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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人足夠紳士,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很有禮數,站着不動,任由她的動作,還在耳邊輕聲安慰:“沒事了,都督已經命人擡下去了。”
顧芳菲這才擡頭,見是一個白色西裝男人,便道謝:“抱歉,失禮了。”
那人只是笑笑。
汪榮火處理完了人,將槍口擦得鋥光瓦亮,顯然心情好了許多:“媽的,敢打老子的主意,給我丟去喂狗!去!再把院子裏那些不乾不淨的草給我連根拔了!”
擦完了,衣襬一撩,大手一揮:“今兒過壽,這點小插曲,大家見笑了,來,換一出《四郎探母》!熱鬧些!來來來,都坐下,繼續喫繼續喝!”
輕描淡寫的樣子,好像不過打死一隻蒼蠅。
可空氣裏的血腥味,還久久散不去。
片刻,廳堂裏,又恢復了觥籌交錯的景象。只是這表象之下,每個人都是面如土色,臺上的戲子都唱得戰戰兢兢,有幾個人能真正食之有味,就很難說了。
段燁霖看夠了戲,也說夠了話,對着汪榮火是一點也沒胃口的。何況他現在滿肚子憋着氣,死死捏着拳頭,必須得回家發泄。
“都督好好過壽吧,小銅關裏還有事務等我處理。”然後瞥了一眼許杭,加重語氣,“許少爺也該回去了吧,我想,鶴鳴藥堂事務應該也不少。”
許杭便也向都督請辭。都督略擺擺手,一副恩賜的表情:“那恕不遠送。哦對了,這位什麼藥堂的,許少爺是吧?行了,今兒算你機靈,我這人賞罰分明,往後會讓人多照顧你生意的。”
“都督擡舉了。”
這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都督府的大門,福特車在前面停着。
段燁霖方纔在人前維持的好臉色瞬間坍塌,鐵黑無比,一雙手跟鐵爪一樣,突然就捏住許杭的手腕,拽得他幾乎是從臺階上踉蹌下去的,然後乾脆利落地抓車門,把人往裏狠狠一摜,整輛車都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第21章
喬松一見着自家主子那張臉,就暗道不好,忙從駕駛室下來:“這…司令,有什麼話,你同許少爺回去慢慢說吧…”
“沒你的事,管自己回去!”段燁霖一把拉過喬松,顧自上車,關門開走。
車一直行,拐了好幾個彎,在一個偏僻的拐角處停了下來,就連剎車聲聽起來都那麼急不可耐。
段燁霖從駕駛室下來,直接往後座去,許杭試圖拉車門,卻被段燁霖一隻手製住了。他陰沉着臉:“現在知道要逃了?剛纔不是很大膽麼!”
許杭扭過頭看着窗外,段燁霖氣得一把給他擰回來,鼻尖對着鼻尖,“你可真有本事,在都督府都敢殺人,當我是死的嗎?”
濃重的呼吸噴灑在許杭脣上幾寸,弄得他很不舒服,他推着段燁霖:“槍是都督開的,你衝我發什麼火?”
“誰去的後廚房?誰動的酒瓶子?誰放的滴水觀音?又是誰…這麼懂藥性?”段燁霖每一個字都是審訊的口吻,好像此刻許杭就是他手裏一個大逆不道的惡徒。
“呵…”許杭終於輕笑了一下,有點輕蔑的意味,“段司令,您的手腳也並不乾淨。要知道,彭舶,可是被你推到滴水觀音叢裏的。”
“承認了?”
“本來也沒指望你看不出來。”
“你在汪榮火面前撒謊,你也看到他那個德行,你真當自己命硬嗎?今天如果我不在,稍微不慎,被拖出去喂狗的就是你!”
許杭滿不在乎:“撒謊?滴水觀音喫多了的確會死,只不過我沒說得喫多少纔會死。都督自己偏聽偏信,與我何干?”
滴水觀音要想喫死人,總得要整整兩酒壺纔夠,不過翻回去講,許杭在宴席上說的那番話也的確挑不出毛病。
他不過是沒說,酒壺裏的量根本不足以致命。
段燁霖立刻就把人往車座上壓,掐着他的脖子,額頭青筋吐吐地跳:“我看你他媽是真的蒙了心了!我是寵你太過還是捧得你太飄?在我眼皮子底下,竟敢在那樣的地方隨隨便便設計一個從政的官員?許少棠,誰給你的膽子?!”許杭被他壓得有些不順暢,吐氣都不大勻,便伸手牴觸他的身體:“不是你說的嗎?讓他管好自己的嘴巴。”
“我說的是我會去管!誰準你動手的!”
