加讚許。至於令衆將拜祭卻是我讓人假傳勾踐的軍令再讓親信散佈怨言故意激起士卒生亂。”伍封點頭道:“勾踐自持身份自然不會爲此辨解免得人小瞧了他。再說他一直以爲你是他孫子出了事也不能往孫子身上推脫。”

  鹿郢道:“幸好一切如徒兒所料乃至諸事順遂。”伍封問道:“勾踐是個厲害人物他怎麼甘心到琅琊去?”鹿郢微笑道:“勾踐還有一子因顏不疑之謀被勾踐逐到越南。我對勾踐說只要他和王后安心在琅琊養老這位王叔便會長命百歲富貴榮華。勾踐畢竟年老了他剛死一子自不能讓剩餘一子也死於非命只好與王后乖乖去琅琊了。再說他使越軍大敗又被將士逼着退位也無甚顏面再見越人。”

  楚月兒見鹿郢敢作敢爲將自己這些詭計公然說出不以爲恥想起東郭子華也是如此嘆道:“小鹿兒這性子倒頗像令母。”

  伍封想起東郭子華來道:“令母臨終相托要我照顧於你。你的身手了得智謀又高明連勾踐也被你逼走了天下也無甚麼人能傷害你更兼你已是越王我也大可以放心了。”鹿郢慚愧道:“師父過獎了徒兒這點本事不及師父萬一。”

  伍封道:“除了我和月兒外能傷你者還有一人。你可要小心。”鹿郢吃了一驚道:“未知此人是誰?”伍封盯着他緩緩道:“這人便是你自己。”鹿郢愕然不解問道:“師父請指教。”

  伍封道:“精於劍者往往爲劍所傷;善於泳者常常溺死於水;多行奸謀者時有奸謀害之。勾踐之所以有今日之結局並非他無勇無謀但他最大的弊處便是多疑。人與人相處全在於信信人則爲人所信愛人則爲人所愛多疑之人疑之者便多。若非他多疑範相國如此忠義之士便不會避禍而走若非他多疑你又怎麼心不自安急於設謀害之?人不可無計但僅限於計事不可用來計人。你爲人不夠坦蕩若待人接物也用計謀手段便不能得到臣下的誠愛萬一哪天有人怕極了你便會害你。人有千慮終有一失或者這一失便會使你身手異處。”

  鹿郢額上沁出冷汗道:“師父說得是徒兒記住了。”伍封道:“善待百姓、多施仁政、不輕動兵革、不胡亂殺人你若能做到這四點便是仁君賢王必被後世人所敬重。須記住這越王之位本非你所有你能得之是上天對你的厚賜是以要小心守住此位。”鹿郢不住點頭道:“唉凡事皆有天定日後之事當真是禍福難料。”

  伍封見他滿頭大汗、神色凝重在他肩頭拍了拍笑道:“其實越王之位原是古越人所有被勾踐祖上奪來。他們本是篡位而你從勾踐處奪來也不算違了天意。是了我有一物給你你有此物這越王之位便名正言順大可心安。”他讓楚月兒將那塊古越人送他的越王之印取來交給鹿郢道:“此印纔是真正的越王之印我在海外遇見古越王的後裔他送了給我今日我便送給你。”

  鹿郢雙手接過大喜道:“多謝師父。”伍封道:“你也不必謝我我由古越人處得到此印之事我也不知道會有今日之事他們也不知道我會送給你這個越王。如今看來或者這真是天意吧。”鹿郢由袖中取出一個綠色藥盒來交給伍封道:“士卒收斂條桑的屍時取來此物徒兒看像是什麼毒物。小夫人精研毒物之學可拿去研看。”

  伍封接過笑道:“這必是‘歲斷’是一種定時毒的藥物唉也不知道計然是怎生研製出來。”他揭開藥盒看了看楚月兒嗅了嗅藥氣驚道:“嗯這真是‘歲斷’計然的竹簡上有載此乃劇毒不能化解只能以藥物鎮住毒性中此毒者須每年服一次鎮毒之藥否則毒腸斷。咦夫君怎麼知道?”伍封笑道:“我聽條桑說過。嗯天色已晚小鹿身爲越王離城太久恐爲人所覺到時侯城中人不知道有何變故必會生亂還是儘早回去吧。”

  鹿郢將古越王印揣入懷中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向伍封和楚月兒拜了四拜道:“今日一別再見頗難。日後師父和小夫人如此有暇請來越國一敘徒兒必恭敬受教無論如何小鹿對師父和小夫人的敬愛之心永遠不變。”伍封順手將藥盒塞入懷中將鹿郢扶起來。

  鹿郢走後伍封悵然良久也不知道鹿郢日後究竟會有何結局。

  次日午間越人大軍由徐州南門出城往南而行軍極。伍封派人沿途打探到第五日時越人已經盡數過了淮水第十日過江盡數回到舊吳之地去了。

  這十日間齊軍入了徐州爲楚惠王和魚兒完婚。二者一個是大國之君一個是伍封的女兒又有齊平公和田貂兒親自主持再加上姬介、鄭聲公、姬克、柳下惠、柳下跖等大有身份之人蔘與婚禮早驚動了泗上諸小國齊齊派人來賀弄得十分熱鬧。

