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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的?誰讓你進我書房的?!”袁森噎了一下,臉色再變。
“所以,你果然有事瞞着我。”袁野斬釘截鐵,“你不說,我自己去查。”
袁森眉間皺起川字:“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不容翻案!你也不許再查!聽到沒有?”
袁野意味深長地看了袁森一眼,一言不發,離開了臥房,氣得袁森在後面跳腳,袁夫人一個勁地安慰。
出了袁府,小井看見袁野怏怏不樂,連忙迎上去:“少爺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袁野張了張嘴想說,可是小井什麼都不懂,說了也是白說,便又噎回去。
都督的案子查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那個兇手的厲害之處。他把阮小蝶是兇手的證據做得太足,太滿,就像是預料到了上層人的處置方式一樣,給他們準備了充分到能定罪結案的證據。
兇手真是該死的貼心懂事。
眼下他真的不知道是該繼續查下去,還是抽身事外,父親的態度讓他覺得,裏頭的黑暗怕是如山高水深,深不可測。
小井看出他不願意說,就安慰道:“少爺一向很聰明,有什麼事想不明白也別急,慢慢想,小井相信沒有什麼能難倒少爺的。”
這安慰雖然還沒什麼用,心意還是讓人感動的。
袁野笑笑:“嗯,我知道。”
“少爺是在煩案子的事情嗎?”
“是啊……無從查起。”
“沒有懷疑的人嗎?一個都沒有?”
袁野想到那個清瘦的身影,便說:“倒不是沒有懷疑的對象,只是…他的證據很充分,原本是不該再有所懷疑的,可是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啊?”
“你說,一個人又不可能分身,他是怎麼做到在一個有限而無破綻的時間裏,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去殺人呢?這完全不可能啊…”袁野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是在鑽牛角尖,“不可能不可能,哎……最近事情太多,我越來越會瞎想了。”
小井忙說:“那少爺還是別想了,我們做點開心的事情好麼?少爺去朋友家做做客,或者去看看電影,聽聽書?”
朋友。
顧芳菲。
腦子裏不自覺就蹦出這個人來,彷彿是一片迷霧中的一盞明燈,讓袁野暫時有了一點縹緲的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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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喜寺,一間小小的禪房內。
許杭正在一筆一畫地抄寫心經,每抄完一張就放進火盆裏燒掉。他不是端正坐着抄寫,甚至也沒有跪在蒲團上,而是跪在堅硬的地面上。
長陵走進來的時候,看到許杭已經抄到第一根蠟燭都快燒完了。
“許施主今日又是爲什麼苦罰自己?”
許杭沒有停筆:“因爲我沒能剋制住自己。”他想起了黑擂臺那日與日本人健次的對手:“我本以爲自己不會再因爲那種人和那種話而失去理智的,現在想來,我還是修爲不夠。”
長陵將他的筆奪下:“那抄了這許久,你可覺得心境平和了?可覺得修爲提升了?”
許杭眼睫毛眨了眨,說:“…至少給自己留個教訓。”
長陵拿過一張新的紙,落筆游龍飄逸,很灑落的筆記:“其實你一向都很明白,所以我總覺得這樣懲罰自己的方式也並不適合你。別的人或許是不自知,但是你貴在自知,只是缺一點通透罷了。”
他把寫好的那張紙遞給許杭,許杭接來一看,寫的也是心經,只不過長陵的從字形上就看得出練達來,不像他的字,方方正正,如囚於混沌之中。
因爲長陵遞東西的舉動,讓許杭聞到他衣袖之間的氣味,不是禪院裏的香火氣,也不是他常喝常薰的香,而有些像女人的脂粉味。
“大師的身上,好像…沾了些別的氣味。”許杭說道。
長陵倒很坦蕩:“近來總有一位女施主來聽經,身上總是香氣濃郁,便是寺院裏的檀香也壓不住她。”
女人?許杭試探問道:“可是那個穿黑衣的日本女人?”
