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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燁霖捏着許杭的下巴,看到他眼神裏從淡漠中皸裂了一點憤怒出來,這讓段燁霖莫名覺得有趣:“我只用了一句話,你舅舅便立刻把你送過來,手上這麼虛,被下藥了吧?”
許杭的手微微在發抖,他平躺着仰視段燁霖,心裏是已經將他劃成千萬個血道子了。
“你信命嗎?”段燁霖慢慢直起身子,慢條斯理開始解開自己的衣服,從外套到襯衣,“那天有三個宴會,我偏偏去了金家;那麼多的園子,我偏偏進了綺園;一路上那麼多的人,偏偏又是你撞在我懷裏。許杭,你再不甘心,也得認了。”
“別把你逞色慾的下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這是許杭終於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段燁霖輕輕拍拍他的臉,用拇指摸他的下脣:“你應該慶幸,遇到的是我。”
“你?你和那些滿腦肥腸的人一樣噁心。”
“那也沒辦法…”段燁霖盯着他的脣齒與裏頭微現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下脣,已經在消磨理智了,“現在,我只想拿一把鎖,把你鎖在小銅關。”
許杭一張口就咬住段燁霖的拇指,狠狠用力,一下子就見血了!血流出來,流到許杭的嘴裏,鹹味嗆人,又從他嘴角滑下去,段燁霖喫痛把手抽回,他就偏過頭呸了一下把血吐出來,惡狠狠盯着段燁霖。
在衣服上略擦了擦,段燁霖扯過許杭的衣襟,似笑非笑:“一會兒你要是還能有這力氣咬我,我就任你殺個夠。”
下一刻,許杭就被橫抱起來,放倒在休息室的牀上。
那一天許杭自然是畢生難忘,他難得會失聲尖叫,但只要他張嘴,就會掉進段燁霖的瘋狂求索。
他很可怕的接近和佔有,像是一場颱風,要把許杭從前的一切都打亂,磨平。越是覺得許杭接受不了的,他做得越起勁。
許杭一面抵抗着段燁霖的闖入,一面卻又深深爲自己的無力而嘆息。段燁霖,將他的熱情紮根在許杭這塊冰封的土地下,竟然生生裂開了,拒絕生機的土地被迫柔軟起來。
碰撞的聲音是一種對耳朵的折磨,也是對心靈的璀璨。最後一場春雨落在土地上,荒廢太久的地方,忍不住悽慘地戰慄起來。
就像段燁霖說的一樣,許杭從頹然暈過去,直到幽幽醒過來,都沒有力氣再咬他一下。
可是讓段燁霖驚訝的是,從頭至尾,哪怕把舌頭都咬破了,許杭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不僅如此,在此後的四年裏,段燁霖再怎麼瘋狂而霸道,甚至是氣頭上的歡愛,許杭有求饒過,有示弱過,有放棄過,就是唯獨沒有哭過。
第6章
聽戲這種事,臺上一出,臺下也是一出。
段燁霖品了一口茶,恍惚覺得很久沒這麼安逸地聽戲了。
百花幫的《西廂記》雖都是些新伶人,但是嗓音珠圓玉潤,唱得人心裏酥酥癢癢的。
已唱到第二場酬韻,紅娘扯着小紅絹,道:“見小姐含情脈脈話難講。願小姐早配鴛鴦,配一個冠世才學狀元郎。風流人物溫柔性,與小姐百年成雙。”
這時候,顧芳菲才姍姍來遲。
她身上穿得當下很時髦的揹帶長裙,上面披着短的小斗篷,頭上戴着小平帽,手裏拎着珍珠邊的手包,在段燁霖對面坐下。
“段司令,初次見面,我叫顧芳菲。”
段燁霖點了一下頭,拿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顧小姐,幸會。”顧芳菲喝了一口,她留洋很多年,習慣了喝咖啡,不大會品茶,又往戲臺上看過去,臺上的張生與崔鶯鶯兩情相悅,抹得粉頭油麪的伶人咿咿呀呀唱些什麼,她聽不大懂,於是立刻把頭扭回來,看向段燁霖。
相反的是,段燁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食指還隨着京胡的聲音一下一下拍打節奏。
“顧小姐不大喜歡聽戲麼?”他問道。
“說來慚愧,很少聽,所以也就不懂。”
“那難爲顧小姐還要來陪我聽戲了,聽不懂在這兒可是挺難熬的。”
顧芳菲很清亮的眼睛打量了段燁霖一會兒,然後忽然掩着嘴巴笑了一下。段燁霖終於把頭偏回來:“顧小姐笑什麼?”
