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後的第三十年 第1節 作者:未知 她死後的第三十年 作者:芸香青檸 第001章 1 除夕夜。 大明宮,麟德殿中,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守歲宴,絲竹聲聲,觥籌交錯,穿着胡服的教坊舞姬身姿曼妙,正跳着胡旋舞,隨着舞姬旋轉速度的加快,宴會上大臣們的喝彩聲也越發興奮,一個身穿緋紅官袍的年輕官員目不轉睛的看着,等到胡旋舞結束,他才意猶未盡的從食案上夾了塊單籠金乳酥嚐了嚐,食了一口後,他才發覺自己身側座位已空,他不由道:“咦?崔少卿去哪了?” 他身邊另一個四品官曬笑一聲:“難不成王侍郎還希望崔珣在此?” 那位王侍郎漲紅了臉,他擡眼看了看坐在主座的天子,結結巴巴道:“並非如此,只是聖人設宴,崔少卿擅自離席,總歸不好。” “哼,這守歲宴,也只有崔珣有膽離席了。” 其餘距離近的官員聽到,也紛紛譴責那位離席的少卿崔珣:“崔珣簡直是目無君上,豈有此理!” “盧司業慎言,數月前中郎將周平就是酒後議論了崔珣幾句,就被他捏造罪名關進了察事廳,至今還沒能出來……” “斗筲小人,我怕他做甚?” “盧司業,你雖出身范陽盧氏,名聲顯赫,但這些年被崔珣整死的高門士族,還少麼?” 盧司業沉默了,半晌後,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句:“天下貴姓者,崔盧李鄭王,其中博陵崔氏,更是高門之首,士族之冠,卻不知如何會出了崔珣這種敗類!不但貪生怕死投降了突厥,更是爲了活命做了太后的入幕之賓,構陷朝臣殘害忠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簡直無惡不作,真乃博陵崔氏之恥!” 盧司業越說越激動,聲音之大讓郡王那邊都對他側目,離他最近的一個官員忙按住他,小聲道:“盧司業,崔珣是察事廳的頭子,察事廳是什麼地方?連我們幾時去了平康坊他們都知曉的一清二楚,更別提這人多口雜的守歲宴了,我們還是慎言,慎言!” 盧司業身邊另一個官員也按住他:“是啊,崔珣心狠手辣,睚眥必報,這朝中誰不想食其肉啖其血?但奈何太后寵信於他,我等也無可奈何啊!” 盧司業也深知自己無法撼動崔珣地位,他只好長嘆一聲:“如此小人,卻讓其橫行於我大周朝堂,真不知何時纔有雲開月明那日!” 剛開始引出這話題的王侍郎卻小聲說了句:“快了。” 衆人目光都看向他,王侍郎忙道:“諸公,崔珣以色邀寵於太后,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崔珣雖顏色灼灼,有蓮花郎之名,但那張臉再怎麼美麗,太后也總有看膩的一天,到那時,便能天清地寧,海晏河清。” 衆人暗自思忖了下,不由都點頭稱是,於是都在心中期盼太后早日厭倦崔珣,好讓這酷吏早日得到報應,還朝堂一個安寧。 - 而此時正在衆人議論中心的崔珣則在宮中荷花池旁獨自飲酒,這荷花池早已廢棄,水池四角長滿綠藻,幾株枯萎的荷花孤零零的矗在池中央,看起來分外悽清,月色下,崔珣正仰着脖子將一杯燒春酒一飲而下,清冷月光中,這位衆人口中的佞臣敗類脖頸修長潔白如鶴,他微微垂下眼瞼,他眉眼極豔,甚至有種雌雄莫辨的美,就如王侍郎所說,顏色灼灼,不負蓮花郎之名,若硬要找他容貌缺陷,或便是他皮膚失於血色,臉色蒼白如雪,甚至比身上裹着的白狐狐裘上面的白狐毛更爲蒼白。 