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後的第三十年 第26節

作者:未知
李楹猶豫了下,她說道:“可你伯父見到你,定然又會說很多傷你的話。” “沒事。” 其實,怎麼會沒事呢? 李楹是見過崔頌清質問崔珣怎麼沒有死在突厥的時候,崔珣是多麼難過的樣子,所以怎麼可能沒事呢?李楹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她絞着手,愧疚說道:“你願意幫我救阿孃,我真的很謝謝你。” 她低着頭,手指不安的絞緊在一起,崔珣瞧着她絞緊的纖細手指,他抿了抿脣,說道:“我願意去求我伯父,其實,也不只是爲了幫你。” 李楹不由擡頭,崔珣說道:“我需要利用貓鬼一事,讓自己官復原職,這是最好的機會。” 李楹愣愣說:“是……這樣嗎?” “是。”崔珣點頭,語氣波瀾不驚:“所以你不需要覺得過意不去,我更多是爲了我自己,不全是爲了你。” “這樣啊~”李楹說了聲,她心中有些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鬆口氣的感覺多些,還是悵然情緒多一些,她手指輕微鬆開,不再絞緊,她說道:“那你知道,是誰要害阿孃嗎?” 崔珣看着那張竹編祭案:“黔州苗蠻慣用竹編器具,而蔣良,就是黔州苗蠻。” - 夜色如墨,月隱雲間。 李楹坐在崔頌清府邸旁邊的石獅底座上,兩隻腳輕輕垂在地上,崔珣已經進去很久,到現在還沒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他伯父又苛責他了,才讓他這麼久都沒出來。 李楹胡思亂想着,她膝蓋上放着崔珣的那把舊弓,她拿起舊弓,撫摸着上面的斑斑鏽跡,然後微微蹙起眉頭,手上綠色熒光閃現,撫摸過的地方鏽跡盡除,鐵弓又恢復光亮如新。 將鐵鏽全部除去後,李楹才重新將舊弓珍珍視視放在膝蓋上,她一邊撫摸着嶄新如初的舊弓,一邊心神不寧的在門外等着崔珣。 忽然一陣車轅聲引起李楹注意,李楹擡頭望去,只見一駕駟馬馬車,在夜色中悠悠駛來。 駟馬馬車,那應該是個三品朝上的大官呢,李楹朝馬車望着,一陣風吹過,吹起馬車的帷裳,月光之下,李楹目光瞬間凝固。 馬車裏,居然是王燃犀的丈夫,當朝兵部尚書,裴觀嶽。 第037章 37 裴觀嶽, 這是去哪裏? 李楹想也沒想,就準備起身去追,但她看着膝蓋上的舊弓, 又猶豫了下,她想了想,掌心燃起一團綠色鬼火, 鬼火騰空升起, 又瞬間消失,幽幽碧光沁入整個舊弓之中, 障眼法已設,李楹這才安下心來,於是便將舊弓小心擺在石獅底座上,然後起身朝着裴觀嶽方向,急忙追去。 - 裴觀嶽的馬車, 一路暢通無阻, 從宣陽坊來到平康坊一處清幽宅院, 裴觀嶽下了馬車後,從後門進入宅院,他一進去後,後門就被宅院僕人嚴嚴實實的關上,但沒有人看見,一個姝麗少女,身影穿過緊閉的漆黑色木門, 隨着裴觀嶽進了後宅。 李楹進了後宅後,耳邊隱隱有絲竹聲傳來, 她跟着裴觀嶽朝絲竹聲處走去,這宅院外部平平無奇, 但內部卻裝飾雅緻,小橋流水,假山怪石,奇花異草,應有盡有,一點也不輸官宦人家府邸,裴觀嶽熟門熟路的穿過連廊,來到一處廂房。 廂房硃紅木棱窗是半開的,李楹透過木棱窗,看到廂房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有幾個碧眼胡姬,衣薄如紗,露出豐滿身材,在胡琴的伴奏聲中笑靨如花的跳着胡旋舞。 胡姬衣衫實在太薄,都遮不住雪白酥/胸,李楹看的一陣面紅耳赤,此處位處平康坊,又全是衣着暴露的胡姬,看樣子,應是個妓館。 但大周並不禁止官員狎妓,上到宰相,下到幕僚,就沒幾個官員不去狎妓的,而且還將此引爲風雅之事,所以裴觀嶽來妓館,也並沒有什麼稀奇。 李楹忍着面紅耳赤,繼續看下去,當看到廂房中間仰靠在榻上的英俊郎君時,她怔了怔。 那是……她的表弟,沈闕。 沈闕正面無表情的觀賞着歌舞,旁邊還有兩個碧眼胡姬跪坐着,一人爲他錘着腿,一人則負責剝了葡萄喂他喫,活脫脫一個五陵浪蕩子,李楹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她討厭這個人,就算他是她的表弟,和她血脈相連,她也討厭。 裴觀嶽進來後,也皺了皺眉頭,他不悅道:“沈將軍,好雅興。” 沈闕吃了口葡萄,語帶不悅說道:“今日沒屠成惡犬,故而給自己找找樂子,裴尚書這也要管?” 他向來驕橫,裴觀嶽也不敢再去觸他逆鱗,他盤腿坐在另一張四足矮榻上,找補道:“惡犬未屠,全怪那崔頌清突然出現。” 