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身化冥土!人道太乙!
虛空中的天地異象越來越劇烈。
翻滾的雲氣中隱隱有山巒立於九天,乍看倒是與海市蜃樓有些類似,可那股龐大的壓迫感卻不似虛妄。
“這遼東公孫的小兒輩天賦倒是不錯。”
隱匿在虛空中的神念,有同樣是金身成道者忍不住心生感慨。
與法相成道的修士相比,金身成道者固然省去了無數水磨工夫,但強行將一方已經成型的祕境納入己身,以此合道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無論是將金身打磨完美,以求周身無漏、兼容萬法,還是對‘道’之一字的理解,都極爲考驗天賦才情。
否則只會在合道的過程中被祕境撐爆,甚至反過來被祕境本身蘊含的‘道’同化、吞噬。
最終‘偷雞’不成,反倒是成了祕境完善、壯大的養料。
而公孫度此刻融合祕境的速度如此之快,足以證明一切。
只是隨着這聲感慨的一衆虛空神念傳出,有人卻是嗤笑冷哼。
“天賦好又如何?再好能比得過當年他那位先祖?”
這話一出,虛空一衆神念稍顯默然。
想當初那頭兵家雛虎着實驚豔、震撼了不少人。
不惑之年破境登仙,一舉成就千年以來最年輕的七境真仙。
再輔以兵家軍勢,甚至能夠做到以七境修爲逆伐八境天人的駭人壯舉。
只可惜就在那頭雛虎一路勢如破竹,即將要以無敵姿態成就天人的關口,一場突如其來的動亂徹底終結了所有。
昔日那頭本該帶領整個兵家極盡輝煌的公孫雛虎,在無數或明或暗的圍攻暗算之下,最終氣血熬幹、神魂破碎。
終其一生,就彷彿一顆璀璨絢麗的流星,耀亮了一個時代的同時,其寂滅晦暗也讓無數人扼腕嘆息、心生唏噓。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因此暗自鬆了一口氣,臉上掛上了愉悅的笑容。
畢竟一顆太過璀璨明亮的星辰,只會讓其它星辰黯淡無光、自慚形穢。
沒人會願意的。
而縱觀公孫度這一生,雖然不差,甚至可以稱得上卓越,可是與當初那頭雛虎相比,卻依舊差得太遠。
所以面對這人的不屑嘲諷,一衆虛空神念並沒有出言反駁。
同樣沒有反駁的,還有這人這話的言外之意。
再是天賦絕佳,也得徹底成長起來纔算。
隕落的天驕人傑,除了淪爲餘暇談資,毫無意義。
而很顯然四周漸漸興起的某種氣息,無疑在表明有些人已經蠢蠢欲動了。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出手,無非是心懷顧忌罷了。
公孫郢未死,誰也不想做這個出頭椽子,徹底激怒對方。
畢竟若是這頭躲在暗地裏舔舐傷口的陰森冢虎,被逼急了化作瘋虎,就算是他們這些九境太乙本身不怕,蒙受他們庇護的後人、勢力卻是承受不住。
‘更何況現在可不止是那頭冢虎啊!’
望着下方依舊平靜的冠軍城,有神念忍不住無奈嘆息一聲。
‘那異數或許比公孫郢那老賊還要可怕……’
初登天人,便戮瞎了一雙太乙法眼。
短短數月之後的北海之畔,更是以天人之境一戰逼退北海龍族的九境太乙。
雖說這過程中似乎是受了不輕的道傷,但能夠走到他們這個地位和境界的,又有哪個是傻子?
不少人都猜測這其中怕是另有玄機。
以北海那些瘋龍陰狠狡詐、行事霸道的性子,若當真佔了便宜,又豈能輕易讓他從容退去?
“遼東虓虎——”
“果然只有起錯的名,沒有叫錯的號。”
虛空中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感慨有些突兀,卻沒人報以質疑。
顯然,意識到這一點,並且因此生出忌憚的,並不止說出這話的一人。
“他兵家屬實好運道,當年出了那頭雛虎不說,如今再出一頭,以新勝舊,當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可惜啊……”
這一聲嘆息算不得意味深長。
無非是可惜這樣一頭可怕虓虎竟明珠暗投,被如今日薄西山的兵家白撿了去。
也不知無崖山那老怪物若是知道他儒家有教無類,妄圖將天下英才一網打盡,卻在眼皮子底下錯過了一條成長速度如此恐怖的大魚,該生出如何感想。
再者,他們其實更可惜自己這些號稱人間絕巔的九境太乙,一時不察,竟讓對方順利長成這般模樣。
以致於這一轉眼,不但再也奈何不了對方,甚至因此心生忌憚。
“真乃異數!”
