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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手掌住她的後腦,將鼻尖埋進她的黑髮,話語間深深地吸氣:
“對不住。”
嗓音微啞。
他努力地扼制那些不斷上涌的情感,壓住眼底的黑暗,溫柔道:
“妗妗,孤對你不僅僅是欲.望。你不願意,孤不會強迫。”
可是,掩飾不住了。那種躁動與渴求,全部暴露於他微亂的呼吸之中。
白妗的神色現出瞭然。
手指在他背上輕撫而過。
這一天來得不算遲。
心口有種夙願得償的快意。
指尖停止,畫下一個完美的圓。
太子殿下,你終於徹底淪陷。
而他卻取下什麼放進她的手心。白妗摩挲着,熟悉的紋理,這是他的貼身玉佩。
他貼近她的耳邊,與她耳鬢廝磨:
“妗妗,三日後,來東府那株梅花樹下。你拿着這個,門房不會攔你。屆時,我會告知你我的所有心意,若你聽完一切…仍然選擇離開,”
他啞了聲音,“孤不會留你。”
……
演武場上,玄衣與白衣各持一劍,臨風傲立,互相作禮。鼓聲起,劍出如電。本以爲是尋常比試,然而劍光相擊,出招卻是一個比一個不留情面,雙雙容顏冷峻。
連一向遲鈍的斬離也注意到氛圍的異樣。
他時刻注意場上,倒是不擔心殿下會落在下風,只恐刀劍無眼。這其中任何一個,都是大昭的至尊至貴。
終於風停,劍尖,也停在彼此胸膛一寸。
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對話。
“你要納她?”
“有何不可。”
“她心性高傲,恐怕不願作妾。”
“不能入我東宮,”他低低一笑,“便能做你魏家的妾了麼?”
魏潛深深擰眉:
“殿下,何至於此。”
是啊…何至於此。
可那不是別人。是她,是不能讓步的。
他的沉默,讓他明瞭。於是電光火石間,二人同時收劍,挽過銀亮的劍花,相視一笑。
彷彿方纔的針鋒相對,只是錯覺。
“殿下之威不減當年。”
“你也不曾落下。”
……
斜陽照晚,宮門下過了鑰。文久與同僚拜別,正從東華門的側門離開。
“大人,我們小姐有請。”路邊忽然出現一個圓臉的小丫鬟,伸手相邀。而不遠處果然停着一輛裝飾不菲的馬車。
“杜家?”馬車前的玉牌,刻着一個莊重的杜字。自己與杜家從無交情啊,文久心中微微疑惑。
走上前去,就見一隻素白的手,拉開了簾子,露出一張嬌豔的美人面。
“杜小姐。”文久一驚,恭敬作揖。
杜茵看了眼這纖瘦的小太醫,含笑道:
“文大人。”
“不知杜小姐特意相邀,有何要事?”
杜茵笑了笑,“文大人,若妾記得不錯,你是神醫妙手文珍的後人吧。”
“杜小姐如何得知…”文久一愣,難道她特意調查過自己?
杜茵搖了搖頭道理“你爺爺文珍,從先帝時便是太醫院的院首。卻因爲奉覺寺一行鋃鐺入獄,蒙受不白之冤。實在是可悲可嘆!”說着露出同情的神色。
“你究竟想說什麼?”
文久聽了半天,總算咂摸出來了,這杜家小姐可不是來找他閒聊的!
杜茵一哂,“你也知道,我父親掌管御史臺。將那些舊事翻上一翻輕而易舉。若剛好遇上陛下心情不爽利,偏要定你爺爺的罪,誰也沒有辦法,對不對?”
“小姐有話,不妨直說。”文久一個驚慄,緊緊皺眉。
杜茵一字一頓道:
“簡單,我就問你一句話。”
“兩天前的亥時一刻,你,還有龔老大夫,跟那個叫今昔的畫師,去做了什麼?”