長陵略一擰眉:“黑衣倒是不錯,我卻實在沒聽出她的口音竟是日本人。”那應該錯不了,就是她了。
“沒想到日本人也對佛法有興趣,佛家仁慈,最忌殺戮,她身爲執刀人,卻要悟普渡事,還真是諷刺。”
長陵聽出許杭對日本人的厭惡之情,也不便說什麼,給他灌了一盒新茶葉,送他到寺院門口。
段燁霖的車就在山腳下停着,他站在一片草地上,手裏拿着槍,對着遠處飛快跑的田鼠一扣扳機,田鼠的身子飛了一下,砸在地上。
“你的槍法很好。”許杭很少誇讚段燁霖的。
段燁霖竟然把槍遞給許杭:“要不要試試?”
許杭拿起槍,沉甸甸的,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一樣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槍口頂着段燁霖的胸膛:“你也不怕我對你動手?”
段燁霖張開雙臂:“不怕。”
越坦蕩的對手,越讓人失去興趣。許杭移開槍,看着遠處的一顆樹,眯着眼睛瞄準,段燁霖見他手有些不穩,便指導道:“呼吸平和一點,手端牢,看準即發。”
發字一落音,子彈就出膛了。可是那一瞬間,許杭用力一甩槍,左手摁着自己的右胳膊,眉頭一皺,好像觸電一般。
自然因此,那槍也失了準頭,打在樹邊的田埂裏。
“怎麼了?”段燁霖緊張地給他查看,伸手給他揉着,“沒用過槍的頭一次使,怕是被後坐力傷到了。”
許杭動了動,沒什麼大礙,便說:“我不擅長這個,還是不玩了。”
他坐進車以後,段燁霖說:“今夜有一場晚宴,你有沒有興趣同我一起去?”
這就奇了,許杭不愛熱鬧是出了名的,段燁霖應該是很懂這點纔對,怎麼會主動提這種事情?
“尋常那些俗人的宴會自然不會讓你涉足,只是今日還有一場拍賣會,拍賣的都是難得一見的老古董,我聽喬松說,有一大塊難得的犀角,你大概會喜歡。”
犀角,本草衍義有記載,以磨服爲佳。若在湯散,則屑之,是極其難得的藥材。
若真如段燁霖所說,倒是的確值得一去。許杭順便也就問了一句:“在哪兒辦的?”
“日本領事館。”
“爲什麼在那?”
“因爲主辦的人是日方的人,名叫黒宮惠子。”
有句俗語說,說什麼來什麼,看來這個黒宮惠子和他們之間還有不少事情要發生。
第42章
日本領事館的晚宴正如火如荼地準備着,顧家的小宴席也準備得很貼心。
袁野雖然是突然拜訪,可是顧芳菲卻歡喜得了不得,甚至把顧嶽善私藏的好酒都拿了出來。
“袁野,歡迎你來。”顧芳菲酒量不錯,酒風也很好。
袁野忍不住說道:“早知道顧家的待客之道這麼周到,我很後悔沒有早點來拜訪。”
兩個人喝了一會兒酒,互相聊了一會兒。袁野倒也大方,徑直說了一些自己煩惱之事,顧芳菲給不出建議的便也寬慰一二,能說點什麼的也算知無不言。
正當二人聊得火熱,丫鬟從樓上忙不迭跑下來,喊道:“啊呀小姐,小少爺又耍把戲跑出去玩了!”
顧芳菲一聽就放下酒杯,站起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這個熊孩子真是的!你們都快去找!”
於是不少下人就趕緊出門分幾路去找。
袁野見狀,關心了一下:“怎麼了?”
顧芳菲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哦,是我弟弟。現在的孩子,真是個頂個的鬼靈精!就爲了偷偷溜出去玩,早早把作業做好,卻騙我說要在房間裏溫習功課,趁我們不注意從窗戶溜了。他指望着等回來把作業一交,權當我們不知道他這金蟬脫殼呢。算起來,今天都是第三次耍這種把戲了!”
袁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弟弟可是個人才,別罵他了,這麼聰明的孩子可得好好培養。”
“不說他了,咱們繼續聊咱們的。”
兩人又再度坐回桌前,當他們拿起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時,好似石擊鐘鳴的聲音在腦海響起,袁野的大腦瞬間觸發了一點通達,連帶着整個人都頓了一下。
“早早把作業做好……”他嘟囔着這句話,眼神也有些渙散。
顧芳菲見他突然出神,詫異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袁野?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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