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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是章家送給我的人。我之前不小心弄丟了他,現在帶他走是天經地義。”蕭閻毫不避諱地把這個信息告訴了他們二人。
可是聽的這兩個人卻如被雷劈了一下,裏裏外外都有些接受無能。
章家,果然和章家有關。
第103章
許杭冷笑了一下:“大清都亡了很久了,哪裏還有送人的說法,你當還是古時候拿人當禮物麼?”
蕭閻得意得很:“不信?你問他,是不是章家親手把他送給我的。”
房間裏所有人齊刷刷盯着沈京墨,縱然沈京墨看不見,也知道現在自己是個焦點。
他現在才知道,這個在巷子裏劫持他的男人是誰,他試探着開口問:“你是,你就是那個……鬼爺?”
“是。”
沈京墨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一般,許杭怕他急火攻心,忙給他順氣:“沈老師!”
蕭閻臉色也變了,想上前看看,卻被許杭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
“你想逼瘋他嗎?他血虛很嚴重,太受刺激就會暈過去,現在他看了你就會害怕,不想他出事你就先回避!”
“你再說一遍?”蕭閻不滿許杭的態度。
“你都敢到我家抓人,自然知道我是什麼人。究竟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你要是想他活得好好的,你就出去,要是想他現在死在這裏,你就爲所欲爲吧!”
許杭這番話雖然有危言聳聽的意味,但也十分有效。
他其實是在試探,就是想看一看,這個鬼爺到底是把沈京墨放在什麼位置上。他看出來了,剛纔那一瞬間,蕭閻眼裏一閃而過對沈京墨的擔心可半點雜質都不含。
蕭閻的手僵了一下,看着縮頭縮腦有些畏懼的沈京墨,只能把手縮回去,退後了兩步。
“我只給你一個小時,你…你讓他冷靜一點。”
說完就帶着所有人到走廊裏等着,段燁霖也跟着出去了。
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沈京墨聞到許杭身上的藥香,熟悉的氣味會讓他寧心靜氣,不再害怕。
許杭像哄小孩一樣拍着沈京墨的背,問他:“沈老師,他說的可是真的?”
沈京墨閉上眼,逃避般沒有回答。沒有回答,也就是回答了。
“他是不是你一直害怕的、躲避的那個人?”
搖頭。
“那你怕的是章家人嗎?”
遲疑了一下,點頭。
“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麼?”
沈京墨覺得身上每個針孔都開始疼起來了:“我不想說,小杭,別逼我說好不好?求你了…”
許杭按住他的肩膀:“不是我在逼你說,是你在逼我問。沈老師,你真的以爲緘口不言就能太平了嗎?就算你躲回賀州,躲進金燕堂,那個鬼爺還不是找到你了!我不妨告訴你,章修鳴、章飲溪兄妹也在賀州。”
沈京墨背脊一涼:“他們、他們也…”
消磨人的心理防線有時候不能一味用軟的,或許像蕭閻這種用點激烈手段才奏效。許杭試着刺激他一下,再安撫他一番:“誰是你的威脅?誰是你的敵人?你必須告訴我,我才能知道,怎麼去保護你。你信我,好不好?”
到了尾句,帶了點乞求語氣。
沈京墨的心牆一下子就被許杭抽了一塊磚頭,新鮮空氣吹進來,然後更多的磚石自己轟然倒塌了。
原本一想到就會說不出話的事情,如今好像也有了講述它的力氣,又或許是之前憋得太久了,一時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比較好,直到現在才理清頭緒。
“小杭,你開開窗戶好不好?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許杭聽話把窗戶打開,夏夜的溼熱空氣溜進來,醫院裏的人討厭夏天悶熱生菌,可是沈京墨聞着覺得很舒服。
呼吸了幾口,他纔開始回憶。
“他們,關了我五年,五年零十三天。”沈京墨的左手揪着牀單,慢慢用力,“我記得也是像醫院病房一樣的房間,白色的牆,白色的牀單,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隻又一隻針頭。”
————時間倒回去五年以前。
某個夜晚,沈京墨在綺園的牆頭放好最後一本給許杭的醫書,然後匆匆和一個男人離開了賀州。
那個男人,他才認識不過一個月。
初次見到,那個男人是新來的老師,他溫和有禮,見識多,也很會說話,漸漸的,兩個人關係好了起來。
沈京墨母親去世的早,很少被人用心呵護,覺得這男人如父如兄,十分感動,漸漸也交出赤誠之心。
後來,男人慫恿他去大上海找份營生,他本意是不願的,可是男人可憐兮兮地求了很久,沈京墨到底還是答應了。
沈京墨自己想想,其實那個時候,多少是動了一點心的吧。
這就是作繭自縛的開始。
在船上,那個男人說:“等到了上海,那裏車水馬龍,高樓林立,還有很多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我再給你買一把新口琴,好嗎?”
