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後的第三十年 第74節

作者:未知
她攥着那個玉白瓷瓶,狠狠砸到地上,瓷瓶應聲而碎,硃紅丹藥滾了一地。 崔珣愣愣看着地上的碎片,良久,他才擡起頭,艱難道:“明月珠……” “你不要喊我明月珠。”李楹譏嘲道:“我不想聽。” 但崔珣仍然道:“明月珠……你聽我說……” 他聲音中已然帶了一絲懇求,李楹捂住耳朵:“我不想聽。” 她氣憤瞪着崔珣:“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希望和你長長久久,但是你怎麼做的?崔珣,我恨你,我不會原諒你!” 她這句話,讓崔珣頓時面色慘白,她說,她恨他,她不會原諒他,他心如刀絞,似乎整個世間重新昏暗無光,他又一次陷入阿修羅道,再無仰望明月的機會。 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李楹眸中含淚,恨恨看了他一眼,就咬了咬脣,就準備離開這個房間,她再也不想見到崔珣了! 但崔珣卻快步擋在她面前,他扯了扯嘴角,艱難道:“你恨我沒關係,但不要誤了正事。” 他道:“那些百姓還等着你去救,你是大周的公主,不值得爲了我,放棄履行你公主的職責。” 他垂眸:“等救完了他們,再恨我,也不遲。” 李楹咬着牙,她瞪着崔珣,她是真的很恨他,她恨不得現在就質問他,質問到底她在他的心裏算什麼,質問到底他有沒有一絲一毫的考慮過她,但是話到嘴邊,卻生生嚥了下去。 就如他所說,那些百姓,還等着她去救。 她轉身,坐到桌案前,語氣平靜道:“你說得對,我不能爲了你,放棄履行我做爲一個大周公主,應盡的職責。” 她道:“你也不值得。” 第108章 108 爭吵歸爭吵, 正事還是要幹。 借命燈在紫雲觀中,李楹道:“我看了下,今夜亥時, 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這個時辰,六十甲子纔出現一次, 靈虛山人又發了那麼多鎖魂符, 或許,他圖謀的大事, 就在今夜。” 崔珣因爲虎狼之藥的事,他都不敢看李楹,他垂首道:“靈虛山人句句不離長生,他所圖謀者,應該和長生有關係。” 李楹道:“那今夜這麼大的事, 他還耗費時間來客舍, 我不認爲他是爲了要收你做弟子而來的, 他方纔賴在這裏不走,應該是想尋我的蹤跡。” 崔珣聽到她說到這裏,直覺感覺有些不妙,果然李楹接着道:“我受全國四萬座佛寺供養三十年,作爲一個鬼魂,都可以白日行走了,我這樣的鬼魂, 對靈虛山人應該很有幫助,所以他纔會出觀尋我。” 崔珣怔了怔:“你想做什麼?” 李楹平靜說道:“這桃園鎮, 應該也有你察事廳的暗探吧,我要以身爲餌, 將靈虛山人引出來,你再帶着暗探,去熄了他的借魂燈。” 崔珣想都沒想就說:“不行,這太危險了。” 李楹看着他,他在長安的時候,面色蒼白如雪,身體更是冷到離不了厚重鶴氅,屋內時時刻刻都燃着瑞炭,但是在這偏遠客舍,舟車勞頓後,他的臉色卻好上不少,也不像之前那般沒有半點血色,瑞炭也不用燒了,鶴氅也不用裹了,李楹輕輕笑了,她看着崔珣,說道:“崔珣,我不是在請教你的建議,我是在,告知你。” 自靈虛山人走後,她對他的稱呼就變了,她也不甜甜喚他十七郎了,而是喊回他的名字,語氣之中還帶了一絲陌生,崔珣咬牙,道:“你……你不需要這樣。” 李楹道:“你每次做決定的時候,也沒有問過我。” 她頓了頓,又道:“你可以,我爲什麼不可以?” 她還是在生他的氣,崔珣望向她,眼神恍惚了下,最終還是抿脣道:“明月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和我賭氣。” “我的性命……”李楹譏嘲的彎起嘴角:“那你的性命呢?” 崔珣愣了一愣,李楹搖頭道:“我覺得你沒資格和我說這句話。” “明月珠……” “一個連自己性命都不愛惜的人,又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愛惜性命呢?”李楹靜靜道:“崔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崔珣愣愣看着她,他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麼,他在想,他或許可以和她解釋他的苦衷,他身體太過病弱,根本承受不了一千七百里的長途奔波,所以他不得不用虎狼之藥,或許,他還可以和她解釋,解釋他的不得已,他苦等六年,終於等到即將撥雲見日的那一天,他必須要確保這過程中不出任何差錯,他的五萬同僚,已經在枉死城等待太久了,他不想他們再等下去了,可是,他到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絕望垂下頭,垂下的脖頸潔白如玉,單薄白色襴衫下蝴蝶骨微微凸起,從蝴蝶骨往下,脊背就是薄薄的一層皮貼着骨頭,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隻被人遺棄的病鶴一般,可憐極了,但李楹只是瞥了他一眼,沒有心軟,而是垂下眸去,不再看他。 