  伍封和楚月兒自然是忙碌之極婚禮完後姬介先行告辭齊平公整備了數車禮物再加上晉人送來的三車物品一齊交給姬介姬介向伍封辭行走後姬克也來告辭他將姬非放入囚車燕軍解押着大批俘獲北去。

  次日鄭聲公與胡姬也向伍封告辭胡姬道:“早該來與龍伯多聚一聚但龍伯這些日子不是議和便是嫁女委實太忙胡姬不敢來打攪。”伍封笑道:“君夫人客氣了。未知道君夫人是否與族中通過消息在下與令兄答裏奇狼主數年未見不知道現在可好?”胡姬笑道:“龍伯有心家兄甚是康健偶爾也派人來。當年龍伯在北地化解樓煩與東胡的戰事如此兩族通婚不絕十分和睦全是因龍伯而起。”

  伍封道:“胡人豪爽遠勝過中原人在下便喜歡胡人這性子。”胡姬道:“是了鄙族有個叫善阿盧的傢伙帶了些族人逃逸在外四下搶掠甚是可惡。聽說這人四處宣揚要殺龍伯爲其兄樓無煩報仇龍伯要留心這人。”伍封笑道:“在下自會小心。”鄭聲公在一旁哈哈大笑道:“這個善阿盧有什麼了不起?難道還能比勾踐、支離益厲害?如此小賊龍伯彈彈手指便輕易打了。”

  鄭軍走後柳下惠、柳下跖兄弟和招來也來告辭伍封道:“二哥在中山得意兄弟倒能放心只是大哥在魯國只怕日子不甚好過三桓勢大君權旁落大哥是叔孫氏的人偏又是個忠君愛國之士只怕三桓不大喜歡。”

  柳下跖道:“兄弟說得對極我也耽心這事勸大哥辭官隨我到中山去大哥又不願意。”柳下惠嘆了口氣道:“事在人爲我若走了寡君只怕日子更難了。”三人苦笑搖頭。柳下兄弟與伍封和楚月兒告辭之後柳下跖引着招來回中山柳下惠自回魯國不提。

  楚惠王和魚兒新婚在徐州多待了數日夫妻雙雙向伍封和楚月兒辭行。伍封盯矚魚兒:“魚兒楚國之俗與扶桑不同你不可莽撞行事尤其不可與大王打架。”魚兒問道:“要是他先打我呢?”伍封見她甚是認真忍笑道:“大王怎會打你?”楚惠王哈哈大笑:“外父說得對極魚兒身手了得寡人雖然名義上也曾是外父的徒弟可外父偏心得緊未教寡人什麼本事寡人可打你不過。”魚兒笑道:“你國中可有不少將領。”楚惠王搖頭道:“他們打架的本事都不如你。”伍封笑道:“我閒時也會到楚國去大王必不敢欺負你否則我便去找大王打架了。”楚惠王大笑衆人見他神情顯是愛極了魚兒都爲魚兒高興。

  伍封又吩咐那十個隨嫁的鐵衛小心照顧好魚兒。田貂兒想得周到由宮中挑了宮女寺人各三十各隨魚兒到楚國她怕魚兒在楚國人生地不熟氣悶還特地陪嫁了一隊歌舞。楚月兒也取了許多好玩的物什給月兒與伍封一直將楚惠王夫婦送到了齊境邊上方回。

  衆人都走了齊軍這才浩浩蕩蕩回到臨淄一路上齊唱凱歌入城之時百姓擁到大道兩旁歡聲雷動。

  回臨淄之後伍封回封府暫居入府後見府中煥然一新還以爲是鮑琴鮑笛所爲問時才知道他在前方作戰時田恆嫌這府第數年未修特地使人爲他重新修葺了一番。

  伍封道:“田相倒是有心。”鮑興在一旁笑道:“如今龍伯是衆所歸望天下人人都想巴結田相這麼做也是應該的。”伍封道:“此戰雖勝可傷亡不少問表哥、墨愛、小寧兒夫婦、慕元再加上波兒唉。”

  當日伍封進宮正好見田恆、田盤與齊平公議事伍封道:“國君、相國、大司馬眼下戰事已畢我們是否該在牛山設一祭壇請祝巫爲陣亡將士、受難百姓頌祝祈福?”齊平公大聲道:“封兒所言極是寡人正想着這事還未及與相國商議。”伍封道:“國事煩雜國君和相國都忙微臣是個閒人這事便交給微臣去辦好了。”田恆點頭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便由龍伯去辦吧需要的金帛三牲我會使人給你。”伍封道:“既是祭祀死者爲大微臣想將歷年來亡故者不論敵友盡數祭祀死者有靈當會助我大齊國運長久。”田恆想着自己那兒子田新來道:“甚好便這麼辦。”

  伍封派了若干士卒在牛山築壇壇上立大幡四十九面除了祭祀陣亡將士外也祭歷年來的亡靈是以除了將陣亡將士的名字盡數刻在小木牌上還特意將父親伍子胥、遲遲、葉柔、田燕兒、文種、東皋公、渠公、接輿、白勝、鮑息、鮑寧、小英、慕元、恆善、閭邱明、蟬衣、旋波、移光、南郭子綦、子劍等人的名牌立上連支離益、董悟、顏不疑、任公子、市南宜僚、朱平漫、計然、東郭子華、夫差、梁嬰父、展如、樂靈、田新、夫餘貝等人也立了靈牌甚至連伯嚭也立了一牌。

