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朝篇(九)
屋內靜坐飲茶的女子約莫三十不過八,那保養的極好的面容上也只有細細打量之時纔可見的皺紋,塗了寇紅色的指甲的手在拿起梳妝檯上的那把木梳之時,女子的眉眼是微微挑開了的,那臉上精緻的妝容自是顯的年紀輕了許多,不過透過面前的銅鏡看向站在身後的侍女那張臉時,眼底的冷意有了幾分暈染,都說這後宮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就連平時侍候妃子的一衆婢女個個也是清秀可人的。
盯着銅鏡有一會的人慢慢將手從木梳上移開,視線落在這梳子鐫刻的紋路上,目光半是閃爍半是傷神,這梳子還是當年嫁入太子府中太子所送,也是如今的皇上在新婚之夜爲她準備的見面之禮,這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都老了許多,倒是唯獨這把梳子沒有什麼變化。
上面鐫刻的四個字……百年好合,女子的目光是暈開了點點笑意,一時嘴角的細紋也是暴露出來,起碼到頭來她還是有着正妻之位,百年之後與皇上一起合棺的必定是她。
玘月王朝歷代的禮制,皇上不會輕易更改的……
轉眼看着漸漸收拾好屋子的侍女,平淡的神情中浮現一抹深思,今日皇上召良妃前去養居殿,這可是幾年來難得見上的一回,也是不知道這裏頭是不是有她推波助瀾的作用。
後宮妃子雖不能議論朝事,但這朝政之事有時也會傳入這後宮妃子耳內,後宮如今已有封號的妃子不下十位,其中除了良妃之外,其他人孃家可都是在朝的大臣,最近京城中鬧出動靜的還是幾日前說是那雪玉坊內平白冒出的姑娘,自稱是江安王的遺孤,她倒是沒有聽聞皇上在上早朝之時可有提起過此事,想必朝中各大臣也在等着皇上……亦或者說是等到皇上發怒之後纔會有所言論。
且說這女子是冒着欺瞞皇上,欺瞞天下人的罪名在此,但是就這個節骨眼上纔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可是應了宮內已經有了的傳聞,江安王的行蹤已是被人發現……
那雪玉坊是何地,裏面的女子又是何等身份,這情況若是屬實,必定是丟了皇家人的顏面,皇上必定也是會徹查一番,那現在看來,皇上還未有所行動,是想着先弄清事實嘛。
“皇后娘娘,奴婢已經收拾好了……不知這箱子是要擺放到何處?”屋內留下了兩個侍女,離開了放置的陳舊書籍走到了自家娘娘這邊,兩人神情自是十分恭敬,甚至於那稍顯的年紀較輕的婢女臉上還有盡力掩飾的懼意,年長的一人開口道。
身後正在爲其整理髮髻的侍女見之服侍的主人臉上的神情,突然微微躬身行禮,將手中梳理的木梳雙手歸放在臺上,臉上的恭敬神色如出一撤,之後是再次行禮告退了。
在一旁看着的侍女彼此之間不敢有所動作,近些日子皇后娘娘這鳳儀宮中時常調動人手,先是將跟着德妃娘娘多年的兩個侍女調了過來,說是因爲皇后宮中都是一些新來的宮女不懂規矩,讓她們先帶着熟悉一下宮中的規矩,之後皇后又是送了一批精心挑選過的宮女送往德妃娘娘的寢宮,但不知是何緣故,送去的宮女都是呆不到兩三日便被德妃娘娘送回來了,而這一般送回來的宮女,若是皇后娘娘當日心情不好,則是要被送入絲藝坊,淪爲那下等宮女了。
前日又是從其他宮殿調了兩位婢女去了德妃娘娘那處,還不知那兒又是會有什麼情況,這幾日皇后娘娘的心情也是不好,今日整理鳳儀宮的東西一衆人也是十分小心翼翼的。
“派人送到五皇子的寢殿。”女子的聲音中彷彿藏起了最初的情緒,那目光清淺的看向擺在不遠處的箱子,眼底漸起幽光,突然一瞬間像是在臉上浮現了些許笑意,這笑容中是帶着一絲欣慰與深思,她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每日都是如履薄冰,可若不是爲了辰兒,早在那年那女人離世之時,她便是有心想進佛門參悟了。
“是”兩人齊齊行禮告退了,屋內除了一堆被清出來的書籍與那顯得孤零零擺放的箱子,還有一個彷彿剎那間蒼老許多的女子,這後宮高牆,這深宮內院,爭鬥永不停止。
德妃嫁入太子府前曾與當時還未封號的江安王有過交往,兩人之間有一段在百姓之中同樣流傳的傳聞,德妃入宮之後雖也受寵,但只等到那女人進宮,這後宮中便沒有這所謂的一碗水端平,自是不能責怪皇上,說到底……還是宮中的女人過於低賤了。