短短一年有餘,從一介凡俗成就天人、匹敵太乙,立於人間之巔。
就算是有那古神復甦的傳言打底,也教人無法理解,從而生出無數令人心中發寒的諸般猜測。
若非必要,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想與之爲敵。
可惜啊——
就算再是不想、不願意,他們中的某些存在也不得不這麼做。
兵家復起,再興一世。
旁人無非是吐出當年吞進去的利益罷了。
但他們不行。
血債,是要讓他們用血來償還的。
他們還不起,也不想還。
所以就只能幹掉債主,哪怕只是提前卸掉債主的一條臂膀。
就比如此刻即將合道功成的公孫度!
望着遠處那屹立在虛空中越來越凝實的巨大山巒,以及伴隨着風聲越來越清晰的海浪波濤之聲。
“好祕境!”
有神念忍不住驚呼。
祕境說到底其實就是‘道’的具象。
以此構建出的祕境越是複雜,便說明其蘊含的道則就越多。
道則越多,合道之後掌握的權柄就越發強大。
而上三境修士間的強弱,就在於此。
“如此不凡的祕境,說給就給了。”
“這一對翁婿,還真是翁婿情深!”
之前還有不少人暗自笑話,公孫度將一生基業盡皆交給一個外姓之婿,可謂是苦恨年年壓金線,爲他人做嫁衣裳。
可現在看來,一番嘲笑腹誹,小丑最後竟是我自己!
反倒是顯得公孫度這個小兒輩大智若愚,這一筆買賣實在是做得精明到了極點!
而就在不少神念爲之感慨唏噓之際,異變突生。
“諸位,此時還不現身,更待何時!”
一聲斷喝,有如驚雷炸響虛空。
霎時間,一雙雙原本隱匿於虛空的神念驟然浮現。
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再是以法眼的形式出現,而是直接凝聚法身在此降臨。
儘管這些法身動用了神通斂去了具體的身形和來歷,可本身修行的法門源流卻是無法遮掩。
一眼掃去,陰陽、縱橫、道、佛、名、雜……
甚至還有兵家!
這些法身修爲有強有弱,強的九境太乙,弱的也有八境天人的修爲。
不下十數人!
而這時,屹立於九天的山巒徹底凝實,山腳下更有無盡深邃汪洋掀起海浪波濤,淹沒四方、震撼虛空。
緊接着天道似有感應,天地間轟鳴陣陣。
陽光下被染上霞光的浩蕩紫氣極盡輝煌,形如漏斗一般翻滾聚攏着向着腹心之處倒灌而下。
而那腹心所在,一道孤傲挺立的身影,不出意外正默然承受着最後的洗禮,即將迎來最終的蛻變。
“動手!”
又一聲斷喝。
那一道道垂落目光的巨大法身,手中指印捏住,凝聚而成的滔天殺意,瞬間化作無盡璀璨神通轟然砸落。
很顯然,剛剛那一番閒聊只在表面,實際上暗地裏他們卻是在籌謀定策。
等的就是公孫度即將合道功成,從祕境之中現出身形的這最後一刻。
不出手則已,甫一出手便求一擊必殺!
而早在遠處那一道道虛空法身現出身形的那一瞬間,一直暗中戒備的公孫郢便霍然怒瞪了雙眼。
“魑魅魍魎,安敢壞我後輩大道!”
出手就絲毫不留餘地的道道法身中,有人冷笑嘲諷一聲。
“壞了又如何?”
“當年我等能圍殺你那幼子,今日不過重蹈覆轍,如何做不得?”
聽到這話,公孫郢一雙早已混沌黯淡的虎目,瞬間一片血紅。
恍惚間,那早已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血色記憶,有如天崩地裂般衝開封印,充斥他的神思、神魂。
與之相伴的,還有那滔天憤怒和痛徹心扉!
“竟是汝等狗賊!”
喪子之痛,撕心裂肺。
這一刻已經沉寂了不少年頭的深冢之虎,蒼髯白首須發飛舞,仰頭怒吼,形如瘋虎。
“畜生!還吾子命來!”
那可是他最寵愛的幼子!
若他不死,本該璀璨一生,極盡輝煌。
更該長生久視,至今承歡他這個老父膝下!
是這些畜生!
是這些畜生殺了他!毀了這一切!
這讓他公孫郢如何不恨、如何不怒、如何不恨意滔天!
“納命來!納命來!納命來!”
話音剛起,公孫郢手中那看似有如尋常老翁所用的手杖,轟然炸裂。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杆璀璨輝煌到極點的亮銀長槍。
短短几個字音過去,整個人已經倒持銀槍迎着那漫天神通殺將過去。
“殺!殺!殺!”
手中銀槍一槍捅出,蒼穹破碎。
連帶着那些向着公孫度傾覆而去的恐怖神通也隨之湮滅、消亡。
其中一道法身一個挪移,好懸沒有被來勢不墮的槍芒捅個對穿。
心有餘悸之下,忍不住怒瞪了剛剛拿公孫雛虎之死刺激公孫郢的那人一眼。
“看看你乾的好事!”
