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後的第三十年 第89節

作者:未知
面對太后的質問,隆興帝仍然鼓起勇氣, 喃喃道:“此乃構陷……” “構不構陷,自有京兆尹去查,有大理寺去查,有御史臺去查,豈容你說是構陷,就是構陷的?” 隆興帝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像幼時一樣,痛苦垂首不語,太后望着他和自己甚爲相像的面容,心中一種濃烈的悲哀涌了上來,是她的過錯啊,在誕下菩薩保後,總不由自主將他與明月珠比較,覺得他不如明月珠乖巧,不如明月珠貼心,但一個活着的人,怎麼能比得上死去的人呢?她一昧沉溺在明月珠死去的哀傷之中,沒有像對明月珠一般,把百分百的母愛都給菩薩保,這才讓他養成溫和懦弱的性格,以致於輕易被盧裕民等人矇蔽,今日這種局面,如若細細追究,只怕她這個母親,要付大半責任。 太后語氣已經帶了一絲愴然:“爲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你一意袒護老師,連其身都不正了,你還怎麼正朝廷,怎麼正百官,怎麼正萬民,怎麼正四方?聖人,你真的要爲了你的私心,將自己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將大周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嗎?” 隆興帝面對太后的連聲指責,他臉色慘白,嘴脣嚅動:“阿孃……” 見他如此失魂落魄,太后壓抑下心中不忍,繼續咄咄威逼道:“聖人,你是大周的皇帝,你還要帶着大周走向國泰民安,萬夷來朝,你不能再任自己被私情裹挾,讓百官和萬民寒心了,盧裕民若真的冤枉,律法會還他公道,那些誣陷他的人也會受到誣告反坐的處罰,誰都不會冤屈了你老師,爲了大周安寧,爲了帝位穩固,你應,早下決斷!” 隆興帝拳頭慢慢握緊,他茫然看着太后,太后只是冷冷瞪着他,他目光,又掃視過跪在地上央求的羣臣,羣臣則在殷殷期盼地看着他,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着讓他做一個明君,他神情恍惚,良久,才鬆開握緊的手指,木然道:“傳朕敕令,徹查……天威軍一案。” 羣臣大喜,紛紛叩首道:“聖人英明,太后英明。” 崔珣心中大石落了地,他隨羣臣叩首,一滴熱淚,帶着他六年來無盡的憤懣與不甘,終於從他眼角滑落。 這天,應該要亮了吧。 - 隆興帝下令徹查之後,京兆尹再無阻礙,薛萬轍開始着手查案,只不過,太后特令大理寺也參與此案。 太后召見一直告病的盧淮,將抓捕審理盧裕民的事宜全權交由他負責,盧淮苦笑:“太后還敢信任臣嗎?” “爲何不敢?”太后道:“你爲官以來,奉公守法,盡忠拂過,如果連盧卿你都不值得信任了,那這朝堂,誰還值得信任?” 盧淮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太后如此高的評價,他向來忠於隆興帝,雖然對太后垂簾聽政不像他伯父盧裕民一樣牴觸,但也贊同太后應及早歸政予隆興帝,六年前,參與上疏逼太后還政的官員,也有他一個,加上他和盧裕民的關係,他一直覺得太后應該是極爲厭惡他的,可如今,太后居然說他值得信任,他心中頓時一陣愕然,喃喃道:“但臣,是盧裕民的侄兒。” “正是因爲你是他的侄兒,吾纔將此重任託付與你,如若你叔父是冤枉的,你自可爲他洗冤,如若你叔父確實作惡,你也可以憑大義滅親的功勞,不被他牽連,繼續做你的大理寺少卿。” 太后居然有意讓他不要被盧裕民牽連,而且還有意讓他繼續做大理寺少卿?盧淮在來蓬萊殿前,本以爲太后會藉機殺了自己,他是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誰能想到,她居然要救自己?盧淮驚愕之後,便不由問道:“臣何德何能,能讓太后如此爲臣考慮。” 太后嘆了一口氣,誠摯道:“盧卿,你是社稷之臣啊,這朝堂,或許有人比你更有才幹,但無人比你更赤忱丹心,吾老了,沒有多少歲月可以活了,而你還這般年輕,將來大周,少不得還要依靠你,吾怎麼忍心因你叔父之過,讓大周損失一個宰輔之才。” 