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矙瑕伺隙,肆行無忌

作者:鶴招
朱翊鈞一臉沉思地從慈寧宮走出來。

  方纔這番作態,總算是安撫住了李太后——甚至說是趁虛而入,暫時性地成爲了李太后的依靠。

  也從她嘴裏逼問出了答案。

  令他意外的是,陳太后被趕去冷宮,竟然真與李太后無關。

  甚至於,根據李太后說,她從未針對過這位姐姐。

  方纔那種情況下,以自己對李太后的瞭解,她不會說謊。

  那看來是別有因由了……

  或許,還是得從陳名言口中挖點什麼出來。

  昨日他還不明白從陳名言那一番舉動,是什麼緣故。

  方纔他回想起來,分明是在向自己表態。

  希望他是知道些什麼,否則不知道陳太后的想法,太過被動。

  等殺完人也得說服這位嫡母纔是,否則沒有皇帝與兩宮一同下詔,還真不一定能罷免了高拱。

  最好是能對症下藥,明白其所需。

  哪怕退一步,也要知道知道根底,纔好決定是讓其安度晚年,還是居長樂宮,做個靜慈仙師,又或者憂思成疾,數年後鬱鬱而終。

  朱翊鈞就這樣胡思亂想着,回到了乾清宮。

  ……

  用過晚膳,朱翊鈞一邊翻閱着錦衣衛留備的檔案,一邊耐心等着陳名言。

  朱希孝將一應有關陳太后的文字,全數送了過來。

  卷帙浩繁,一時半會根本看不完。

  張宏在一旁掌燈,突然聽到皇帝的聲音:“張大伴,聽聞我母后陳被打去冷宮前後,陳洪跟馮保鬥得很厲害?”

  習慣了這位萬歲爺一心二用,如今的張宏都是隨時準備着問話。

  他輕聲回道:“萬歲爺,是有這麼回事,奴婢聽說,二人差點在司禮監的值房大打出手。”

  朱翊鈞一怔,東廠提督和司禮監掌印大打出手,什麼武俠片場景。

  他好奇道:“這麼不顧體面?”

  張宏解釋道:“積怨過深。”

  “有裕王府的舊怨,也有宮中的新仇。”

  “當時是因爲,陳洪爲了討好先帝,進獻美人,還沒等見到先帝,被馮保藉口似染疾疫,帶着東廠的人全給處置掉了。”

  朱翊鈞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來,都說陳洪、孟衝用美人迎合先帝,那馮保有沒有?

  有疑惑他就直接問了出來。

  張宏斟酌了一下,謹慎開口:“馮大璫是依靠李娘娘的,怎麼會進獻美人分薄恩典。”

  這話的意思很清楚,獻上美人,誕下龍子怎麼辦?

  本來先帝就倆兒子,還都是李太后所生。

  十拿九穩的事,馮保是李太后的人,豈會平白生事端。

  至於陳洪孟衝等人……依靠的正宮顯然是不能生育的,哪裏還有這些顧忌。

  朱翊鈞點了點頭,聽懂了。

  他接着問道:“只是陳洪和馮保在鬥嗎?背後有沒有……”

  爲尊者諱,他沒有直說。

  張宏沉吟片刻,措辭了半晌:“陛下,內廷鬥爭,總歸是要看身後的人,就算沒親自下場,大家都惦記着。”

  隱晦的意思,就是哪怕李太后沒下場,馮保畢竟是她的人。

  下面鬥來鬥去,總歸還是要把賬算在上面的人身上。

  朱翊鈞嘆口氣,他就是擔心這個。

  若是爲了什麼尊號、權勢這些東西,那怎麼都能談。

  就怕是有什麼仇怨、執念在裏面。

  朱翊鈞正在沉思,這時,蔣克謙從外間走了進來。

  “陛下,陳名言求見。”

  朱翊鈞回過神。

  他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說罷,起身伸了個懶腰。

  示意張宏將桌案上的密檔收攏起來。

  張宏麻利地收拾好,抱在懷中,悄然退了出去。

  ……

  陳名言亦步亦趨跟在蔣克謙身後。

  他嘗試着跟這位錦衣衛同僚套個近乎,卻只得到一言不發的迴應。

  心裏更是惶恐之極。

  今日宮廷內外發生的事,明面上都默契地沒有談及。

  但只要身份夠的人,便明白事情影響何等之大。

  皇帝現在只怕,已經惡了他們陳家了。

  “陳千戶,陛下在裏面,直接進去便可。”

  蔣克謙的聲音打斷了陳名言的思緒。

  陳名言謝了一聲,便轉身往裏走進。

  進殿之前,渾身被摸了個乾乾淨淨,連錦衣衛標配的鞋都給他換了雙,顯然不信任到極點。

  走在略顯空曠的殿中,陳名言只覺得格外忐忑。

  到了近處,纔看到御案上坐着一位少年帝君。

  略微瞥了一眼,不敢多看。

  陳名言快步上前:“錦衣衛千戶陳名言,拜見陛下!”

