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九世之仇,尤可報乎?(下)

作者:四月花黃
第467章九世之仇,尤可報乎?(下)

  和解?

  這話一出,場面一時寂靜。

  不錯!

  這場以兵家爲矛盾中心的血仇,真要說起來已經過去數百年之久。

  若以普通凡俗的壽數來算,這數百年的光陰,便是二三十代人。

  如此漫長的歲月,再大的恩怨也該逐漸淡化了。

  對此,一衆隱匿在虛空的神念雖沒有出聲,心中卻是覺得頗有道理。

  有些甚至順勢向那些法身遞去神念,以作勸慰。

  一衆本就在韓紹兇威下猶豫進退的天人法身,在聽聞這些話後,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意動。

  畢竟他們那些昔日仇怨,早就已經隨着兵家當年高高壘起的屍骨,大多消散。

  只要兵家在他們面前立下道誓,所謂‘一笑泯恩仇’,倒也不是不行。

  嗯,絕對不是他們怕了他兵家,更不是怕了韓紹這個‘區區’後輩!

  只是就在他們冷哼一聲,準備開口之際,卻見韓紹霍然擡首望向虛空某處。

  九境太乙?

  也難怪有底氣當這個和事佬!

  “和解?當然可以!”

  這般輕而易舉地答應,不禁讓那九境太乙稍稍一愣。

  “果真?”

  韓紹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不過若要和解,總該拿出誠意來。”

  “比如……總得讓孤知道,孤在跟誰和解吧?”

  這話一出,原本暗自鬆了一口氣的一衆法身,瞬間色變。

  已經洞徹了韓紹險惡心思的他們,自然不可能上這個當!

  藏頭露尾,固然不體面。

  可要是直接暴露自身,就算韓紹立下道誓、達成和解,也保不齊有像公孫郢這樣的老瘋子不顧一切的向他們尋仇。

  畢竟當年他們藏於幕後坑殺的兵家大能、英傑,可不再少數,也不是遼東公孫一家。

  他們當真傻了,纔會應下這種要求。

  而準備充當和事佬的那九境太乙想了想,也覺得在一切沒有定論前,韓紹這般要求有些不妥。

  所以在短暫沉吟過後,淡淡道。

  “燕國公,大家能走到今日,都是聰明人。”

  “若真想和解,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強人所難?

  那意思就是難辦嘍?

  既然如此,那他媽就別辦了!

  韓紹手中龍槍密鱗抖動,被熔鍊其中的真龍魂魄漸漸復甦。

  滔天煞氣、怨力,扭曲虛空。

  那九境太乙心中暗罵一聲‘這些兵家匹夫!’

  隨後語氣一緩,匆忙又補了一句。

  “放心,只要今日燕國公你做出承諾,老夫可替他們作保,日後絕不會再尋釁於兵家。”

  “至此之後,過去的事情就此了結,雙方仇怨消解、天下太平,豈不美哉?”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要抹去曾經發生的一切。

  韓紹笑了,然後道。

  “作保?”

  那九境太乙嗯了一聲,剛剛要再說什麼,卻聽韓紹緊接着便又道了一句。

  “你算什麼東西,能在孤面前替他們作保?”

  自從成道太乙之後,已經許久許久沒有人在他面前用這般口氣說過這樣的話了。

  結結實實捱了韓紹一記耳光的九境太乙,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一時怔愣。

  他……他剛剛說什麼?

  他是不是在問老夫,算什麼東西?

  虛空中有神念似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你繼續。”

  這世上從來不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已經回過神來的九境太乙,顧不得這笑聲中的嘲諷,一雙從虛空現出的法眼惱怒且冰冷地望向韓紹。

  “後輩,不要太氣盛。”

  “老夫也是不忍爾等爲了一點陳年過往終日爭鬥,從而連累天下黎庶,不得安生。”

  或許這老不死當真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但韓紹向來信奉一句話。

  勸人大度,天打雷劈。

  “年紀大了,神昏智聵,就安心在家含飴弄孫,不要出來賣弄老臉了。”

  韓紹語氣平淡,卻極盡嘲諷之能。

  “孤雖尊老,卻不是你倚老賣老的本錢。”

  “給你面子,稱你一聲道左前輩,不給你面子,似你這等老朽不過老而不死之賊!”

  “現在滾回去,孤還可當你沒來過。”

  “若還執迷不悟,想要替人強行出頭,勿怪孤言之不預!”

  平事?你有這個資格嗎?

  這一通喝罵,徹底將那九境太乙罵傻了。

  一雙虛空法眼訥訥看了韓紹老半晌,最終化作滔天怒火。

  “庶子!安敢如此辱沒老夫!”

  韓紹不閃不避,嗤笑一聲。

  “便是辱了你,又待如何?”

