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各自歸宿篇
少室山,依舊雄偉,少林寺的高僧們依舊晨鐘暮鼓,隨着莊嚴地佛號,緩緩步入大殿,此時正是早課時分,衆僧臉上除了虔誠,再無其他。幾年前的少林寺英雄大會,似乎沒有給這古剎帶來多少影響,平靜如水。
後山是少林寺與俗世交界的地方,少林高僧再怎麼莊嚴肅穆,那也是人身凡胎,一日三餐不能不食,包括所謂閉關修煉的和尚,管膳食的知客僧似乎正在與個一對賣菜的夫婦討價還價。
“這位施主,若是來少林寺參拜請走前門,若是來尋親,還請早點打消這念頭,此處都是出家之人,哪裏來的家人,還請施主不要爲難我等。”
“大師,求求你,讓我進去見見我兒子,只要你裝作沒看見讓我進去一次,定當厚報。”說着便拿出袖中籠着的不少金錠,膳食和尚是跟俗世交往最多的人,本就六根不太清淨,看到這麼多金子,目光便有些發直,喉頭聳動,吞嚥口水的動作很是明顯。
“施主,不是小僧不近人情,只是這少林寺向來就沒有女客拜訪,你這一去會被人發現,到時候我可是要受重罰的,不過…”話說一半意思很明顯,女婦人一副農婦打扮,眼神看似卻很精幹,能拿出金錠的人必不是普通人,何況這兩夫妻還是跟着山下少林寺自家菜園的人一起過來的,必定有些門路,那農婦身旁的男子不言不語,年歲約在六十左右,可知客僧看他的眼神很是敬畏,這後半句話就是對着他說的。
“大師有何難處儘管說出來,只要能讓我見到兒子,我們夫妻都承你的情!”農婦見事情有門,當下滿口許諾。
“女施主進去定是不能,若是這位男施主喬裝一番跟我進去,我也許能叫你們見上一面。”說着便那眼睛打量那男子。
男子本是眼睛微閉,這是突然擡眼看向知客僧,眼中精光流轉,很是有神,可見身具高深武學。他擡眼看向少林寺的後門,裏面雄偉的建築隱隱在目,似乎是觸到他的心事,眼神中閃過意思複雜,長嘆一聲,轉頭看一眼那農婦期待的眼神,只好微微點頭。
知客僧見男子應允,當下也很是鬆一口氣,躬身行禮道:“如此甚好,請施主午後再來,我當派人在此處相候,不過到時還請稍作收拾,寺內有不少人認得施主,未免被人認出,施主委屈片刻。”
男子低聲道:“多謝大師,只要能見到虛竹,稍許遮面又有何難處?如此多謝大師周旋。”
“不敢,不敢,施主請便。”
夫妻倆千恩萬謝,直到那知客僧走進山門,大門關閉時,才戀戀不捨走下山去。那農婦看似四十多歲,容貌若很是俏麗,只是臉頰上有幾道抓痕很是顯眼,眼神中隱隱帶着煞氣,農夫倒是一派慈和,只是微微有着苦意。兩人並未真的下山而去,在後山的一個隱蔽山坡上有一個山洞,少林寺只有少數人知道,稱其爲紫雲洞,這兩人便是在此處落腳。
看到洞門時,農夫長嘆一聲,“二孃,當年之事,你可曾後悔?若不是因爲我,你仍舊做你的大小姐,嫁人生子,一輩子長樂。只因我一人之故,你流落江湖吃盡苦頭,如今更是跟親兒不能相見,你可曾…怨過我?”
