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者之師
因爲除了正在學習的本屆軍政學堂學員外,軍中隊正一級軍官,也要各自在都將、隨軍參事的教授下,按照既有條例,規範紀律。
至於李業軍隊的具體獎懲軍法,卻是早在效節軍時期,李振就主持修訂完成。
幾乎是軍中士卒,必須要死記硬背的東西。
在李業的要求下,軍法修訂儘可能簡單,以便於軍士記憶傳播。
最後一再刪減,只剩下“四紀八規”,攏共十二條。
四紀,即“不聽號令者斬,淫掠欺民者斬,貪墨軍資者斬,叛逃投敵者斬”
八規,即“頂撞上司者懲,私藏繳獲者懲,苛待下屬者懲,丟損軍械者懲,驚擾民衆者懲,出營晚歸者懲,駐營無廁者懲,隊中喧譁者懲。”
每一名新入伍的涼軍軍士,都必須用一兩月的時間,把這十二條反覆背誦,記牢,否則,以他們此時的社會風氣,很容易觸犯。
而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在李業一直以來,十分克制的擴軍進程來看,這些紀律倒是被實踐的不錯。
至少,當楊師厚爲主帥,李弘義爲副,霍興諸將隨行,八千五百河西軍,從涼州出發,掉頭向西,越過焉支山,踏上從未來過的甘州地區時。
令當地聚集的蕃漢百姓,十分驚詫。
因爲在此之前,當涼軍遠遠煙塵,以及數千戰馬動地而來時,得到消息的甘州張掖、刪丹等縣百姓,都開始各自找地方躲避兵災。
甘州由於在河西走廊必經之路上,而且張掖河直接貫穿而過,有充足的水源,能夠爲農田供給,故而漢民聚居不少,人丁頗多。尤其是首府張掖,在河西走廊沿線,繁榮程度僅次於沙州敦煌和涼州姑臧。
但因爲特殊的地理位置,兵災同樣不少,回鶻人、吐蕃人、歸義軍,輪番爭奪,導致當地民衆風聲鶴唳。
一看到有大軍過來,就連忙躲避。
控制張掖的,是幾個當地漢家豪族,主要是郭氏以及和氏。
至於張掖城外,則是有許多吐蕃和回鶻混居的蕃部盤踞。
當然這些人,都不敢與涼軍接觸,遠遠就跑開了。
甘州名義上的領導人,甘州刺史郭離十分緊張,手中只有臨時徵發的兩三千青壯,甚至都做好被涼軍破城劫掠的準備。
可事情的發展,卻大大超乎了他,以及躲入張掖城,上萬百姓的預料。
涼軍並沒有攻城,而是派了使者,到緊閉的張掖城門前大喊大叫
又用強弩射上一封書信
看着那哨騎送完信,就絕塵而去
郭離將信將疑,和城中和氏當家人,和謙安,一起打開帛布裹在箭上的書信。
裏面自然是楊師厚讓人遞交的通告
請郭離立即開城,涼軍需要派人入內接管倉儲,作爲軍資中轉,以及衙署。
卻是保證,大軍只會駐紮於城外,絕不會進城擾民。
郭離與和謙安面面相覷,只覺得上面自己每個字都認識,可連起來,就從來沒見過了。
不進城,誰知道真的假的。
但心中反覆鬥爭,郭離卻也只能皺着眉嘆息
爲今之計,除了和人家虛以逶迤,還能如何呢?
難道就憑藉自己手裏,這兩三千青壯,和涼軍正面相抗嗎?