沈闕冷笑:“什麼突然出現,八成是那老婦捨不得自己的臠寵,故意派崔頌清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笑容中滿是不屑與嘲諷,眉宇間自有一抹俊美又倨傲的神采,那些胡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也都滿目含春的仰頭看他,裴觀嶽見狀,笑了聲:“鴇兒愛財,姐兒愛俏,女人都這樣,何況一個丈夫死了二十年的女人。” 沈闕聽後,嗤笑了聲,裴觀嶽也哈哈笑了起來,李楹覺得滿身不舒服,她忍着不適,繼續聽下去,沈闕說道:“若不是那老婦色迷了心竅,六年前,崔珣就該死了。” 裴觀嶽也扼腕嘆息:“六年前,沒能殺了他,這才留下今日的禍害。” “這要怪裴尚書。”沈闕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道:“崔珣被關押在大理寺的時候,我就說應該殺了他,是裴尚書瞻前顧後,說什麼要拿到他投降突厥的供狀,才能名正言順的以叛國罪殺他,若他在大理寺死的不清不楚,那老婦一定會借題發揮,結果呢?崔珣在大理寺呆了一年,什麼刑都用過了,他愣是不鬆口,那老婦也完全沒有要救他的意思,一年後,裴尚書你終於回過神了,要殺他了,結果那老婦又莫名其妙去了大理寺,見到了崔珣,哼,蓮花郎,美如蓮花,這一見,又讓崔珣死不了了。” 裴觀嶽尷尬一笑:“這也不能完全怪我,當時的大理寺卿吳錄也有責任,要不是他迂腐不堪,非說什麼大周律令規定,拷問犯人不能連續拷問,一定要間隔二十日,崔珣早死在重刑之下了。” 沈闕冷嘲熱諷:“裴尚書,莫要推卸責任,你後來不也告訴他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嗎?之後有間隔二十日嗎?也沒有吧,是你告訴吳錄,任他拷打,但要留崔珣一命,所以他才畏手畏尾,讓崔珣活了下來。” 李楹越聽越心驚,怪不得崔珣拉不開自己的舊弓,怪不得他身體病弱至此,任誰在大理寺被重刑拷打一年,不死都會丟半條命,更別提能恢復到以前的程度了。 而且聽裴觀嶽和沈闕這麼說,崔珣被嚴刑逼供了一年,還是不願鬆口,所以,他應該,根本就沒投降過突厥。 李楹想起魚扶危還奚落崔珣,說他是被長安城的風花雪月醉了骨頭,才拉不開舊弓,她心中越發不是滋味,看向沈闕和裴觀嶽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厭惡。 沈闕連番冷嘲熱諷,縱然裴觀嶽再不願惹他,也不由有些着惱:“沈將軍,如今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嗎?倒不如想想,該如何才能除掉崔珣,否則,等他復了官,還有咱們的好果子喫嗎?” “我是想不出法子了。”沈闕接過胡姬遞來的葡萄美酒,一飲而盡:“裴尚書設了那麼好一個局,都沒殺的了崔珣,我是沒法子了。” 裴觀嶽怏怏:“本想借永安公主陵墓毀損一事,藉此除了崔珣,沒想到還是白費心機。” 聽到這話,李楹倒不是特別意外,果然不出所料,她陵墓毀損,是裴觀嶽和沈闕的主意。 胡姬又遞給沈闕一杯葡萄美酒,沈闕這回沒喝,而是搖晃着金盃中的血紅酒液,若有所思:“說起來,崔珣查永安公主死因,他想做什麼?” “誰知道呢?或許,想借此要挾太后吧。” 沈闕握着金盃,俊美雙眸閃過一絲狠戾:“爲了皇后之位,女兒可以殺,阿姊可以殺,甥女可以殺,這樣的毒婦,簡直亙古未有!” 李楹聽到這裏,她臉色有些發白,身體微微前傾幾步,更靠近硃紅木棱窗,仔細捕捉着沈闕與裴觀嶽話中的每一個細節。 她不知道,她在宅院打探時,崔頌清府邸那邊,崔珣也終於出來了。 崔珣出府的時候,月光透過雲層,灑在他的如雪面龐上,他雙脣緊抿,黑色鶴氅下的緊攥的手指也有些微微顫抖,他踏出門檻後,門房就迫不及待關上硃紅大門,將他與崔府徹底隔絕開。 崔珣在硃紅木門沉重的吱呀聲中,恍惚回頭,那緊閉的冰冷大門,就如同宣告伯父對他毫不掩飾的厭棄一般。 崔珣鴉睫低垂,他裹了裹鶴氅,擡首時,神色又恢復了以往的波瀾不驚,然後他轉過身子,去尋石獅旁的纖柔身影。 但是石獅邊,卻什麼都沒有。 崔珣目光一凜,他快步走到石獅處,但卻只見到放在石獅底座上,那把泛着綠色熒火的鐵胎弓。 崔珣伸手,去拿鐵胎弓,他手指觸到弓身的時候,弓上的綠色熒火也消失了。 崔珣拿起弓,發現弓上的斑斑鏽斑已被洗去,鐵胎弓嶄新如初,崔珣修長手指細細撫摸着弓身,弓身新鐵,倒映出他的蒼白麪容,他看到自己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伯父適才的冷言冷語,他緊緊握住弓身,弓身冰涼溫度讓他心緒勉強鎮定了下,他走到石獅前,前方青石磚,似有馬車車輪落下的新泥。 