  祭祀之日伍封親頌祭文憶起這些亡者有的是至親之人有的是好友手下有的是長輩有的是敵人有的於己有恩有的於己有仇更多的是爲國赴難者看着這繁若燦星的靈片想起自己這一生的恩怨情仇不禁放聲大哭。

  周圍衆人盡皆伏地痛哭壇下百姓黑壓壓跪倒四周一眼望不到盡頭。衆百姓尋思這位龍伯的確與衆不同其餘人得勝回來如大司馬田盤等人都在討封賞、劃邑地自以爲功高蓋世即便是鮑琴鮑笛也忙着整劃邑地唯有伍封卻想着這些亡故之人。

  祭祀數日齊平公、田恆以及齊國大小臣屬都來致祭禮畢之後巫祝將大小靈牌付之一炬埋於牛山這才拆壇。

  鮑琴到萊夷島上將母親接到臨淄伍封過府拜見道:“大嫂眼下田逆、田豹已死息大哥的仇也算報了大半。”鮑夫人點頭道:“這事多虧了兄弟若不是兄弟支持小琴、小笛怎會如此出息我鮑家今日之重興全靠兄弟。趙悅蒙獵二人我見過了他們老成持重有這二人相信小琴和小笛不會弄出太多亂子兄弟這兩個人找得好。”伍封道:“這是兄弟應該做的鮑家的事即是兄弟的事。”

  這日齊平公使人喚他入宮道:“封兒立了大功理合重賞但寡人料封兒意在海外若授以大邑必無心打理。”伍封點頭道:“國君說得是。”齊平公道:“此次大戰得俘獲無數寡人命人收拾了兵甲戰具千付、舊吳之民三千盡數賞賜給封兒本來想賜你戰車百乘但聽說扶桑之地山多地狹不便車行戰車並無所用。是以又從國中搜集耕牛百頭封兒運到扶桑或有所用。”伍封愕然道:“國君對扶桑頗爲了解啊。”齊平公笑道:“封兒這些時忙着祭祀之事寡人將月兒招來宮中仔細問過了。”伍封道:“如此厚賜微臣怎當得起?”齊平公道:“封兒有救國之功若非是你只怕齊國也亡了。這區區賞賜又算什麼?聽說封兒頗喜歡越人之神弩可惜繳獲的千餘神弩盡被田相要了只好用兵甲戰具寡人看其中大多是鐵刀銅甲十分不錯。”

  伍封謝賞出宮命人將賞賜的兵甲丁口先送往萊夷等田力用大舟往扶桑。見諸事忙完尋思這幾日便向齊平公辭行先回萊夷然後再去扶桑遂命鮑興等人收拾行裝。

  晚間田恆請伍封赴宴除田恆外田盤、恆素以及田府內重要的家臣都來相陪伍封見恆素面色青面只是守着田白靜坐一旁尋思她父親兄弟皆亡只餘她一人也怪不得只是逗弄小兒。

  田恆見伍封不住往恆素和田白處瞧去笑道:“本相今日便知道了龍伯是當真喜歡小孩兒。”伍封笑道:“是啊小兒天真無邪如同白璧的確可愛。”田盤讓恆素將田白抱上來伍封逗着田白說了一會兒話騙他飲酒與田白玩在一起。

  田恆父子看着也覺得好笑田恆讓小妾抱上一女來道:“龍伯這便是本相新生的女兒你看看如何。”伍封只好棄下田白將小女孩接過來見這女孩兒生得眉清目秀長大多半容色甚美點頭道:“相國說得不錯此女長大必然美貌過人。”田恆伸手抱過女孩嘆道:“只可惜龍伯不願意不然將此女嫁給龍伯可是件大好事。”伍封見他舊事重提搖頭笑道:“固然是好事但輩份亂了不好。”

  田恆盯着他看了良久長嘆一聲抱着女兒到後堂去了好一陣才換了身衣服回來笑道:“小女又弄溼了本相衣服只好更衣。”伍封向田恆和田盤舉爵道:“在下這幾天便要回萊夷再去扶桑。國事自不必說只是小琴、小笛兩個小侄日後還要相國和大司馬多多照顧如果他二人行事不當請多多擔待。”田恆道:“龍伯儘管放心說起來大家都是親戚再說小琴小笛於國有功年少有爲本相定會大大扶持。”

  席間宴飲甚歡田恆和田盤帶衆家臣不住向伍封敬酒伍封推辭不過飲得大醉扶醉而回楚月兒替他解了外衣還沒來得及取下軟甲伍封已經在牀上睡着了。楚月兒怕他酒醉後半夜要飲水只好在旁邊和衣而臥。

  伍封睡得迷迷糊糊正夢見夏日炎炎自己與衆妻妾在扶桑海上嘻水爲樂便被楚月兒推醒楚月兒道:“夫君快起來。”伍封道:“怎麼?”才睜眼時便見火光熊熊原來這室中正着火燒着。

  伍封喫一了驚連忙坐起來看四周時只見周圍的木壁盡皆燒起來大火將他二人圍在中間。伍封驚出一身冷汗醉意立時消了。楚月兒將他的寶劍衣甲取來道:“夫君醉得十分厲害叫許久方醒。”

