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囤貨躺贏日常[種田] 第55節
喬蘇祺第一次這麼感謝“時差”的存在。
一包方便麪根本喫不飽,即便她的桶裏多了一個滷雞蛋和一根火腿腸,依舊填不飽她空蕩蕩的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夜色深了,她才找着機會鑽進小屋裏喫點東西。
喬蘇祺坐在一塊形狀規矩的石頭上,身後堆着半人高的碎石,她摸着喫飽了的肚子,眸子彎成了喜悅的弧度。她向後靠了靠,脊背貼到凹凸不平的石堆上,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膈得她不得不又挺直了背。
“豆包,你記得你有個徒弟嗎?”她慢條斯理擼毛,撓着豆包的下巴低聲問它。
“喵?”本喵怎麼不知道。
喬蘇祺不緊不慢地講述着故事的來龍去脈:“從前,有一隻大貓想學本領,於是找了只貓貓做師傅。大貓跟着貓貓學了奔跑、捕獵等等本領,但是貓貓看出來大貓野心很大,故意藏了一手,沒有教大貓怎麼上樹。”
她低頭看着豆包的眼睛,它睜着圓溜溜的眼鏡,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看她不說話了,還着急地拿爪子蹭了蹭喬蘇祺的手心,催促着她繼續。
喬蘇祺搖了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爲豆包是聽懂了人言。
她繼續說:“後來大貓學會了本領,不願意屈居貓貓之下,便忘恩負義地想攻擊貓貓。貓貓飛快地躥到樹上,躲避了大貓的攻擊,大貓只能無奈離開。”
“喵~”豆包又蹭了蹭她的手心,蹭了半天也不見她繼續說話,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喬蘇祺噗嗤笑出聲,“傻貓貓,故事到這裏就結束啦。故事中的主人公是貓貓,你也是貓貓,你有大貓這樣的徒弟嗎?”
“我倒是期望你有大貓當徒弟,這樣就可以使喚它臥在我身後,給我當個靠背。”她雙腿盤起,右手肘撐在膝蓋上,手心託着下巴,語氣有些幽怨,“鏟屎官我呀,要累壞了捏。”
她坐在石頭上,很硬,後面連個靠背都沒有,直闆闆地坐了一會兒,累得不行。
也正因此,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張照片,一隻橘黃色的大貓趴在地上懶洋洋地曬太陽,一個紅頭髮的外國女子穿着清涼的裙子,靠在大貓柔軟的肚皮上,笑意盈盈地對着鏡頭擺pose。
往日裏兇狠殘暴的大貓,在女人面前,甘願化作一個巨大的靠枕,爲女人提供着便利,頗有種鐵漢柔情的甜蜜。評論區都在直呼“國家欠我一直大貓”“這樣的大貓去哪裏領”,就連喬蘇祺也忍不住把圖片保存到相冊。
“喵喵喵~”豆包忽然從她身上躥了下來,繞着她轉了一圈後,在她的身後停下,“喵?”
彷彿在問:是這樣嗎?
