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

作者:鶴招
呂調陽站在原地,一時無言。

  他不知道皇帝究竟是靈光一現,還是有意試探。

  見皇帝朝他看來,只能推脫道:“御史風聞奏事,臣不是言官,未經過常朝詳議,不敢多加置喙。”

  這也是沒辦法,他之後是要彈劾高拱的。

  現在皇帝問了,他無論怎麼表態,都不合適。

  但,朱翊鈞卻非要他開這個口。

  很是堅持地說道:“要什麼詳議,朕只是問呂卿看法。”

  “方纔不是卿與我說,如此不合祖制嗎?”

  呂調陽無奈,眼見躲不過去,只好模棱兩可:“言官彈劾,事出有因,馮大璫這一身職司確係不合祖制。”

  “不過……孟衝猝亡,事有權宜,也未嘗不可。”

  “終究還是要看聖上和太后心意。”

  朱翊鈞失笑搖頭,經典的熱情禮貌,但沒有觀點。

  他悄然放出誘餌,說道:“那呂卿方纔說的,元輔身兼吏部一職,又是如何看?”

  呂調陽一怔。

  剛纔他只是隨口一提,竟然還真被皇帝聽進去了。

  但他也沒光棍到直接背後進讒言。

  拿不準皇帝態度,他只得小心試探。

  不時看向皇帝,謹慎道:“元輔德高望重,衆望所歸……”

  朱翊鈞打斷了他:“呂卿,朕雖年幼,也知何爲君臣之道,卿如何忍心虛言應我?”

  可惜,這一套對高儀那種好使,不意味着朝臣們都喫這一套。

  呂調陽循吏出身,魔抗還是高出不少。

  他整理了一番,斟酌道:“陛下,非是臣虛應。”

  “元輔與馮保不同。”

  “任吏部尚書,是彼時朝局所需,先帝欽定,權宜之計。”

  “此後元輔多次疏乞罷免選官一職,先帝因爲並無其他人可替,一直不允,並非元輔棧戀不去。”

  他這話,面上盡是維護,卻是在暗示,這確實也是當時的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爲之。

  若是新帝覺得有合適的人選接替,那祖制這個由頭也是能用的。

  這就是試探了。

  朱翊鈞聽是聽懂了,卻繞起了彎子:“原來如此……那呂卿方纔所言,元輔曾被彈劾,又是何緣故?”

  若是高拱沒有棧戀的意思,怎麼會引人彈劾?

  呂調陽不急不緩地解釋道:“陛下,是戶科給事中曹大埜妄言罷了!”

  朱翊鈞眼神示意他細說。

  呂調陽回憶一番,說道:“今年三月己酉,曹大埜彈劾元輔十大罪狀。”

  “說元輔結黨營私、貪污瀆職、阻塞言路、任人唯親。”

  “其中便說了元輔‘升黜去留,惟其所欲’,要劾元輔吏部一職。”

  朱翊鈞好奇道:“當真是妄言?”

  呂調陽暗中看了皇帝一眼。

  他十大罪狀精挑細選了幾條,自然是故意而爲之。

  眼下言官盡數聚集在高拱門下,故舊門生都身居要職,恰好馮保又在此時說高拱結黨。

  但凡皇帝將這些罪狀與現狀一對應,就應該會對高拱起疑心。

  若是本身對高拱有惡感,他便能從表情上看出來了。

  屆時纔好考慮要不要更進一步地影響皇帝。

  可惜的是,皇帝臉上絲毫看不出有半點疑心,或者是嫌惡。

  恐怕,這位新帝對高拱印象還不錯。

  這下他更不好直接針對了。

  呂調陽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先帝親自御批的妄言,說其中盡是不實之語!”

  “譬如,說元輔貪污了不下數十萬金,但論及銀兩去處,只能說是被盜匪給偷劫了。”

  “又說科道官全是元輔的親信,先帝問他,你難道不是科道言官?他便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至於說元輔培植親信,提拔黨羽,包括門生宋之韓、韓楫等人,先帝直言他是胡亂攀扯。”

  “還說,張四維的侍班官,是賄賂元輔,把王錫爵擠下來的,先帝親口說張四維學識不錯,是他授意。”

  “如此種種,足見是妄言。”