青石磚上有十六隻馬蹄印,這是,駟馬馬車。 - 平康坊內,李楹還在聽着裴觀嶽與沈闕的對話,兩人正說到阿孃殺了她,她以爲兩人有何憑據,但聽來聽去,也只有對阿孃的辱罵和嘲諷,並沒有半點憑據。 所以,這也只是裴觀嶽和沈闕的猜測罷了。 李楹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裴觀嶽又道:“有時候,我是真不懂太后在想什麼,如果說她在意永安公主,那爲何猜到是我們在毀損公主陵墓,又不去追究,如果說她完全不在意永安公主,那怎麼又接連罷黜賈方、劉遠他們,這動作,倒像是泄憤。” “惺惺作態罷了。”沈闕道:“一個殺了自己女兒的人,又怎麼會在意女兒呢。” 裴觀嶽不是這般認爲的,他抿着血紅酒液,搖了搖頭,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沈闕卻不耐煩再猜:“管那老婦是怎麼想,這些年我們猜她心思也猜夠了,哼,很快,我們就不需要再猜她心思了。” 李楹一驚,正準備側身再仔細聽的時候,忽聽到長廊上傳來門房和一個老翁的聲音:“道長,沈將軍就在廂房中,勞煩稍等片刻,某這就去通傳。” 道長?那是一個道士? 李楹有些害怕,若這道士見了她,那定然會將她當妖邪收服,她看了看硃紅木棱窗裏面的沈裴二人,咬了咬牙,迅速轉身離去。 - 夜色中,李楹一邊疾步奔逃,一邊不斷回頭觀看,等確定那道士沒有追上來時,她才鬆了口氣,停下腳步,準備歇息片刻。 但她剛停下腳步,手腕忽然被一個人牢牢攥住,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那人拉入小巷中。 李楹驚懼擡頭,是崔珣。 她頓時安下心來:“崔珣,你嚇死我了。” 崔珣緊抿着脣,眸中隱隱有些怒火:“你去哪了?知不知道很危險?” 崔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幾乎沒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如今卻連聲音都帶着絲絲惱怒,月色之中,李楹仰頭,看着他的雙眸,她沒有害怕,反而忽笑了笑,說了句:“崔珣,你是在,擔心我嗎?” 第038章 38 崔珣明顯一愣。 李楹仰起的臉龐潔白如雪, 眼睛亮晶晶的,她抿嘴笑着,又問了一遍:“崔珣, 你是在,擔心我嗎?” 崔珣這纔回過神來,他放開攥住李楹手腕的手指, 往後退了兩步, 眼神又平靜到沒有一絲漣漪,他沒有回答李楹的問題, 而是說道:“裴觀嶽的身邊很多道士和尚,你去追蹤他,是想再死一次嗎?” 他這樣說,李楹這次心中反而沒有悵然情緒,她也沒繼續追問, 只是淺笑盈盈看着他, 說道:“好啦, 下次不會了,你不要生氣了。” 崔珣又是一愣,他低低說了句:“我沒有生氣。” 但是後半句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他輕微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你去追蹤裴觀嶽,有什麼發現麼?” “有。”李楹道:“我陵墓毀損, 果然是他們做的。” “意料之中。” “還有一個發現。” “什麼發現?” 李楹目光移到崔珣手中舊弓,看向他露出袖口一截的手腕, 他手腕很漂亮,冷白如玉, 手指也是修長乾淨,分外好看,這樣漂亮的一隻手,但卻連自己的舊弓都拉不開了。 李楹擡眸,她沒有提裴觀嶽所說崔珣在大理寺的事,而是道:“裴觀嶽說,彈劾你的御史賈方,被阿孃罷官了,還有他們那邊幾個人,也都被罷官了,他覺得,阿孃這是在泄憤。” 崔珣聽罷,若有所思,李楹微微一笑:“你之前說,阿孃爲了阻止你再查案,於是沒有追究是誰毀損我陵墓,但其實,阿孃追究了。” 她嘴角上揚,笑容就像初春的花朵一樣清新明媚,她其實很容易因爲一個小小的事情開心,所以當得知阿孃沒有不管她時,她就發自內心覺得欣喜,那是一種愛有迴應的欣喜,她知道,阿孃沒有忘記過她。 崔珣看着她揚起的嘴角,然而他心裏還是有一些疑慮,難道太后的勃然大怒,僅僅是因爲他查到了她身邊之人嗎?但面對李楹亮晶晶的眼眸,他說不出口他的疑慮。 所以他撇過臉,看着皎潔月光灑在巷外的青石磚上:“嗯,是我枉做小人了。”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