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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很執拗,圈住了她的手腕。白妗暫時還不想撕破臉皮,便不再掙扎。
只是別開臉去,煩躁地蹙眉。
他輕輕握着她的手,不知塗了什麼上去,手背上清清涼涼。
一邊塗,他一邊說,“這麼容易受傷,下次不要胡鬧。”
像是在對待頑童,不懂事的小閨女。
輕車熟路的,他對槐序也用這樣的語氣麼?
“我哪裏胡鬧了?”白妗皺皺鼻子,別人要陷害她,她還不能反擊麼?
姜與倦失笑,不接話,只細心地在破皮的地方擦藥,時不時還會湊前輕輕一吹。他神色專注,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掉落在草地上,白妗低頭看,她的鞋子被蹬掉了。
就這麼看着草地上的鞋,動也不動。
姜與倦愣了一會兒,視線落在裙襬,又落在那隻腳,她往裏縮了縮。
籠着綢襪,卻能想象的纖美。
她穩坐如鐘。
姜與倦單膝跪地,把那隻繡着鳶尾花的鞋,揀了起來。
他託着白妗的腳,竟要親自給她穿上。
玉冠巍峨,袍服曳地,烏髮糾纏散下。
毓明太子,
他是大昭的儲君,未來的天子,萬人之上。
也能做這樣,爲女子拾鞋、穿鞋的事?
白妗又想。爲什麼不能?
她默默地看着,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他神色卻像處理什麼極要緊的公務,如臨大敵,小心翼翼,雪白的鼻尖冒了汗。
這時候,白妗忽然想起來,她進東宮的第一夜,給他脫襪,這個人還踹了她一腳。
幾乎是這麼想的同時,腳就踹出去了,哪裏料到,被人一把握住。
她身體後仰,勉力支撐,手上青筋都突出來,纔不至於丟臉地後翻在地。
更生氣了!
她氣得鼻子一酸,“你!”
腳踝還被那隻修長的手握在手中。
那手或曾執筆批覆,或曾撫笛吹奏。
現在卻握着一個女子的腳,饒他臉色很嚴肅很端莊,這副場景,也再也正經不起來。
腳踝纖細。
隔着白襪,也能體會那份細緻滑膩。
姜與倦有些怔,手裏的足動了動。
趁她還沒惱羞成怒再踹出一腳,姜與倦已經迅速給她穿上了。順手把裙襬理了理,蓋住鞋尖。
白妗瞪着他。
姜與倦起身,衝她彎了眼睛。
脣邊隱約笑意,猶如春風和煦。那雙漂亮的眼裏碎滿星星,鋪陳一片滄海。
他向她伸出手來,骨節分明。
白妗有點嫌棄,剛剛摸過她的腳呢!
可他堅持着,眼神裏有種執拗的包容。白妗不情不願,只得將手放進他的手心,被他拉着落下欄杆,腰上被掌攙扶,卻觸之即分。
好笑,方纔腳都摸了,現下又來裝什麼正人君子?
白妗擡起眼,忽然間,把手從他掌心裏狠狠抽離。
在他暗下來的目光中,又再度貼上。
輕柔地,這一次,一點點與他十指相扣。
她也衝他笑,小女子的羞赧。
他反扣住,力道有點大。
“方纔宴會,母后還問起你。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白妗點了點頭,隨他走了幾步,看似隨意提及:“妾聽說,她抱了殿下。”
她在說海棠。
姜與倦腳步突然停住,一伸手,把少女摟進懷中。腦袋被迫埋在青年的胸前,他的手攬着她的後頸,發壓在掌心。
她有點懵。
“妗妗。”胸膛裏悶着笑,他好像突然高興起來,抱了一會兒,他問:
“你餓不餓?”
“妾、不。”她咬牙切齒地回。
他又是笑。
“光喫飛醋,怎麼能飽呢?”
誰喫醋啊!
她掙扎,就是難以掙脫,怒上心頭,照着他的虎口就咬了下去,直到嚐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罷休。
姜與倦捏起她下巴,察看有沒有受傷。
她脣上沾了血,姜與倦俯下身,細細地一一揩去,用脣。白妗張口想咬他,反而被得逞,他探了進來。
廝磨後分開,白妗有點暈。
星子在眼前晃,站不穩。
他還把她摟着,手在她肩上,虎口一圈牙印明顯。姜與倦有點無奈,聲音也低:
“怎麼像只小犬呢?”