農婦似乎沒想到男子會這麼說,半響才道:“說是沒怨過,那是騙你,當日在天下人面前,我說不怨你,那也是遮掩之語,可我從遇到你便知道,這輩子不可能平凡安樂,你那麼大的本事,又被人敬重,能與你在一起,我高興還來不急呢,如今你我總算是在一起了,等咱們把兒子接出來,一家團聚便是天下第一樂事,再不提那些苦日子。”
這男子正是昔日的少林方丈玄慈,而女子卻是他相好,天下四大惡人排行第二的葉二孃是也,他長嘆一聲,看向葉二孃,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與她談起此事,自從被趕出少林寺之後,他除了自怨自艾,渾渾噩噩,就算是有人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言不語,都是葉二孃幫他打理。
初時兩人到處逃竄,被葉二孃昔日的仇人追殺,日子過得極爲顛簸,可是隻要玄慈有自殺意圖就會被人暗中打斷,玄慈爲人精明,哪裏猜不出這些人的來歷,他生平做過的虧心事也就那麼幾件,能在這麼快扇動仇家報復又能在暗中護着不讓他死的人只怕也沒幾個,玄慈也是少林寺高僧,對佛家所言的因果報應自然明瞭,想通之後便不再求死,只是對葉二孃卻絲毫沒有夫妻之間的情分。在他眼中,仍舊把自己當出家人一般看待,多年來葉二孃除了想盡辦法維護他,便是心心念念要將兩人的兒子從少林寺接出來,也好一家團聚。
玄慈雖說也想看看兒子,可他又怕俗世牽扯太多,影響他向佛之心。對於葉二孃的執着並不能理解。多年來追殺他們的都是那些失去孩子的人,二人沒有辦法只好兵行險着,藏到當初兩人幽會的那個山洞中,這才躲過那源源不斷地仇家,玄慈眼中所見,腦中自然要思考,葉二孃本來一個溫柔的大家閨秀,卻因爲自己失去孩兒而加害別人的孩子,手段殘忍惡劣,這一切都是因他玄慈而起。
若是他當初,初任少林方丈時沒有自以爲是,想着替少林寺提高威望,聽信妄人之語,帶領那些豪俠埋伏雁門關,那些人便不會死於非命,蕭遠山一家也不會家破人亡,自己不會因此心魔難除,由此便不會有後來與葉二孃私會之事,如此也就不會有兒子又失去,也不會有四大惡人之一的葉二孃,更加不會有後來那些因着帶頭大哥而無辜送命的人,一切都是因自己當初一時的貪念,以後更一步錯不不錯。雁門關一役、蕭峯一家的慘事以自己被逐出少林寺,少林寺百年聲譽被自己所毀作爲報酬,算是瞭解。
可與葉二孃之間的孽緣卻並沒償還清楚,那個站在背後的人之所以三番五次要護自己周全,爲的就是要他贖罪,把他欠天下人的罪都恕清了,他與葉二孃都是罪無可恕,念多少佛都不能讓那些死去的孩子活過來,而自己活着卻再也不能按照心願出家爲僧,一把年紀卻要在這俗世上行走,嚐盡人間冷暖,恩怨情仇,受盡各種磨難,被世人唾罵。想通這一節,這纔有今日與葉二孃一談,既然那人要自己做個凡夫俗子贖罪那就如他所願吧,反正這一身罪孽,下了地府也沒好下場。
不管玄慈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葉二孃卻因想見到兒子絞盡腦汁,最後她自己也喬裝打扮一下,做僧人樣子,束起胸膛,臉上塗黑,與午時到了少林寺山門外,玄慈本就不想進少林寺,他自言罪孽深重,只怕佛祖見了他也要生氣,如今見葉二孃這樣裝扮自是打算自己去看兒子,如此甚好。
後門的小和尚見來了兩個男人,一個還做僧人打扮,自然以爲那是師父吩咐的要進來的人,也不多說便將女扮男裝的葉二孃帶了進去。
此時此時竈間已經沒有幾人,虛竹正好來取飯,被知客僧留住,葉二孃進來時便見到一個相貌醜陋的小和尚正在往竹筐裏放饅頭。虛竹卻不知道有人打量自己,一邊認真數饅頭,一邊嘀咕,平日裏他和師傅師兄們的飯食都是旁人代取,今日卻非要他自己來拿,還不裝好,要他一個個得數,這卻是何故?
