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事出突然,必有蹊蹺。
“行,你先回小銅關,帶人過去穩一下現場,別讓流言蜚語在城裏亂傳,我馬上到!”
“是!”
段燁霖轉身回房,這回的動作顯得急促多了,穿衣穿鞋的動作神速無比。許杭微微擡頭,看着段燁霖,什麼話也不說也不問。
直到段燁霖收拾齊了,許杭才慢條斯理地泡着早茶:“看你這樣,今兒是要在小銅關熬夜了。”
“要不要去陪我?”段燁霖接過茶壺直接往嘴裏灌一口。
許杭皺眉,好像很不悅他這麼糟蹋茶:“不去。”
段燁霖放下茶壺:“我也就說說,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少看的好,免得污了眼。”
他急急切切地走了,連早飯也來不及喫,端早點進來的蟬衣與他擦身而過,放下餐盤:“呀,司令這麼火急,難爲今天小廚房還熬了鮑魚粥呢!”
許杭顧自端起粥喝起來,眉眼有些放鬆:“今天廚娘做得好,你去賬房拿點銀元獎給他們。再有,把櫃子裏新作的衣服熨一熨,一會兒我出門穿。”
蟬衣喏了一身,然後用餐盤掩着嘴笑:“當家的今兒心情看起來是真好,可是有什麼喜事?還是得了什麼好事?”
許杭瞥了她一眼:“賊丫頭,是喜事,三早兩晚的把你許配出去,你說是不是好事?”
“呀呀,當家的竟也和我們開起玩笑了!”蟬衣故意惱一下,但是心底裏是高興的。許杭的年紀其實同自己差不多,她伺候了許杭四年,總覺得他性格太過涼薄,甚少玩笑,多少替他惋惜,所以難得見他肯多說兩句,就如撿了錢一樣驚喜。
俗話說,一家歡喜一家愁。
此刻愁雲滿布的,莫過於都督府上。
段燁霖趕到的時候,全都督府下人都已經被關押在院子裏,進進出出的警察、士兵、法醫……還有,袁野。
袁野正站在門外,手裏拿着小本子,仔仔細細記着什麼,一擡頭看見段燁霖趕到,就走上前來:“司令。”
“你怎麼在這?”
“聽到消息我就趕來了,怎麼說,都督和我父親也有些交情的,想來看一看,順便能幫上什麼就好了。”
走進房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嗆得人難受。當兵的人從戰場上下來,什麼場面沒見過,但是摸着良心說,這樣的場面,也實在是少見。
滿地的鮮血,從羅漢牀上一直流淌到門邊,蜿蜒如細流。牀上的汪榮火,瞪大了眼睛,彷彿死不瞑目。他身子呈大字打開,出血量最大的地方是四肢,雙手雙腳腕處都有深深的割傷。
最離奇的是,汪榮火嘴巴大張,嘴裏塞了滿滿當當的鴉片,以至於牙齦都被撐得流血!
妙的是,他的心臟上方,筆直地插着一隻黃金打造的精緻髮釵,日頭照進來,詭譎的美豔。
可以想象,昨夜,這裏上演了一場多麼驚豔的謀殺!
段燁霖轉頭問喬松:“說說看,都發現了什麼?”
喬松一開口,就好像能破案一般:“至少,有一個人,肯定脫不了干係了。”
“誰?”
“都督的小妾,阮小蝶。”
段燁霖又問:“人呢?”
“不見了。”
第28章
不見了就是跑了,跑了就是畏罪潛逃,畏罪潛逃就是兇手。
若是遇上個葫蘆官,真是可以真相大白。段燁霖眼睛眯了一下,又問袁野:“你也說說吧。”
袁野打開他的小本子,塗塗改改了幾筆,然後皺着眉,很有條理地說:“我進來以後,先後問了管家和幾個下人的口供,大致是這樣。昨夜最後一個進房給都督送茶的是一個叫春杏的丫頭,她說那個時候是夜裏八點半,阮小蝶在給都督彈琵琶。後來九點半的時候,她想給都督送安神香,卻被阮小蝶攔在門外,說都督已然睡下,不需要了。後院的一個家丁說,起夜如廁的時候,聽到都督房裏阮小蝶的琵琶聲,那會兒約莫是九點左右,若是這樣算起來,都督應該是在九點到九點半之間出事的。”
喬松打斷了一下他:“丫鬟倒罷了,經過正廳還能看到鐘錶,後院的家丁怎麼知道那麼清楚的時間?”