喬蘇祺驚訝擡眸,一把把豆包舉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直接把貓貓捂到臉上,臉貼臉地親它,“乖寶,我愛死你了。”
“喵~”豆包軟軟地叫了一聲,從她的手中掙脫,鑽進她的懷裏,把腦袋直接埋進喬蘇祺的腰腹,害羞得連臉都不肯露出來了。
喬蘇祺眸子中漾着輕輕點點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片刻後,十二個穿着橘黃色服裝的救援隊員和拎着急救箱的高美諾走進了衆人的視線。
護士知道高美諾離開是爲了救助重傷的病人,瞥見她的身影,還以爲病人傷勢穩住,被帶回來了,連忙小跑上前,說:“高醫生,病人……”
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了後面的救援人員擡着的空擔架,一怔,不由自主吞下了後面的話。
在看到空擔架時,她馬上反應過來,那個病人沒有救活,已經死了。
這是救援隊不成文的規矩,只要災民還有一口氣,所有人一定會拼盡全力將人救出。但一旦災民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徵,救援隊就不會再浪費任何人力物力在他身上,也沒有心思和時間爲災民收斂屍體。
因爲擔架還要留給下一個可以救活的災民使用,因爲救援隊還要趕往下一個地點,去救助其他人。
災民死亡後,他的存在便不在大家的考慮範圍之內。
高美諾對於這個規矩心知肚明,從那處廢墟回來的路上,她還見到了不少屍體,儘管早就習慣了人命無常,血淋淋的景象依舊讓她感到心裏壓了一塊大石頭,有點喘不過氣。
她擡起頭,對上救助中心其他倖存者的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氣,用平穩溫和的聲音說道:“我們現在送大家去收容所,那裏的醫療條件更好,還請放心。”
醫生的不成文規定是,專注於眼前的病人,不要讓過去的虛妄和未來的迷惘在心裏佔據太大的分量。對於醫生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以前或者未來的病人,而是眼前的病人。
對於救助中心所有幸存者來說,救援人員是把他們從地獄拉回人間的戰神,高美諾和兩位護士就是把他們從人間帶回天堂的天使。
對於戰神,他們是敬仰;對於天使,他們是孺慕。這二者的話,是絕對正確的,是打心底裏信任的。
因此,高美諾的話一出,衆人皆眉飛色舞,彷彿在深沉夜色中已經注視到了黎明的到來,紛紛鼓掌叫好,感謝救援隊和醫生護士的辛苦付出。
喬蘇祺也應景地跟着拍手,在救援隊的組織下,排在隊伍中間,上了專門運送倖存者到臨時收容所的客車。
客車的條件還不錯,光照充足,座椅是軟墊,還有椅背,喬蘇祺放鬆地癱在椅背上,剛放鬆地鬆了口氣,一人走到她旁邊坐下。
是孫程一。
他身上的橘黃色救援人員的衣服已經脫下來了,手上還拎着兩瓶礦泉水,剛坐到位置上,就仰頭一飲而盡,隨手把塑料瓶子捏成一團球,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隨後擰開了第二瓶礦泉水,重複了剛剛的行爲動作。
喬蘇祺沒有直勾勾盯着陌生人打量的習慣,她只在孫程一剛坐下時好奇地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腦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客車上的人很多,製造出來的動靜和噪音並不小,比如前面女人壓抑的抽泣聲、後面男人哎喲喂的喊疼聲、還有隔了個走道的孩童的哭鬧囈語……種種聲音紛雜在一起,即便是喬蘇祺,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靜下心。
此時,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的聲音,距離很近,她睜眼一瞧,發現是孫程一彎下腰繫鞋帶。
以她的角度,清楚地看到孫程一球鞋上的名牌標誌,只是他在廢墟里埋了許久,又自願加入救援隊,在黃土泥沙中跑來跑去,鞋子上的標誌早就沾上了一層泥土,髒得不行。
若是讓愛鞋的人看到這一幕,必定要斥責孫程一的粗心大意。
喬蘇祺正打算收回視線,眼睫微閃之間,一道迅白極光驟地刺破空氣,闖入她的視線之中。
她下意識伸手接住,手心和東西接觸到的瞬間,巨大的衝擊力帶得她的手往後一撤,手心被撞得發熱,輕微的痛感伸出小小的觸角,勾連到神經末梢,將這股異樣的感覺傳輸到她的大腦之中。
她眉心皺起,張開手指,只見手心上赫然躺着一個綠色的網球。
“對不起對不起,我家孩子不懂事兒,一時失手。”一個女人連客車正在行駛都顧不上了,連忙跑過來,雙手合十誠摯地道歉。
女人好像在泥地裏滾過一遍,裸露在外的皮膚還有一些刮傷,此刻道歉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把躲在身後的女兒揪出來,怒吼:“快跟姐姐道歉。”
她的女兒看起來不過八九歲,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呆呆地被母親扯到前面,大眼睛裏蓄滿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垂落下來。
“姐,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哽咽地開口,不知道是因爲自己做錯了事兒傷心,還是害怕被母親責罵才傷心,她哭得鼻子冒了個鼻涕泡,卻連擦拭都不敢,繼續道,“我不應該在車上亂扔網球,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孫程一的鞋帶也顧不上繫了,在剛聽到動靜時就直起了腰,他瞥了一眼喬蘇祺被砸得通紅的手心,又看了看站在過道里歪歪扭扭的小女孩,眉頭緊皺。
他動了動脣,卻只是叫來了坐在最前面的高美諾,“高醫生,這裏有人的手被網球砸傷了,能麻煩過來包紮一下嗎?”