葉二孃突然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差點就一個忍不住哭起來,旁邊的知客僧看到葉二孃,一時沒認出來,還想這昔日方丈就是了得,看看這妝畫得都認不出來。便把周圍做雜事小和尚都藉故遣了出去,自己也走出門去,順手帶上房門,此時這裏便只剩下母子兩人。
虛竹終於數完了饅頭,擡頭想要跟知客僧說一聲就走,卻發現四周都沒人了,只有對面站着一個黑臉僧人眼睜睜看着他,這人好面生之前沒見過,不過虛竹爲人老實,這膳食房本就不是他該管的,忙躬身心裏道:
“師兄,虛竹已經數好了,數目都對,這就去了,師兄請便。”說着左手拎起竹籃,就往門口走去。
葉二孃哪裏能讓他走脫,猛的上前一步拉住虛竹空着的手,眼淚再也止不住,頃刻間將她臉上的僞裝沖刷下去,露出白皙的膚色。
虛竹突然被人拉住,吃了一驚,見這位黑臉師兄拉着自己卻不說話,只是他臉上卻變得奇奇怪怪,一道黑一道白,耳中似乎還聽到女子哭泣之聲,忙道:“師兄可是哪裏不舒坦?這臉色怎麼這般怪異…”話音未落,他也看出來,這人應該不是黑臉,只是不知爲何臉上塗了一層鍋底灰,那人被會迷了眼睛所以才哭的。
虛竹見這人哭得傷心,還以爲是找他藉手帕之類的,忙將自己的袖子貢獻出去,又找了些清水來,替那人將臉上灰漬擦乾淨,這時才發現,這人很面熟,正是自己的母親葉二孃,虛竹大喫一驚,張嘴想要大叫,卻被葉二孃一把捂住嘴,跟着指頭連點,便不能說話只好直挺挺的站着,手上的饅頭滾落一地。
等知客僧進來時卻發現屋內早就沒人,想來是兩人相認去了別的地方詳談,心中雖覺得有些不安,卻也暗自安慰,只要不在自己地頭上被人發現就完事大吉,那人好歹也是少林寺前任方丈,就算被人發現也不會有多大責罰的。
紫雲洞中留守的玄慈萬萬沒想到,葉二孃這般大膽,竟然光天化日在少林寺劫人,再看虛竹一副有話說不出的樣子,不由得搖頭嘆息,這些日子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搖頭。
“二孃,見一面就好爲何要帶回來,他既然是立意出家,你又何必強迫他。”
葉二孃此時早就激動地不能自已,平時對玄慈說話還能溫柔,如今看到兒子便如瘋了一般,“我不管,我可憐的孩子,剛出生時那麼一小點就被人搶走,娘找了你多少年,孃的心都要碎了,再不能留你一個人,這就跟娘走。”
“二孃,你何必一意孤行,若是被少林寺發現,你我都走不脫…”
“你不是少林寺方丈嗎?你去打退他們,我的兒子好容易回來,再不能讓他出去受苦,你是他的父親,不說留住他,卻在這裏風言風語,你心裏還有我們娘倆嗎?”
玄慈無法,葉二孃爲了這兒子,多年來殘殺無辜嬰孩無數,此時親兒在手,要她就此放手只怕比登天還要難,玄慈深知其理,不敢再激怒她,只好低聲道:“如今此地不可久留,你若是真捨不得兒子,便只有再次浪跡天涯。”
葉二孃二話不說,抱着兒子飛身而出,臨走時也不忘拉着玄慈得手,此時的葉二孃,可算是一家團圓,心滿意足之時,連蒼老的臉頰也滿是神采,玄慈見她如此,也不在勸說,只是日後這罪孽只怕又要重一層,因一己之私與佛祖搶人。罷罷罷,既然欠了她,那就拿命來抵好了。
三人一路停停走走,往江南而去,路上虛竹一直被葉二孃點着穴道,不能走脫,初時很是氣悶,不喫不喝,卻不想葉二孃見兒子不肯喫飯,心疼得不行,沒日沒夜的在旁邊哭泣,倒把虛竹嚇得不輕。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母親,從來沒被親親孃疼愛過的他,也不是不渴望母愛。如今這母親雖然違背自己意願,可她一片愛子之心任誰都看得出來。虛竹也是實誠人,年歲又小,沒有經歷過大徹大悟,對親情的感觸尤其深刻,誰也不能將別人對自己的關愛視若無物,虛竹更是不能例外,不幾日便拗不過葉二孃,開始正常喫喝起來。
葉二孃多年來照顧玄慈心力交瘁,如今乍見親兒認了自己,一時歡喜交加,往日的舊疾便都涌了上了,病來如山倒,三人行走至天台山便再也走不動,葉二孃氣若游絲,已經是垂死之相。
