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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念转当下思操练

作者:赵子曰
“咱寨裡限於场地,不能像鹰扬府那样秋阅戎具,冬教战法,定期地进行检阅、操练,现尚无通行的操规。具体如何操练,俺沒甚可教你的,得你自己琢磨了。”徐世绩令刘胡儿去内屋拿了本书出来,将书给了李善道,說道,“不過,在俺看来,操练之要,不外乎三者。编队伍、识金鼓,此其一;教习杀敌的技艺,此其二;肃军纪、演阵法,此其三。那百人是刚拨给你的,你若想操练的话,這头一件,你就得先把他们的队伍编起来,金鼓旗令教他们知。這本兵书是俺平时经常读的几本兵法之一,就编伍、识金鼓等方面述之甚详,你可拿去看看。”

  李善道看之,是一本《尉缭子》,赶忙起身,下揖致谢。

  刘胡儿笑道:“二郎,俺家大郎起先操练部曲的时候,按的也是這本《尉缭子》教的办法。”

  却這刘胡儿“起先操练部曲的时候”此语,内中的“部曲”,指的是徐世绩的直属部曲。

  徐世绩是凤凰岛的分寨主,他的直属部曲绝大部分都在凤凰岛,并不在大伾山的這個瓦岗主寨。——上次跟着他去劫船的那百十部曲,劫完归山后,大多也已回了凤凰岛。

  瓦岗寨而下尽管山规森严,各类负责不同事务的机构也已较为齐全,规模初具,但放到操练這块儿上讲,却是如徐世绩所言,因限於场地,毕竟不能如同官军一样,进行正规的操练,所以,各個山头、各部的操练事宜,现沒有通行之规,都是各部的头领自己来管。

  有那对此较为重视的,像徐世绩,可能会想些办法,时而的组织部曲,进行一下适度的操练;有那对此不重视的,则可能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操练一回。

  ——事实上,沒有全寨施行正规的操练,還有一個原因,即来投瓦岗的這些人,多非“良家子”,要么散漫惯了的,要么做盗贼惯了的,能以山规把他们约束起来,使他们能够服从命令,這已是不易,如果再定期地搞严格的操练,那恐怕就沒几個能受得了了,說不定就会出现大批逃走的现象,而且传将出去,别的小股盗伙,像王须达等他们,可能也不会来投了。

  是以,於操练上,還真是得李善道自己琢磨他该怎么具体操练他的部曲。

  李善道說道:“我从沒读過兵书,大郎,若有看不懂的地方,我還得再来請教大郎。”

  徐世绩笑道:“二郎,俺自到山上,至今一两年了。這一两年间,翟公拨给俺统带的部曲,为数也不算少,现已千余,计有一二十伙。却這一二十伙的头领中,主动提出操练部曲,问俺该如何操练的,你是头一個。就冲你這份心思,俺也定知无不言。你有不懂处,只管来问。”

  李善道說道:“哦?此前竟是沒人向大郎讨教么?”

  徐世绩看了看他,先叫他回席上坐下,继而似是带着点意味悠长地說道:“山中的好汉虽多,豪杰虽众,然如二郎這等,将我等啸聚山林,比作追汉高、光武迹者,却不多矣。”

  有些话不用多說,一两句就够。

  听了徐世绩這话,李善道便也就不再多问。

  他只是了然地想道:“又有几人能看出隋祚已终?况且投入寨裡的這些人众,料与我为何投寨的直接原因亦是相同,无非为暴政之下,求活罢了。能得偷生,已属侥幸,自然亦就大都不会看得长远。……好在徐大郎是個有心志的,我向他求教操练部曲,倒也不嫌鲁莽。”

  何止不嫌鲁莽。

  从徐世绩的态度能够看出,他对李善道的主动讨教如何操练部曲,实是颇为欣赏和高兴的。

  一阵凉风吹进室内。

  山间本凉,又下起了雨,徐世绩虽年轻,火力旺,刚才锻炼過后的汗下去,也觉得有点冷了,要来外衫,披在了身上。

  不知觉间,雨渐下大。

  向外望去,雨水如帘,院裡是石子地,已被雨滴打湿,墙角的那棵梨树正当花期,满树梨花如雪,偶有随风雨飘摇坠落,近处的青绿的山坡,远处苍翠的山峦,都被蒙在了雨雾中。

  刘胡儿說道:“這雨下得急。大郎,山裡虽然多雨,可通常下不了這么大。這雨看是一时半刻停不了。雨下山路泥泞,也不知阿郎何时会到?小奴领些人,再下山去迎吧?”

  “也好。俺阿耶到时,雨若還沒停,你就請俺阿耶在山下暂驻。”

  刘胡儿应了声诺,取了蓑衣,便出堂外,叫上三四個警卫,一道下山去了。

  得了兵书,請教操练的這话题就告一段落。

  堂外下着雨,不便行,兼见徐世绩好像也沒什么别的事,并无送客之意,李善道就沒請辞。

  接着就徐盖来的此事,两人說了一会儿。

  话头从徐盖将要来到,转到了李密的身上。

  李善道笑道:“大郎,說起徐公今日就能到寨,那李密,不知翟公现下是何意思?自那晚庆功宴后,大郎留下,与单公共劝翟公不妨可接纳李密入伙,已有数日,翟公還沒下决定么?”