社稷之臣、赤忱丹心、宰輔之才,這已經算是對一個大臣最高的讚譽了,盧淮萬萬沒想到,他沒在隆興帝那裏聽到這種讚譽,但居然能在太后這裏聽到這種讚譽,他已然熱淚盈眶,跪下伏首垂淚道:“但臣,恐會辜負太后期望。” 太后並未放棄,仍然耐心勸着:“盧卿,吾知曉,你自幼是你叔父照拂長大,讓你去親手抓他,的確是在難爲你,可是,你若不去,你,乃至范陽盧氏,吾都無法保全,況且,天威軍一案,若真是你叔父暗中指使,那你再行包庇,就不僅是對不起五萬將士、六州百姓,更是對不起那個寒窗苦讀、立志報國的盧懷信!” 太后一語點醒,盧淮不禁愣住,《起居注》裏記載的薛萬轍牽裾而諫的場景,自己任大理寺少卿時躊躇滿志寫下的“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的對聯,徐徐浮現於他面前,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山野古剎裏的悠揚鐘聲,他慢慢垂首,太后又道:“盧卿,你日前告病不來朝會,卻於前日回了長安,吾相信,你心中其實,早有決斷了,只不過,雖有決斷,但叔侄之情,割捨又談何容易?但正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義與情,也不可兼得,盧卿,你到底選大義,還是選私情,你就在此處,告知吾。” 盧淮熱淚顆顆滑落,他咬着牙,半晌,才叩了一首,然後擡眸,一字一句道:“臣,選大義!” - 陳舊寒酸的盧府,此時已經是門可羅雀,盧淮擡頭望着褪色的木匾上的“盧府”二字,他抿了抿脣,率領一衆武侯,踏了進去。 盧裕民早已遣散家僕,獨自一人端坐於廳堂,看到盧淮時,他微微訝異:“懷信?” 盧淮讓武侯等在外面,自己步入廳堂,撩袍端坐在盧裕民對面,他沉默片刻,道:“叔父,是我。” “誰讓你來的?”盧裕民喃喃問道:“太后?” 盧淮點頭苦澀道:“如今除了太后,還能有誰?” 盧裕民臉色從訝異慢慢恢復平靜:“她是想保全你吧?哼,真沒想到,她竟也是個惜才之人。” 盧淮默然不語,盧裕民忽一笑:“不過,此番相見,叔父甚感欣慰,你是吾家千里駒,叔父本最扼腕的,是會連累了你,如今見太后願保全你,叔父總算是如釋重負了。” 盧淮垂着頭,眼淚一顆一顆掉在破朽地板之上,他忽咬牙問道:“懷信想問叔父一句,天威軍一案,是否如沈闕招認的那般,是叔父勾結突厥,出賣天威軍,才讓天威軍五萬人全軍覆沒?” 盧裕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只淡淡道:“世上沒有一樁算計,是不會留下痕跡的,如今,薛萬轍應該已經抓了裴觀嶽,屆時他搜查裴府,拘其親信,必能找出其與突厥、與金禰勾結的證據,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盧淮聽着他的話,卻頓時萬念俱灰:“叔父的性子,如若不是,定然會嚴詞否認,叔父不否認,便是承認,所以,天威軍覆滅,真是叔父做的。” 盧裕民盯着他,緩緩點了點頭。 盧淮只覺無法接受,他指節捏得咯吱作響,悲憤道:“爲何?六年前,叔父你已經是帝師了,受萬人敬仰,這萬人中,還包括天威軍將士和六州百姓,叔父你爲何,要將這些敬仰你的人推向死路?” 盧裕民面上毫無後悔神色:“你是知道爲何的。” “就爲了從太后手中奪權?我不理解!” “你有何不理解的?”盧裕民靜靜道:“一個女人,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大殺先帝諸子,此等妖婦,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容她再禍害天下?” “可是叔父,你認爲的妖婦,卻愛才惜才,保全了你口中的‘吾家千里駒’,你認爲的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卻是先帝臨終囑託,先帝那般英明的帝王,如若不想讓太后掌權,早就學漢武帝那般,殺母留子了,這朝政,是他願意給太后的啊!” 