崔珣飲下燒春酒後,不由掩袖咳嗽了兩聲,他放下袍袖,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他眼尾有些上挑,明明是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目,但眼中卻淡的沒有半點情緒,守歲宴的絲竹聲喧囂陣陣,麟德殿燃燒的沉香和檀木香味飄散到丹鳳門之外,朱雀大街上跳着驅儺舞的隊伍紛擾鼎沸,極致的喧鬧與這荷花池詭異的靜謐,形成了鮮明對比。 崔珣拿起地上的銀酒注,倒入金盃中,又是一飲而盡,如此飲了數杯後,他已是有些醉意,再次倒酒之時,手上一個沒拿穩,金盃竟然咕嚕嚕掉入了荷花池中。 崔珣醉眼朦朧,他伸手去撈金盃,只是手伸入荷花池中時,卻沒撈起金盃,而是觸到了一個滑膩冰涼的物事。 這物事如絲綢一般柔軟,不是金盃,卻好像是人的皮膚,那物事觸到崔珣的手掌,慢慢張開,抵住他的手掌,和他十指交纏,就似是女子柔弱無骨的纖手,與情郎的手指纏綿交叉一般。 崔珣還分明聽到水下傳來一聲幽幽輕嘆:“等到你了。” 若換做其他人,只怕早已嚇的逃離,但崔珣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神色無異,恰在此時,一個內侍提着宮燈沿路喚着“崔少卿”尋來,水下貼着崔珣的手掌慢慢離開,崔珣卻一挑眉,伸手去撈那水下纖手,只是一撈之下,反而撈出了那隻掉入荷花池的金盃。 那內侍見到崔珣後,他大喜過望,匆匆走了過來:“崔少卿,奴可算是找到少卿了,太后來了守歲宴,正問起少卿呢。” 崔珣則望着手中金盃出神,內侍又喚了兩聲“崔少卿”,他纔回過神來,然後隨手將手中金盃扔到一邊,又裹了裹身上狐裘,狐裘上面的純白狐毛更襯托的他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他用手背遮住嘴輕咳了兩聲,然後放下清瘦的手腕,慢慢站了起來,眉色冷淡:“走吧。” 只是走了兩步,他卻回過頭,看向那廢棄的荷花池,荷花池的池水波瀾無驚,連一絲波紋都沒有,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崔珣眼神平靜,他側過頭,繼續隨內侍前往麟德殿。 - 走到麟德殿外,崔珣本欲進殿,但內侍卻有心討好,於是提醒道:“崔少卿,若旁人問少卿適才去了哪裏,莫要說去了荷花池。” “哦?爲何?” 內侍神祕兮兮道:“少卿不知麼?那荷花池,乃是永安公主的……” 內侍欲言又止,但是崔珣卻聽懂了其中之意。 這荷花池,乃是永安公主的歿地。 永安公主,名李楹,乃是先帝和太后的愛女,也是太后的第一個孩子,傳說她生下來時膚色白皙,容顏秀麗,如明珠生暈,先帝與太后深愛之,並將佛經七寶中的“明月珠”贈予她爲乳名,又賜公主封號“永安”,等到公主年歲漸長,先帝更是將大周最富庶的廣陵郡賜給公主做封地,足以見先帝對公主的寵愛。 