  朱翊鈞擡頭看向這位千戶。

  他緩緩放下手中書稿,疑惑道:“陳卿,你們家都準備造反了,爲何還行如此大禮?”

  陳名言心臟陡然停跳一拍。

  他顧不得快要停滯的呼吸,連忙出聲喊冤道:“陛下!我陳家盡受皇恩浩蕩,謹慎敏微,如履薄冰,不敢有半點逾越!”

  “陛下何出此言!”

  朱翊鈞搖了搖頭,懶得去看他:“哦……陳千戶還想安撫朕,準備雷霆一擊。”

  陳名言再經受不住壓力,終於敞開窗說話:“陛下!太后此舉,陳家概不知情,還請陛下明鑑!”

  既然不繞圈子,朱翊鈞也不再施壓。

  他直接問道:“你這廝,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同甘共苦,哪裏是一句話就能撇開的。”

  太后現在佔上風,怎麼不去抱大腿,怎麼反而給朕拋媚眼?

  陳名言澀聲道:“太后不能育,但我陳家,人丁還算興旺。”

  這話直白到了極點。

  他也看得明白,陳太后這做法,無論她多麼盡享殊榮,陳家最後,總歸是要遭殃的。

  如今的表態,是爲了自救。

  朱翊鈞心中認可了這個理由,卻還是嘖了一聲:“原來是分投下注。”

  他等了一會,沒等陳名言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由好奇看向下方跪着的這人。

  突然之間,陳名言猛地在地上叩了三個頭。

  堅定道:“陛下這般想,事出有因,臣無可辯駁。”

  “臣願爲陛下剖心挖膽,肝腦塗地,以將功贖罪!”

  “若是陛下天恩浩蕩,以爲臣微末之功足以贖罪,只盼陛下將我陳家滿門抄斬時,能念及到臣,留我這一房數人性命。”

  “若是臣微末之功,不足以贖罪,便是我陳家自尋死路!”

  “臣,絕無怨言!”

  朱翊鈞默然。

  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多少是寄希望於這位陳太后之弟,是懷揣着底牌來的。

  哪怕是利益交換,挾恃談判呢?

  可惜,交底之後,赫然是一窮二白。

  至於是不是分投下注,如今還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朱翊鈞嘆了口氣:“起來吧。”

  “先給朕說說昨日你向朕表態是怎麼回事,若是察覺到什麼,如何不早說。”

  陳名言仍是跪地不起。

  他一五一十道:“臣只是察覺到,陳洪一再打着陳太后的旗號,在外做事。”

  “臣只是一心想讓此人安分一些,不要給我陳家招來禍患。”

  “向陛下表態,只是想與陳洪之流劃清界限。”

  “至於太后……臣當真沒料到。”

  朱翊鈞皺眉。

  你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要你有什麼用,差你一個錦衣衛千戶嗎?

  他追問道:“沒料到?這可不像一家人。”

  總歸是親族,難道一點不顧你們這些人的生死?

  陳名言直起身,面色複雜解釋道:“陛下可知,陳太后隆慶三年被遷居別宮?”

  朱翊鈞點了點頭。

  陳名言露出難堪的神色:“先帝一度有廢后之意!”

  朱翊鈞面無表情。

  他聽明白了陳名言的意思。

  遷居別宮,本就是廢后的待遇,世宗的張廢后,便是“廢居別宮”。

  先帝登基三年,便將陳氏趕去了別宮,等風議一停,時機一到,就是廢后——奈何先帝死得快。

  這意味着,陳太后這兩年半,都是在隨時被廢的提心吊膽中度過。

  那麼對於這些爲先帝開脫,平息御史風議的母族,恐怕,也只有滿腔的怨氣。

  朱翊鈞緩緩嘆了口氣,問道:“那麼以你所見,我那母后陳,是想要什麼?”

  權勢名位可能性不大,難道是泄憤?

  可先帝都去了,總不能記恨先帝,想偷偷戮屍解氣吧?

  腦回路稍微正常應該都不至於這麼瘋。

  陳名言頓了頓,斟酌了半晌,生怕說錯話:“陛下可知道,臣的妻,正是德平伯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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