盧裕民望着盧淮年輕的臉龐,若換做平時,他少不得要教訓他幾句,但今日,他分外疲憊,什麼反駁都不願說了,他只淡淡道:“或許吧,但先帝有先帝的考量,而我,有我的考量,我不能忍受婦人竊權亂政,不能忍受天子形同傀儡,我是犧牲了五萬天威軍和六州百姓,可成大事者,本就應不拘小節,我盡到了一個人臣的本分,我無愧於先帝,無愧於大周,縱受千萬人唾罵,我盧裕民,不悔。” 盧淮垂首,他苦笑一聲:“我無法說服叔父,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述,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叔父。” 他擡眸,一字一句問道:“沈闕招認,聖人也知道叔父的圖謀,他說,聖人是共犯,我想問叔父,沈闕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盧裕民嗤了聲,他輕蔑道:“你信沈闕?沈闕是什麼東西?欺男霸女仗勢凌人的惡棍,若非他強/暴了盛阿蠻,天威軍一案,也不會東窗事發,這樣無惡不作的人,他的話,你也信?他扯上聖人,無非是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罷了!” 盧淮怔住,盧裕民卻慢慢開始激動起來:“沈闕這個惡棍,憑什麼扯上聖人?憑什麼說聖人是共犯?聖人是我盧裕民一手教出的學生,他自五歲起,我就教他孟子論語,教他禮記春秋,他的母親醉心權力,對他無暇看顧,是我教會他何爲仁義禮智信,我教了他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勾結胡虜,放棄他的將士,讓出他的國土,拋棄他的百姓?我盧裕民教不出這樣的學生,這也絕不會是我盧裕民的學生!” 盧淮被盧裕民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住,他開始爲自己對隆興帝的懷疑感到羞慚,但他還想最後確認一下:“聖人,真的一點都不知曉麼?” “不知。”盧裕民斬釘截鐵:“此事主謀是我,沈闕以送到突厥書信上的聖人行璽,就斷定聖人知曉,簡直可笑!聖人三歲喪父,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不是太后,而是我,他對我言聽計從,曾說過視我爲父,我能拿到他的行璽,有什麼可稀奇的?送給尼都可汗的書信是我寫的,行璽是我蓋的,就連逼郭勤威出兵那張敕旨,也是我所爲,聖人對此全然不知,若你不信,大可以去問問沈闕,問問裴觀嶽,商定計謀過程中,他們可見過一次聖人?一切都是我,是我藉着帝師的身份,讓他們誤以爲這是聖人的意思!至於聖人不願翻案,並不是因爲他有參與此事,所以不願翻案,而是他想要維護他的老師,維護他視若父親的人!” 盧裕民機密盡吐,盧淮完全愣住,但盧裕民的口鼻,忽慢慢溢出鮮血,這是服毒的症狀。 盧淮大驚,連滾帶爬的膝行到盧裕民身側,抱住他的身子,他這才發覺,自己這個貴爲宰輔的叔父,身軀居然如此瘦骨嶙峋,叔父一生都在爲這個國家殫精竭慮,爲了他心中的道而努力,以致於枯槁佝僂,兩袖清風,孑然一身,縱然他的道,實則是大錯特錯,但在這最後的時刻,他也仍然認爲自己是在爲國爲民,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盧淮大慟之下,哭道:“叔父,你爲何要這般傻?” 盧裕民喃喃道:“我乃帝師,焉能受刀筆小吏之辱?”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盧淮的胳膊:“懷信,你要記得,忠君!事主!聖人,就託付給你了!你萬不能,讓小人,害了他……” 他口鼻鮮血越溢越多,鶴頂紅毒性下,無人能夠生還,他身體抽搐片刻,終於閉上了雙眼,死在了他最寄予厚望的,范陽盧氏的千里駒懷中。 第131章 131 正如盧裕民所言, 天底下,沒有一樁陰謀不會留下痕跡,裴觀嶽被抓, 府中被搜查,找出不少當初他在豐州時和盧裕民沈闕往來的信件,他留下這些信件, 想必也是存着有朝一日若被兔死狗烹, 也好拿這些證據威脅盧裕民,沒想到, 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眼見大勢已去,裴觀嶽也痛快招供,而就像盧裕民說的那般,在當初的定計過程中,他從頭到尾, 都沒和隆興帝接觸過, 他認爲盧裕民就能代表隆興帝, 所以對隆興帝默許此事深信不疑,當得知盧裕民所言時,他驚愕萬分,喃喃道:“所以我是被盧裕民騙了?” 