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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杭最討厭段燁霖的就是這點,這種把自己視爲他所有物的霸道,有時候太過蠻不講理。
偏偏許杭就是那種‘隨你怎麼想’的人,你若覺得他好,那就罷了,你若覺得他不好,那麼他也不好給你看。
所以他抓了一下段燁霖的衣袖,眉眼挑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從沒忘記過,我是被你鎖起來的一隻金絲雀。滿意了嗎?”
段燁霖的火頭一下子被人撒了一把土,不是滅了火,而是悶在了裏頭,到處膈應着不舒服。
“到現在你還拿這個來說事兒…”段燁霖鬆了手,卻直勾勾看着許杭,“縱然開始是錯了方法,四年了,究竟是我囚你還是你囚我,還不明顯嗎?”
“現在你到我這兒來興師問罪的模樣倒是挺明顯的。”
“那還不是因爲你和章修鳴的緣故。”
“怎麼?怕了?”許杭帶點嘲意,“他身份尊貴,長得也極好,所以你覺得我也是能看得上他的?”
段燁霖表情不悅,嘴角緊繃,許杭看他默認也是惡從膽邊生。別人對自己有什麼肖想也就罷了,竟然誤認自己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這實在令人噁心。
他乾脆就讓段燁霖再不舒服一點,道:“對。你猜的真不錯,我確實覺得他好的不得了。”
段燁霖果然受了刺激:“許少棠,你再說一遍!”
許杭不想再同這個醋味滿身的人說話,背過身去:“我不想看見你,你出去。”
“你……”
“出去!”
段燁霖看着許杭那副冰冷的面龐,心裏忍了又忍,最後拂袖而去。
一出去,走到車邊,就狠狠踹了一下車門泄氣。
車裏的喬松抖了一下,坐在駕駛室裏半天不敢動,一直等着段燁霖臉色微微好一點,纔打開門讓段燁霖進來。
“司令…這事兒不能怪許少爺…”方纔章修鳴的舉動他也都看見了,自然知道這火氣從哪兒來的。
“我知道,”段燁霖揉了揉鼻樑,“我氣的是他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喬松開起車來:“許少爺就是不愛解釋了些而已。”
段燁霖苦笑一下:“什麼話都不肯說,也不肯解釋,這麼多年還是這種脾氣。”
“誰讓您就是喜歡他這人,那也只能慣得這脾氣了。”
喬松打了個方向盤,每次司令和許少爺吵架,多半都是喬松在旁邊勸和幾句,今日他試圖把話題轉一轉,“對了,司令,近日賀州城多了很多黑衣人。”
“黑衣人?”
“對,前兩日還在大街小巷穿來穿去的,打扮都一樣,還挺像練過的………喏,就前面那人那樣的!”
喬松突然指了指從車前跑過去的一個人影,段燁霖定睛一看,頓時放大眼睛。
“閻幫的人?怎麼跑賀州來了?”
“閻幫?就是那個鬼爺的幫派?”喬松嘖嘖嘴,“我倒是有聽說,那個鬼爺老家就是賀州的,該不會是回鄉祭祖吧?那可算是衣錦還鄉了。”
段燁霖笑了一下:“祭祖也就罷了,就怕惹點什麼麻煩…這幾點讓人在城裏多巡邏幾次,省得出事!”