玄慈知道智光和尚在此地行善,若是上山求藥說不定有一線生機,可他當初一面之詞,言中不盡不實,差點讓智光和尚自殺,爲此很是愧疚,深覺無臉面再見他,虛竹卻顧不得這些,好容易與葉二孃有了感情,卻眼見她受病痛折磨,就算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求醫的。
玄慈拗不過兒子,只好舍着老臉上山。智光和尚沒想到玄慈回來,不過他心中善念從不熄滅,任誰求醫都是一視同仁,倒顯得玄慈更爲慚愧。葉二孃病勢稍緩,人也清醒過來,卻並不能根治,智光建議可前去尋找薛神醫或其師門中人定能藥到病除。聽聞聰辯先生就在擂鼓山中,若是有心也能找到。
智光一片誠心勸說,不想玄慈卻心中凜然,這聰辯先生當日便站在蕭峯身後,他們要自己這麼灰頭土臉的活着就是要報復,又怎麼會伸手救助?見葉二孃已經能起身便不再久留,三人隨即離去。
虛竹初時還想着,等母親病勢穩定,自己就要回少林寺,卻不想這個念頭到死都沒能實現,葉二孃一病,更是拉着兒子不放手。玄慈此時已經沒有出家念頭了,在他心裏兒子出生也是有罪的,佛祖又怎麼會收留,正好一家人一起贖罪,玄慈爲人精明,武功高強,若是想在這江湖上活下來也不是不能,三人在太湖一帶定居,開設一家鏢局,專門守護太湖一帶商旅,玄慈自此便戴上面具,教導虛竹武藝,所得錢財都散給貧苦百姓。
葉二孃一直病病歪歪,初時還只是舊傷,後來變成全身潰爛,奇癢難撓。只是又不能待在陰暗角落,最好是太陽下暴曬才舒坦。這樣的怪病真是罕見,玄慈父子無法,只好多多救助窮苦之人,以求葉二孃病情稍減。幾年下來,葉二孃瘦的沒了人形,虛竹也不再是傻頭傻腦的小和尚,玄慈年歲大了,除了教授鏢局新招的鏢師武藝並不出門。太湖一帶受他們恩惠的人着實不少,漸漸地便有些名氣。至於後來虛竹娶妻生子,葉二孃已經神志不清,玄慈在葉二孃死後便不知所蹤。只是多年後少林寺僧人在後山塔林中發現一具屍骨,不知是何人。
離少林寺不遠的山坡上,有幾間簡陋的茅屋,據說是當年丐幫幫主,如今天下百姓交口稱讚的仁義之士,契丹人蕭峯幼時的故居。雖說此時主人早已不在,卻仍舊有不少受過蕭峯恩惠的人前來這裏,竟是把着幾間茅草屋當做神壇來祭拜了,又時時修繕,茅草屋至今屹立不倒。實在是蕭峯此人俠義心腸,多年來援助衆人,誰也不知他哪裏來的這些手段,便紛紛猜測是不是他在做遼國南院大王時將遼國的財富偷偷運出來,又或者是從某個不知名的小島得來的財富。不過這一切都是猜測,蕭峯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從那年英雄大會之後便再也沒有露面,只是託人將丐幫打狗棒法和降龍掌傳給幾位長老,免得丐幫斷了傳承。江湖上從此便少了他的蹤跡。
江湖仍舊是那個江湖,一代風雲人物退去便會有新一代人物露出頭角,新一輪血腥廝殺勾心鬥角上演。自蕭峯退隱,作爲與蕭峯齊名的慕容復也被人貶的一文不值,只是他走狗屎運娶了大理段氏皇族公主,卻讓江湖上的人對他不敢小視。畢竟段氏在武學上造詣非同一般,又是一國之主,於情於理都不能得罪太深。於是,倒有不少不容於武林的江湖人士紛紛前去投奔,那慕容復野心勃勃,擺出來者不拒姿態,竟是招攬起這些亡命之徒來,慕容家居於燕子塢,向來隱蔽,衆人攝於威勢也不敢上前挑釁。
此時的燕子塢早已不是當日那般清幽雅緻,附近三九水域住着不少人,甚至於不少還隱居在姑蘇城中。時常人聲鼎沸,此時正是八月十五佳節,燕子塢來來往往都是人。僕役穿梭往來,不少的美食被端了上去,想來此地主人要有宴飲。
一箇中年美婦坐在亭中,指揮這衆人擺放,她身旁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懷抱一五歲男童,那男童粉雕玉琢,很是精緻可愛,眉目間與那美婦極爲相似。
“這個放到那邊,再加排椅子,輕點,那個插屏很貴重的,是哥哥的送給我的,萬萬不能摔壞了。”
一旁似乎是僕婦一樣的人說道:“夫人不要擔心,他們都是這裏的老人了,哪裏會不知道,你就安心坐着吧!也怨不得夫人上心,段皇爺對您這個妹妹向來在意,從來都是有好東西便送來,這插屏只怕是皇宮裏也沒幾件吧?”