薛萬轍冷眼旁觀:“無論是不是被盧裕民所騙,你都利慾薰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惡事!” 裴觀嶽聞言,反而哈哈一笑:“利慾薰心?什麼叫利, 什麼叫欲?我想得到權勢和富貴叫利和欲,你薛萬轍想得到聲望和美名, 這難道不是利和欲?說到底,只是你不認爲那是利慾, 你認爲那是正義,哼!正義?把自己對利慾的渴求粉飾粉飾,就變成了正義!但是這天底下,誰規定追求權勢富貴就是錯誤,追求流芳百世就是正義?” 薛萬轍被他的振振有詞都驚呆了,他歎爲觀止:“如你這般把惡行說成理所當然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見,追求權勢富貴不是錯誤,但爲了權勢富貴,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將五萬將士送給胡虜屠殺,這就是錯!你若仍要糾纏這爲何是錯,那我告訴你,人之所以爲能成爲人,畜牲之所以是畜牲,原因就是人知善惡,而畜牲只知弱肉強食,所以人能成爲人,畜牲只能成爲人的盤中餐,你甘願做畜牲,那是你的事,而我相信,這天下絕大多數官吏百姓,還是會選擇做一個人。” 裴觀嶽只是嗤之以鼻:“你在這裏和我大談做不做人,那是因爲你出身名門,沒有經歷過四處碰壁的痛苦,我裴觀嶽,也曾是個如那些天威軍一般的熱血少年,是誰讓我的血變冷了?是大周!是大周讓我變成了你口中利慾薰心的畜牲,我成爲這副模樣,是誰錯了?反正,不是我。” 薛萬轍見他執迷不悟,他只是搖頭:“究竟是誰錯了,百姓會告訴你,青史會告訴你,而你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也無人會在乎。” 等待裴觀嶽的,只有死亡的結局,以及永生的唾棄。 - 隨着裴觀嶽等人陸續招供,一份份供狀,也都送入蓬萊殿中,太后召來隆興帝,將裴觀嶽的供狀、裴觀嶽親信的供狀,全部拿給他看,隆興帝越看,越面如死灰,太后淡淡問道:“聖人,你怎麼看?” 隆興帝咬牙:“裴觀嶽這些人,居然膽敢做出這種事,該殺!” 太后端詳着他神情,隆興帝神情滿是錯愕,的確看不出半點心虛,太后默了片刻,終於問道:“盧裕民臨死前,說一切事情都是他所爲,連行璽都是他盜的,是真的麼?” 隆興帝不可置信地擡眸:“阿孃,你爲何這般問,難道你認爲,盧裕民是爲了包庇朕,才一人攬下所有罪責嗎?” 他眼角泛紅:“阿孃,你不相信朕!” 太后手指捏着沈闕的供狀,白麻紙的邊緣被她捏的皺成一團:“吾也想信你!吾也不願有一個出賣自己將士和百姓的兒子!可是,盧裕民和你的關係,非比尋常,吾不得不懷疑!” “朕與盧裕民的關係,爲何會非比尋常?”隆興帝含淚道:“朕爲何會那般信任盧裕民?阿孃,你難道不知道原因嗎?” “朕三歲就沒了阿耶,他的模樣,朕已經不記得了,而你,朕的阿孃,自阿耶駕崩後,你就忙着發號你的施令,忙着推行你的新政,你只關心你的權柄,你有關心過你的兒子麼?是盧裕民,他無微不至地關心朕,竭盡全力地教導朕,朕信任他,有何稀奇?” 太后指節已捏的泛白:“吾不想與你探討孰是孰非,吾只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參與天威軍一案?” “沒有!”隆興帝斬釘截鐵答道:“朕沒有!” 他甚至激動到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朕若參與了,就讓朕被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眼見他發如此毒誓,太后漸漸也平靜下來:“你真的沒有參與?” “沒有!”隆興帝又強調了一遍:“朕就算再想親政,也不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天底下,有哪一個帝王,會將自己的國土和百姓,拱手讓給胡人?