現在冢虎變瘋虎,無疑是橫生枝節。
不止是他惱怒,身邊一衆法身同樣有些不滿。
只是剛剛說話那法身卻是不以爲杵,反倒是咧嘴一笑。
“要的就是他瘋魔!”
“今日也算是恰逢其會,難得與諸位齊聚一處,單單隻殺一個即將合道的小兒輩怎麼夠?”
“不若順勢宰了這頭將死猛虎,徹底解了我等多年心結,豈不妙哉!”
債主不死,心中實在難安!
他們又何嘗不知道公孫郢窩在遼東這麼多年,以冢虎之名,行守戶犬之實。
這般忍辱負重的蟄伏,又何嘗不是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替自家幼子復此血仇的機會!
與其整日心驚膽戰,生怕某天被殺上門索債,那倒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抓住一切機會結束這一切。
彼此念頭交匯的須臾間,一衆法身沉默一瞬,而後齊齊淡漠道了一聲。
“善。”
而這樣一來,即將合道的公孫度這個小兒輩,反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
趁公孫郢瘋魔,失去理智,再加上他年歲已老,氣血日漸衰敗,一舉將之鎮殺才是緊要之事。
“那就……先殺這頭冢虎!”
心念一動,這一衆十數法身中的五名九境太乙瞬間變幻了目標,向着公孫郢合圍而上。
而後不再口吐任何無關緊要的廢話,早已化道的本源道則或編織成道道天網、或化作陰陽磨盤、亦或是直接以遮天巨手抓攝而下!
太乙,太一也!
九境太乙,手握道則本源。
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是天道的一部分。
面對這宛如末日天崩的恐怖一幕,公孫郢赤紅如血的雙目,閃過一抹清明。
可他卻是不閃不避。
殺子仇敵在前,是一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無需退避!
眼中厲色一閃,手持銀槍的公孫郢前衝的勢頭驟然一頓,而後張口如虎嘯雷鳴。
“衆將何在!”
一聲震天撼地的斷喝,原本縈繞着至陽至剛氣息的公孫郢周遭瞬間陰氣瀰漫。
轉眼間便沸騰翻滾,滔滔浩瀚的幽冥氣息似是將那方人間化作了鬼蜮。
“末……末將在!”
一陣整齊劃一的呼應,初始遙遠有如源自九幽之下。
可等到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卻已經是人間域內。
身處其中的公孫郢,此刻已經不似活人,反倒像是九幽歸來、欲要斬碎一切的無雙鬼帥。
一雙血瞳此刻卻如墨染的公孫郢,面上陰氣瀰漫,任由九幽死氣侵襲他那日漸枯萎的天人生機。
目光漠然掃過漸漸浮現身形的道道身影,公孫郢閃過一抹痛苦與悲涼。
不是爲自己,而是替這些本該壯烈,卻遭枉死的兵家英靈。
等落到其中一道身影身上時,公孫郢面上浮現一縷慈和。
‘吾兒不急,父親替你復仇。’
心中念頭一瞬消逝,公孫郢神色徹底漠然。
“列陣,聽吾號令,隨本將——今日討賊!”
從天人法域中走出的那道道幽冥虛影,轟然應聲。
“喏!”
“謹遵將主號令!”
剎那間,兵家軍勢匯聚騰空,演化出一道黑色天馬的身影出現在虛空。
等到公孫郢一個閃身,再出現時卻見他正落在那黑色天馬之上,而後手中那杆同樣被染上墨色的銀槍前指。
“隨本將——殺!”
這一刻的他,聲音不再腐朽老邁,只有一往無前的無雙銳意。
盡顯兵家老將的無敵虎威!
親眼見到這位兵家老將徹底展現蓋世神威的韓紹,也不禁心中感慨。
“兵家巨擘,概莫如是。”
只是在感慨之餘,他又忍不住嘆息一聲。
過去他修爲不夠,看不透公孫郢爲什麼能以八境天人的修爲,匹敵太乙。
現在卻是看懂了。
他這是以身化冥土,以兵家英靈殘魂聚人道念力,演化人道本源。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公孫郢並不是跨境匹敵太乙。
他本身就是太乙!
只是他這個太乙,證的不是天道太乙,他是人道太乙!
但代價又是什麼呢?
代價是他本就遠比正常太乙短上許多的壽元,並且每一次動手,他都要承受那冥土死氣的侵襲。
換而言之,這一切都是他用命換來的!
也難怪他一個金身成道的修士,體魄、氣血枯竭成這樣。
韓紹默然了一陣,最終感嘆道。
“老祖纔是真人傑!紹自愧不如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