永安公主長到十六歲時,已是清麗絕塵,仙姿玉質,光彩動天下,更可貴的是公主性情善良懂事,絲毫沒有大周公主慣常的跋扈之風,每次先帝發怒時,公主都能從中勸慰,使不少宮人和大臣免於懲罰,宮人大臣感激公主的恩德,暗地裏都讚譽公主爲大周最耀眼的明月珠。 然而這顆大周最耀眼的明月珠,卻永遠歿於十六歲那年。 公主十五歲時,先帝爲其挑選了奉議郎鄭筠爲駙馬,鄭筠出身滎陽鄭氏,是先帝髮妻鄭皇后的侄子,身份高貴,相貌英俊,文采斐然,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婿,只是先帝和太后捨不得公主,想讓她多留幾年再出嫁,但公主十六歲時,也就是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居然於深夜莫名溺斃於宮中荷花池,先帝和太后肝腸寸斷,先帝更是數日不飲不食,悲痛欲絕,羣臣則議論紛紛,皆認爲公主之死甚爲蹊蹺,且不說公主如何會在深夜獨自前往荷花池,就說公主的侍女宮婢等人,難道竟無一人跟隨?有膽大的大臣已上書給先帝,希望查明公主死亡真相。 大臣都看出來了此事有蹊蹺,先帝又豈會不知?先帝悲痛之下,密令大理寺詳查,沒想到一查之下,居然發現公主之死居然是駙馬都尉鄭筠所爲。 此事一出,衆人愕然,大理寺審理之下,鄭筠痛快招供,原來他出身的滎陽鄭氏乃是五姓之一,時人言天下貴姓者,莫如崔盧李鄭王,滎陽鄭氏是大周最尊貴的世家大族,而公主之母,當時還是姜貴妃的太后,則出身寒微,父親只是一個小門小戶的商人,鄭筠深鄙之,更不願意和姜貴妃的女兒,也就是永安公主成婚,但先帝聖旨已下,鄭筠無法抗旨,可他內心深處十分不甘,這份不甘日積月累,便成了對公主的怨恨。 十月初六,鄭筠和幾個朋友小聚,席間朋友嘲笑了公主的出身,說鄭筠即將有個商女婦,鄭筠羞憤之下,便對公主起了殺心,他修書給公主,言有祕事於荷花池相商,望公主一人前往,想必公主當時是滿懷欣喜去赴未婚夫的約會,她盛妝打扮,霓裳華服,卻沒想到,自己是去赴一場死亡的約會。 鄭筠將不諳水性的公主推入荷花池,眼見公主於池中浮沉呼救,他倉皇逃離,酒醒之後,他悔不當初,但大錯鑄成,公主芳魂已逝,世間再無明月珠。 鄭筠招供之後,先帝大怒,不但將鄭筠斬首棄市,更遷怒鄭筠親屬和舉薦鄭筠爲駙馬的鄭皇后,於是下詔廢黜鄭皇后,誅駙馬九族,但滎陽鄭氏何其尊貴,此詔一出,天下世家大族紛紛上書爲駙馬一族求情,先帝皆殺之,長安城內血流成河,死者萬餘人,滎陽鄭氏自此一蹶不振,史稱“太昌血案”。 太昌血案後,先帝深惡世家大族,寒族開始出將入相,朝堂再不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了。 - 崔珣回想着這樁三十年前扭轉大周政局的血案,他微微皺眉,擡手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似乎還停留着剛纔荷花池中那人的溫度,如此異事,他眸中仍然是古井無波,他抿了抿脣,掩袖輕咳兩聲,然後攏緊白狐裘,緩步步入麟德殿中。 第002章 2 麟德殿中,太后已經上座,太后雖年逾六旬,但仍然發黑如瀑,蛾眉皓齒,瞧上去如同四旬美婦一般,太后近日抱恙在身,說是不出席守歲宴,但宴席進行到一半還是強撐病體出席,羣臣猜測她仍然不願放棄手中權力,就算聖人已然親政數年,也還是要受她拿捏。 