就算他拱手讓了,他如何能確定,突厥滅了天威軍、奪得關內道六州後就會罷手?而不是會言而無信,大軍直取長安?倘若裴觀嶽和突厥再暗中勾結,不在寧朔抵抗,這皇帝,就只能做一個亡國之君了!阿孃,如果是你,你會下這麼大的賭注嗎?” 隆興帝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可太后只是沉默不語,隆興帝見狀,愈加心酸:“只要不是瘋子,都不會下這麼大賭注的。阿孃之所以懷疑朕,難道僅僅是因爲朕和盧裕民的關係嗎?裴觀嶽被定罪還需要證據,難道朕被定罪就不需要了嗎?” 隆興帝悲憤交加,他跪下道:“如果阿孃想讓朕從此做一個傀儡皇帝,說一聲便是,不需要將這種罪過叩在朕頭上,這對於朕,是莫大的侮辱!” 太后還是沉默,但紅了的眼眶,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掙扎,她終於開口,緩緩道:“畢竟,你是此事最大的得利者,吾不懷疑,其他人也會懷疑。” 隆興帝挺直脊背,慘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裴觀嶽他們想利用天威軍一案攫取權勢,這就變成了朕的過錯了,如果朕有過錯,那錯在失察,錯在誤信,可談及失察,談及誤信,三公九卿、王侯將相,全都失察,全都誤信,憑什麼朕就必須明察秋毫?況且這六年,有哪一位大臣,上過奏疏說天威軍是冤枉的嗎?一個都沒有,既然這樣,爲何如今,就變成朕一人之錯了?” 他聲聲質問,太后無言以對,隆興帝灰心道:“若阿孃還是不信朕,那就殺了朕吧!但朕臨死之前,還是要告知阿孃,朕沒做過!” 他說罷,就不再分辯,而是靜靜等着太后的宣判,但太后卻忽長嘆一聲,說到:“菩薩保,你起來。” 隆興帝震驚擡頭,太后又道:“你是阿孃的兒子,阿孃又如何捨得殺你?阿孃也不願相信,你會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那既對不起大周,也對不起你自己,既然你說你沒做過,阿孃就信你沒做過。” 隆興帝聞言,哽咽不已,淚水順着臉龐不斷滑落,太后起身,親自將他扶起,爲他拭去眼淚:“別哭了,怎麼還跟孩童時一樣,一有事就哭?阿孃早和你說過,你是聖人,你不應該哭。” 隆興帝胡亂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他點了點頭,小聲道:“他們都騙我,我以後,只信阿孃。” 太后望着他臉龐,點了點頭,她說道:“阿孃乏了,你先回神龍殿吧,不要再哭了,免得被人笑話你不像個聖人。” 隆興帝頷首,他轉身離去,太后望着他背影良久,半晌,才喊道:“望舒,你出來吧。” 崔珣沉默從山水夾纈屏風後走出,太后道:“聖人的話,你都聽到了?” 崔珣垂首道:“是,都聽到了。” “那你疑慮,應該消了吧?” 這個問題,崔珣並沒有馬上答“是”,而是默然不語,太后嘆道:“聖人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如果真是他做的,他怎麼確定突厥一定會遵守承諾?難道他不怕變成亡國之君嗎?望舒,聖人自幼,膽子就很小,吾相信,他不敢這麼做的。” 崔珣垂眸,片刻後,才道:“太后相信自己的兒子,臣,無話可說。”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莫說氣話,吾問你,你有證據,證明聖人有參與麼?” 崔珣抿脣,說了聲:“沒有。” 盧裕民已死,裴觀嶽和沈闕又在定計過程中和隆興帝從未接觸過,他沒有證據。 “既然沒有證據,那你又憑什麼懷疑他呢?憑直覺?難道你崔珣的直覺,就一定是對的麼?” 崔珣怔了下,略顯茫然,太后又道:“若連一個君主,都參與出賣自己的國家,那這個國家的百姓,以後還怎麼信任朝廷?這件事,到此爲止。吾保證,天威軍會得到昭雪,裴觀嶽等人會得到懲罰,結局,會讓所有人滿意的。” 崔珣聞言,斂起神色,他拱手道:“臣替天威軍,謝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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