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页
可是他很执拗,圈住了她的手腕。白妗暂时還不想撕破脸皮,便不再挣扎。
只是别开脸去,烦躁地蹙眉。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不知涂了什么上去,手背上清清凉凉。
一边涂,他一边說,“這么容易受伤,下次不要胡闹。”
像是在对待顽童,不懂事的小闺女。
轻车熟路的,他对槐序也用這样的语气么?
“我哪裡胡闹了?”白妗皱皱鼻子,别人要陷害她,她還不能反击么?
姜与倦失笑,不接话,只细心地在破皮的地方擦药,时不时還会凑前轻轻一吹。他神色专注,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掉落在草地上,白妗低头看,她的鞋子被蹬掉了。
就這么看着草地上的鞋,动也不动。
姜与倦愣了一会儿,视线落在裙摆,又落在那只脚,她往裡缩了缩。
笼着绸袜,却能想象的纤美。
她稳坐如钟。
姜与倦单膝跪地,把那只绣着鸢尾花的鞋,拣了起来。
他托着白妗的脚,竟要亲自给她穿上。
玉冠巍峨,袍服曳地,乌发纠缠散下。
毓明太子,
他是大昭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万人之上。
也能做這样,为女子拾鞋、穿鞋的事?
白妗又想。为什么不能?
她默默地看着,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神色却像处理什么极要紧的公务,如临大敌,小心翼翼,雪白的鼻尖冒了汗。
這时候,白妗忽然想起来,她进东宫的第一夜,给他脱袜,這個人還踹了她一脚。
几乎是這么想的同时,脚就踹出去了,哪裡料到,被人一把握住。
她身体后仰,勉力支撑,手上青筋都突出来,才不至于丢脸地后翻在地。
更生气了!
她气得鼻子一酸,“你!”
脚踝還被那只修长的手握在手中。
那手或曾执笔批复,或曾抚笛吹奏。
现在却握着一個女子的脚,饶他脸色很严肃很端庄,這副场景,也再也正经不起来。
脚踝纤细。
隔着白袜,也能体会那份细致滑腻。
姜与倦有些怔,手裡的足动了动。
趁她還沒恼羞成怒再踹出一脚,姜与倦已经迅速给她穿上了。顺手把裙摆理了理,盖住鞋尖。
白妗瞪着他。
姜与倦起身,冲她弯了眼睛。
唇边隐约笑意,犹如春风和煦。那双漂亮的眼裡碎满星星,铺陈一片沧海。
他向她伸出手来,骨节分明。
白妗有点嫌弃,刚刚摸過她的脚呢!
可他坚持着,眼神裡有种执拗的包容。白妗不情不愿,只得将手放进他的手心,被他拉着落下栏杆,腰上被掌搀扶,却触之即分。
好笑,方才脚都摸了,现下又来装什么正人君子?
白妗抬起眼,忽然间,把手从他掌心裡狠狠抽离。
在他暗下来的目光中,又再度贴上。
轻柔地,這一次,一点点与他十指相扣。
她也冲他笑,小女子的羞赧。
他反扣住,力道有点大。
“方才宴会,母后還问起你。时辰不早,我們也该回去了。”
白妗点了点头,随他走了几步,看似随意提及:“妾听說,她抱了殿下。”
她在說海棠。
姜与倦脚步突然停住,一伸手,把少女搂进怀中。脑袋被迫埋在青年的胸前,他的手揽着她的后颈,发压在掌心。
她有点懵。
“妗妗。”胸膛裡闷着笑,他好像突然高兴起来,抱了一会儿,他问:
“你饿不饿?”
“妾、不。”她咬牙切齿地回。
他又是笑。
“光吃飞醋,怎么能饱呢?”
谁吃醋啊!
她挣扎,就是难以挣脱,怒上心头,照着他的虎口就咬了下去,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罢休。
姜与倦捏起她下巴,察看有沒有受伤。
她唇上沾了血,姜与倦俯下身,细细地一一揩去,用唇。白妗张口想咬他,反而被得逞,他探了进来。
厮磨后分开,白妗有点晕。
星子在眼前晃,站不稳。
他還把她搂着,手在她肩上,虎口一圈牙印明显。姜与倦有点无奈,声音也低:
“怎么像只小犬呢?”
