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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絹在水簾邊浸溼,細心地給他擦拭,敷上額頭,像山洞裏,他照料自己那樣。
中途,姜與倦似乎要醒了過來,乾燥的嘴脣微闔着呢喃:
“妗妗…”
她用沾水的指尖,點上他的脣,小心地潤了潤。
“一味焦苑子。”
“藍色三分,紅色七分。”
“你多放了一分,重製。”
白妗煩躁極了,將藥筒裏的粉末一倒,這下不論是紅色還是藍色全部都灑在了石臺子上,而始作俑者抱着臂站在一旁。
玉空見放下藥方,蹙眉,所以說爲什麼要讓她來給自己打下手?春花秋月哪一個挑出來,不比這個女人用得順手?
祭司四個貼身婢女擠在窗外,四張美人面上滿是驚歎,還有隱約的妒意,不過看好戲的成分更多。
這可是她們超級龜毛超級潔癖的祭司誒!不僅讓一個外來的女子進了他的藥房,還弄髒了他的藥臺子?竟然沒有立刻把人毒暈,丟進陶甕裏扒了她的皮!
四大美女不由自主驚歎:
好可怕啊!
被人像看猴子一樣地圍觀,白妗更加煩躁,只想趕緊脫身,將手腕伸了出來:
“要取快取。”
玉空見在制一味藥。
參考古方而成,能夠延年益壽。
身邊的女子美貌者甚多,卻沒有習武之人,而武衛的血,則沒有那麼好的效用。
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是,白妗供血,而他帶她見姜與倦一面。
……
白紗隨意用絹布擦了擦傷口,纏上紗布。
他看了一眼,“你不上藥?”
不用藥很容易留下傷痕。
玉空見伸出手來,好似要觸碰她的手腕,白妗立刻捂住,飛快地避開,眼裏閃過一絲憎惡。
自然被他捕捉到了。
“你在噁心我?”
玉空見擡起眼睛,緩緩地問。
這不是昭然若揭麼?白妗不想理睬,轉身要走。
玉空見卻先一步走向窗邊,唰地拉下簾子。四大美人作鳥獸散。
室內暗了下來。
他轉過身,一雙美麗的眸子也暗着。
薄脣微張,說道:
“他的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我可以讓人用藥,讓它們永遠無法癒合。”
眸子裏一絲惡意,卻面無表情:
“讓你心心念唸的情郎,成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白妗冷冷盯着他,想說你去啊,毓明太子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麼干係?
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想起那個晚上,他義無反顧地撲上來擋住了那一箭…她說不出口。
他殘廢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再也不能騎馬不能搭弓射箭無法得償所願…她無法想象。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
她只是心思冷酷,卻並非鐵石心腸。
白妗抿了抿脣,伸出了手腕。
他終於滿意,一圈圈地解開繃帶。她滿臉都是抗拒,手臂微收,腳步後退,是一個充滿着防衛意味的姿勢。
玉空見停下動作,空氣有片刻的安靜。
他怒不可遏,從未有人讓他如此憤怒。
可越是惱怒,他表現的愈是平靜。
他不再管她的手腕,而是拿起了臺子上寫滿密密小字的藥方,手下用力,撕碎成了一條一條。
三日三夜的心血成爲一堆碎片,他心口有種自我報復的滿足。
而後側過臉來,盯着白妗開口:
“可以不把他送到祭臺之上。”
“但是你必須跟他撇清立場,徹底地。”
“這是他活命的條件。”
姜與倦從昏沉之中醒來,看見有人逆着光,從入口走來。
他驚喜:“妗妗…”
後面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之中。
這樣的白妗…是他從未見過的扮相。
煙紫色的點翠花簪,三千青絲垂下。
額頭墜着水滴狀的紅色寶石,如同輕薄的花鈿。上衣領子開得極大,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純白長裙不染纖塵,裙襬飄逸,用蠶絲做成的雪片紛墜。
走動時鞋履輕盈,腳踝上的南海珍珠碰撞叮鈴。猶如謫落凡塵的仙子,高貴而難以接近。
而他渾身狼狽,於塵埃髒污之中,接受她的俯視。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從墜崖以來,便沒有好好地打理過,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淪爲一個階下囚,卑微而命賤,生死皆被攥於人手…
將心口的情緒強壓下來,她將視線放到一邊的青石地磚,不與他對上。
“你別叫我妗妗。”
“實話告訴你,我是青衣教的人。”
她語氣冷漠。
姜與倦扯起嘴角:
“你在說什麼…妗妗。”
“別叫我妗妗!”白妗喝止了他,幾乎有些嚴厲。
而後聲音放緩,幾乎有些嘲弄:
“太子殿下,青衣教的明妃,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青衣教?”姜與倦瞳孔震動,寫滿了不可置信,“你不是周郡白家的女兒麼?”