  伍封一手接過劍細看四周這木室地板也是木製火頭漸漸燃到牀邊來。擡頭看看屋頂好在屋頂卻暫時無火伍封笑道:“我們只好撞破屋頂出去了。”他飛身而起伸手向屋頂推去誰知道一推之下屋頂向上凸了凸竟然毫無破損而且推上少許頂上還有極厚的硬物封住似是銅板一類。

  伍封細察一陣落地道:“這屋頂上有層銅網網上還有厚厚的銅板急切不能推開。”楚月兒道:“我們這寢室怎會有銅網銅板?以前我們居住在此似乎沒有吧?”伍封道:“這必是我們在前線征戰田恆假意替我們修葺府第時故意設好的陷阱。”楚月兒驚道:“這麼說來這火是田相故意使人放的了?”伍封道:“必是如此。”他見火頭逼近嘆道:“這事還當真難辦。”

  楚月兒笑道:“夫君耽心什麼?火勢再大也傷不了我們當日在秦宮火場我們不是一樣的來去自如?”伍封怔了怔哈哈大笑道:“是了我倒忘了我們還有這本事怪不得你毫不在意。我見這火勢大了一時心急便有些慌亂。嗯既然如此我們大可以慢慢出去。”楚月兒幫他裝上鐵甲束好犀帶再掛好天照寶劍此時火頭已經燃在他們身下了。

  這時便聽外面人聲嘈雜鮑興大叫道:“快滅了火快滅了火!”便聽一個聲音道:“阻住他們別讓他們走近火場!”這聲音十分清朗說話的正是田恆。刀劍相碰的聲音立時響起伍封道:“外面打起來了我們快出去。”

  二人挽手由火中走過去說也奇怪熊熊大火繚繞在他們身上對他們卻毫無所傷不僅未傷着人連身上衣飾頭也毫無所損。外面的人鬥得正緊見伍封二人施施然在火中緩緩走出都驚得呆了一個個張大了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朗和石芸大喜道:“大神!”鮑興哈哈大笑道:“龍伯和小夫人是神人你們怎能傷了?哈哈田恆今次你可失算了。”

  田恆驚得面如土色喃喃道:“這……這真是古怪!”伍封見田恆帶着大批人圍在這寢室旁鮑興、石朗、石芸、小紅、圉公陽、庖丁刀與那些鐵衛、勇士被隔在外面回頭看看火勢不禁怒氣大生道:“月兒將田恆給我拿來!”

  楚月兒應了一聲仗劍上前田府諸人上前阻攔但他們怎是楚月兒對手?楚月兒劍光閃動片刻間將衆人擊退搶到田恆身前。田恆揮劍便刺被楚月兒避過劍身一把抓住肩頭手上使力田恆肩頭劇痛哼了一聲長劍握捏不住墜在地上。

  楚月兒道:“相國對不住!”一手將田恆扯了過來游龍寶劍橫在他頸上將田恆押了回來。

  若論田恆的身手在齊國可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伍封和楚月兒如今技藝大成劍術本事出神入化勝過田恆百倍是以田恆劍術雖高卻遠非楚月兒之敵被楚月兒手到擒來。

  本來伍封與楚月兒由火中走出田氏這些家將侍衛便驚得魂不附體以爲二人是天神臨凡如今見田恆被楚月兒擒住還哪有戰心一個個嚇得棄下了兵器不敢動手。圉公陽、庖丁刀、石朗、石芸率着二十鐵衛搶到伍封和楚月兒身邊團團守護鮑興夫婦率着家中勇士將田府士卒盡數擒下來繳下兵械命他們抱頭蹲在牆角。伍封手下的勇士也盡皆趕了來在周圍嚴密守護以防田氏另有援兵。

  忙了好一陣這時齊平公、田貂兒、田盤、鮑笛、鮑琴都聞訊趕來閭申兼任親越大夫還未及到琅琊去聽說封府失火也趕了來。

  齊平公來得匆忙頭披散滿面灰塵一迭聲道:“快救火封兒可曾受傷?”衆人近前看時見伍封怒氣衝衝制住田恆周圍許多田府士卒也被伍封的人押住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生了何事。

  齊平公愕然道:“咦這……封兒到底是何事?怎麼相國在這裏?”伍封嘆道:“這把火是相國所放他要燒死微臣。”衆人大驚道:“什麼?!”

  伍封盯着田恆怒道:“田恆你多番加害在下在下都放過了你。想不到你竟然積心處慮想將在下燒死!這木室頂設銅網銅板自是你一早爲之可見你害我之心早有決非今日突然起意。”事已至此田恆只好嘆道:“本相原定下兩策先是與龍伯結親將女兒嫁給你如此便是一家人了;如果龍伯不允便是田氏之敵。本相聽說凡利於水者必不利於火。龍伯有避水異能多半妨於火是以借代修府第之際在龍伯的寢室佈置盡用易燃之物屋頂又封死就算是支離益也逃不過。想不到龍伯竟然連火也不懼!本相計謀不成誠天意耳!”