已有七八日德妃的舉動十分古怪,起碼是與往常顯得性子急躁了很多,她當初從其宮中調出兩個侍女確實是爲了她做出的那番解釋,不過後面她送到其寢殿的人,確實是有着其他目的。
不過兩三番被送回來的人也是說明德妃的心思必定是有所發覺,雖則這件事還沒有傳到皇上耳內,但就算皇上知曉,這後宮之事還是她來管治的,不過是調動了幾個婢女,皇上也不至於跟她大動肝火吧。
這些年皇上對於德妃雖算的上是不理不問,但是這貴妃之位一直未變,甚至她都能感覺到,皇上對於德妃的感情或許比之對她還要深重幾分,從當時在太子府的時候,她們兩人之間就已經是水火不容了。
就算這麼多年過去了,都已經明白皇上真正愛的另有其人,可是不曾嘗過後宮中的陰冷與孤寂,她的手段也不會如此……越來越殘忍。
傅府門口已經掛上了紅綾,連在兩座屹立不動的石獅子身上也是繫上了紅色的綢緞,府內今日更爲忙碌。入手已然是顯得不夠了。
只不過來往行色匆匆的一衆下人臉上倒是不見婚宴的喜悅,雖則彼此都知曉傅家確實許久不曾有這般熱鬧,但明日的婚宴……看着大公子連日來臉上的神色,府中氣氛還是有些沉悶的。
大公子今日一早出門,按婚宴禮制今日是應該留在府中安排諸多事宜,今早繡閣將婚衣送了過來,連帶着兩箱的貴禮,府中下人中也有人不禁議論,陳府的聘禮在早些日子已經送去了,這處送禮而來的人也不知是何緣故。
丞相府
傅明染一大早起牀後發現枕頭上溼了一片,呆坐在牀沿邊看着昨晚留下的痕跡,莫不是昨夜所見並不是在夢中。還有些不甚清明的視線看向窗戶,緊閉的窗戶並沒有與以往不同,剛纔竟是恍惚間以爲昨日晚上是見了什麼人了。
“大小姐,您醒了。”房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侍女……那一刻傅明染是有些下意識地皺了眉頭,眼前走過來的侍女在她眼中,這面容是否有變。
“梁兒”開口之時傅明染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這般沙啞,像是大哭一場之後留下的痕跡,她腦子有些恍恍惚惚,只是覺得這進來的人似乎不應該長這副模樣。
“是,小姐可是有何吩咐?”放下手頭東西的人走了過來,已是十分熟練的拿起了昨夜摺好放在牀邊的衣裳,傅明染神情有些迷糊,只不過眼底漸漸恢復了幾分清明,看着眼前侍女的目光,帶着打量與不解,彷彿是剛與面前人第一次見面。
“梁兒……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依舊是沙啞的聲音,眼前的這張臉依舊是乖巧如初,但是隱約覺得哪裏不同,傅明染揉着額頭,腦袋確實是昏昏沉沉的。
“小姐昨日中午午睡之後醒了一次,然後到此時小姐才醒……小姐睡了有一整夜了。”眼前的侍女臉上還像是在細細算着時間,傅明染沉思了一會,眼底的清明可見,那突然起身的動作倒是有些嚇到了眼前人,畢竟她是赤腳走路。
“小姐,地上涼,還是……”
“無妨”地面確實涼,不過也讓她的頭腦更清醒了,睡了一整夜的時間,可是說昨日晚上她並沒有見何人,莫不是夢中所見……
“小姐……今日老爺出門後,有人送了兩個箱子來,說是送給大小姐的禮物。”侍女的臉上倒是流露出一絲激動,傅明染靜看着,靜默不語。
這送禮的人……她剛纔一瞬間腦海中只想到一人。
“小姐,已經有人檢查過了,是一些十分珍貴的玉器,現在正放在大廳中,是否要等到老爺回府之後再看?”侍女這番話還是有分寸的,只不過傅明染聽着似乎也沒起有什麼反應。
“小姐……”
“那就等公子回來之後再說吧。”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聲音中除了依舊的沙啞還有一絲不安,昨夜便如此毫無知覺的睡了一整夜,醒來時枕頭上的一片淚跡,卻是當真記不得昨夜是否有夢見過什麼。
侍女將牀邊的繡鞋拿了過來,又是乖巧極了的模樣蹲在了傅明染面前,後者的目光看向這張清秀的臉,心中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也並沒發現任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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