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该去的地方
高清澄本以为长安的星空会比别处更亮些也更大些,原来站在這個渺小村落的渺小院落裡抬头看到的才更浩瀚。
而站在高清澄身边的叶无坷此时此刻也在专注的看着星辰,却沒有抬头。
他看到的星辰和高清澄看到的星辰用的是同一双眼睛,但偏偏叶无坷看到的星辰就比高清澄看到的星辰,多两颗。
更璀璨,更清澈,也更迷人更醉人的两颗。
“你是在想念什么?”
叶无坷应是读懂了那两颗最璀璨的星,所以话痨的他就一定会忍不住问出口。
高清澄還是那样抬着头看着星,坦然回答了一個字:“家。”
然后她随口问叶无坷:“你呢?”
叶无坷也坦然回答:“我在家呢。”
高清澄的视线从星辰上收回来,侧头看叶无坷的眼神已经纯澈到只剩下想对這個家伙刀一下。
叶无坷应是又读懂了那两颗璀璨的星裡藏刀,于是自觉的滑步后撤。
第一次在還算陌生的地方与還算陌生的少年一起看星星的少女,沒办法心如止水。
但她无法做到的心如止水和暧昧沒有一根发丝的关系,她只是诧异于自己为什么在這少年身边会沒有丝毫防备。
“你家一定很暖吧。”
叶无坷忽然问了一声。
高清澄反问:“为什么這么觉得?”
叶无坷說:“因为值得想念的都是暖的。”
高清澄竟是沒有想到会是這样的答案,她本以为你家很暖的暖這個字单纯的只是暖。
她想到了那個巨大到让第一次进去的人会有些害怕的房间,哪怕寒冬腊月也不会点上一点炉火的地方。
那裡有犹如浩瀚宇宙一样的文献典籍和各种档案卷宗,其中蕴含的力量亦如星河。
那裡還有一位严肃刻板冷若冰霜的妇人,给了她稍微出错就会有的苛责教导,也给了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沒缺失過的陪伴。
“呼......”
高清澄想到了师父那张似乎永远都不会露出笑容的脸,于是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满是暖意的笑容。
轻轻吐出一口气的少女问身边的少年:“你家裡有沒有一個......一直对你要求很严格的人?”
叶无坷脑海裡瞬息之间就冒出来那個家伙的脸,那個从小到大他稍微懒惰些就会拎着耳朵把他拽回去练功的可恶家伙。
“有。”
叶无坷回答。
高清澄问:“那你......怕他嗎?”
叶无坷摇头:“为什么要怕他?一個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为你好的人,就算他看起来冷冰冰的甚至不愿意搭理你,但他不可怕啊......从不应该去害怕对你好的人,哪怕他有一张总是板着的臭脸。”
高清澄深深点头:“嗯,臭脸。”
叶无坷道:“相信我,都是装的,可能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装出臭脸的必要,但像我們這样聪明绝顶的人,一定要清楚他们是装的!”
她很开心。
因为叶无坷的话其实正是她心裡但是从沒表达出来的想法,但她在长安的时候确实很怕师父。
所以她问:“那,你是怎么和這样的人相处的?”
叶无坷回答的理所当然:“粘着他,像尾巴一样粘着他,他看起来讨厌抱抱你就偏时不时的抱抱,他看起来不喜歡說话你就偏总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他看起来总是板着個臭脸......难道你不会做個鬼脸攻破他的臭脸?”
說到這的时候叶无坷抬起头看向夜空,那繁密星辰之下的少年眼神亦如星辰璀璨。
是想念。
“做個鬼脸攻破她的臭脸?”
高清澄喃喃自语。
“对啊。”
叶无坷抬起两只手,用两根食指勾着嘴角:“像我這样,吐出舌头,然后......噗啦噗啦噗啦噗啦......”
高清澄别過头:“幼稚!”
叶无坷:“看你那臭脸。”
高清澄:“你才臭脸!”
叶无坷:“无知无畏的女人,那你敢面对我嗎?”
高清澄:“有何不敢?”
叶无坷:“噗啦噗啦噗啦噗啦......”
高清澄别過头:“幼稚......就是幼稚。”
她想,這臭脸果然是能装出来的。
她還想,莫非這样做真的能有用?若她在师父面前有這般举动,师父她老人家......大概会去請老真人来看看她是不是被什么夺了舍。
蠢蠢欲动。
叶无坷张开五指又握拳:“沒有人能够抵抗撒娇,除非他真的厌恶你。”
高清澄哼了一声。
蠢蠢欲动逐渐升级。
高清澄冷静了好一会儿后才问:“你撒娇的时候,你哥怎么应付你的?”
叶无坷道:“臣服于我。”
高清澄看向他:“真的?”
叶无坷一本正经的說道:“撒娇一次扎马步半個时辰,稍有反抗,倒吊半個时辰,但這只是表象,他内心臣服于我。”
高清澄抱拳道:“受教了,听君一席话困的睁不开眼。”
叶无坷道:“把熊皮袄放在身边,火炕后半夜就凉了会很冷。”
高清澄一边走一边挥手:“晓得了,明天见。”
她沒回头,声音很轻的說了声谢谢。
走路的时候两只小手莫名其妙的握拳,心裡已经吹响了挑战师父那张严肃脸的号角。
叶无坷看着高清澄回屋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夜空,想着那個总是板着臭脸的家伙也不知道现在睡了沒有。通天阁小說
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叶无坷在每天夜裡固定的時間回到屋裡烧水,然后端着热水到爷爷面前,一脸硬气:“我数到三,是你自己把鞋袜脱了還是我跪下来给你脱?”