太子看那一介草民的眼神,與看那個姓白的一模一樣。貴妃陸氏之死不甚光彩,姜與倦卻每年都會前去芳華宮祭拜。雖是她偶然聽東宮的人說漏了嘴,卻也是有理有據的事實。既然太子是如此念舊之人,又豈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
不如相信那白妗,與今昔就是同一個人。
雖不知爲何容貌改變,又爲何被太子除了她昭媛的身份,可若是此人夜探天牢爲真……此事落在她手裏,便是一個天大的把柄!
這個白氏,既然敢屢屢羞辱於自己,那就應當承擔後果!
……
答應保密那日的事,文久得了一筆豐厚的封口費。
可是爺爺…他還在牢獄之中…
過幾日就是大赦,萬一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他豈不是要後悔一生?
見此人神色逐漸動搖,杜茵的脣角緩緩露出笑意。
……
深碧色的天空之中,雲層聚了又散,散了又籠。梅樹鬱鬱蔥蔥,玉冠華服的青年立於樹下,等一人來赴約。
陽光透過細葉,灑在他的面上,漾動着無比的柔情。
來之前,他好似細細地整理過了,儀容俊雅,墨發緊束,衣服上連一絲褶皺也找不到。
不知想到什麼,他硃紅色的脣角,噙起一絲溫暖的笑意。
“殿下。”柔婉的女聲輕響,姜與倦立刻看了過去,卻看見來人是杜茵。
本來舒展的眉心微攏。
“您在等誰麼?”她先開口問。
姜與倦只對一旁道:“斬離,”容色頗爲冷峻,“如今是什麼人都能進孤的府中了麼。”
因爲石榴與杜夫人給他下藥的那件事,他對杜茵的觀感已然不好起來。
斬離立刻半跪:
“屬下失職,”想必是門房怵這位杜小姐從前的手段,沒有細問便把人放了進來。剛想把人請出去,便被杜茵擡手製止。
她強壓着惱怒,維持着一臉端莊嫺靜,衝着姜與倦慢聲道:
“她不會來的。”
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姜與倦默不作聲,拂袖便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杜茵忽然道,“殿下想知道她現下在何處麼?”
姜與倦果然身形一頓。
她吐字清晰地說:
“城外,萋古道。”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難看。
……
荒草阡陌,陽光正暖。
身着蓑衣的少年伸着懶腰。軍士拉來了一輛牛車,向筇王抱拳行禮。
“王爺此去多多珍重。”龔簡遞上行囊,還有一串鼓鼓的藥包。
雖是初初相識,這老者總給他一種熟悉之感…姜與明接過東西,衝他頜首: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龔簡一頓,卻問:“不知王爺今後有何打算?”
陛下既然沒有執意取他性命,而是流放了他,早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他畢竟是皇子,梟塔那個地方是困不住他的。
姜與明笑道:“求我所求之物,見我要見之人。”
龔簡長嘆一聲:“王爺得以解脫,想來她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一直默默的白妗叫住轉身欲走的少年:
“王爺,答應我的東西。”
筇王卻將臉一垮:“明日是三弟的大婚,作爲哥哥,總該隨一份禮吧?”
他撫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那東西,本王已經託人放在東府之中了~”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兄弟更值得心疼一些呀。
白妗去看,果然蒼白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瞪大眼睛,他卻朗笑一聲,跳上了牛車,在顛簸之中衝她遠遠地揮了揮手。
“不必相送了!”
望着他叼着草葉,躺在牛車上徐徐遠離的身影,陽光撒遍田壟之上,染盡金黃。
這些人一個一個,都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吧。
白妗臨風而立,面容逐漸染上了憂愁。
她何時才能得償所願?
不遠處,於樹木的陰翳之下,青年負手站立。荒草叢生的古道之上,少女遙望那個人的背影,而他凝目,望她。
杜茵看了眼青年慘白的面色。
被辜負,被背叛。
這樣的滋味如何?
太子殿下,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她心口有報復的快意。
輕笑聲中夾雜着諷刺:“殿下你瞧,若非親眼所見,妾還當真沒有想到這小小一介畫師,手段如此高明,連大名鼎鼎的筇王都能攀附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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