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爲什麼?”牌牌委屈。
“山楂酸,我年紀大了,吃了牙齒會掉。”
“真噠?”牌牌張大嘴,望着她的牙,有點恐懼。
“嗯。”晁新點頭,往前走。
再深了去,是染布區,各色染坊在院子裏架起竹竿,上頭搭着印花布料,多半是天青色的,染着白色、淺藍色的小花,臨近中午,終於有些微風,染布款款搖曳,配着江南水鄉,傳送出漿洗的皁角味。
染布坊區沒什麼玩樂,行人少,太容易給人一種今夕何夕的錯覺。
幾個染坊都大同小異,唯獨盡頭處有一家制衣店,遙遙立在清淨的石板深處,門板只開了一半。
所有的擺佈陳設都和舊時一樣,綾羅綢緞捲成一卷,次第安放在攤位上,花樣精巧繡工了得,幾面雙面繡的蠶絲扇立在店前,向挽目不轉睛地看,像極了從前在府裏慣用的那一把。
她有點激動,像回到了初一十五上完香同姊妹逛緞子鋪的時候,那時她總要挑幾匹的,一面摸着繡面一面想,雙蝠的樣子穩重,又是鴉青色,適合給爹爹做外袍。牡丹富貴,水檀色的底面又不大張揚,做成裙子母親一定喜歡。
上回二哥從邊關歸來,說是缺個劍穗兒,不曉得能不能找着絲棉。
小妹想要個棉手悶子,要毛茸茸喜慶些的纔好。
她望着沉默的綾羅綢緞,好似在望着一位精心挑選的姑娘。
“去看看。”低低的嗓音像是蠱惑,在她耳邊說。
向挽笑吟吟地點頭,邁上臺階,習慣性地做了一個拎起兩邊裙襬的動作。
但她抓了空。
她一瞬就愣下來,停下動作,望着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和緊貼着雙腿的牛仔褲。
然後她退了一步,緩慢而綿長地呼吸。
晁新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空無一物的手心。
向挽轉過身,一把抱住她,把頭埋在她頸間,無聲地哭泣。
不是想綢緞,是想穿上的綢緞的爹孃兄長和姊妹,她剋制太久了,她想都不敢想。
她同於舟說,同自己說,緣來緣去,自有定數,昨日種種,全當已逝。
今日重來,只作新生。
可如何能當作新生呢?
世間是否還有第二個這樣的可憐人,過黃泉時忘了喝孟婆湯,只能憑藉自己剝骨拆筋地遺忘。
她遺棄的是記憶麼?不是,是她自己。
是活了十八年的向挽。她要先將向挽送入墳冢,才能夠給往日情仇立碑。
“晁新。”她哽咽着輕輕叫她。
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再喚她“晁老師”。
她好像忘了跟任何人說,自己也會害怕,怕孤獨,怕被驅逐,怕被遺棄,怕沒有任何人記得她,在乎她。
甚至怕自己永遠都沒有底氣說出——你可以不要離開我嗎?
你可以,永遠不離開我嗎?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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