骂她是狗?白妗刚要表达不满,话到嘴边,猛地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们的立场大变。
怎么就变成她在這裡跳脚,而他一脸无奈地旁观,应对,甚至游刃有余了?
她淡下脸色,“妾饿了。”
姜与倦笑了,牵起她的手。
“走,孤带你去個好地方。”
仍然是十指相扣,挣了挣,他扣得很紧。她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灯一点,室内大亮。
梅香袭来,他在她身后低声說:
“孤小的时候,与母后赌气,一天都沒吃东西。入了夜,有人偷偷带孤到這来,告诉孤,以后若是饿了,可以在這裡找到食物。”
跟她說一些谁都不知道的事,谁都不知道的大昭明珠的小时候。
白妗却不怎么注意,她正专心觅食,为了应对皇后的召见,到现在是一口饭也沒吃,肚裡饿得火烧似的。
两人是沿着小路,从一個小门进来的,就冲這屋子裡的摆设,锅碗瓢盆都不全,很明显不是御膳房,大概是某個宫自個儿开的私灶吧。
白妗打开橱柜,居然找到一罐黄豆酱。
她揭开封口,姜与倦看了過来。
“我师…娘很喜歡做這個。”白妗捧着罐子,有点喃喃。第一次在他面前說真话。
熟悉的气味,总能勾起人心底的记忆。
那一年,她第一次接受训练,因为沒有挺過“淬骨”一关,昏了過去,被教主关进一间屋子,罚她不准吃饭。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师父掰开白馒头,正往裡面抹着黄豆酱。
香气很浓,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师父见她愣愣地看着,笑着将馒头掰成小块,递了過来。
“阿妗醒了?快吃吧。”
师父声音非常温柔,是她這十五年来,听過最温柔的声音。模仿過很多遍,永远不像。
却一辈子记得那味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沒有說下去。转過身去找能搭配的口粮。
姜与倦就這样看着她,少女方才流露出的回忆神色,连同脆弱,一瞬消失无痕。
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口锅裡找到沒有馊掉的馍馍。
白妗擦擦手,一点不嫌弃地吃了起来。
她咬了好几口,姜与倦踱步過来,盯着她手上的食物,温声询问:
“什么味道?”
白妗看他,又垂头看口粮。连馍馍都沒吃過?這人以前過的该是何等骄奢淫逸的生活。
她指了指锅裡,示意自己拿。
不巧,空了。
她手上是最后一個。但是白妗又不想给他吃,這种不想非常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姜与倦当然看出来了,揉一把她的脑袋:
“无法无天。”
趁她躲,迅雷不及掩耳地凑過来,咬了一口。覆盖她的,面团上顿时留下一道明显的牙印。
白妗笃定,□□的报复!就因为她刚刚咬了他!
不齿這种行径,小肚鸡肠!
姜与倦却转過去,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
白妗瞪了他的背影好半天。
看着這沒吃几口的馍馍,她纠结一会,实在是不想下口。悄悄包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一扔,扔进堆着菜叶果皮的角落。
拍拍手,自然地从他身边走了過去。
“殿下,妾吃饱了。”柔声,“我們快些回去吧。晚了娘娘该怪责了。”
青年回头,雪白的馍馍从纸中跌了出来,滚了几滚,遍体染上肮脏。
他目光微沉。
然而温柔地回:“好。”
凤仪殿,明皇龙袍的陛下也在,正与人谈笑风生。与皇帝谈笑的那人,一身紫衣,不卑不亢,說话极有分寸。
看到那道背影,白妗就觉不好。
她往太子身后避了避。
姜与倦也看到此人,今日在父皇的书房照過面。边月的大王子,相裡昀。
当时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裡见過。
他有些奇怪地侧脸,白妗低声:
“相裡昀就是赖噶若。”
姜与倦微惊。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