  伍封道:“你故意要與我結親就算親事不成我必然不會疑你有加害之意你這奸計果然厲害!若非我和月兒不怕火定會被你活活燒死!既然你一心一意要害我在下便不再顧忌了!小興兒!”鮑興大聲答應伍封道:“你點齊勇士隨我殺往田府。既然田恆要殺我我今日便滅了田氏讓田氏一族從今往後在齊國不復存在!哼!田府雖然人多我卻不信誰能阻止我們的勇士!”

  鮑興揮動大斧叫道:“是!嘿龍伯終於下了決心這田恆好生可惡早就該盡數將田氏滅了!”田恆嚇得魂飛天外忙道:“龍伯罪在本相一人這……”伍封冷笑道:“除敵務盡這可是你教我的!”

  齊平公見這事可鬧得大了忙道:“封兒息怒這個相國這事也是確太不像樣了。”田盤大急他來得匆忙未帶士卒何況他是田氏之人一進這院子鮑興便握着大斧站在他身旁以防他情急拼命。田盤知道鮑興的厲害更知道這人兇惡得緊斧下不留活口若被他一斧下來什麼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了當下跪倒在地痛哭道:“今日之事家父的確大有得罪這必是小人攛掇所至。如今龍伯和月公主既然無恙還望龍伯網開一面手下留情。”伍封嘆道:“我若不滅田氏田氏早晚必生加害之心。雖然田恆曾教過在下除惡務盡但大司馬一家三口在下還是會放過日後我送你們去夷州與世無爭。”

  這時臨淄的大小齊臣也知道封府失火國君、君夫人、相國、大司馬等人都趕了去哪敢怠慢66續續都趕了來小紅將他們盡數放了進去。衆臣見如此情勢聽得三言兩語便知道生了何事均想:“怪不得龍伯雷霆之怒田氏也太過狠毒了些!”

  田氏家臣中忽有個人跳起來嘰嘰呱呱說話伍封冷冷向那人看過去鮑興怒道:“什麼傢伙敢嘮嘮叨叨的?”手起一斧那人慘叫一聲竟被鮑興一斧劈開成兩片血流滿地。

  衆人嚇得渾身一顫。田貂兒花容失色也跪下道:“龍伯此事的確是家父之過但看在貂兒面上饒過這次。”伍封一手在田恆肩上按下去他神力無雙一按之下田恆便跪倒在地。伍封順手點了他的肩井穴道:“月兒快去將君夫人扶起來這如何擔當得起?”楚月兒將游龍劍插入腰帶般的鞘中上前將田貂兒扶起來滿面歉意道:“君夫人這事也怪不得夫君相國這次下手太過狠毒了些怪不得夫君生怒月兒也不敢勸他。”

  伍封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君夫人如今不算田氏中人再說微臣也不至於膽大包天敢去加害君夫人。”田貂兒忍不住怒道:“父親究竟是幹什麼?龍伯有大功於國何況他不日要回扶桑去與田氏並不相干好端端的非要殺他豈非硬生生逼出個仇人來?”她一生中從未對田恆有過埋怨之意此刻忿怒之下忍不住斥責起父親來。

  田恆嘆了口氣垂頭不語雖然他智計過人精明強悍但此時此刻又有何話可說?田貂兒道:“我們田氏在齊國許多年好不容易纔能安穩如今……”說着不禁大哭起來哭道:“貂兒也無面目見國君和龍伯了不如便死在此地一了百了!”伍封忙道:“萬萬不可君夫人如有何閃失微臣這罪過可就大了。”田貂兒拭着淚猛地由身旁一個侍衛腰間拔出劍來便要自刎楚月兒在她身邊手快一把搶過田貂兒放聲大哭。

  齊平公心知如果伍封今日滅了田氏對齊國來說其實是件好事。他雖然這麼想但他是個仁厚心軟之人見田貂兒的樣子於心不忍開口道:“封兒今日之事未定要弄得殺人流血不如息下怒氣再作打算。”鮑琴、鮑笛、閭申雖然也恨田氏但國君這麼說了只好道:“國君說得是。”衆齊臣也七嘴八舌開解。

  伍封卻沉默不言他身後的火頭漸滅梁坍壁墜激得火苗四飛但伍封不動便無人敢稍挪一步。火光閃爍照在伍封臉上顯得格外的威儀在衆人眼中伍封便如天外神人這般的威風殺氣直非凡人所能有之。

  其實伍封心中也在盤算這事。先前他要滅了田氏並非盛怒之下的隨口言語他的確是想要滅了田氏既爲齊國和自己絕了後患又能出多年來的惡氣。然而想來想去雖然自己有把握一舉攻入田府殺了田氏要人然而田氏在齊國勢大黨羽分佈境內一旦知道田氏將滅固然大多逃散或歸順也必然會有頑固之輩四起相抗以保全己身拒城以叛戰禍便因此蔓延若真要盡數剿滅不知道還要攻下多少城方可。齊國剛剛被越人侵伐受創甚重再經此內亂自然會疲弱不堪。到時候說不定晉國、宋、衛會起兵來報仇齊國之禍便非一兩年所能止弄不好連國也滅了。是以今日滅了田氏後果之嚴重絕非人能所預料得到。

