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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引由朝政论治众

作者:赵子曰
“我正为此事犯愁,想要請教大郎。”

  徐世绩擦干净了汗,也沒起身,便坐着,就着刘胡儿端来的清水,洗了洗手,抹了把脸,又穿上了汗衫,然后端起蜜水,抿了口,才又接着說话,說道:“二郎,俺先再问你一件事吧。”

  “大郎請說。”

  徐世绩說道:“昨天捕到了抢你酒肉的那几個贼厮鸟,俺令将送入法堂,尽数杀了。人头给你看后,现已挂在了山顶的中军亭前。二郎,你对這件事怎么看?”

  李善道怔了下,徐世绩這话问的,他還能怎么看?答道:“這几人抢了我的酒肉事小,犯了大郎定下的山规事大。山规中明明白白地规定着,‘欺侮同类者,斩’,依照山规,当杀。”

  “你沒有觉得,只因抢了些酒肉,就把他们杀了,未免严酷?”

  李善道迟疑了下,心知徐世绩是個精明的人,在他面前最好实话实话,於是說道:“大郎,要說严酷,只因抢些酒肉,就砍头示众,确是严酷。即便朝廷官法,也沒這般酷厉。我最初时,确也觉得是不是不有点近人情?但咱们寨子与朝廷不同。咱寨裡都是何等人?无不是视杀人放火为寻常事的强梁好汉,对這等人,不以严酷约束,就难成规矩。因我這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虽他们只是抢了些酒肉,大郎为何却也一样执行山规,将他们杀了。”

  “你這话,說错了一点,說对了半点。”

  李善道虚心讨教,說道:“請大郎示下,哪裡错了?又哪裡思虑不全,只說对了半点?”

  “你說朝廷官法,也沒這般酷厉。這话错了。十几二十年前,先帝在朝时,曾有诏令,‘一文弃市’,盗一文钱者,便於市中处死。若论严酷,昨日被杀的那几個贼厮鸟,他们抢的酒肉最起码比一文钱要值钱吧?先帝朝时,可是有三個人因为偷了一個瓜,就全被杀掉的。所以,比之先帝的這道诏令,昨日因抢劫酒肉处死那数人,并不算严酷。”

  李善道說道:“朝廷竟有這道诏令?我却不知。”

  “這道诏令颁布时,你我都還是童子,后来這道诏令则被取消了,二郎你不知晓也很正常。但這道诏令虽取消了,先帝后又颁布了两條诏令,一條是‘盗边粮一斗以上皆死,家口沒官’,一條是‘行署取一钱以上皆死,知情不报者亦处死’,這两條诏令却一直沒有取消,沿用至今。二郎,比之朝廷之此法,咱的山规,昨天处死那几個贼厮鸟,你還觉得严酷么?”

  却這個之前的李善道,端得是個浪荡儿,成天玩耍而已,东郡既非边地,其本身又不是官吏,隋文帝的這两條诏令与他分毫关系也沒,他又哪裡会知?

  因而尽管得了之前的李善道的记忆,脑子裡对此压根沒有印象,——這两條诏令和“一文弃市”這條已废的诏令比起来,骨子裡的苛薄寡恩,可谓是一脉相承,李善道只觉匪夷所思之余,說道:“二十年前的事,大郎都知道?博闻广见,佩服,佩服。”

  “先帝内定江南,外服突厥,突厥尊先帝以‘圣人可汗’,先帝断非庸主,并且在本朝肇建之初,先帝审定新律,将前朝的诸多酷刑峻法,一概刪除,一千五百余之多的治罪之條,只保留了五百條,开皇三年,下诏书云,‘欲以德代刑’,分明是欲以德政来治天下,但他为何却忽然改变,至其暮年,而有此等严酷,或用你方才的话說,‘不近人情’的诏令下达?

  “俺思来想去,细究其因,不外乎五個字:‘乱世用重典’。二郎,先帝之际,海内战乱已然数百年,刚刚混归一统,可虽一统,风气犹野,民间仍多强梁,故先帝在眼见以德政很难快速地扭转民风,又海内已经大定的情形下,改而選擇了用‘重典’来做矫正。

  “他的這個選擇上的改变对不对,你我姑且不必多言,但放到咱寨中来說,‘乱世用重典’五個字,却再对不過!仍用你的话說,咱寨裡‘无不是视杀人放火为寻常事的强梁好汉’,要說‘乱世’,還能有比咱寨裡更乱的‘世’么?所以,要想稳定寨中,要想使咱寨中现有的万余喽啰,尽甘从我等之令,不敢有半分违逆,就非得用‘重典’不可!

  “从這点来說,你之所谓‘不以严酷约束,就难成规矩’這句话是对的,但你這句话又不全对,是乃又为你‘說对了半点’。”

  徐世绩一個强盗头子,身在瓦岗寨中,此时与李善道对谈,娓娓道来,說的却尽是朝廷大事,好像挺违和,但在知道他后来成就的李善道這裡,当然却是一点也不觉违和,反而听得津津有味,闻到徐世绩话头重落回到了寨中,忙问道:“敢问大郎,我沒說对的半点是甚么?”