說得沈京墨都開始憧憬起來。
他踏上上海灘的第一步,還來不及看看上海有多麼繁華,碼頭上突然涌出來一批人,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帶到了一個精緻的莊園裏。
在那裏,他再一次見到自己的生父,和頭一次見到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妹。
“這個就是奶奶天天唸叨的孫子?嘖……”
說這話的是章修鳴。
章堯臣自從拋棄了糟糠之妻,他們就算斷了父子情份,那個時候沈京墨還小,所以沒太多感情。
但是章奶奶很喜歡沈京墨的母親,連帶着對章堯臣很是不滿,更不用論章堯臣後娶的妻子和章家兄妹了。因爲章奶奶的堅持,章家族譜裏,長子的位置必須給沈京墨,即便他不在自己的膝下長大。
如此尷尬的重逢,章堯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妹妹身體不好,需要用你的血,京墨,你是當大哥的,不會不願意的吧?”
沈京墨傻乎乎地擡頭,看見他那個面無血色的妹妹,坐在天鵝絨的椅子上,身上的蕾絲洋裙一層又一層,脖子上的瑪瑙項鍊和腳腕上的綠松石都是他沒見過的富裕。
更不用說這房子的五彩玻璃窗,珊瑚玉擺飾,羽毛般觸感的地攤,潔白的瓷器以及進口的能躺下兩三人的沙發椅子。
富貴人家大約就是這樣,上海灘的富貴,遠遠不是賀州城能比的。
唯有他,粗布麻衣,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你…是騙我來這裏的?”
他仰着頭,直勾勾看着那個哄他過來的男人,男人不好意思地偏過臉,說:“對不起,京墨,我們家需要參謀長的幫助,你…你就當是積德行善吧。”
沈京墨彷彿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不可思議,不能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第104章
“從一開始,你就是騙我的?”
“對不起。”
章堯臣高高在上的樣子,一點不像個父親,反而像個打賞下人的老爺:“京墨,你不用擔心,只要小溪身體好了,我會給你一大筆錢,讓你回賀州過好日子的。”
沈京墨不知道該心痛還是該心寒,回了一句錯誤的話:“我若不願意呢?”
無論他願意不願意,這根本由不得他選擇。
他立刻就被關在了那個白色的病房裏,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醫生魚貫而入,把他綁在病牀上,用針頭戳進他的皮膚,取了一整袋的血。
他掙扎,可是雙拳難抵擋十幾隻手,他除了像條擱淺的魚任人拿捏以外,竟然別無選擇。
血液從身體裏流出來的感覺那麼明顯,好像靈魂漸漸被抽走一樣。
趴伏在牀上,毫無尊嚴地被取血,滿臉驚恐的他擡起頭來,看見門邊那幾個表情不一的人。有看好戲的章修鳴,有不屑一顧的章飲溪,有假模假樣的章堯臣,還有那個有些不忍心看卻無動於衷的男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無視他的哀求和抵抗,強迫他接受這樣的折磨。
那個時候他忽然明白,在這個莊園裏,沒有人把他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當天夜裏,他手腳都上了枷鎖,困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的時候,他想到母親了。
母親一直都知道,自己血型特殊,輕易不能傷着碰着,每次出了血,她都會心疼的不行,燉煮很多補血的紅棗湯給他喝。
如果母親還活着,知道他現在這副模樣,心怕是要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