原本,甘州的防務,其實是有歸義軍派出的人馬的,大約兩個都,一千六百多人。
雖然不多,起碼聊勝於無。
可西邊沙州那,兄弟鬩牆,內戰一打起來,雙方都恨不得把能動員的所有力量投入進去,分個勝負,連外援都不惜花大價錢請,何況駐軍。
整個甘州、肅州,現在都爲之一空,只有玉門關還留了些人馬。
而眼前的涼軍,作訓精良,一眼望過去,陽光下閃亮一片,全是金屬甲冑和步槊、長矛,強弩林立。
可張掖城已經十餘年沒有修繕了,好幾處夯土城牆,坍塌得只剩下不到一丈。
如果對方全力猛攻,郭離在張掖主政近十年,和吐蕃、回鶻人都周旋過,並非不知兵。
最樂觀估計,張掖城也抵抗不了三天。
而且抵抗之後,以郭離素來對此時兵馬軍頭們的認識,還會激怒對方的殺性,令那帶頭將領,隨便給手下許諾些什麼,整個張掖城就變成丘八們肆虐的地獄了。
這是此時天下間,最常見,激勵軍人攻城的手段。
反覆思慮之後,郭離咬牙做出了一個大膽決定。
他把城中防務,全部委託給了和謙安,自己卻自帶數名親信,空手出城,謁見涼軍主帥。
此戰,李業雖然同樣掛帥,但帶着兩千多效節軍騎兵,到了涼州就停下了。
前線指揮,全權交給楊師厚
這還是楊師厚第一次,單獨指揮如此規模的作戰
楊師厚聽聞郭離主動開城來見,一向嚴肅的他,主動出帳迎接。
郭離驚詫於涼軍主帥的年輕,楊師厚比李業還要小一歲,體格稍矮些,但面容嚴肅,頗有修養,一看過去,和那些個囂張跋扈的藩鎮衙將就大爲不同,很有大將風範。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楊師厚主動安慰道
“請郭先生放心,我王自夏綏起兵,討平巢逆以來,從未有擾民之行,軍中凡有不軌,百姓但告,絕對嚴懲不貸!”
“郭先生若不信,不如這樣,我親自帶着三百軍士,跟着你入城,接管倉儲、衙署,其餘大軍全部駐紮在外,如何?”
楊師厚身後,李弘義、霍興諸將,聞聲都有些遲疑,想上來勸,卻又懾於楊師厚素來說一不二的嚴肅性格,不敢出言。
至於郭離,則更是驚訝,原本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卻沒成想對方真的如此規矩。
若只是三百人,郭離覺得自己還是能防範得住
其實也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於是乎,當天下午,楊師厚居然就真的從軍中檢點一百騎兵,兩百甲士,在郭離引路下,進入城門。
走之前,李弘義忍不住勸道
“招討使這是何必?張掖一座孤城,城中頂多兩三千散卒,咱們強攻進去,半天功夫罷了,何須還要冒險?”
楊師厚卻是搖頭,說出自己想法
“不一樣,你沒有理解大王讓我們來,是幹嘛的。”
“如果現在城內,是哪些城外逃竄的吐蕃、回鶻部落控制,或者是索勳的人,打也就打了。可現在不是。”
“郭氏、和氏,是甘州大族,頗有威望,而此時在城中避難的百姓,又都是甘州漢民,若我們就這樣不分青紅皁白打進去,消息傳出來,讓沙州、肅州、瓜州士民怎麼想?”
“索勳雖然篡逆,但畢竟是本地大族出身,有參與過光復河西的戰爭,照二哥的說法,這叫有一定羣衆基礎的。咱們不能激化矛盾,授人以柄。何況,咱們是來把歸義軍收入囊中,而不是掏一把就走!”
“如今歸義軍各方勢力都陷於廝殺,紅了眼,百姓驚惶,正是咱們收攏人心的時候啊。”
事實證明,李業讓楊師厚擔任西征主帥,不僅僅是考慮到信任關係,也是因爲楊師厚這個尋常時候,寡言少語的小兄弟,最能理解他的意圖。
這一點,楊師厚甚至要比符存審更厲害些
果然,當楊師厚帶着三百步騎,在城中百姓圍觀中,駛入城內,絲毫沒有害怕警惕的樣子,直接大搖大擺讓城中管事的官吏來見面,於衙署升堂。
城中管事的,主要都是漢家豪族子弟,在郭離、和謙安帶領下,參見楊師厚。
雖然此時城中尚有兩三千武裝青壯,但楊師厚均恍若未覺,鎮定自若地坐上主位,面對這第一次見面的諸人,發號施令,聲勢沉着,仿若自己纔是在張掖幹了十幾年的刺史。
這種姿態,令郭離大爲歎服,連忙將楊師厚吩咐下來的諸多任務,清點府庫倉儲、甲杖,以及讓兩千多青壯暫時歸營的命令執行下去。
事後,郭離實在忍不住詢問道
“將軍不怕我等把將軍騙進來謀害嗎?”