崔珣也入了席,正襟危坐,四周大臣見他前來,都停止了交談,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鄙夷之色,更有甚者,還將自己座位往旁邊挪了挪,以示對崔珣不屑。 崔珣也不在意,只是夾了塊魚膾咀嚼了起來,他手指纖長漂亮,就餐姿勢也是優雅至極,任誰瞧着,都覺的這不愧是天下高門之首的博陵崔氏之子,但誰能想到,這位沅茞澧蘭般的年輕人,居然是炮製了無數冤獄的酷吏奸佞呢。 太后似乎往崔珣這邊瞧了一眼,然後叮囑隨身內侍幾句話,片刻後,內侍便端了碗羊肉黃芪湯前來,內侍恭恭敬敬將羊肉黃芪湯放在崔珣食案上,道:“太后言崔少卿畏寒,特賜羊肉黃芪湯,爲崔少卿暖暖身子。” 內侍話音剛落,崔珣身邊大臣便向他投來異樣目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鄙視,衆人心想,太后果然對崔珣不同尋常,崔珣今年不過二十有三,太后的年紀都可以當他祖母了,這崔珣可真是不知羞恥。 但太后勢大,先帝於二十年前崩逝,當今天子年幼,太后垂簾聽政,二十年苦心經營之後,朝中已遍是太后爪牙,否則崔珣投降突厥本該處死,卻反而搖身一變成了察事廳四品少卿,思及此,衆清流也不敢再在太后面前對崔珣顯現鄙夷神色,而是一個個默不作聲,低下頭去。 - 守歲宴雖有小小插曲,但仍然徹夜狂歡,熱鬧非凡,守歲宴後,便是元日的大朝會,大明宮展宮懸鼓吹,陳車輅輿輦,聖人服袞冕,王公貴胄、文武百官、藩國使節向聖人朝賀,一派太平盛世、欣欣向榮的景象,等到大朝會結束,已是日下西山。 崔珣熬了一夜的守歲宴,又熬了一天的大朝會,已是疲憊不堪,他坐了馬車回到地處宣陽坊的府邸,這府邸乃是太后所賜,府邸雖大,但只有一個啞巴老僕,崔珣也不喜旁人伺候,他下了馬車,進了房間,便上榻睡去,不過崔珣向來淺眠,就算是如今倦極,也無法得以深眠,而是醒醒睡睡,如此反反覆覆,便到了寅時。 四更時分,崔珣似被噩夢驚醒,他起身,發現屋內窗戶不知何時開了,涼風陣陣往裏灌,崔珣披衣下榻,將窗戶關了起來,只是關窗之時,他卻隱隱約約,望見一個穿着窄袖間色裙的身影。 但崔珣再定睛望去的時候,那個身影又消失了,崔珣以爲自己倦極看錯,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關了窗,回到榻上,只是這次就再已無法入眠,他腦海中不斷回想着噩夢的內容,就這般睜着眼直到天明。 等到三千下晨鼓響起,崔珣便知到了五更時分,長安城又是一陣雞鳴犬吠,熱鬧非凡,崔珣披衣起身,這是正月初二,所有官員休假七日,長安城的百姓都在走街串巷拜年,居住在宣陽坊的貴人門前也是車水馬龍,學子小吏們手執飛帖在門前恭候,想給自己爭一個錦繡前程,與這些熙熙攘攘相比,崔珣府邸格外冷清,就連門神和春聯也沒有張貼。 有兩個寒族舉子經過崔珣府邸,見到冷清情況,也不由多看了幾眼,一個舉子嘟囔道:“既然這家在宣陽坊,怎麼一個客人也沒有?” 另一個舉子曖昧笑道:“你有所不知,這是那位蓮花郎府邸。” “蓮花郎?崔珣?” “除了他還有誰?清流不屑於和他結交,至於那些小人倒是想和他結交,他又瞧不上,誰來就將誰轟出去,久而久之,可不就是門可羅雀嗎?