高美諾自從上了車,就靠在椅背上搖搖晃晃地睡了過去。她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一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了,但此刻一聽到“高醫生”三個字,竟然瞬間從淺眠中驚醒,下意識答道:“來了!”
她揉了揉眼睛,拎着急救箱從最前面走過來,看着紅腫的手心,眉心微蹙,問:“網球砸過來時,傷到手指手腕等其他地方嗎?手心是什麼疼痛,你詳細描述一下。”
喬蘇祺的皮膚白,就算爲了僞裝成災民,在身上抹了灰,也難以掩蓋她真實的膚色,於是顯得紅腫更爲可怖。
她先是回答了高美諾的問題,任由高美諾輕輕地捏着她的手指和手腕檢查,然後纔看向站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女人和孩子,不輕不淡地說:“我沒事兒,你們不用太介意。”
喬蘇祺用另一隻手把網球還了回去,遞到女孩的手裏,卻聽女孩雙手恭敬地掬在胸前,虔誠地捧着網球,帶着哭腔說:“姐姐,我父親是網球教練,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但是爸爸在地震中爲了保護我和媽媽,他死掉了,只留下了這個網球。”
“我剛剛是想到爸爸,纔想玩一下,不是故意想要砸你的。”女孩的肩膀聳動着,哭得一抽一抽,氣都要喘不上來了,臉都被憋得泛起粉紅,還在努力解釋。
喬蘇祺收回的指尖一頓,收了退回的力道,而是往前伸着,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她微微笑着,柔聲安慰:“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姐姐沒有怪你。”
女孩這纔敢擡起幾乎埋到了胸口的頭,眨巴着眼睛看她,“真,真的嗎?謝謝姐姐。”
“你快回到位子上坐好吧。”喬蘇祺垂下眼瞼,高美諾給她的手消完毒後,噴灑了一點治療外傷的噴霧,動作很細緻。
她說:“謝謝高醫生,這點小傷,麻煩你了。”
喬蘇祺沒有撒謊,對於她而言,真的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傷勢,只是看着嚇人罷了,實際上並沒什麼實際傷害。
這也是她不忍苛責女孩的其中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則是扔球的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孩,看着她低聲抽泣的模樣,喬蘇祺忽然想起了齊詩佳。
齊詩佳去世的那天,她們坐在餐桌前喫餃子,她也是這麼哭着,向喬蘇祺敞開了心扉。她才9歲,早在天災之初就不幸地失去了所有的長輩和親人,獨留她一個小女孩在世上艱難求生。
腦海裏浮現出齊詩佳時,喬蘇祺就不想再責怪這個女孩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把網球以那麼大的力道扔過來了。
“你的手,真的沒事兒嗎?”