  朱翊鈞漫不經心聽着。

  他看得出來,呂調陽故意上眼藥的行爲。

  畢竟,宋之韓、韓楫這幾人,正在被說結黨呢,若是常人,難免會疑心一番。

  這些彈劾的真真假假。

  數十萬金這種屁話,是聽都不用聽。

  但是科道言官都是親信這事嘛……現在倒是很明顯的。

  還有張四維這事,他可是知道王錫爵就是這事不服氣,拒絕給張四維騰位置,才被扔去南直隸的。

  但此時不是分辨這些事的時候。

  他心知,呂調陽在想什麼。

  呂調陽大概是要的是,把水攪渾,保下馮保。

  但朱翊鈞要的卻不是這個結局。

  他突然感慨道:“朕本以爲我大伴是太監,受了言官們的敵視,纔有這番彈劾。”

  “卻沒想到,連元輔也受過這個委屈。”

  “朕突然明白,那日張閣老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呂調陽疑惑地看着皇帝:“張閣老?”

  心中卻是嘆了口氣。

  張居正到底和皇帝都說了什麼,竟然也不與自己通個氣。

  現在心裏沒底,好生被動。

  雖說刺探聖聽有違人臣之道,但是爲大事故,變通一下也是好的。

  怎麼能對自己隻字不提呢。

  莫名想起六月初六那天勸進,自己勸高儀祭文不要太佶屈聱牙,別讓皇帝看不懂,反惹得張、高二人搖頭失笑。

  初時還不明白,如今聽聞這位皇帝日講進度一日千里,回過頭來才意識到——有無進內閣,對皇帝的瞭解程度,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步天塹啊。

  朱翊鈞也不賣關子,繼續無中生有,哄騙呂調陽道:“彼時張閣老與朕議論了一番考成法。”

  “論及權責相應這一點,曾說道,人主若是不能使臣下權責相一,輕則貪腐成風,重則朝政大亂。”

  “閣老說,若非馮保不可或缺,這掌印與廠督兼任,便有極大隱患。”

  “當時還不明白,如今聽了呂尚書一番話,才明白其中道理。”

  “元輔和大伴都受此攻訐,是朕的罪過啊。”

  呂調陽呼吸都慢了,生怕皇帝深究馮保不可或缺是什麼意思。

  幸虧皇帝年幼,疑心還不重。

  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呂調陽現在已經是信了,張居正與皇帝有共識這事了。

  或者說,皇帝對新法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張居正這話是正理,若不是用得着馮保,他呂調陽也不會坐視其身兼掌印與東廠提督二職。

  奈何,就是不可或缺啊。

  支持新法,必然需要新黨大權在握。

  這一點,少不了李太后和司禮監的支持。

  朱翊鈞側過身,看向呂調陽:“呂卿,朕方纔聽了你的進言,也認爲,應當削去馮大伴的東廠廠督一職!”

  呂調陽心頭一跳!

  壞事!

  別看小皇帝不管事,真要把這話放出去,馮保別說東廠了,司禮監都不一定保得住。

  這下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廷議上,將彈劾高拱的奏疏扔出去,將高拱與馮保,同時綁在朝局穩定這一條繩上!

  別等張閣老視山陵回來,發現高拱還是高居首輔之位,馮保被攆走了!

  他連忙開口勸道:“陛下,慎重!內外機要之位,不妨諮資一下監國的意思。”

  就差說一聲,你年紀小,別亂來了。

  朱翊鈞要的就是他這個反應。

  他仍是一副從善如流的樣子:“呂卿多慮了,朕沖齡踐祚,不通政事,自然要聽我母后的。”

  “但諸卿上奏情由合理,朕以爲,母后多半會納了諸位臣工老成之言的。”

  “朕只會勸孃親早做決斷,防止朝局動盪罷了。”

  呂調陽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別暈過去。

  他還等着明日廷議,再撈馮保一手呢。

  皇帝這一出,顯然是要讓李太后今日就下決斷。

  若是沒新黨介入,李太后說不得還真會迫於壓力妥協。

  呂調陽站定身子,不再往前走:“陛下既然已然明瞭,徑自與太后分說便可,微臣便不用去了。”

  他要回廷議!立刻彈劾高拱!否則就晚了!

  只有把水攪渾,才能保住馮保東廠的位置。

  若是真讓馮保被削職了……呂調陽一想到馮保或許會遷怒自己,就心裏發苦。

  熟料,他正要挪開步子。

  朱翊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今日,可說什麼也不會放呂調陽回去。

  他展顏笑道:“呂卿不必與朕客氣,朕還有事要請教呂卿,咱們邊走邊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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