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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飲溪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只顧着在那裏挑選衣服。
最後知道這個宴會的,是段燁霖本人。當他親耳聽到許杭這麼說的時候,張大嘴老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過去這幾年,別說辦生日宴會,就是許杭能記得這日子的時候都沒有,段燁霖一般都在小銅關與公事爲伍,一碗麪條加個蛋就算是打發了。
乍然要辦宴會,他還有些不習慣。更何況,許杭竟說要把宴會辦在自己的金燕堂裏頭。
“少棠,你沒發燒吧?”段燁霖用手背去探許杭的額頭,被許杭打掉了,“你不是一向討厭別人來金燕堂的麼?”
許杭反問:“你不樂意?”
段燁霖馬上說:“當然不是,我只是太過意外。”
“最近總有人在金燕堂外打主意,與其讓他們在外頭像蒼蠅一樣惹得人頭疼,不如我就大大方方讓他們進來一探究竟。”
段燁霖知道他說的就是章家的人,一想到章修鳴他就臉色一黑:“你請他了?”
“什麼叫我請他?名義上,可是你段司令請的他。”
“你不怕別人奇怪,我段燁霖的生辰宴會,卻在你金燕堂辦?”段燁霖記得,許杭一向很忌諱這一點。可是許杭聽到,淡淡一笑,說不出是不介意還是自嘲。
“你覺得,過去這麼多年,你日夜往金燕堂跑,真的就沒人在後頭說三道四嗎?不指出來,一是怕你段燁霖的威名,二是給我許大夫面子而已。”
但凡長眼的人,不會有找死的去觸段燁霖的黴頭,而許杭那裏嘛,人生在世,難免有個三災兩痛的,得罪誰也不好得罪大夫。段燁霖揉了揉許杭的頭髮:“好吧,你既有心辦,那就好好熱鬧熱鬧。”
任何宴會都是大型的社交場合。
說起來許杭雖然沒有辦過什麼喜宴,不過金燕堂原本格局就很不錯,僱了些人來裝點,再預定了昌隆酒店的酒席,賓客也只是來湊個熱鬧,並不會太過苛求。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宴會是自家心上人辦的,所以段燁霖腰桿兒挺得特別直,人來敬酒都喝得特別暢快。
另一邊的蕭閻就悶頭喝得特別不快,他一杯接着一杯,眼睛在宴會上看來看去,都沒看到熟悉的身影。
然後就更鬱悶了。
許杭遠遠看到蕭閻的神情,就附在抄蟬衣耳邊,吩咐她叫後院的沈京墨出來。
正這個時候,章家兄妹也進了金燕堂。
把送給段燁霖的禮物放下,章修鳴直奔着許杭而去。
“許先生,”章修鳴拿着酒杯跟他碰杯,“好久不見了。”
“很久嗎?昨天你不是還來藥堂裏買藥麼?”許杭拆他的話。
章修鳴說起一些油膩的話一點也不害臊:“大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許杭連笑容也懶得給一個,章修鳴也不太介意,把杯子裏的酒喝完,放下空杯子,問他:“許先生是不是不喜歡我?我總覺得你對我有一些敵意。”
“章先生侯門顯貴,我對你只有敬畏,不敢敵意。”
章修鳴舔了舔舌頭,有些誘惑的口吻:“這便是很生疏了。許先生,如果你肯放下成見,或許你會發現我也是值得深交的。”
這話其實還是挺隱晦的,也還算客氣,只是許杭的回答就顯得很生硬了。
“我就是這麼不近人情的性格,滿賀州城都知道,章先生不用熱臉貼我的冷鞋底,委屈了自己,也膈應了別人。”
說完了,許杭轉身就藉口去廚房看看點心做好了沒有,多一點點的眼神都不捨得給章修鳴。
被晾在原地的章修鳴暗暗捏緊了手,牙關咬得緊緊的,額頭青筋爆出,太陽穴一突一突的。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軟硬不喫、不識時務的傢伙?他什麼招數都用了,竟一點兒成效都不見,甚至變本加厲。
他章家二公子的名頭一擺出來,多少人不得是彎腰哈背的,多少人不得是客客氣氣的,他一個小小大夫,憑什麼這麼心高氣傲,不把他放在眼裏!章修鳴已經有些到了憤怒邊緣。
咔嚓一聲!宴會的一個角落,發出一陣摔杯砸碗的聲響,瞬間就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目光。