阿爷一边左右脚踩着鞋跟脱鞋一边问:“怎么不去照顾客人?”
叶无坷道:“他们应该不用我给洗脚......嗯,她应该也不用。”
阿爷笑道:“我也不用你每天都帮我洗脚,阿爷又不是老的动不了。”
叶无坷道:“你老的动不了的时候還指望我给你洗脚?我那时候肯定已经出人头地富可敌国,随随便便,請几個老太太伺候你。”
阿爷摇头:“我不要老太太碰我。”
叶无坷:“怎么還羞涩了起来?”
阿爷再摇头:“我想要年轻的。”
叶无坷哈哈大笑,搬了個马扎坐下,俯身给阿爷洗脚,动作轻柔。
阿爷小腿上的伤疤依然触目惊心,那头千斤重的沙裡干子一巴掌就扫掉了半個小腿肚子的血肉。
“刚才陆吾陆大哥找我好好聊了一会儿。”
叶无坷一边给阿爷洗脚一边說道:“他說,他们這次其实并不是专程去渤海那边,本是要去青州洞泽山,他說去渤海是借着這次机会,不然就算他们有心也无力随意离开长安。”
阿爷道:“看得出来都是富贵出身,真的是和原来不一样了。”
叶无坷知道阿爷是什么意思,前朝大楚时候,别說像是陆吾這样一眼就能看出富贵的官家出身的人,就算是那些小富的商人之子哪個不是飞扬跋扈鱼肉乡裡?
镇子上那個不入品的小吏就能把人命当草芥,什么样的坏事沒做過什么样的坏事不敢做?
阿爷感慨這句话是因为,陆吾他们這样出身的人愿意主动找到他孙子好好聊几句,這就是不一样的世道,阿爷开心。
“想让你跟他们走?”
阿爷问。
叶无坷道:“他說朝廷在青州洞泽山那边正在兴建东疆武库,他们都要去那边进武库修行学问和本事,如果我想去的话,他可以想办法带我一起。”
“陆大哥還說,若能在东疆武库修行有成,一出门就能进东疆边军,最低也是什长,若能成绩优异,說不得出门就是個校尉呢。”
阿爷问:“你想去嗎?”
叶无坷道:“想去。”
阿爷道:“那就去。”
叶无坷道:“所以我问陆大哥东疆武库招人是不是会有個考核,若有的话我就去。”
阿爷听到這,抬起手在叶无坷的头顶轻轻拍了拍:“你总是不想欠下人情,不過你這样是对的,阿爷也觉得,人家能给你指一條路就是恩德,再让人家带着你走上一段就過分了。”
叶无坷道:“也不都是我欠着人情的事,陆大哥他们帮我去說也是欠着别人的人情。”
他拿了布给阿爷擦脚:“陆大哥一直都在說现在大宁和楚时候不一样了,可若靠人情带我进东疆武库那岂不是又和楚时候一样了?”
少年就是少年,单纯在每一個志向裡。
阿爷笑道:“你還小,再大一些就明白人情和人情不一样。”
叶无坷道:“以后若懂了再說,若不懂......就不懂。”
阿爷道:“陆吾和你說這些的时候,那個高姑娘知道嗎?”
叶无坷摇头:“不知道。”
阿爷想了想后說道:“那她应该是不希望你去的。”
叶无坷立刻就想问阿爷你怎么知道,但還沒问就已经反应過来,如果她觉得去东疆武库是個好選擇,她应该会比陆吾還要早些跟他說。
在大慈悲山上,她曾经說過除了长安之外的荣华富贵她都能想办法给,哪裡都行,唯独长安不行。
可是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又說......长安其实挺好的。
想到這叶无坷明白過来,高姑娘那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客套话,她只是想告诉他,也可去长安。
叶无坷扶着阿爷坐到土炕上去:“高姑娘說长安很漂亮。”
阿爷這次沉思了好久后才问他:“那你想去嗎?”
叶无坷回答的還是依然快:“想。”
阿爷說:“那就去。”
叶无坷摇头道:“长安很漂亮,我想自己去。”
他把被褥给阿爷铺好:“陆大哥說东疆武库明年开春就招收学生了,只要清白出身的年轻人都可去报名。”
阿爷又是沉思了好久后才說道:“可高姑娘的意思,是不想让你绕那么大一個圈子,你要拒绝的可是人家的好意。”
叶无坷笑道:“是哪個从我小时候就一遍一遍告诉我,自己种的粮食吃着不嘴短,自己赚来的银子花着不手软?”
阿爷叹道:“你這样的性子,大概不会讨人喜歡了。”
他扶着阿爷躺好后說道:“讨人喜歡有很多种方式,最好的方式我還不知道是什么,但最不好的方式肯定是利用讨人喜歡去讨人喜歡。”
說完這句话的时候叶无坷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给了自己一個答案。
她......应该是真的有一言一行就改人命运的能力,但她其实很不喜歡那样做吧。
他是要去长安的,一定要去,去那個叫做雁塔书院的地方去找她,走一走看一看,大大方方的。
而不是出现在长安的时候,每個人都知道他是靠她来长安攀高枝走门路,所以看他的眼神怪异,看她的眼神也怪异。
少年就是少年,单纯在每一個志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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