其實崔公府邸離他也不遠,但他早已被崔氏族譜除名,故而也沒有親戚可以走動,這元日的大喜日子,長安城內孤單成這般的,大概就他一人了。” “自作自受。” 那兩舉子鄙夷了會,也嫌惡的離開崔珣府邸,在他們前方,站着一個穿着窄袖襦裙的清麗少女正撐着傘,站在他們面前,但兩人似乎沒有看見一般,而是略過少女,徑直走遠了去,少女轉過身,怔怔看着他們背影,然後輕聲嘆了口氣,身影竟然直接穿過緊閉的大門,走進府中。 - 崔珣正穿好深緋色常服,繫上蹀躞帶,襆頭還未及帶上,銅鏡內,他墨發玉冠,衣絳如霞,一雙桃花眼瀲灩漪瀾,不過他臉色太過蒼白,眼神又太過凜如霜雪,倒是將那桃花眼的旖旎綺麗沖淡了幾分。 崔珣繫好蹀躞帶,不經意間擡頭,卻看到銅鏡顯現一個女子身影。 他不由回頭,只見面前站着一個少女,少女上身穿着綠色半臂短襦,下身穿着紅白間色裙,梳着雙鬟望仙髻,頭上插着金絲花簪,額上點着滴珠狀花子,肩上披着薄紗披帛,少女相貌更是明眸皓齒,蘭姿蕙質,明明是難得一見的傾國美人,崔珣卻皺起眉來。 他皺眉,只因覺的奇怪。 這少女雖然打扮華貴,但處處透露着詭異,她梳的是雙鬟望仙髻,穿的是紅白間色裙,戴的是金絲花簪,點的是滴珠狀花子,但是時下貴女流行的髮髻是交心髻,穿的是圓領上衣和一色長裙,戴的是步搖,額上點的是滿額花鈿,這少女的打扮,倒像是三十年前的太昌時代風格。 崔珣攢眉冷聲道:“你是何人?爲何闖入我的府邸?” 那少女面對他的語帶不善質詢,卻並不生氣,也沒有被嚇到,而是面帶喜色:“你能看到我?” 崔珣不悅,他雖身體不好,但還沒有瞎,這麼大一個活人在他面前,他如何能看不到? 他甚至覺的這美麗少女是不是腦子不太好,穿着過時的服飾不說,還問這麼可笑的問題?他道:“我自然能看到你。” 少女菀然一笑:“那太好了。” 她落落大方,眉宇間自有一種高貴神態:“我是永安公主李楹,此次前來,是想請你幫我查一件案子。” 她頓了頓,道:“我想請你,幫我查一查,是誰殺了我。” - 這真是一副再怪奇不過的場景。 一個早已死去的公主,彬彬有禮地請求一個聲名狼藉的酷吏,去查探她的死因,饒是崔珣見慣了大風大浪,也忍不住怔了一怔,但他很快平復了心緒,挑眉問道:“你是鬼魂?” 李楹頷首:“是。” 白日見鬼,崔珣並沒有一般人的驚懼,他一點都不害怕鬼魂,他道:“你來請我,查案?” 李楹頷首:“是。” 崔珣道:“你的案子已有定論,乃是駙馬鄭筠所爲。” 李楹卻搖了搖頭:“不是鄭筠。” “爲何?” 李楹道:“因爲我這三十年,都無法投胎往生。” 李楹十六歲而亡,若是鄭筠殺的她,那鄭筠被先帝誅殺,她理應可以往生了,但她卻一直被困在荷花池中,不得投胎轉世,那便意味着,真正的兇手還沒有得到懲罰,所以李楹怨氣不散,這才無法往生。 可是,不是鄭筠殺的她?那會是誰呢?李楹不知道,她只能來尋求崔珣幫助。 崔珣又問:“爲何找我?” 李楹道:“因爲是你從荷花池中救了我。” 李楹自從三十年前溺斃於荷花池,魂魄就一直被困在水中不得出,她這三十年便一直看着荷花池的滿池荷花漸漸枯萎,看着池底的金魚慢慢死去,看着綠藻在夏日從池中四角長滿整個池子,又在冬日從整個池子枯萎到池中四角,在黑暗的池底,她聽着每日太極宮承天門響起的三千下報曉鼓,便知又過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