“明白了。”
段燁霖只以爲閻幫的人在城裏來回是會惹事,他哪裏曉得,真正的目的就是爲了金燕堂裏的沈京墨。
沈京墨後來在蟬衣的陪伴之下,又去了一次濟慈院,這回倒是順利,院長同意他留下當個老師,陪孩子們玩耍。
這個院長心地很善良,見到沈京墨這可憐模樣,便說:“我看你年紀不小了吧?早就應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吧?唉,偏偏得了這毛病,我也認識一些好姑娘,也是三十來歲,人極好的,就是聾了或者啞了。其他都很賢惠的,你要是願意,我替你說說媒,找個人照顧你。”
沈京墨有些窘迫,連連婉拒。
他已經是半死不活的模樣了,還被人追捕着,若是連累了別人反而不好,餘生就這麼簡單活着已經算是很好了。
濟慈院的孩子都很乖巧,不會大哭大鬧,沈京墨每日下午都會給他們吹口琴聽。他吹的是《送別》,口琴的聲音有點扁平,帶着一點嗚咽的感覺,每一聲吹出去,尾調似在嘆息。
孩子們聽了很多遍,已經能跟着唱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院子裏孩子們在唱着,院子外有個人背靠着牆抽着煙也在聽着。
蕭閻偏過頭,看着被孩子圍在房中的沈京墨,一下子就想到很多年前。他沒什麼音樂細胞,不會唱多少歌,大約也只會這一首《送別》,也是沈京墨吹口琴教的。
大概沈京墨教過的學生,都會唱吧。
十年前,他十二歲的時候,還在存熙學堂裏上學,那個時候因爲父母各自離異,誰都不管,於是天天打架鬥毆。
每個老師都嫌他是個麻煩,不肯管他,甚至只要在課堂裏看見他逃學還分外開心。
只有沈京墨,會頂着盛夏的太陽,跑遍賀州城每個角落,最後在一家餐館的倉庫裏找到被誣陷偷東西而關起來的他,說:“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吧。”
他以爲沈京墨再善良也只是會救他出去,會替他給餐館賠錢道歉,甚至逼他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然後回去再打罵他一頓。
因爲以前那些老師都是這麼做的。
可是這個看起來怯懦膽小的老師,把他抱在自己懷裏,面對五大三粗的幾個廚子,一點也不退縮地說:“他是我的學生,他說沒有偷,就是沒有偷!”
儘管靠在沈京墨懷裏的他聽到,那人的心跳都加速到快跳出來,可他的手一刻都沒有鬆過。
十年了,他長大了,沈京墨也老了一些。
第99章
蕭閻在院外看了很久,直到沈京墨哄得孩子們都回去了,再拄着竹杖慢慢地往回走。
他走得很慢,蕭閻就在他後面慢慢跟着。
當初好像是反過來的,沈京墨經常會在下課以後跟着蕭閻,生怕他又去和別人打架。他自以爲躲得很好,其實蕭閻早就發現了。
他只是覺得,被這個老師跟着,讓他擔心的感覺挺好的,所以才一直沒有拆穿他。
原來…跟着別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看他趔趄一下,就差點衝上去護住他,看他停下來,就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蕭閻跟了好一會兒,看着沈京墨進了金燕堂的門,被一個丫鬟領進去才作罷。
他又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直到廖勤來找到他。
“鬼爺,能查的都查清楚了。”
“說。”
“沈京墨在存熙學堂教書五年,這五年並沒有什麼異常,後來跟着一個男人去了上海。我問過當時他的鄰居,都說他是去尋親戚去的,所以沒人知道。奇怪的是,上海那邊的兄弟發來消息,說他到了上海之後,就沒了蹤跡,這五年……竟然一點也查不出來。”廖勤越說聲音越低。
蕭閻目光一兇:“認真查了嗎?”
“森爺親自去查的。”
森爺是閻幫裏一個分量很重的前輩,專管刺探情報,他若親自出馬,必定是竭盡所能地去查,查不到就說明真的有難處,而不是不盡力。
“還有呢?”
“他再度有了行蹤,就是這個月剛剛出現在賀州城。一出現,眼睛就已經瞎了。我懷疑,是同他去尋的那家親戚有關。”
蕭閻仔細想了想廖勤剛纔的話:“哪門子的親戚?”
“是參謀長,章堯臣。”
“什麼?!”蕭閻眼睛圓瞪,看了看四周,一把將廖勤拉到邊巷裏,壓低聲音質問,“他跟章堯臣什麼關係?”
廖勤跟着放低聲響,貼在蕭閻耳邊說:“森爺花了很多人脈才查到,沈京墨,是章堯臣和其前任髮妻的兒子,只是章堯臣功成名就以後,便棄了他們母子,娶了現在的夫人,生下了如今的章家兒女。沈京墨隨母姓,他們母子不喜歡爭搶,所以從來沒人知道。”
聽到這裏,蕭閻纔算想起來,爲什麼從前去章家做客的時候,明明章家只有兩兄妹,卻從二開始排,一個是章二少,一個是章三小姐,原來這上頭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長子。
那就很清楚了,沈京墨這五年一定與這家人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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