  “古人云,‘德威并施’。‘重典’是威,杀头人人都怕,可如果一味地只以‘杀头’来吓唬人,强压之下必有逆反,是以,单纯只以‘重典’治众是可不取的。上策莫過於,兼以‘施德’。威是火、德是水,‘德威’并用,便水火相济,阴阳协调矣。二郎,你說是不是?”

  李善道点头說道:“不错!大郎所言甚是。”品味了下,又笑道,“大郎說是对先帝改‘德’为‘严酷’的選擇究竟对不对,姑且不必多言,但大郎這番话,分明已作评论了啊。”

  “故此,你‘不以严苛约束,就难成规矩’這句话,只算說对了半点。”

  李善道品說道:“我明白大郎的意思了。我沒說对的半点,是少說了一個‘德’。如此,敢问大郎,咱寨中的‘德’是什么?是赏罚严明的赏么?”

  徐世绩摇了摇头,說道:“‘赏’是利,与‘德’是两回事。”

  “那咱寨中的‘德’是什么?”

  徐世绩沒有直接回答李善道,反是问他,說道:“二郎,你說呢?咱寨中的‘德’是什么?”

  昨晚刘胡儿把人头提去给李善道看后,說了一句话,說的是:“重义气的好男儿固是多数,可也有這等无义之徒”。這句话不期而至,於此际泛上李善道脑中。

  他拍下了大腿,說道:“有道是‘灵光一现,价值千金’!”

  徐世绩說道:“二郎想到了?”

  “德者,仁德。咱寨中的尽强梁好汉,杀人放火、抢劫盗掠是日常的营生勾当,‘仁德’云云,却是休提。要想用正经的‘德’来治咱寨中之众,那简直滑稽可笑了。但‘仁义礼智信’,‘义’,却是咱寨中可用的。大郎,若我猜得不错,‘义’,就是咱寨中治众的‘德’了!”

  徐世绩笑了起来,說道:“二郎聪颖,一点即透。不错,這個‘义’字,就正即是咱寨中的德。如何才能让部众甘心接受山规约束,听从我等号令?如昨天被杀的那几個贼厮鸟,哪怕行山规把之杀了,而却也沒人能說出半個不字,嫌执法严酷?二郎,便是這一個‘义’字啊!”

  “不错。重义气的好汉子,谁会‘欺侮同类’?既然‘欺侮同类’,那就是不重义气的奸恶之辈,杀不足惜。”

  才练完力气,紧跟着又說了半晌话,有点渴,徐世绩又喝了口蜜水,說道:“二郎,你既已想到了這点,那该怎么管束你的部曲,你应是已知了吧?”

  徐世绩把话题扯到问李善道对他执行山规,将那几個抢酒肉的喽啰杀掉是怎么看的时候,李善道還不太能明白,他为何突然說起這事。

  但听到一半,特别是听到“德威并施”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徐世绩的用意了。

  徐世绩這是明着在說杀那几個抢酒肉的喽啰的事,实则是在回答他“想要請教大郎”之此问。

  李善道因笑道:“大郎,我知道了。”

  “怎么管束?”

  李善道竖起一根小拇指,說道:“大郎定下的山规十條,這是其一。”又竖一根大拇指,說道,“倡‘义’重‘义’,這是其二。”问道,“敢问大郎,未知我說的对也不对?”

  徐世绩轻轻拍了下手掌,說道:“不但对,而且你這两根手指竖得好,山规虽然应当置之於重,但讲說起来的时候,却必要得以‘义气’为先。”顿了下,补充說道,“但還有一点,二郎,俺得与你說清楚,便是‘倡义重义’,我等为头领者,须当以身作则,咱们得先做到。不能只以此来约束部众,而我等却只嘴皮子說說,其实不按此做。”

  李善道說道:“這点,大郎不消嘱咐,我自晓得。”

  “劫完船后,给你的赏赐,听說你大多分给了秦三等,由此足见,二郎你本就是個轻财重义之士,俺這句话,也就是多提一句。”

  說到這儿,徐世绩倒是想起了一事,顺口說道,“邴大兄前几天已经回寨,咱抢来的财货,他已清点完毕,唯那老胡是個布商,现钱不多,主要以布匹等现货为主,故须等卖成了钱后,才好把该咱该得的那份与咱,因此你還得再等一等,等货卖完了,钱才能分下。”

  李善道已知道,寨中专门有负责销赃的堂口,其主事者就是這位“邴大兄”,名叫邴元真的。

  邴元真本县中小吏,识文墨、通算术,加之又是翟让的故友,故翟让任了他此职。

  李善道笑道:“前从大郎往劫那老胡,本是图为寨中立功,所得之财货,分不分与我都成。”

  “這是寨裡的规则,你不想要,也還不成。且刚說過,管束部众,只靠刑罚是不够的,尚得以义气为先,抢得的财货,按规矩来分,這就是‘义气’。二郎,若真不与你,那就是俺不讲义气了。”這话,徐世绩显是在开玩笑了。

  李善道就也开個玩笑,說道:“是,大郎說的是。那等货卖完,分配时候,我就却之不恭了。”沉吟了下,說道,“大郎,怎么管束部众为宜,我已知了,但操练?大郎你是知的,我不是府兵,也未应募過骁果,以前浪荡不好学,亦不曾读過兵法,却還有点摸不着头脑。要不然,便請大郎一并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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