  楚月兒在田府多年念及舊情忍不住勸道:“夫君月兒昔年在田府多蒙君夫人和相國照顧請看月兒面上手下留情。”伍封點頭道:“既然國君、君夫人、月兒和衆臣都這麼勸我便放過了田氏至於相國嘛……唉。”

  衆人都感愕然不料楚月兒一開口相勸伍封便立時收回了心意尋思伍封對此女的確大不一般。其實伍封此刻想得明白畢竟以百姓爲重仇恨之事只好放在一邊就算楚月兒不勸他他也會放過田氏。

  正在這時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師父你幹嗎要殺爺爺?”伍封看時見恆善牽着田白過來說話的正是田白。伍封一見自己這個兒子便想起田燕兒來立時心軟嘆了口氣道:“白兒師父不會殺你爺爺的。”

  他彎下腰去道:“相國得罪了。”飛快由懷中取出一個藥盒這是鹿郢給他的那盒“歲斷”那日順手塞入懷中忘了交給楚月兒。伍封由盒中拿出那顆紅色了藥丸伸手在田恆臉頰上輕輕一捏田恆不禁張大了口伍封將藥丸塞入田恆口中再用手指在田恆嗓間輕輕一頂田恆嗓間一癢“嗖”一聲將藥丸吸入吞了下去。伍封在田恆身上拍了拍灰塵將他扯起來卻並不急於給他解穴。

  伍封手腳甚快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彎腰之時將田恆擋住衆人怎知道他暗施手腳連楚月兒也沒看出來。田恆不知道伍封給他餵食了什麼嚇得面色如土。

  田白畢竟是小孩問道:“爺爺走路絆倒了麼?”田恆的肩井穴還未解開不能動彈苦笑道:“是啊爺爺畢竟年老了。”

  衆人都吁了一口長氣無不渾身冷汗尋思伍封如果不是改變了主意這齊國上下只怕要內鬥經年血流飄杵了屆時也不知道還有誰家能生、誰家被滅。

  伍封叫鮑興將田氏諸人放了兵器也交還田氏今日大大丟臉連田貂兒也被迫以死相脅田盤一口怒氣無從泄尋思必是有家臣在父親耳中進言纔有今日之事瞪着這些家臣和士卒怒道:“快滾回去!”衆家臣與士卒哪敢說話垂頭喪氣走了。

  待田氏家衆走得乾乾淨淨伍封尋思時候也夠了那顆藥丸已化在田恆服中想吐也吐不出纔將田恆的穴道解開。

  田恆死裏逃生踉蹌走了幾步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田盤和田貂兒上前將他扶住。伍封道:“天還未亮國君和君夫人請回宮歇息相國、大司馬、少夫人和白兒還有各位大人也請回府休息鄙府之事收拾之後午間我會入宮有事再說。”

  他上前向齊平公和田貂兒施禮向齊平公使了個眼色齊平公點了點頭與田貂兒回宮田恆雖想問一問伍封喂他吃了什麼但見伍封怒氣未息不敢說話帶着田盤、恆善和田白回府去了。

  衆人走盡鮑興道:“龍伯真的就這麼放了田氏?”伍封道:“今日若殺了田氏齊國必然大亂百姓又要生離死別後果嚴重便只好放他了。不過我已經有制服田恆之策田恆無論如何日後也不敢加害我們了。”楚月兒道:“剛剛小興兒殺的那人說的好像是胡語以前在田府也沒見過。”鮑興將那人屍搬過身來扯開外衣見他裏面果然穿着胡人衣服笑道:“這人真是胡人怪不得說話十分古怪。”

  府中下人收拾火場不提伍封讓鮑興等人各自休息自與楚月兒另覓它處再睡。

  臨淄大小齊臣回府後哪裏睡得着都是耽足了心一大早到宮中來偏齊平公又免了今日朝議衆臣既不見國君又不見伍封和田氏的人不免府中宮門來回多次打探消息。

  午飯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入宮之時見衆齊臣都擁在宮門外守候。衆齊臣見伍封來到都道:“龍伯來了。”伍封恍若無事笑着與諸人一一打招呼隨口道:“相國可曾來到?”衆齊臣道:“相國和大司馬早入宮去了。”

  伍封點頭道:“甚好。”與楚月兒入宮去他們身份不同隨時皆可入宮不待呼喚不像衆臣要等開宮朝議或是國君呼喚。

  伍封讓楚月兒到後宮去見田貂兒代自己爲昨晚之事謝罪隨寺人到偏殿之上見齊平公、田恆和田盤都在田盤見了伍封滿面慚色道:“龍伯在下昨日回去已經弄清楚了都是善阿盧這傢伙搗鬼家父一時不察才生出事來。”

  伍封心道:“田恆趁我在前方時修葺我府第設下陷阱那是早就想到放火了豈是一時不察?”此刻也懶得追究隨口問道:“善阿盧現在何處?”田盤道:“昨晚已經被小興兒當場殺了。”伍封愕然道:“小興兒殺的那人是善阿盧?”田盤道:“是啊。就算小興兒不殺他在下也會將他擒來交龍伯處置。”伍封不認識善阿盧心忖此刻田氏犯不上再騙自己那被殺的胡人必是善阿盧無疑點頭道:“這真是巧了。”