罵她是狗?白妗剛要表達不滿,話到嘴邊,猛地覺得不對勁。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他們的立場大變。
怎麼就變成她在這裏跳腳,而他一臉無奈地旁觀,應對,甚至遊刃有餘了?
她淡下臉色,“妾餓了。”
姜與倦笑了,牽起她的手。
“走,孤帶你去個好地方。”
仍然是十指相扣,掙了掙,他扣得很緊。她索性不再白費力氣。
燈一點,室內大亮。
梅香襲來,他在她身後低聲說:
“孤小的時候,與母后賭氣,一天都沒喫東西。入了夜,有人偷偷帶孤到這來,告訴孤,以後若是餓了,可以在這裏找到食物。”
跟她說一些誰都不知道的事,誰都不知道的大昭明珠的小時候。
白妗卻不怎麼注意,她正專心覓食,爲了應對皇后的召見,到現在是一口飯也沒喫,肚裏餓得火燒似的。
兩人是沿着小路,從一個小門進來的,就衝這屋子裏的擺設,鍋碗瓢盆都不全,很明顯不是御膳房,大概是某個宮自個兒開的私竈吧。
白妗打開櫥櫃,居然找到一罐黃豆醬。
她揭開封口,姜與倦看了過來。
“我師…娘很喜歡做這個。”白妗捧着罐子,有點喃喃。第一次在他面前說真話。
熟悉的氣味,總能勾起人心底的記憶。
那一年,她第一次接受訓練,因爲沒有挺過“淬骨”一關,昏了過去,被教主關進一間屋子,罰她不準喫飯。
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師父掰開白饅頭,正往裏面抹着黃豆醬。
香氣很濃,她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師父見她愣愣地看着,笑着將饅頭掰成小塊,遞了過來。
“阿妗醒了?快喫吧。”
師父聲音非常溫柔,是她這十五年來,聽過最溫柔的聲音。模仿過很多遍,永遠不像。
卻一輩子記得那味道。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沒有說下去。轉過身去找能搭配的口糧。
姜與倦就這樣看着她,少女方纔流露出的回憶神色,連同脆弱,一瞬消失無痕。
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緊。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口鍋裏找到沒有餿掉的饃饃。
白妗擦擦手,一點不嫌棄地吃了起來。
她咬了好幾口,姜與倦踱步過來,盯着她手上的食物,溫聲詢問:
“什麼味道?”
白妗看他,又垂頭看口糧。連饃饃都沒喫過?這人以前過的該是何等驕奢淫逸的生活。
她指了指鍋裏,示意自己拿。
不巧,空了。
她手上是最後一個。但是白妗又不想給他喫,這種不想非常明顯地寫在了臉上。
姜與倦當然看出來了,揉一把她的腦袋:
“無法無天。”
趁她躲,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來,咬了一口。覆蓋她的,麪糰上頓時留下一道明顯的牙印。
白妗篤定,□□的報復!就因爲她剛剛咬了他!
不齒這種行徑,小肚雞腸!
姜與倦卻轉過去,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
白妗瞪了他的背影好半天。
看着這沒喫幾口的饃饃,她糾結一會,實在是不想下口。悄悄包了起來,輕手輕腳地一扔,扔進堆着菜葉果皮的角落。
拍拍手,自然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殿下,妾喫飽了。”柔聲,“我們快些回去吧。晚了娘娘該怪責了。”
青年回頭,雪白的饃饃從紙中跌了出來,滾了幾滾,遍體染上骯髒。
他目光微沉。
然而溫柔地回:“好。”
鳳儀殿,明皇龍袍的陛下也在,正與人談笑風生。與皇帝談笑的那人,一身紫衣,不卑不亢,說話極有分寸。
看到那道背影,白妗就覺不好。
她往太子身後避了避。
姜與倦也看到此人,今日在父皇的書房照過面。邊月的大王子,相里昀。
當時只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他有些奇怪地側臉,白妗低聲:
“相里昀就是賴噶若。”
姜與倦微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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