大家應聲望去,就在園林的靠近門檻處,章飲溪盛氣凌人地,站在一個半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那男人捂着額頭,額上微微滲出鮮血。
第112章
章修鳴第一反應就是章飲溪又惹禍了,而當他看清那個男人的臉時,他就明白爲什麼章飲溪這麼生氣了。
那是他們花了很久力氣都沒找到的沈京墨。
先前派出去的人說,最後查到的線索是金燕堂,他還以爲是弄錯了,沒想到人真的在這裏藏着。
章飲溪張嘴就是犀利的話語:“你倒是很能躲啊,瞎了眼還這麼能折騰。”
沈京墨抖得如篩糠一般。
原本,他聽蟬衣說段燁霖過生日,想着受過他一些恩惠,需要當面恭賀纔行,誰知剛入園子就撞上了章飲溪。
好死不死,端着酒杯的他還弄污了章飲溪的裙襬。章飲溪沒看清人是誰就甩了一巴掌,看清了人以後直接拿酒杯砸了他的頭。
在聽到章飲溪聲音的瞬間,他宛如墜入十八層地獄般不得翻身,甚至腿軟得站不直。
那個酒杯在額頭被敲碎的瞬間,他的心也像一件瓷瓶被狠狠地砸爛在地上。溫熱的液體順着眉眼流下,雖出血不多,可糊在臉上,也顯得嚴重。
他們二人站得遠,大家只知道似乎是在爭吵一些什麼,卻不知是什麼內容,漸漸被吸引過去。
一看賓客靠近,章飲溪立馬收斂了一下表情,這裏不是外頭,不能大肆把人綁走,那樣就說不清楚了。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以身子爲遮擋,往沈京墨口袋裏塞了個什麼東西,卻假裝是安撫他一般拍拍他的胸口,然後用一種不輕不重,但是大家都能聽到的音量說:“你別害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會和你計較的。”
章修鳴知道自己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便順勢裝模作樣起來:“小妹,怎麼了?”
衆人伸長脖子,地上半跪着的男人臉色慘白,一副做了錯事般的恐懼,連頭也不敢擡,眼睛無神空洞,是有幾分可憐。
可若是欺負他的是章飲溪,那就沒人敢多嘴了。
章飲溪故作天真地拿手遮住自己的手腕,略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說:“沒、沒什麼,就是不小心撞着人了。”
“咦…父親送你的那個寶石手錶怎麼不見了?丟在哪裏了?”
他的聲音故意有點大,就是要大家都聽清楚,讓衆人眼睛跟着他的話語指引。
“方纔我在園子裏逛,和這個人撞了一下,然後就找不到了,我正問他有沒有見着呢,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膽子小得很,一直髮抖,還摔了一跤。”
她這番話,就等於在潑沈京墨禍水,扣上嫌疑。這樣的迷惑之言,在場之人看沈京墨都帶了一點鄙夷,再加上沈京墨穿着布衣,更以爲是什麼手腳不乾淨的人,都奇怪這樣的人是怎麼進的段司令的宴會。
“我沒…沒……”沈京墨試圖想說出話,可是深入骨髓的害怕,讓他發出的聲音比蚊蠅好不到哪裏去。
“哦…原來是這樣,那也是小事,問清楚不就行了。”章修鳴故作紳士與謙和地彎腰,問沈京墨,“這位先生,你可有看到我小妹的手錶?”
“哥哥,這位先生眼睛不好,你怎麼好這樣問人家呢?”章飲溪嬌嗔怪道。
大家心裏分分哦了一聲,原來是個瞎子,難怪這麼不長眼惹到章家人。
沈京墨拼命地搖頭,章修鳴的聲音讓他後背發涼,下意識往後躲。
章飲溪假意伸手要扶,卻暗暗伸腿去絆,於是又一跌,沈京墨胸前口袋裏的東西就掉了出來。
他這會兒正是衆矢之的,大家的眼睛都烏溜溜地看着,那東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正是寶石的光澤!
這麼精緻昂貴的手錶,怎麼看都不像是沈京墨所用的,若說是章飲溪的才覺得匹配。
看來這章小姐沒有冤枉人,果然是遇到賊了。衆人對沈京墨從方纔的一點同情,立刻就變成了厭惡。
“咦——”章飲溪拉長語調。章修鳴跟着附和:“這位先生,掉出來的這枚手錶是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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