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言喻4
校園商店不遠處是廁所，他手裏拿着飲料，正想着要離遠一點，卻聽見裏面傳來不小的動靜。
走到廁所門口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好奇心真的很重。
他看見背對着自己的那幾個人不斷做着推搡的動作，有一個還想扒拉人衣服，耳邊聽見的，是打架類的字眼。
臥槽，想四對一，人性呢！
“你們在幹什麼？”
他下意識地喊了出來，隨後才注意到，四個裏三個高個子，其中有一個比他還高，動手的話可能得捱打。
可喊都喊出來了，臨陣脫逃不可能了，反正自己應該進不了前五十，明天不用演講，被打了也沒事。
“你誰啊？”高個子男生轉頭惡狠狠地瞪着他。
祁喻沒工夫回答，一瞬不瞬地盯着裏面被欺負的那個男生。
這不是昨天那個小帥哥嗎，自己看他還被發現了來着。
當時的尷尬且不提，這才第二天就又見到了，簡直是緣分啊。
和他一樣，程言也覺得眼前的少年眼熟，前一天中午他在食堂見過。
這幾天英語演講比賽，有很多外校的學生，昨天察覺到少年指着自己看，他最初是懷疑對方聽說了學校的流言，好奇自己長什麼樣。
可對方眼神清澈，被發現後也就是單純的窘迫心虛，並無半點嘲弄鄙夷，而且那人後來又怯生生地用一根手指指着另一個方向，看起來並不是單純只看自己一個。
他沒太放心上，那麼多的、各式各樣的眼神都見過了，不差那麼一個，且人還是外校的，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沒想到，今天又碰上了，對方貌似想來幫忙。
收回抓着人的手，程言看着廁所外的少年往裏面走來，然後頓了頓，轉頭重新走了出去。
莫名上揚幾分的情緒又跌落回去，程言垂下眼眸，疲憊感驟然加深，原先反擊的念頭就此打消。
有些人，願意在貼吧裏幫他說上幾句話，或是不隨大流一起說他不對，這就已經很好了，他實在不該奢求，會有人願意擋在他面前，幫他攔住那些充滿惡意的話語和無禮的舉動。
“切，我還以爲是什麼有種的人……哎你怎麼又回來了？”高個子男生顯然是理解不了祁喻兩次變卦。
“我就是去放個飲料，怎麼說這也是廁所。”
少年清朗的聲音再度傳來，居然是在認真解釋高個子的問題。
程言再次擡眸，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撥開面前的四個人走過來，轉過身擋在了自己面前。
“我說幾位同學，你們仗着人多欺負人家一個，是不是不太厚道啊？”祁喻雙手環胸，提高音量，企圖多顯露些氣勢來。
“看你這樣子，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你多管什麼閒事啊，讓開！”
“你都不知道情況吧，就敢來胡亂插手？”
聽聽這惡狠狠的語氣，和電視劇裏的那種炮灰惡霸有什麼兩樣？
祁喻在這一刻對身後的小帥哥又多了幾分同情。
“就是，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就想來出風頭？”
“我們這是在替學校處理有問題的學生，你快讓開！”
祁喻也跟着加重了語氣：“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但如果他真的犯了錯，也該是由學校處理，而不是你們在這裏，打着伸張正義的名號，做着欺負人的事！”
“你他媽亂說什麼，誰欺負人了，是這小子自己腦子有問題，你快給我讓開，不然我們連你一起教訓！”
高個子說着就推了他一把。
祁喻不是程言，他是典型的少年意氣，輕狂放肆，沒什麼耐性。
撞見校園暴力這種事已經讓他心生不爽，此時被推了一下，腦海中又想起身後小帥哥被不斷推搡的畫面，火氣“噌”地便上來了，反手更用力地將人推了出去。
“你他媽居然還敢還手！”高個子的脾氣也上來了，擼了袖子就衝了上來，“一個外校的還敢猖狂，不給你點教訓你他媽就上天了是不是！”
程言沒有動，一對一的場面，少年並沒有落下風。
他看着少年揮出拳頭，一下下砸在高個子的身上，又如同，在砸碎禁錮着他讓他喘不過氣的厚重的玻璃罩。
真神奇。
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輕鬆了不少，輕鬆得像是回到了認識沈林之前的日子。
“臥槽你們來幫忙啊！”高個子的怒吼聲傳來。
他臉上捱了兩拳，嘴角有些血跡，反觀祁喻，身上皺巴巴的，臉護得很好，沒半點傷。
另外三個人回過神來，準備去高個子，卻連接近祁喻都沒能做到。
聽見身後傳來慘叫，祁喻第一反應是那小帥哥被打了，他接下來的拳頭揮得很重，快速解決了高個子，轉頭卻看見意想不到的一幕。
三個人裏，最矮的那個不知怎地坐到了小便池裏，正扒着邊緣努力想要起身。
小帥哥被人從身後連着胳膊一起抱着，腳上動作卻沒停，將另一個想要近身的男生踹了出去，借力把身後的人撞到了牆壁上，在男生喫痛微微鬆勁之時，小帥哥雙臂微動便掙開了，反手抓着對方的肩膀，往中間走了兩步騰出空間，隨後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人摔下去的時候，砸在了先前被踹倒的男生身上，又是兩聲慘叫。
祁喻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生怕自己被砸到。
看着地上自己解決掉的一個高個子，以及被小帥哥光速解決掉的三個人，祁喻陷入了迷茫。