他竟然從未查過?竟然如此信任她麼?
“我…”她張了張口,狠下了心腸,“我不是。”
“我一直都在騙你。”
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胸膛。
青年臉色愈發蒼白。他垂着眼睫,手指不停地攥緊,鬆開,又攥緊。
“上次…是你。你來過,對不對。”他忽然擡頭,清澈的目光之中隱含一絲希冀。
白妗立刻否定:
“不曾,我今日是第一次來見你。”
他被關押已有七日,她說這七日,她都將他完全拋在了腦後。
姜與倦忽然慘笑。
“你…當真如此無情。”
“不錯,”白妗輕佻地擡起他的下巴,指尖摩挲,極帶侮辱性的狎弄。
“從前種種,統統,都是假的。”
“只是爲了今日,爲了看到你這副樣子。”
“太子殿下,淪爲階下囚的滋味如何?”
盯着他狼狽躲閃的眼,她竟然揚脣一笑。
“爲什麼…”
“一切都是你的局麼?你與他們…是一夥的?”
“我不相信,妗妗,你一直在騙我?”
每說一句,他的神色便蒼白一分。
白妗嚥了咽喉嚨:
“是…都是騙你的。”
像是下一刻就會死掉,姜與倦露出一個蒼涼的笑,搖了搖頭:
“我不信。妗妗,我不信。”
“姜與倦!”白妗的聲音不由得提了一分,她掐住他的脖子,“事實都擺在了眼前,你還要自欺欺人麼!”
是啊…事實都擺在了眼前,他卻仍然信任她,就是這份信任,他淪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他還是…
看着他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白妗終於還是不忍心,鬆開了手:
“…你是傻子麼?”
他又是輕輕一笑,低下頭,沿着她的手腕親吻。她立刻躲開,而他卻起身來,溫熱的吐息在耳邊拂過,他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喫痛,掐住他的手,卻被緊緊地反握,直到十指相扣。耳垂被他含入口中研磨,舌尖不時輕觸,癢意混合着酥麻一陣陣傳來,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眼角卻沁出淚光。
猛地被人扯開,看了那麼久的鬧劇,玉空見終於是忍無可忍。他臉色發暗,盯着白妗的耳垂,緊緊地握上她的腰,力道極大。
特地給她準備了明妃正式的裝束。這身十分合心意的打扮落入眼中,才略微平息了心底的燥鬱。
嘴脣與她的耳朵靠近,“不想他死,就乖乖配合。”
白妗停下了掙扎。
他的手指摸上了她的耳垂,緩緩地捏動,似乎想擦去那些吮咬的痕跡,卻是徒勞。
那些吻痕像紅色的花,印在雪白的耳珠上。
她強忍他的觸碰,纖細的身體顫抖。
玉空見心口有火在燒,忽然說:
“阿妗,與你的婚約。”
“月祭那日,便履行吧。”
白妗僵住,不可置信地擡目。
婚約…?
姜與倦的臉色如同死人一般蒼白,死死地盯住他們,嘴脣滲出鮮紅的血跡,抓着鐐銬的手背上爆出青筋,眼角一片血紅陰鬱。
見他如此,玉空見的眼底,竟飛快閃過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情感。
或可稱爲…快.意。
而他,迷戀上了這種快.感。
所以,他將少女整個兒擁入懷中。
而她沉浸在震驚之中,竟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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