幾句話說的美婦嬌笑不已:“就你最乖滑,哥哥也是看我嫁的遠,這才疼惜,也不知道哥哥跟嫂嫂這些年怎樣了?我這出嫁之女也不好回去,說起來還我真是羨慕嫂嫂,兒女繞膝,哥哥又疼惜她,不像我…”話未說完別沒了聲息,一旁的僕婦更加不敢搭話,三日前慕容家才新迎進來一位嬌妾,而且此人來歷不凡,據說是朝廷某個大官家的小姐,只因愛慕慕容家主的才華,甘願做妾,這已經是慕容家第四房小妾。近年來慕容家越來越勢大,各方勢力都有拉攏,如此慕容家的人口便多了起來
夫人與家主青梅竹馬,又是一國公主,當年那般隆重迎娶,本該是如花美眷,只是歷來男子都是這般,有了嬌妻便想着美妾,當年山盟海誓,遇到利益時便一切土崩瓦解。若是在十年前,這位公主或許還有勇氣說不願與他人共侍一夫,如今孩子都五歲,哪裏還能說得這些話?眼看着昔日愛郎一個又一個迎娶新婦,就算她是大理公主又能如何,此處可是宋境。況且男子多妻妾本就是常事,她一個遠嫁的女子又能如何?
美婦眉眼中全是哀愁,這些個女子一個比一個能生,有不少都已經長大成人,隨在表哥左右,而自己的兒子卻是無知孩童,慕容家家產越來越多,人越來越複雜,只怕將來更是一團亂亂麻,到時候自己母子該當如何?這些年夫君對她越來越敷衍,雖說看在兄長份上不敢薄待,可來她房中的日子也越來越少。那幾個小妾仗着自己背景對她也是越來越不恭敬。兒子小小年紀從出生到現在不知受了多少苦,不是今天掉水裏,就是明天唄突然掉下的什麼東西砸中,險象環生。
慕容復爲他的大業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顧得上家中,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小懲大誡,畢竟那些小妾都是他將來的護身符,只有她這個大理公主最是不值錢,初時還爭吵幾句,待得,每次她與他抄完之後便好幾日再不理她,她才知道在她心裏,早就沒了她這個小表妹。
想到此處,女子心酸不已,再也沒心情佈置這個宴會,這是中秋家宴,看着表哥跟其他女人恩愛,自己還要在一旁裝大度。還不如回去教兒子認字,正好各個遣來的人還沒離開,自己可把那件事情辦了,主意已定,女子不再耽誤。轉身待人走了。
三日後,慕容家主才知道他的夫人帶着三少爺回孃家省親去了,知道他這妻子有再鬧彆扭,雖說心中惱火,可也不能去把人追回來,畢竟那可是大理公主,所說大理離此地遙遠,奈何大理皇族在江湖上頗有勢力,只好遣人帶足禮物拜會大舅子。
半年之後,慕容家的主母才隨着衆人回到燕子塢,知道兒子沒回來慕容復心中瞭然,這個兒子還年幼,而自己已近不惑,將來管不管用還說不上,既然妻子不放心兒子在家,交給孃家也是好事,如果到時候自己大業不成,好歹也能留下一條血脈,自己這個妻子雖然任性,這次卻是做對一件事,有此對妻子好了不少,衆位少爺因爲少了嫡子競爭,心中歡樂;衆位小妾卻心下不忿家主對主母那個黃臉婆如此好,又引發另一輪的爭寵。
多年後慕容家被朝廷滿門抄斬,只是遠在大理的三少爺卻毫不知情。
大理皇帝段正淳在位期間,可算勵精圖治,是自保定帝一來最爲強硬的皇帝,可仍舊鬥不過高姓權臣,仍他多方籌措,朝政還是被權臣把持,好在他只有一個兒子,雖說有衆位公主,可這皇位毫無疑問是太子的,權臣也不想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朝政再起波瀾,太子又是個仁厚之人,何況他還有兩個妹妹嫁給遼帝及其太子,由他即位,當是再好不過。
段正淳退位後便由太子段譽即位,改名段正嚴,因他所取乃是西夏公主,國內對其很是恭敬,朝政交替也算順當,段譽自當皇帝之後便兢兢業業從不凡妄自尊大,與四兩相處和睦。只是最爲皇帝,只有一個皇后似乎有些寒酸,且不少朝臣還想借此機會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後宮,故此,皇后只好忍耐,只是皇帝與皇后同攜多年,感情深厚,就算有了不少美貌宮妃,皇后仍舊是皇帝心頭所好羨煞旁人,就連遠在宋境的妹妹也羨慕不已,更是將自己唯一的兒子送來給兄嫂教養,段譽歷來疼愛這個妹妹,聽她訴說原委後便毫不推辭。