他確定是來見義勇爲的嗎？
明明這小帥哥的戰鬥力更強啊！
這麼能打的人，換了他的話，要麼繞道走，要麼和人交朋友讓對方罩着自己，怎麼可能會有不自量力去欺負對方這種傻逼行爲呢！
所以這人之前到底爲什麼會被欺負？
“這裏氣味不好，你先出去吧，我和他們說幾句話。”程言望向滿臉驚詫的祁喻，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啊，好、好的。”
祁喻爲自己的結巴而羞愧，出了廁所便給自己腦門來了一巴掌，低喃道：“瞅瞅你這出息，人又沒要打你。”
不過，小帥哥聲音也挺好聽的。
程言出來的時候，祁喻纔回過神沒多久，正在水池邊洗手。
這邊廁所平時來的學生不多，保潔打掃得也不是很勤快，氣味確實有點重。
祁喻洗乾淨了手，又在臉上撲了兩捧水，洗掉臉上的薄汗，也洗掉先前聞着的不好的氣味。
“你也洗洗吧。”他偏頭看向站在一旁沒動的程言。
“嗯。”
冷白的皮膚暴露在水龍頭下，流水滑過後，皮膚光亮得能反光。
祁喻沒忍住，伸手戳了下，“哇，你皮膚好好啊，還這麼白。”
程言：“……”
先前裏面那堆人也說他白來着，但眼前的少年，顯然只是單純地感慨。
“看着比蘇蘇還白。”祁喻嘀咕了句，收回了手。
洗臉的時候水撲得太開，髮梢都溼了不少，祁喻甩甩腦袋，又擡手將前額溼噠噠的頭髮捋到頭頂。
程言轉過頭，就看見男生仰着頭露出脖頸的模樣，水珠順着下頜，滴落進領口。
“嗯？”祁喻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盯着自己，目光一掃，“啊，是我水甩到你身上了吧，不好意思啊！”
“沒。”
程言收回視線，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指骨突起部分的皮膚被搓得泛紅，像是要搓掉某種不該有的想法。
搜遍了所有口袋都沒找到面紙，祁喻只好在校服上隨便抹了兩把，拿着自己放好的飲料，在廁所外面幾步遠的地方站着。
雖說做好事該不留名，但說個再見還是有必要的。
程言洗完手出來，見人還在，心底鬆了口氣。
他走到祁喻面前，目光微垂對上祁喻的視線：“剛剛謝謝你。”
“啊，你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了。”祁喻摸摸鼻子，躲開對方的視線，“四個人裏有三個都是你打趴下的。”
程言：“那是因爲你把最厲害的那個打倒了。”
“真的？”祁喻的眼睛瞬間發亮，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蔫吧了回去，“你騙人，就剛剛那過肩摔，你要說沒練過，打死我都不信，你比我厲害多了。”
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程言覺得這人挺有趣，情緒表情都很豐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歡脫肆意得讓他看着都覺得而可愛。
“真的謝謝，不是你的話，我不一定會反抗。”
“啊，爲什麼？”
程言斟酌着用詞，他感覺祁喻應該並不知道自己被人針對的原因，“就是覺得反抗了，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
“怎麼改變不了什麼？你看，我們倆已經出來洗完手洗完臉了，而那幾個現在還躲在廁所裏不敢出來呢，想想就很解氣啊！也許他們還沒死心，但下次欺負你之前至少得先猶豫一下，對吧？”
“……嗯。”
祁喻伸手在程言的肩上用力地拍了兩下，“咱怎麼說也是個大男生，男生什麼最重要，面子啊！打不過還得努力嘗試一下呢，何況你打得過呢？真的，下次不能這麼懶了，我看那人都想扒你衣服了，絕對不能忍啊！”
此刻的祁喻怎麼也沒想到，幾年後，他會成爲那個一心想扒對方衣服的人。
“嗯。”
雖然知道自己沒幫上太多忙，但程言真情實意說了感謝，加之內心虛榮感作祟，祁喻忍不住端着架子，語重心長地叮囑：“所以啊，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反抗，不能讓自己喫虧，知道了嗎？”
“嗯。”
接連聽了幾聲“嗯”，祁喻忍不住在心裏給對方安了個“悶葫蘆”的外號。
他有些好奇對方被人欺負的原因，但又覺得貿然詢問不太好，萬一被拒絕了還尷尬，開口的念頭在心裏打了個轉就消失來的。
“對了，你是附中的學生，現在還要上課吧，那我就先走了啊。”
剛揮了兩下的手被人抓着，祁喻轉了方向的身子又轉回來，“嗯？”
程言也沒料到自己的動作比腦子還快，握上少年手腕的瞬間，他心中涌起一股會被甩開的恐懼，但沒有。
祁喻沒什麼動作，只是狐疑地看着他，眉心因爲困惑微微擰起，“怎麼了嗎？”
心底被壓下去的某種妄念再次洶涌奔騰而來，程言慢慢地鬆開手，聽見自己略啞的聲音。
“你，是哪個學校的？”
“我啊，三中的，Y市三中。”祁喻也不隱瞞，“那我先走了啊？”
程言：“再見。”
“拜拜。”
祁喻揮揮手走開，他將飲料夾在胳膊裏，低頭給蘇白發消息，講述自己的見義勇爲。
至於見義勇爲反見識了對方英勇這一點，就不提了，要面子。
他腳步輕快地往宿舍去走去，不曾轉頭，也就不曾知道，程言用何種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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