“我是在笑我和段司令兩個人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臺上唱着‘西廂記’,臺下可是半點意思也沒有。本來我今天出門之前還很忐忑,不過看司令這個樣子,我倒是放心很多了。”
這話說的坦蕩,讓段燁霖有些對這個大家小姐改觀,看來顧芳菲跟顧嶽善也不是一條心的。他也笑了笑:“這麼說,顧小姐今天來是‘父命難爲’所以‘勉爲其難’了?”
顧芳菲連忙擺手:“噢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也是自己想要來見你一面。”說到這裏,顧芳菲坐直一點,顯得很鄭重:“其實…我是爲了一點私事想請司令幫忙,可是我沒有好的理由與你接觸,所以只能借這個契機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看着段燁霖的眼神是在示意她繼續說,她便道:“其實,我是新女性女權的倡導者,我想幫一些渴望從家庭裏獨立出來的女性在社會上立足腳跟,所以在賀州城開了一家化妝品公司和工廠,招募的全是女性員工。只是……只是總還有一些阻礙。一方面,部分女員工的家屬不大同意,經常來公司吵鬧,另一方面,公司比較偏遠,那麼多姑娘家下班總是讓人不放心。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個辦法,但是需要您的幫助。”
講實話,顧芳菲的這番話卻是令段燁霖刮目相看,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大小姐居然會這麼有抱負,便說開玩笑:“我?總不會是讓我出兵日日護送你的員工下班吧?”
“當然不是,”顧芳菲被段燁霖的笑話逗樂了,“我看中小銅關附近的一棟樓,如果我買下來,藉着您的光,就不會有人敢來放肆,而且上下班也安全得很。不過……”
“不過小銅關附近的樓都是軍方嚴格管控的,就算房主肯賣,也不敢擅自賣了。你是要我幫你寫批條,好買下這棟樓。”段燁霖替她說完了剩下的話。
顧芳菲溫婉笑了一下,然後很堅定地點頭:“是的,司令要是肯幫忙,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段燁霖用茶杯蓋颳了刮茶沫,吹了口氣:“顧小姐知不知道,依那兒的地價,就算你們的業績做到賀州城第一,五六年內怕是也回不來本,你這是賠本買賣。”
“這不是賠本買賣。如果能讓賀州城的女性都自強起來,這就是最賺的買賣了!”顧芳菲聲音突然響了一點,語氣堅定,眼睛像星星一樣燦爛。
這樣赤子心腸的女人,一點也不像商會會長那種老油條調教出來的,段燁霖覺得很有意思。
他略微沉默一下,然後偏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往二樓走去,他眸光閃了一下,便用一種狡黠的口吻對顧芳菲道:“顧小姐這個忙,我可以考慮。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請你演一齣戲。”
戲臺上張生已經和崔鶯鶯說着羞人的情話:“心兒裏蘊藏着多少聰敏,你小名兒真不枉喚作鶯鶯。小姐啊,我和你互訴衷情,隔牆兒酬和到天明。”
許杭落座的時候,臺下正是到了叫好的一刻。他坐在二樓的雅座上,一樓的大廳一目瞭然,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找,就看到正陪着一個女人說話笑談的段燁霖。
不僅眉開眼笑,而且段燁霖還用貼身的面巾給那女人擦手上的污漬。柔夷握在手裏,好一會兒都沒鬆開。
段燁霖很少陪女人,至少這四年來,許杭從未見過,好像也沒聽過。不過細想起來,他從未涉足過段燁霖的生活,他總是做自己的事情,段燁霖想來的時候就會來,他不會多問也不會多說。
原來他陪女人的時候,顯得有耐心很多。許杭只瞥了一眼,小二上來倒茶,他就把目光收回來,看着茶葉上上下下浮沉,然後認真聽起戲來。
喬松站在角落裏,看着這一上一下兩位主的神情,心裏直犯嘀咕,感情這司令是想讓許少爺喫醋,可是看許少爺的神情,別說醋了,就是釀醋用的米只怕都沒種下去呢。
他不喫醋,恐怕今晚,司令就要喫火藥了。
段燁霖面上和顧芳菲談笑風生,其實桌子底下手抓得緊緊的,他藉着桌邊銅壺的光面,倒映着二樓許杭的身影,許杭品茶聽戲喫果子,甚至微閉着眼跟着曲調晃腦,他越是風平浪靜,段燁霖心裏就越是波濤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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