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賀呈舟稍稍推開了一寸距離，輕笑道，“那你可就冤枉我了。”
司桐收起一臉狡黠，雙手攬着賀呈舟的腰，不讓他退開。她笑眯眯地說，“哥哥不抱一下嗎？”
賀呈舟食指彎曲，骨節在女孩飽滿的額頭輕敲，“回去吧。”
“哦……”司桐訕訕放開男人，拎着身上的包下車，“再見。”
賀呈舟點頭，“明天早上來接你。”
司桐高興地一笑，連連點頭。
回到家裏，司景懷不在家，司桐好似死刑被緩刑了一般，重重鬆了一口氣。見遊蓉正在廚房裏忙碌，司桐走進去，喊了一聲，“媽。”
遊蓉回頭，立即拉着她擔心的問，“桐桐，你昨天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逃課呢？”
司桐低着頭，並不打算多說，誠懇道歉，“對不起……”
遊蓉見她不願多說，也就不再逼問。司桐便問，“爸爸爲難你了嗎？”
遊蓉搖頭，“沒有，只是你哥哥他……”她頓了頓，又轉而說到，“沒事，一會兒爸爸回來，你去認個錯，他不會懲罰你的。”
司桐知道司景懷爲什麼不會懲罰自己，因爲司衍已經替她罰過。司桐心情怏怏，點了點頭，便想回房間。
遊蓉忽而想起什麼，叫住她，“對了。你們班主任李老師給你來電話，說打不通你的手機，讓你回他一個電話。”
司桐這纔想起來，由於看電影手機仍處於靜音狀態。拿出來一看，果不其然，老李已經連打了五六個電話。
似乎預料到什麼，司桐匆忙回到房間，緊閉房門後，纔給老李回撥了過去。
相互打了招呼後，老李直奔話題，“你那個事情有眉目了。”
司桐的心忽而一緊，嗓子乾澀，險些沒發出聲音，“沒……通過是嗎？”
老李沉默一瞬，聲音輕緩而愉悅，“通過了。”
“……什麼？”司桐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通過了。”老李再一次重複，並將箇中細節告知於她，“本來是沒通過，但有兩個人臨時決定放棄，你是後面補上來的其中之一。所以你當務之急是想清楚，決定在國內讀大學還是出國？以你的成績在國內也能上個重點。”
原本以爲已經落馬，卻沒想到來了個急轉彎。
司桐腦袋轟轟，一陣歡喜一陣憂愁。她忽然想到，她走了，賀呈舟怎麼辦？
按照她原來的想法，只要能遠離林城，她就不會再回來！
“老師，我需要什麼時候給你答覆？”
“不着急，這個月底前就可以。”
司桐一臉哀愁，“……好。”
掛了電話，司桐躺在牀上，心想這還真是一個好消息，可如果早一點得知該多好。早一點，她就不會去招惹別人，也不會放任自己陷進去。
喫晚飯時，只有司桐和遊蓉兩人。司桐若有所思地刁着飯粒，眼神呆滯，盯着面前的飯菜發呆。
“快喫，一會兒菜涼了。”遊蓉提醒了一句，又連夾了幾筷菜放進司桐的碗裏。司桐擡頭看了看遊蓉，咬了咬脣，還是問出口，“媽媽，你有沒有想過和爸爸離婚？”
遊蓉身體一怔。她艱難地看着面前的女兒，訕訕笑了笑，“爲什麼這麼問？”
司桐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不快樂，爸爸也不是真的愛你，也並不愛我和哥哥……”
遊蓉驀然打斷她的話，“瞎說什麼，爸爸在外面拼命工作，都是我們這個家。”
司桐深深地看着遊蓉，聲音變得冷靜分明，“是麼？”
遊蓉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容，半晌後，纔開口，“……當，當然。”
司桐便不再說話了。她低着頭繼續喫飯，快速喫完後，她便匆匆回了房間。將房門鎖死，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最新的一頁，司桐拿着筆粗暴地寫了起來。
她的心裏有着強烈的心酸與憤怒，她生氣於遊蓉的自欺欺人，生氣司衍的冷酷無情，更加生氣自己的懦弱膽小。
如果遊蓉已經慣於任人擺佈的命運，司衍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那個人，而她則是躲在烏龜殼裏麻痹自己的膽小鬼。
司桐將所有發泄的文字傾注在文字裏，腦海裏卻不斷想起往日今生，想起那一個個寒冷的夜晚，一聲聲無助的哭泣……