一旁的孫程一遲疑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喬蘇祺疑惑地看過去,只見這個壯漢擰着眉,好像看到了多麼可怕的傷口。
剛剛還是他出聲把高美諾喊過來的,喬蘇祺知道他是好心,態度也和軟一些,回答:“高醫生都蓋章說沒事兒了,勞煩您費心。”
語氣說不上冷淡,但任誰都能聽到其中蘊含的對待陌生人的疏離,偏偏孫程一像是察覺不到,撓了撓頭,整張臉皺皺巴巴地擠成一團,嘴巴動了動,又一個字都沒說。
喬蘇祺回答了問題,便把頭偏到了另一邊,明顯就是不想再和身爲陌生人的他說話。
孫程一也察覺到了她的警惕,沒有再擅自搭話,只是一直用眼角瞥她的手心,還自作很隱蔽的模樣,偷偷摸摸地看。
喬蘇祺無語扶額,就算她閉上眼睛,也無法忽略孫程一的灼熱目光,乾脆睜開眼睛直接迎上去,“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孫程一喫驚地張了張嘴,猶豫了半天,然後說:“我之前見到過類似的傷勢。”
“我有個同事,有一天上班時忽然摔了一跤,右手直接磕在花壇的邊角上,擦破了一點皮。他一開始也沒有當一回事兒,只是沒過幾天就突然暴斃了。”孫程一簡單敘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用慌亂地擺着手,“不好意思,我沒有咒你的意思,只是……”
“嗯,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傷勢。”喬蘇祺看着紅腫的手心,眸色一深。
她問:“孫先生,請問您還記得同事摔跤和去世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嗎?”
孫程一連連點頭,“是除夕早上摔跤的,去世是在兩天之後,也就是初二那天。”
去年因爲高溫和迷霧,全國所有的工廠、單位停工大半年。只是在迷霧持續了一兩個月後,部分工廠製造出了足夠多的口罩和防護服供給市場,人們才鋌而走險地復工。
大家爲了多賺一點錢,補貼家用,就連除夕過年都主動留在公司加班。
孫程一和那個同事,儼然是主動留下來工作的那一批。
“除夕,初二。”喬蘇祺喃喃自語,聽到這四個詞時,她忽然想到初一那天下午,她拎着禮品去齊詩佳家裏做客。
在齊詩佳家裏時,系統提示迷霧天災結束以及病毒天災的到來,然後齊詩佳爆發新型絲狀病毒,當場去世。
她皺了皺眉,鬼使神差地問:“冒犯地問一下,您的同事是因爲什麼原因去世的呢?是新型絲狀病毒嗎?”
那個時候正是病毒剛剛爆發,局勢最嚴峻,死亡人數最多的時候。她這麼問,沒有引起任何疑問。
孫程一思考了一下,“初二那天我有點私事兒,請假‘沒去公司,只聽說了他去世的消息,具體的還真不太清楚。”
他抓了抓後腦勺,忽然轉身,趴在椅座上問後面的人,“石恩,我記得初二那天你去公司了,你還記得大成發生了什麼嗎?”
當時和孫程一一起被救出來的,還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坐在他後面的石恩。只是這位同志沒有孫程一這麼好的精力,雖然沒受傷,可臉色不比受傷了的好到哪裏去,氣色極爲難看。
石恩掀開眼皮,愣愣地回憶了一下,“還能是因爲什麼,不就是病毒那檔子事兒。”病毒剛爆發時,大家尚不能確認新型絲狀病毒是否具備傳染性,也沒有摸清楚病毒爆發的規律,所以公司再次讓所有人回家,等待事態平息再商量何去何從。
孫程一點點頭,又把身體扭了回來,說:“同事是因爲新型絲狀病毒去世的。”
喬蘇祺頷首,“我聽到了,多謝你的關心。我應該和你的同事不太一樣,畢竟剛剛高醫生檢查了,都沒有問題。”
“而且,我之前參與過全程的免費體檢,報告上說我沒有感染新型絲狀病毒。”
雖然有長安基地橫空出世,但新型絲狀病毒的天災始終沒有結束,除了長安基地內部有解藥和疫苗,其他地方對病毒依舊毫無頭緒。
偏偏長安基地對於藥物的配方又藏得很嚴,因此一旦感染病毒,除非能立刻抱上長安基地的大腿,必死無疑,只能數着爲數不多的日子過活。
換言之,如今人們仍舊聞“新型絲狀病毒”色變。
孫程一聽她信誓旦旦,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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