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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有點後悔讓你吞碳把你弄啞了,因爲我很想聽聽,你能狡辯出什麼花兒來!”
他的內心有一種濃濃的背叛感和失望感,那種情愫,是叢薇死的時候都沒有過的。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通過折磨叢林來泄憤,可怖的是,這種單方面的壓制竟然讓他的內心有了些變化。
究竟用了多少方法呢?他曾在最冷的冬天罰叢林跪在雪地裏一整夜,讓他高燒幾日不退,他曾在出海時把叢林丟在小舟上任他死活,任他被風吹日曬,他曾把他關在柴房裏不給喫喝做粗活,直到他滿手凍瘡……常人忍受不了的,叢林都忍下來了。
只是每次懲罰之後,叢林總會站在那裏,臉上好像無悲無喜,眼裏卻寫着患得患失,悽悽惶惶的,好像一個不容天地的可憐人。
每次,段戰舟心都會有種被撓過的刺疼。他把這強硬理解爲對叢薇的愧疚,繼而變本加厲地折磨叢林。
這個傢伙,這個混蛋,他怎麼可以是個細作?!
到了這一步,叢林知道自己是徹底輸了,只能放棄般地閉上眼睛,伸出手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手掌在脖子處劃了一下。這是在說——
“你可以,殺我了。”
心頭宛如螞蟻啃咬的輕微疼痛,段戰舟鬆開手,面色一僵,叢林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看着血泊裏的叢林,除了起伏的胸膛,就與一個死人無異,竟然令人有種想擁入懷裏的可憐。
段戰舟咬了咬下脣,最後很艱難地一轉身,命令道:“給他包紮,帶他回去…”
“軍長,這種人直接殺了吧。”
“不行!”段戰舟一口拒絕,“……我…我還要審他,看看他還有沒有同黨!”
他還不能死,因爲他還沒有……沒有折磨夠。段戰舟這樣對自己解釋。
對,他還欠他的。
第62章
一場聲勢浩大的剿匪最終結束得很倉促,當捷報傳進賀州城的時候,被變相扣押在日本領事館的軍統總算回了府。
袁家一片狼藉,袁森痛打着手底下的人,咆哮道:“什麼叫勝仗?那姓段的小子怎麼就打贏了!土匪呢?那羣土匪…全、全軍覆沒?!你們都是幹什麼喫的!”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屬下敢怒不敢言,最後也只能唯唯諾諾:“軍統…您、您一直沒下命令,我們不敢擅自行動啊…”
“你!”袁森捂着心口,氣得內臟都抽疼。
要說委屈,首當其衝的就是袁森。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黒宮惠子爲什麼平白懷疑自己是那次暗殺的謀劃人,竟然搬出日本將軍的名頭將他強留在領事館足足三天!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難道真的是天不亡段燁霖?
現在段燁霖活着回來,麻煩就更大了。袁森捶着桌子:“算了算了,我問你,屁股都擦乾淨沒有?”
屬下提心吊膽:“這……土匪全都扣在段司令那兒了,聽說,他已經寫了奏報往上交了,那羣山村野夫,肯定是沒兩下就招了,軍統,這咱們得趕緊趁特派員下來檢查之前,趕緊把自己摘出來!”
“這他媽還用你說!”袁森站起來,揹着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眉頭緊鎖,老半天才停下,指着那人問道:“誒,那個叫叢林的啞巴還活着吧?”
“還活着,聽說被段戰舟綁起來關着呢。”
袁森陡然興奮起來:“好、好、好,去,趁他們下山回來還在整兵的疏忽之際,去給我辦幾件事!”他貼在下屬耳邊,說得眉飛色舞,屬下連連點頭,表情都凝重起來。
而此時,將受傷的傷兵和土匪安置在鶴鳴藥堂倉庫的段燁霖和段戰舟正在商量着接下來的事情。
此次剿匪傷亡倒是不重,土匪頭子見已經無力迴天,便將自己知道的前因後果都說個乾淨。段燁霖以保他性命爲交換,他也承諾願意親自出面指認軍統。段戰舟思考了許久纔開口:“哥,叢林…能不交出去麼?”
段燁霖歷目一瞥,綁繃帶的動作緩了一下:“他可是最重要的傳信人,你覺得可能嗎?怎麼,你不是一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現在卻不忍心了?”