司景懷與遊蓉是早年父母包辦的婚姻。說是包辦，但遊蓉對司景卻是一見鍾情。遊家書香門第，遊蓉思想傳統，知禮知節，喜歡上一個人就認了死理兒，決心非司景懷不嫁。
女兒有了這般心思，遊家念及司家門第不如自家，但好在司景懷是個難得的讀書人才，便上司家討了門親事。兩家自然一拍即合，很快就開始籌備結婚。
婚後的司景懷與遊蓉是恩愛過一段時日的。那時的司景懷只是一所小學的語文老師，後來因能力出衆，加之遊家的背後提攜，年紀輕輕就當了教導主任。這時，司景懷開始研究西方教育學，在學校裏提倡“愛與自由”的教學方式，成果斐然，挽救了不少失足青少年，學校也因此成爲市重點小學，司景懷一炮打響。
司景懷是個聰明人，懂得抓住機遇，趁着自己聲名鵲起，立馬選擇提升學歷，考上重點大學教育學研究生。畢業後，司景懷連出幾本書，內搭真實案例，一躍成爲國內炙手可熱的教育學專家。
可無論在外多麼風生水起，司景懷怎麼也沒想到，在家卻屢遭滑鐵盧。十歲便開始叛逆的司衍，頻頻惹禍，不愛學習，更別提成爲司景懷書上的那些成功案例。
但是一個不會失敗的教育學家，怎麼可以培養出一個“廢物”呢？
對事業、名聲的焦慮讓司景懷忘記了自己提倡的“用愛感化孩子”的教育理念，對司衍變得越發嚴厲，但凡不聽話，就關進小黑屋裏閉門思過。司衍如此頑皮固執，越有壓迫就越要反抗，越是反抗，遭受的就越是厲害的懲罰。
如此反覆，惡性循環。
遊蓉心疼兒子，趁着司景懷不在，將司衍提前放出小黑屋。
司景懷知道後，與遊蓉大吵一架，二話不說將遊蓉推進小黑屋，是以懲罰不聽話的妻子。
可遊蓉有幽閉空間恐懼症啊！
司衍拉着才六歲的司桐從房間裏衝出來，敲打着小黑屋的門，平日怎麼懲罰都不會掉淚的司衍，哭着哀求父親把母親放出來。
司景懷一把捏着司衍的肩膀，瞪大眼睛沉聲說，“你好好看着，這就是你不聽話的下場，我管不住你，我就讓你媽媽來替你受罰！”
司衍身體猛地一震，眼淚從眼眶裏無聲掉落。
司景懷揣着小黑屋的鑰匙離去，徒留下一臉懵懂的司桐陪着司衍。司桐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平日裏活潑的哥哥猶如受到什麼重大傷害，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
她有些害怕。
小小軟軟的手去拉哥哥的手，含着眼淚擡頭，無助地喊了一聲，“……哥哥？”
司衍猛然回神，低下頭去，像只落敗的喪家之犬。
他拉着妹妹在小黑屋門外坐下，靠在牆上，聲音冷淡地說，“我們在這裏陪媽媽……”
後來，司衍果然安分了許多，成爲一個乖孩子，不再闖禍惹事。
只是司衍的成績一直沒有進步，學校裏便有人在背後嚼舌根，“教育專家連自己的小孩都教不好，成績這麼差，還有什麼臉去教育別人的孩子。”
此話傳至司景懷的耳中。他便威脅司衍，如果下次考試但凡有一個科目沒有上90分，就讓遊蓉在小黑屋裏待三天。
司衍知道冷酷的父親定必然說到做到，於是奮起學習，每日控制睡眠只有五個小時，喫飯上廁所也都在看書。在如此高壓的複習下，直到兩個星期後的期中考試，一科科成績發下來，都考得了90分以上。唯有——英語差了05分。只因爲其中一個單詞他少寫了一個字母。
司衍想解釋，可司景懷只看結果。遊蓉就這樣被硬生生拖進了小黑屋。
司衍站在客廳裏，手裏一張張卷子掉落在地上……
愧疚、憤怒、無助和害怕交纏着涌上心頭。他在內心質問，爲什麼受到懲罰的不是自己？爲什麼不是自己！
小小年紀的司衍被徹底引爆，他拎起一張板凳，衝上二樓，朝着司景懷就驀然扔了過去。凳子砸在小黑屋的門上，發出劇烈的聲音。
司景懷巧妙地躲過，回身看着樓梯上雙手捏拳、一臉暴戾的兒子。他的眼底卻盡是嘲笑。
“怎麼？還想砸死我？”
司景懷一步步走到司衍身邊，手掌在他的頭頂上一扶，“記住，你所作的任何錯事，我都會讓你媽媽來承擔後果。”
玩弄人心這件事，精通心理學的司景懷，無比擅長。
伴隨着司景懷的腳步聲遠去，司衍的氣焰一點點熄滅。他頹然地坐在樓梯上，想象着母親在小黑屋裏蜷縮着身體、梨花帶雨的場景，他的眼淚便忍不住一顆顆掉下來。
他朝着小黑屋伸了伸手。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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