崔珣心中愈發絕望,他知道,是他對不起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盼望和他長長久久,他卻仍然瞞着她,吞下一顆又一顆的虎狼之藥,加速着自己身體的衰敗,讓她長長久久的願望被擊的粉碎,他如此辜負她的心意,縱然他有千般藉口,萬般苦衷,但辜負,仍然是辜負,欺瞞,也仍然是欺瞞。 除非她願意原諒,否則,再多的解釋,也只是徒勞的自欺欺人。 - 戍時,天已漆黑。 大周全境實行宵禁制度,即使是縣鎮也不例外,因此桃園鎮早早宵禁,街坊空無一人,李楹走在青石磚路上,果然還沒行走一會,身穿雲紋道袍的靈虛真人就出現在她面前。 靈虛山人手上拿着一柄拂塵,他笑道:“永安公主。” 李楹儘量讓自己表現的驚異一些:“你認識我?” 靈虛山人頷首:“貧道昔日進過大明宮,所以,識得公主。” “你進過大明宮?” 靈虛山人道:“三十年前,貧道被當時的百騎司都尉金禰引薦給先帝,只可惜,先帝對修道長生並無興趣,他草草問了貧道一些道門之術,然後就將貧道打發出了宮。” 李楹倒沒想到靈虛山人還進過宮,而且還跟她阿耶見過面,她不由問道:“我阿耶跟你說了什麼?” “先帝說,秦皇漢武,都追求長生,但最後都塵歸塵,土歸土,不過秦皇漢武即使長生失敗,也不妨礙他們功標青史,一個帝王的一生,只要做好一件大事,就足以圓滿,又何必去追求什麼長生不老呢?” 做好一件大事……那定然就是新政了,李楹黯然,阿耶做到了,他將來的確會功標青史,萬世留名。 他的一生,就如他所說,應該很是圓滿,再無缺憾了吧。 但靈虛山人卻道:“其實,先帝未必圓滿,至少先帝臨終之時,應該很後悔將貧道趕出大明宮。” 李楹擡眸:“怎麼說?” 靈虛山人呵呵笑道:“貧道見先帝時,觀先帝命數,應還有三十餘壽,但先帝卻短短十年便駕崩了,這個因由,公主知曉麼?” 李楹搖了搖頭,靈虛山人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爲,先帝爲了一件事,悔恨交加,自責難眠,於是自己,將自己折磨死了。” 李楹愕然,阿耶爲了一件事,自己將自己折磨死了……她脫口而出:“什麼事?” 靈虛山人笑道:“這件事,自然與公主有關。” 與她有關……難道是因爲她的死,加速了阿耶死亡麼? 李楹一想到,立刻搖頭:“不可能。” 阿耶都能狠心下令殺了她,他冷酷至此,心裏只有他的天下,又怎麼會因爲內疚,自責而死呢? 這不可能。 彷彿爲了印證她的想法是對的,她對靈虛山人強調道:“你休要胡言,你只是一個被我阿耶趕出宮的道士,你能知道什麼?” “貧道知道的多着呢。”靈虛山人環顧四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公主不如隨貧道去紫雲觀,貧道會將實情一一道來。” 李楹本就準備隨靈虛山人去紫雲觀,但她以爲會是靈虛山人強行擄她而去,卻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出這些因由,她心中思忖,反正她本來就要去紫雲觀的,倒不如再聽聽這個妖道說什麼,她於是點頭道:“好,我就隨你去紫雲觀。” - 靈虛山人去找李楹的時候,崔珣也帶着察事廳暗探,身着黑衣,潛入了紫雲觀,察事廳安插在桃園鎮的暗探只有五名,但五名,也夠了。 紫雲觀中空無一人,所有道士都不見了,倒是觀後雲澤壇燃着火光,崔珣日間來過雲澤壇,他腦海裏回憶了下雲澤壇地形,雲澤壇是一片可容納萬人聽道的空地,四周環繞着鬱鬱蔥蔥的松柏,中庭則是一個木製祭壇,祭壇設三幡,寓意天地人三才之象,燃九燈,象徵上照九玄諸天福堂,下照九地無極世界,除了九燈之外,還燃了一盞刻着古怪圖案的青銅燈,那應就是借魂燈了。 崔珣於是帶着五名暗探隱入松柏林中,他從枝葉繁盛的松柏往道場方向瞥去,這一瞥,他便愣住了。 原來道場之中,居然盤腿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可是這是深夜,哪來這麼多人聽道,崔珣再定睛一看,發現這些不是人,而是生魂。 他甚至在裏面看到了茶肆主人張四郎的生魂,生魂離體,那如今家中的張四郎,應該已經昏迷不醒,成爲一個活死人了。 