慕容家三少爺自從到了大理便再也沒見過孃親,一直以來都將皇帝皇后當自己的親人,沒人跟他說起父母是誰,他便當做自己父母雙亡,他爲人聰慧,過目不忘,深的皇帝喜歡,拿他當親兒一般教養,這邊惹得其他那些宮妃生的兒子們不滿,如此便是另一段公案。
卻說大理新帝登基,惦記自己的妹妹們,便遣使往遼國探望妹妹,大理皇帝妹妹段朱。段紫皆是遼國妃子,不同的是,段紫是太子側妃,而段朱只遼帝宮妃,說來這兩人也算是過盡豪華生活,卻只有妹妹如魚得水,那阿朱癡戀前遼國南院大王,嫁給遼帝也是爲了多見他幾面,卻不想蕭峯辭去官職,從此杳無影訊。阿朱苦斷愁腸也無力挽回,遼帝初時很不喜歡阿朱這般哭哭啼啼的南人樣子,待得宮中衆人見遼帝不喜歡她便百般折辱,阿朱這才醒悟過來,這裏是皇宮最是勾心鬥角,人人都放着被人抓住把柄,自己卻在主動將把柄送給人,幡然悔悟之後便是刻意奉迎皇帝。
阿朱爲人聰慧,之前是心灰意冷,如今既然不想就此被人整死,當得滿頭計策,不多時便將遼帝哄得迴轉過來,當時宮中皇后生了兒子,被立爲太子,就是自己妹妹嫁的那個,可元妃卻最是勢大,她生了不少兒子,各個都對太子虎視眈眈,元妃貌醜善妒,最最是見不得皇后這般美貌婦人,連帶阿朱也成了她眼中釘肉中刺,只是阿朱乃是別國公主一時動不得她,可皇后卻好動得很。
說來這皇后也是自找的,他與皇帝也算是自小一同長大,感情深厚,眼前她越長越有美人樣,當時身爲太子的皇帝便奮力求取,卻不想皇后乃是深受漢學影響,多得是傷春悲秋的情感,皇帝卻是雄才大略,最愛豪爽女子,兩人越走越遠,便給小人可乘之機。
元妃見皇帝對皇后越來越不滿,便與大臣勾結欲陷害皇后,同時牽扯太子,一石二鳥。阿朱與皇后親和,深知元妃最愛記仇,只怕整倒皇后下一個便是自己,在這遠離故土的深宮之中誰能救得了她?於是便想盡辦法阻止。
誰知這皇后真是找死,阿朱費盡心機也只是將自己與太子撤出泥潭,最後皇帝還是將被冠上私通罪名的皇后貶入後宮,阿朱暗示太子盡力討好皇帝,並與權臣修好,這才躲過一劫,太子心中悽苦,可也知道側妃姐妹爲了自己費了不少功夫,他好歹也參與朝政,知道母親的事情牽涉有多大,當今之事只好韜光養晦,只要人還活着,只要自己將來能登上皇位,不愁就不出母親。
大理皇帝遣使來時便正好遇到這事情,阿朱向來討皇帝喜歡,這此事情更顯機智,遼帝心中愉悅便恩賜明妃可帶同小王子同去大理省親,太子側妃及其子陪同,阿朱喜不自勝,姐妹兩帶着自己兒子紛紛回孃家。
遼帝此舉足見對這對姐妹愛重,羣臣最會察言觀色,對太子也客氣不少,太子經此一事,更是低調,上下籠絡。遼帝年老更是荒廢朝政,只知享樂。不幾年便被太子架空,這便是後話。
阿朱跟妹妹再次踏上大理故土,卻在車馬行走間,突然看到心底那個深藏的身影,他在大理!
阿朱顧不得行走的馬車,跳下地來,急急往人羣中看出,卻見那英威身材,穿着擺夷族衣飾,肩上騎着個小男孩,兩人正邊走邊鬧騰,他們身旁一個曼妙身影緩緩相隨,似乎在說話,又似乎再看父子倆相鬧,阿朱本想追上去的腳步卻不由得止住。耳邊傳來妹妹呼喊:“姐姐你跳下去做什麼,你看寧兒被你嚇的…”
阿朱眼看着一家三口越走越遠,這才低頭看向自己兒子,見他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小手卻緊緊抓着裙角,一雙大眼滿是關切,不由抱着兒子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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