  伍封向齊平公陪罪道:“昨晚微臣一時氣憤頗有失禮之處國君請勿見怪。”齊平公道:“少年人火氣自然大些也沒什麼封兒也沒有失禮之處啊。”伍封道:“相國昨晚在下火氣大了些幸好君夫人苦勸再加上少夫人聰明竟牽來白兒來勸我才使在下息了怒氣否則在下就真的要闖禍了得罪之處請勿見怪。”田恆苦笑道:“本相得罪在先龍伯無須這麼說本相當真是無地自容。”

  這時楚月兒和田貂兒也入殿來伍封向田貂兒深施一禮道:“君夫人請饒過微臣昨晚失禮之罪。”田貂兒道:“龍伯說哪裏話來?貂兒要謝龍伯大度寬容纔是真的。”

  伍封在這裏嘮嘮叨叨一一陪罪田恆頗有不耐伍封見田恆嘴張了好幾次卻沒有說話心知他必是想問自己喂他藥丸之事卻不敢問暗暗好笑。故意道:“國君、君夫人當年越國有個厲害人物名叫計然好生了得越王派他到吳國開了個落鳳閣打探軍情與吳臣打得十分火熱。”

  衆人見他忽地說起毫不相干的事不知道他有何用意齊平公道:“寡人曾聽妙兒說過這人好像是董門中人吧?”伍封道:“這人是董悟的兒子文武兼資實是難得的人才他不僅精通輿地還善商營最利害的本事便是研製毒物。”田盤隨口道:“這樣的人才的確少見。”

  伍封道:“計然曾研製出一種毒物名叫‘歲斷’月兒這毒有何厲害之處?”楚月兒道:“‘歲斷’是劇毒一旦毒中毒者便腸斷而死。最怪異的便是此毒是一種定時作之毒每年作一次此毒無法化解只能用藥物鎮住毒性。”伍封道:“這麼說來凡中此毒者須每年服一次鎮毒之藥?”楚月兒道:“正是。”伍封又問:“月兒你是神醫東皋公的弟子可會配製這鎮毒之藥?”楚月兒道:“這個月兒倒會只是這鎮毒之藥甚難配製一時間可配製不了。”

  伍封笑道:“既然月兒會配製鎮毒之藥這就好了我也放心。”齊平公愕然道:“怎麼?封兒中了毒?”伍封笑道:“微臣沒中毒。計然死後他的許多毒物落在落鳳閣一個叫條桑的女子手裏此女被顏不疑殺了越人收屍之時找到了一顆‘歲斷’。越王見月兒善研毒物遂將這顆毒藥交給微臣讓微臣給月兒去研究。微臣卻忘了這事一直將毒物放在懷中。”

  田恆顫聲道:“這顆叫甚麼‘歲斷’的毒藥莫非……”伍封點頭道:“相國可猜對了昨天在下本相覓顆寧神的藥丸給相國壓驚一個不小心竟將那塊‘歲斷’誤喂相國服下了。唉此藥之所以叫‘歲斷’便是一歲一斷腸之意。”

  田貂兒和田盤大驚:“什麼?”田恆額上冒出冷汗來伍封道:“好在此藥甚毒月兒卻能配製鎮毒之藥只是須費時而已。相國昨晚服了‘歲斷’明年此時方會毒大可以放心有一年時間月兒必能配製出鎮毒之藥來。”

  衆人心下雪亮知道伍封是用這方法迫使田恆不敢生出異念來他若害死了伍封便得不到鎮毒之藥最多隻能多活一年了。這“歲斷”之藥十分神奇說出來難以相信若只是伍封說田恆未必能信換了是楚月兒將藥效說出來人都知道此女不會說謊便知道這種“歲斷”毒藥的確實是要每年服一次鎮毒之藥。

  齊平公此刻明白過來道:“這事月兒可要着緊些。”楚月兒道:“月兒記得。”伍封道:“在下過幾日便要回萊夷再去扶桑長年在海外月兒自要隨我去。不過田相放心在下每年入冬之際會使人向國君、君夫人貢獻海外佳品到時讓人將鎮毒之藥送來相國只須找國君取藥服下便不虞毒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鎮毒之藥不會直接交給田氏而是給齊平公如此一來齊平公對田恆便大有牽制這田恆不僅不能讓伍封有所損傷連齊平公也要盡力保護周全否則便得不到鎮毒之藥只能等毒腸斷了。

  齊平公暗贊伍封聰明道:“相國乃國之柱石齊國可少他不得封兒可要準時送來。”田貂兒道:“是否能一次服數十顆鎮住毒性數十年呢?”伍封搖頭道:“毒有時效這鎮毒之藥服得再多也只能保住一年而且今年之藥來年服之便無用是以只好一年送一次別無它法。”這便是他胡說八道了田恆他們卻信以爲真無可奈何。

  田盤道:“龍伯是守信之人這個倒可以放心。”心想:“如此一來父親便不會再打龍伯的主意而龍伯也能放心到扶桑去也未必是件壞事。”田貂兒也是這般念頭她知道伍封一言幾鼎說了每年會送解藥來便一定少不了這樣不僅使田伍兩家和睦相處自己也不用耽心父親會加害夫君齊平公自己夾在中間難以自處。田盤與田貂兒對視一眼齊齊點頭。田恆長嘆一聲只能接受這事。