紫雲觀數十道士都守在祭壇上,他們沒有圍在三幡和九燈旁邊,反而全部圍在青銅燈旁守衛,隨着戍時臨近,青銅燈光芒大盛,而道場萬千生魂身形則越來越淡,看來一到戍時,這些魂魄就會被生祭借魂燈,張四郎這些人,便必死無疑了。 崔珣對五名暗探使了個眼色,衆人於是分散開來,崔珣繞到一棵蒼翠古柏樹後,將一隻淬毒弩箭置於手中木駑弓弦,然後對準一名道士,扣動駑機。 隨着他箭破長空,呼嘯射出,其餘暗探手中弓箭也都射出,六名道士應聲倒下,其餘道士嚇得環顧四周,但還沒來得及找到殺手方向,就被一支接着一支的淬毒弓箭射穿心臟,倒地而亡。 見此大變,那些生魂卻仍然面色麻木,崔珣快步從松柏林中走出,經過密密麻麻的生魂,來到祭壇之上,五名暗探蹲下逐一檢查那些道士生死,崔珣則走到借魂燈旁,將其取下。 借魂燈燈身由青銅鑄成,燈身頂端,是一個精緻蓮花狀的碗形底座,燈碗內凹,燈碗的中心,燃着一根長長的燈芯,暗紅火苗跳動,崔珣伸手,掐住燈芯,就準備將其拔出。 但他剛一碰到燈芯,就覺天旋地轉,眼前萬千生魂和木製祭壇都消失了,身邊暗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白霧。 手中的借魂燈也不在了,他遮住眼睛,慢慢站起,眼前白霧瀰漫,將天地盡數繚繞,耳邊半點聲響都無,似乎天寬地闊,只有他一人存在。 他擰眉沉思,忽瞭然道:“邪術。” 這定然是靈虛山人爲了保護借魂燈,在燈芯上設下的道法邪術。 崔珣望着四周白霧,冷笑道:“我人都在雲澤壇,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凡道法邪術,信則有,不信則無,張四郎他們信你,纔會吞下鎖魂咒,生魂被你邪術所驅,我不信你,你能奈我何?這不過是個障眼法,霧中所見所聞,皆爲虛妄。” 白霧中傳來靈虛山人桀桀笑聲:“話莫說太早,人心生三障,三障生十惡,待你闖過魔業災三障,再來說這都是虛妄吧。” 靈虛山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白霧也慢慢消散,崔珣眼前,緩緩走來一個纖柔美麗身影。 第109章 109 李楹緩步走到崔珣身前, 少女梳着時下流行的交心髻,穿着碧色圓領上衣和薑黃色鬱金裙,鬱金裙用鬱金香草浸染而成, 散發出陣陣鬱金香氣,髮髻上戴着一支綴着明珠的金步搖,走起路上搖曳生姿, 額上則點着五瓣梅花花鈿, 雪膚潔白如玉,花鈿殷紅如火, 襯着她分外嬌俏美麗,崔珣不由道:“怎麼穿成這樣了?” 李楹向來打扮的是三十年前貴女模樣,不戴步搖,不點花鈿,而如今貴女風格較三十年前要奢靡很多, 李楹撫摸了下金步搖上的明珠, 眸中盛滿盈盈笑意:“我穿成這樣, 不好看嗎?” 崔珣搖頭,耳根有些發紅:“不,很好看。” 他忽想到什麼:“你怎麼在這裏?” 少女靠近他,踮起腳尖,勾住他脖子,吹氣如蘭,親暱道:“來見你啊, 你不想見到我嗎?” 她臉龐瑩潤如玉,眼眸明亮如繁星, 崔珣心神一動,方纔與靈虛山人對峙的緊張也慢慢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纏綿生長的情愫和麪對眼前少女時的悸動,他盯着少女璀璨雙眸,嘴角慢慢揚起溫和笑容,只是嘴角剛一扯動,他忽一激靈。 不對。 李楹今日還跟他鬧了彆扭,她因爲虎狼之藥的事,和他生了很大的氣,她生氣的模樣,好像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他一般,崔珣盯着面前的“李楹”,忽將她一把推開:“不,你不是明月珠。” 他環視四周,冷聲道:“靈虛山人,你以爲你弄個假的明月珠出來,我就闖不破三障了嗎?這不過是邪術幻象罷了,你的借魂燈,我滅定了!” 被他推開的李楹有些委屈,她撅起嘴,軟綿綿的喊道:“十七郎。” 她柔弱無骨的貼上來:“十七郎,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崔珣剛皺眉想將她推開,李楹居然緊緊抱住他,她的身體很是溫暖,崔珣甚至能感受她身上滾燙的溫度,李楹慢慢呢喃着:“十七郎,現在,我是真實的嗎?” 這句話,是她向他表白心意那日說的,只有他們二人知道,李楹又仰起頭,幽幽道:“我是一場夢嗎?” 崔珣愣住,他還記得她當日說完這句話後,她就告訴他,她心悅於他,這是她對他說的情話,專屬他們兩人的,所以,她是真的李楹? 這一瞬間,崔珣立刻對自己方纔的懷疑感到羞愧,他道歉道:“明月珠,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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