“我憑什麼信你?”許杭輕輕飄飄一句話,四兩撥千斤,撥得段燁霖心頭像是被鍘刀鍘了一下。而在那之上,許杭死死瞪着他,又撒了一把鹽:“四年前你就說過,不會再有人知道‘那件事’的——你食言了。”
段燁霖的手猛然一鬆,許杭才能很順暢地大喘氣。可是下一刻,他的手挪到許杭的胸口,嚓的一下,衣襟被狠狠撕開,大片的胸襟就露在他陰鷙的目光中。
在被丟進車裏的時候,許杭就已經料到今天的下場,只是現在在這街角,在這光天化日,在這車裏……卻是他沒料想到的。
他開始慌張:“段燁霖,你不會是想……放開我,放我下車!”
段燁霖膝蓋一壓,粗魯地撕開許杭的長衫,窗外吹進來的風讓他打了個冷戰,可是下一刻他又覺得太熱了,因爲段燁霖的身體就覆了上來。
“既然做了,你不是就已經知道我會怎麼處置你嗎?到了現在還叫喚什麼?”
“別在這裏!”
當然,段燁霖不會聽許杭的話。他蠻橫無禮的手將他拆解得乾乾淨淨,整個人都像是一隻被迫打開的扇貝,被堅硬的石頭抵着門戶,袒露自己全部的內在。
許杭緊張不已,手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疙瘩,在這瘋狂的撕扯中,他低沉地咒罵了一句:“混蛋…”就咬着牙,放棄了。
車停在一顆老樹下,許杭仰面,透過車窗就看到,春天到了,枝丫煥發一點新綠,雖然不多,可是很生機勃勃。爬山虎正纏繞着樹幹,四處收緊,他一下子就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好像自己就是那根樹枝,沒了自己。
在亂了節奏的喘息中,段燁霖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許杭清醒無比的大腦皮層降落:“不準再做這樣的事情,聽到沒有?如果真的要做,那也得是我來做。你只需要呆我我身邊,而你…也必須信我……知不知道?”
許杭皺着眉,手腳十指蜷縮,難受得緊。
耳邊還是段燁霖鍥而不捨的問話:“回答我,知不知道?”
在內心深處許杭很想叫出來,也知道任由自己會更輕鬆,但是他做不到。那種自尊從裏到外被碾壓的感覺,太泯滅了。
段燁霖還在逼問:“你不回答,我就不送你回去。”
大汗淋漓之中,許杭很艱難眯開眼睛,一眼望到段燁霖執着的眼神,最後嚥了嚥唾液,氣若游絲:“我…只是想教訓他……沒想到……都督會殺他……”
於段燁霖而言,這已經是很好的回答了。他停了停,吻去許杭的汗水:“…這樣纔對。真乖。”
黃昏時分,天邊的火燒雲很熱烈,他們兩個現在就像火燒雲一樣,在這無人的街角,放肆而狂亂。
月亮掛起來的時候,車子終於不動了。
段燁霖最後坐在車裏,許杭的頭靠在他膝蓋上,已經睡沉過去了,整個人只蓋着段燁霖的大麾,背上都是汗水。
他摸了摸許杭的耳垂。
真乾淨。他就應該這麼幹淨,不該與彭舶或是汪榮火那樣的人、那樣的事,有一丁點兒的牽扯。
第22章
日子便這麼不鹹不淡了幾天,幾日之後,都督府的管家火急火燎來鶴鳴藥堂,點名要許杭過府。
許杭拿了藥箱就走了,匆匆趕往都督府。
都督府裏出事的不是汪榮火,而是他新納的一房小妾。這小妾過府不過幾日,長得自是如花似玉,原是城東酒樓的琵琶女——阮小蝶,被汪榮火偶然路過看上,強搶回來,養在府裏。
不過這琵琶女倒是很有骨氣,三天兩頭撞牆上吊,打死不依,汪榮火大約是真稀罕這阮小蝶的可人容顏,竟也每每都把人救回來了,叮囑人好生看着。
可尋死之人,怎麼着都能找着空子。今兒一早,阮小蝶趁人不注意,灌了自己一大碗附子湯,這會兒手腳冰涼,臉都鐵青了。
許杭一到,就被人請着進了阮小蝶的房間,汪榮火在牀邊揹着手來回踱步,急得滿頭大汗,一看見許杭忙叫:“快!快看看能不能救回來!要是救回來,以後在賀州城,我一定保你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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