  “翟公還沒给俺回信。”

  李善道說道:“大郎何不再问问翟公?”

  “這事儿,不好多问。二郎,俺与李密虽无瓜葛,但翟公对纳不纳他入伙,一直踌躇,俺若說得多了,反而不美。”

  李善道說道:“是,還是大郎心思细密。确是不好多說。不過以我之见,大郎,你那天說的那些话,我反复想了,认为大郎說得很对。纳李密入伙,对咱寨中以后的发展是会颇有好处。”

  “有沒有好处,李密进不进寨,总得翟公决断。”

  李善道笑道:“山东、河北的寨头,李密投到過来完了,除了王伯当,沒一個肯纳他的。這件事也不着急,便容翟公细作斟酌。”

  “翟公知了俺阿耶将来寨中,与俺說了,等俺阿耶到寨,他要亲为俺阿耶置软脚局。至时,二郎,你带上丑奴,一起来吧。”

  “软脚局”,即接风洗尘的酒宴。软脚,指长途归来之人,走的路长,脚都软了。

  李善道应诺。

  下雨天,不便出门,单雄信往日是几乎每天都要来找徐世绩的,今天沒来;徐世绩不仅是凤凰分寨的寨主,在寨中负的且有别的事务,便是寨裡的一部分内务,還有荥阳郡這一块儿的劫掠,由他总责,今天也沒甚人来向他禀事,他亦是难得清闲。

  雨声沙沙,两人闲聊,时聊些寨裡的事,时聊些旧日在县中时的事。

  快到中午,都已腹饥,李善道待要告辞,徐世绩留下了他。

  却刚令人置饭,外边冒雨来了一人,到堂门口,叉手礼道:“郎君,翟公有請。”

  徐世绩看之,是翟让的一個亲随,问道:“翟公召俺,有什么事么?”

  “回郎君的话,有個叫李玄英的道士来了山上,翟公請郎君往去一见。”

  徐世绩說道:“李玄英?”

  “回郎君的话,是。”

  這名字听来陌生,徐世绩问道:“他是谁人?来咱寨子何事?”

  “這老道自称是从东都来,說是来寻李密。”

  徐世绩瞧了眼李善道,笑与這人說道:“李密又不在咱寨中,他来咱寨寻什么?”

  “這,小人就不知了。”

  李善道也沒听說過李玄英這個名字,亦不知這個道士为何跑来瓦岗找李密,說道:“大郎,既然是翟公相召,不妨便往去一见,不就知道根底了么?”

  徐世绩說道:“那俺便去见一见。”

  手下人取来了油帽、油衣两套,徐世绩和李善道各穿戴了,与這人出院。

  出到院外,李善道行礼告辞,等徐世绩在他随从们的簇拥下去后,自還谷中。

  ……

  回谷中路上,走了沒多远,他停下步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尉缭子》,用袖子遮着雨,先看了几行。《尉缭子》是战国时期的兵书,言辞古拙,但還好他能看得懂。

  担心被雨打湿,他不敢多看,见能看懂,便收了起来,小心地揣入怀中。

  接着往谷中回,他一面走,一面琢磨心道:“王须达、陈敬儿、罗忠和他们各伙人的脾性、能力,我大致已有了解。接下来,可以着实操练此事了。但是当下還有两個問題,我得先想办法解决。這第一個問題,即王须达他们各伙人,這几天我旁观细看,言行举止,多颇粗野散漫,他们自由习惯了的,我若突然以军法约之,对他们勤加操练,他们怕会吃受不住,短则尚可,时日稍长,必会对我心生怨言,可别操练未成,结果我被弄個‘众叛亲离’,他们改投别的头领而去,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得想個办法,最好是能让他们主动地愿意操练。

  “第二個問題,就還是具体该如何操练的問題。徐大郎虽给了我一個回答,一本兵书,而且他說得也对,‘操练之要,不外乎三’,诚然如是!這兵书也挺有用。可他自己也說了,這本兵书,其内所教,能用在实践上的,主要是编伍、识旗鼓,却沒有阵法、武技方面的教导。我不通阵法,也谈不上精通临战杀敌的武技,這两者的教习、操练,该怎么解决?”

  第二個問題,相对還好解决一些,在与徐世绩說這些的时候,李善道就想到了,可以等到操练武技、阵法的时候,再来麻烦徐世绩,看他手下有无這方面的人才,請来做個外援教头。

  重点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客观問題的话,第一個就是主观問題。

  主观上的扭转、改变,比客观上可能会更难一点。

  直走回到了谷口,李善道也還沒有想出個合适的解决办法。

  一個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汉子,蹲在谷门口,正在发呆,见李善道回来,赶紧跃身迎接。

  “下着雨,你不在棚裡避雨,在這作甚?”

  這汉子說道:“二郎,该当今日值守谷口的那几人,都躲棚裡避雨了,因俺替他们来值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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