  齊平公心內甚喜將羣臣招進宮來道:“昨晚封兒府上失火已查明是相國新收的門客善阿盧所爲以致封兒與相國生出誤會險些生亂好在能合睦收場善阿盧已經被鮑興殺了這事就此揭過作罷。”羣臣都知道昨晚的實情心內雪亮明白齊平公這麼說只是顧全田恆的面子而已卻都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紛紛道:“原來如此那善阿盧真是罪大惡極。”

  數日之後伍封向齊平公辭行叮囑鮑琴鮑笛清白爲官忠於君事率衆回到萊夷將萊夷邑地的事交給外父公冶長、冉雍、高柴等人打理自己和楚月兒帶着鮑興夫婦、石朗、石芸以及諸勇士乘着三艘餘皇大舟回到扶桑。

  伍封離開扶桑一年扶桑之地在夢王姬和慶夫人打理下諸事井井有條大和之族在扶桑強盛無雙遠在諸族之上四方各族拱服。

  這日田力的大舟運來許多醫士、良匠、兵器運來的丁戶百姓自有伍封的官吏去安排一人由舟上下來伍封看時竟然是被離大喜道:“被離叔叔怎麼也來了?”被離笑道:“前月田力兄的大舟在朝鮮避風浪我和法師去看望聽田兄說起扶桑的事法師讓我到扶桑來瞧瞧他的寶貝女婿和外孫。鄙王也送了許多禮物命我攜來。”

  被離在扶桑住了月餘便要隨田力的大舟回朝鮮慶夫人苦留不住臨行時讓他與衆人相面。被離一一相過至伍封和楚月兒時搖頭笑道:“以往見二人頗有殺孳眼下去是清逸脫俗已入神品日後如何非我這凡夫俗子所能看到。扶桑人視你們爲神並非虛枉之說。”

  兩年之後伍封和楚月兒又率三艘餘皇大舟前往夷洲將西施接往扶桑。大舟行在海上伍封與楚月兒和西施看着海上景色只覺心境開闊平靜安詳。他回頭看着二女見一個純真無邪一個風情萬種心中大樂。

  西施瞟了他一眼笑道:“兄弟一個人笑什麼?”伍封笑道:“我喚你姊姊尚可你還喚我爲兄弟似乎不甚妥當吧?”楚月兒笑嘻嘻道:“正是這稱呼大有不妥。”西施微眯着雙眼眼中如同能滴出水來嫣然道:“叫慣了改口可不便。”

  楚月兒道:“夫君月兒忽想起件事來。”伍封問道:“想起何事?”楚月兒道:“當日田恆要將他一月大的女兒嫁你你說曾決意不再娶如今可是自毀誓言那麼田恆那女兒你還娶不娶?”

  鮑興在一旁樂道:“是啊可不能便宜了田恆。要不我們大舟繞到齊國將龍伯的未來夫人抱到扶桑去?”伍封咄了一聲斥道:“混說什麼?田恆這女兒比夫餘還小成何樣子?”

  楚月兒道:“還有一事。”伍封皺眉道:“又想起何事了?”楚月兒道:“你曾答應過月兒說陪我在海里搭所屋室出來。”伍封笑道:“這個我沒忘記。眼下扶桑有孃親和王姬打理我這個‘大神’在不在可不大相干我想帶些人在我們那座‘朋來’島上建些石室此島風景之佳天下無雙我們每年在島上住數月必然快活無比那海里的屋室我們便建在島下吧名字我都想好了海里那屋室便叫‘龍宮’!”

  公元前473年冬伍封離開齊國前往扶桑從此不理中原政事。

  鹿郢回越之後稱夢見了越國先祖授古越之印乃另立越祖之廟塑男女神像越人只道所立的是越人祖先卻不知道這來尊神像實爲支離益和東郭子華的少年模樣。

  次年鹿郢又大修東王公廟重塑神像那東王公像竟爲伍封容貌身旁兩個美貌女子扶劍者爲葉柔投壺者爲楚月兒。後來越滅於楚楚人將東王公廟改爲龍王廟此後一千多年常常修葺據說極有靈驗。元時毀。

  伍封率三艘大舟往來扶桑、朋來、萊夷之間少理俗務一年大多時候都在海上和朋來島上多有事蹟傳頌於世常有人在海上見到他與楚月兒或行於空或沒於水或縱馬於仙島以爲神蹟。後來齊越海邊漸興神仙學派爲諸子百家中一大流派龍王之說始興史稱“神仙家”後入於道教學說。傳說中三艘餘皇大舟也變成了蓬萊、方壺、瀛臺三島。

  秦滅六國時沿海之民紛紛逃往海外依伍封入扶桑之途投往大和這是史上華夏之民往扶桑的第一次大遷徙。秦始皇遊東海遇少男少女行於海水之上乃派徐福攜童男童女往蓬萊仙山覓仙人求不死之藥徐福由荷戈山(後稱和歌山)登扶桑入大和再未歸秦。

  此後兩千餘年多有人稱在海上見男女神仙男極高大雄猛女極美麗清純或謂伍封楚月兒不死成仙成海上之主即後世所說的龍王如此傳說數千年芸芸不絕。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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