“他說自己日日都是這個點會醒來如廁,已是習慣了,我問了和他同房的人,的確如此。”
這時候,段燁霖已經翻看了一下汪榮火的屍體,他見的死人頗多,雖然沒有法醫專業,但是也看得懂不少。
他戴上手套,一下子就把金釵拔下來,放到眼前細看,又用手指比了一下,說:“這就有意思了。”
“什麼?”喬松不懂,探頭去看,段燁霖指了指金釵插進汪榮火體內的部分。
那部分,約莫半小截小指的長度。
袁野眯着眼看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麼短,是插不到心臟的,而且以這個金釵的角度和完好度看,很像是人倒下以後再插進去的。”
段燁霖點點頭:“死前傷,心脈與皮肉會收縮,也會很快凝血,死後傷卻不會。所以這是死後扎進去的。你們說,這個兇手,殺人便罷了,還要特意來這麼一手,不是很有意思嗎?”
豈止有意思,簡直就像是一種儀式。
這時喬松把那個叫春杏的丫頭叫過來,問道:“這是你們夫人的髮釵嗎?”
春杏搖頭:“不是的,從未見過。”
“你確定?”
“夫人的首飾盒都是我收拾的,這金釵真的不曾見過!”
段燁霖看到金釵上有淡淡紅色的痕跡,一時間看不出是什麼沾染的。又遞給春杏,讓她仔細看,春杏到底是個女兒家,一眼就瞧出來,只是膽子小,所以說得小聲:“這看着,像是夫人的蔻丹油……”
於是又去打開阮小蝶的妝匣盒子,裏頭什麼金銀珠寶都在,一點兒也沒帶走,在一個小抽屜裏果真躺着一瓶紅色的蔻丹油,一比對,顏色絲毫不差。
管家指着就說:“看看!證據確鑿!就是她殺的人!司令一定要把人抓回來槍斃!枉我家都督那麼寵她,誰知道竟是這麼狠毒的女人……”
這邊管家雖然嚎得頗爲難過,可是段燁霖卻遲遲沒有發聲,他在屋子裏環繞了一圈,東看看西瞅瞅,又擺弄擺弄汪榮火的屍體。
房間裏任何財物都沒有遺失,甚至連桌上的銀元和票子都沒拿走,唯獨琴架上的琵琶不見蹤影。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找着一張乾淨的椅子坐下,一擡頭和袁野對上了目光。
袁野一下子就捕捉到段燁霖的意思了,他合上本子,笑:“看來我和司令想到一塊兒去了。”
“你也覺得太蹊蹺了?”
袁野點頭:“豈止,甚至可以說,太明顯了。”
段燁霖單手支着桌面:“是啊,所有的證據都明明白白指着阮小蝶,可是有幾件事卻說不通。一,都督再怎麼養尊處優,也曾是拿刀動槍的,阮小蝶一個柔弱女子,怎麼殺的人?二,房裏除了鮮血沒有打鬥的痕跡,也就是說,都督是毫無還手之力就被殺了,而都督滿府居然一個人都沒聽到動靜,這又是怎麼做到的?還有——”
他用下巴努了努牀的方向,示意人們往屍體上看:“都督的四肢,全是被割破了動脈和經脈,而且,每道傷口只用了一刀,生生放幹血死的。這麼嫺熟的手法,可不像是一雙只會彈琵琶的手幹得出來的。”
管家擦了眼淚,大驚失色:“這、這麼說,還有幫兇?!”
這時候,在都督府裏巡邏的一個小士兵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喊:“司令!後院有發現!後門被撬了!”
衆人頓時一個激靈,便把現場留給他人看守,烏泱泱一羣人往後門而去。
都督府上的後門往常是不開門的,常年從外頭用一把虎頭鎖鎖着。門倒是看着乾淨,定期都請工匠來整修,但是鎖頭從未換過,如今銅處生鏽,有些斑駁了。
段燁霖站在門前仔細看,那鎖是被硬撬開的,鎖孔長久不用,鏽得很厲害,敲一敲,鎖孔裏有黑色的粉末狀物落下來,指頭一捻,滑溜得很也髒得很。
“這鎖放得有意思,不在門裏在門外,等着人來撬麼?”
管家上來解釋說:“司令不知,這風水師傅說,此門大凶,恐有血光之災,嚴禁開啓。所以都督讓人打造了一把大鎖,從外頭鎖住,又把鑰匙給燒了。後來這鎖風吹雨打,裏頭都鏽蝕了,就算有鑰匙只怕也不好開,也就沒理會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