楊師厚正在認真翻閱官吏們統計的倉儲賬本,絲毫沒有意外的淡淡回答
“因爲我王麾下將士,哪怕只三百人,你們城中這點歪瓜裂棗,也打不過。”
郭離聞言,一時啞然。
此後,郭氏與和氏,也放下了警惕。
後來涼軍雖然又派了幾百人馬進城,搬運輜重,但大軍始終駐紮於城外,從未入城。
楊師厚以李業授予他的權力,臨時任命郭離,暫攝甘州刺史。
之所以是暫攝,乃是因爲按照涼國政權的慣例,如郭離這種地方豪族的代表,是要先調回靈州中樞任職一段時間,纔會分派地方的。
而哪怕是駐紮於城外的涼軍,也絕無擾民之態,兵士巡邏,看到偶爾路過的民衆,恍若未見一般,令城內外百姓驚奇。
隨後也就逐漸放下警惕,兩日以後,張掖緊閉的城門再次打開。
而補給以後得涼軍只是留下少量人馬、文吏,用來中轉後續,從涼州運過來的輜重,便繼續拔營西向。
朝着肅州酒泉方向而去
涼軍出乎意料的嚴格紀律,讓沿途士民、蕃部都大爲鬆了口氣。
其實,他們這些地方,一直處於吐蕃、回鶻、歸義軍多方勢力的爭奪戰場,所以對各個勢力的歸屬感都不強,誰不干擾他們的正常生活生產秩序,他們就擁護誰。
索勳既然走了,而新來的涼軍又如此強大,且不擾民,那何必節外生枝呢?
於是乎,涼軍一路上,幾乎是以行軍、接收的方式,兵不血刃,甚至能從當地州縣府庫補給部分輜重,短短二十日間,就從張掖抵達酒泉。
大軍之後,來自涼州的補給線也跟着逐城延伸。
後勤補給線的構建,不同地形環境,隔多遠要設立中轉站,也都是按照操典,嚴格執行的。
至此,河西走廊中段,全部都被涼軍控制,也就是後世所謂“甘肅”,甘州、肅州兩地。
直到楊師厚率軍離開酒泉,沿着戈壁,穿越玉門軍(後世玉門市),朝着大澤湖畔的玉門關挺進時,才被索勳的瓜州軍發現。
索勳雖然動員了近乎全部力量,西向沙州爭位,但也不至於傻到一點留手都沒有。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在瓜沙東面最重要門戶,玉門關,留下了兩個都,一千八百人,監視東面。
只是按照他們原本的想法,涼軍就算真干涉,從涼州出發,要通過甘、肅兩州上千裏,首先行軍就得近兩月,而且其間不可能不和當地漢蕃武裝起衝突。
沒三個月時間,怕到不了敦煌。
只能說,是以己度人了。
涼軍的行軍速度比一般藩鎮軍隊要快得多,一年多前,劉鄩修訂操典,蒐集材料,就統計對比過這樣的數據。
同樣的一個都,八百至一千人,按照軍中來自中原、河北的老卒經驗,一般藩鎮部隊,乃至於衙軍精銳,一日行軍大概在二十五里至五十里不等。
可經過完整訓練,裝備齊整的涼軍,卻能普遍超過四十里,加快時能達到六十里。
這主要得益於兩個方面
首先是在涼軍中,紀律訓練,遠比戰鬥技能訓練重要,又以一系列制度規範下來。而紀律,是大規模行軍最重要的東西。
畢竟就單個人而言,以此時代青壯農戶青壯身體素質,在有了軍隊中的良好伙食,一天走幾十裏,並不難。
但一個人走路,和幾千上萬人行進,那是兩碼事,大軍行軍,要考慮很多問題的。
古代記載中,雖然也不乏日行百里的奇襲記錄,可大都是少量精銳。
普遍行軍速度都較高的,也有,戰國秦軍,日行四十里左右,稱爲一朔。
而涼軍的另一項利器,則是役馬,也就是馱馬和挽馬。
西北多馬,作用可不只是騎兵這一項,甚至說,騎兵所用戰馬,只佔軍用馬匹的一小部分。
真正的大頭,是用於後勤,和隨軍攜帶器械、輜重,運載傷員的役馬。
光河西軍這八千五百人,就有超過四千匹役馬,大大分攤了軍隊行軍的負重壓力。
這其實並非李業獨創,而是唐軍鼎盛時期的傳統,比如歷史上,安西都護府,作戰時,甚至用馬車、馱馬裝載重步兵,到了戰場,軍士們再下馬列陣,堪稱“車載步兵”,馬匹數量比軍士數量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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