“纔不是這樣!”段戰舟情急之下聲音也響亮了很多,“我…反正我就是想親自處置他。把他交出去,誰知道參謀長會不會又出面護着他!”
輕笑了一下,段燁霖用牙咬着繃帶,打了一個死結,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這話要是自己也信得過,我當然不會說什麼。這事情到了這一步,能保住我就儘量吧。”
他們在這裏交談,許杭捧着一兜子乾淨紗布走進來,說道:“所有的傷兵和土匪都已經處理過傷口了,你還是找個新地方關押他們吧,這麼多人擠在我這小小藥堂也不像話。”
聽說關着土匪,附近幾條街的百姓都不做生意了,關着門人人自危,這倒的確是個麻煩。段燁霖吩咐喬松去講小銅關的監牢理一理,過會兒就把人轉移進去。
爲了不打擾段燁霖和許杭敘舊,段戰舟也跟着出去了。門一關,段燁霖就把許杭摟進了懷裏,略帶胡茬的下巴在他脖子上摩挲,讓許杭癢得想避開。
他在九荒山上,一刻都沒有安心過。怕軍統會不擇手段,怕許杭會亂來,怕這個怕那個,最後滿腔熱血全都發泄在剿匪的戰場上。
越是遲遲沒有援軍,他越是欣慰和寬心,直到段戰舟上山告訴他一切事情,他才知道了無顧慮是種什麼體會。
抱着許杭,摸着他的後腦,段燁霖嗅了嗅他身上的藥香,感嘆道:“我們少棠長大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八,個子小小像個孩子。不過我忘了,你早就是一個當家的大人,已經很能幹了。”
許杭沒有動,等段燁霖說完才拍拍他的背:“你要真覺得我是個小孩子,就不會把我帶進小銅關了。”
段燁霖移開自己,目光鎖緊許杭的面龐:“是我霸道。可是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忍不住把他搶過來,鎖起來,不給別人看也不讓他跑走。”
每每說到這種話題,氣氛總會僵化。
“所以,你和隔壁那些土匪也就多了一身軍裝罷了。”許杭推開他,作勢往外走,段燁霖從後頭又把他圈住,手橫到前頭,捏着他的下巴把臉往後轉就吻住了脣。
許杭手裏的紗布落在地上,滾走很遠。
吻是先從舌尖觸碰開始,沿着一顆一顆的牙齒數過去,再捲起撩撥上顎,淺嘗輒止,退出來啃咬下脣,復又闖進去,深入舌根。
這種方式讓許杭有種來不及嚥下津液的慌亂感,手指無意識掐着段燁霖的手背,微微蹙眉。
片刻後段燁霖才鬆開,微喘着說:“我只在你這兒當土匪,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被我搶走的。”
許杭垂着頭,從背後漫上來的另一個人的體溫很滾燙,一直溫熱到他的全身。
他看着地上散亂的紗布,目光遊動,沒有落點,再漸漸移到門外,看着房樑上的一個蜘蛛網,道:“段燁霖,你總是這麼有自信。但願,你永遠都能這麼自信。”
段燁霖忽如想起什麼,把兜裏的東西取出,塞進許杭手裏,許杭低頭一瞧,瞳孔放大。
那是被叢林扔掉的那隻香囊。
“這回,不要再弄丟了。”段燁霖吻他的發,既像是在說香囊,又像是在說自己。
二人此時靜和美好,本當是和睦之景,卻被一陣刺鼻的煙味給打斷了。
那煙味不像是藥堂裏的藥爐子,也不像誰家過了火候的竈臺,帶着些濃烈的火油味,越發濃郁,漸漸嗆人起來。
許杭皺眉,忍不住咳了兩聲,就聽到外頭髮出炸開鍋一般的嚎叫聲。
“走水了!快!救火啊!”
幾乎是片刻之間,哭喊聲、怒罵聲、潑水聲,此起彼伏。段燁霖和許杭坐不住了,衝到鶴鳴藥堂外一看,頓時傻眼了。
那關押着傷兵和土匪的倉庫,大門被人鎖上,火光燭天,熱浪如沸,截然如焚場燒起四垣,神焦鬼爛無逃門!
第63章
這是一場像天罰一樣的火,無休無止地向天空蔓延,它與風勾搭糾纏,如一隻修煉千年的妖怪,盤踞在倉庫之上,可怖而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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