  見那虛空法眼眼中凝聚的滔天怒意化作殺意,韓紹手中密鱗龍槍遙遙一指。

  “孤提醒你一句,想好了再出手。”

  “苟活千餘載,一生修行不易不說,別給你家族後輩招災。”

  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

  那雙虛空法眼盛怒到了極點,可韓紹在撂下那話後,卻是看也不再看他。

  若是這老不死跟那些法身一樣藏頭露尾,不曾真正展露自身,韓紹或許還有些忌憚。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藏於暗中的野獸才真正危險。

  眼下這老不死雖只露一雙法眼,卻沒有太多的遮掩。

  已經截取他一縷氣息的韓紹,有的是秋後算賬的機會!

  此刻韓紹真正關注的,還是公孫郢那邊。

  他之所以任由公孫郢對陣五尊太乙法身,一來是有趙家老祖在暗中看顧。

  二來也是想借機舒緩一下那老東西多年鬱結的心氣。

  真要是讓公孫郢因此受創、折損壽元,卻不是他心中所願了。

  “差不多了——”

  見公孫郢在五尊太乙法身的圍攻下,漸漸現出頹勢,韓紹也就懶得再拖延。

  腳下踏動虛空,便以一己之力向着那一衆天人法身殺去。

  “讓孤看看你們有膽子在孤的地盤侵門踏戶的底氣!”

  “死來——”

  一言不合就動手。

  如此悍勇,頓時引得虛空隱匿的那些神念,盡皆側目。

  一衆天人法身則全都神色劇變。

  太快了!

  一尊天人法身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那杆漆黑如墨的密鱗龍槍貫穿胸膛。

  “啊——”

  法身儘管只是天地元氣構築的虛幻,可主宰法身的神魂卻是再真實不過。

  當胸腔被撕裂、穿透,豁開的巨大創口看似沒有鮮血飆出,但宛若破碎心肺的巨大痛楚卻足以讓他們嘶吼出聲。

  只是這一聲痛苦嘶吼極爲短暫。

  因爲下一瞬那槍身便整個有如活過來了一般,吞口處的猙獰龍首一個擺首,竟將之整個吞下。

  親眼見證這恐怖一幕的一衆法身,無不神色震怖。

  這一刻,他們真的有些後悔了。

  既後悔今日不該趟這趟渾水,也後悔剛剛不該猶豫不退。

  只可惜現在後悔似乎也有些晚了。

  此刻他們才猛然發現韓紹這該死的混蛋竟然趁着剛纔廢話的工夫,悄無聲息地以天人法域封鎖了四周。

  而更讓他們心神俱顫的是那杆詭異龍槍一口吞下了那法身之後,不但槍身煞氣暴漲了一大節。

  手握那杆密鱗龍槍的韓紹,稍稍垂目,隨後便勾起了嘴角,緩緩笑道。

  “原來是……青州許氏。”

  聽到韓紹這聲輕笑自語,瞬間意識到什麼的剩下天人法身,不少人雙目圓瞪。

  “噬魂!該死!那杆寶槍有噬魂之能!”

  儘管此刻他們主宰這道法身的神魂並不完整,在法身破碎的瞬間便能遁出。

  可一旦被吞,哪怕只是一道念頭,也足以讓他們的身份全然暴露!

  這樣一來,他們這麼多年的隱藏遮掩,還有什麼意義?

  想到此處,一衆天人法身頓時神色一厲。

  “他與我等同境,再強也不過一人!”

  “咱們以衆凌寡,難道還能真的怕了他不成!”

  一衆天人法身怒吼一聲,瞬間託舉天人法域,聚起全部法力向着韓紹殺去。

  赫然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勢。

  如此恐怖的威勢,別說是彼此同爲八境天人了,就算是站在人間絕巔的九境太乙也要爲此皺眉。

  只可惜他們此刻的對手是韓紹。

  一個能在北海之畔,以天人之境硬撼龍族太乙的狠人。

  面對這諸般天人神通、合道真法,只淡淡一笑。

  “來得好。”

  隨後槍出如龍,拉出墨色的同時,又有璀璨星芒乍現。

  須臾間,寂滅了萬丈佛國的無盡佛光。

  那宛如通體永恆金色的佛陀身形,低頭看了一眼洞開的掌間。

  “南無釋迦——”

  一聲佛號輕嘆,佛陀有些無奈,有些後悔。

  只是這無奈與後悔,不是他知道自己錯了,只不過是知道自己怕是死期將至。

  所以在即將被猙獰龍首吞噬的那一瞬,他露出幾分祈求。

  “貧僧只望來日誅伐山廟時,施主能夠一念生善,勿要株連太甚。”

  “若施主答應,貧僧可引頸就戮,以此消解當年仇怨。”

  說着,似是爲了展現自己的誠意,竟是主動用神念將自身來歷交由韓紹。

  如此識時務的舉動,倒是省卻了韓紹少許工夫。

  只可惜讓他失望的是直到被龍首徹底吞噬的那一刻,韓紹也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而這種懸而未決的態度,才真正折磨人。

  與此同時,楚州某處大寺佛窟之內,痛失那道法身的老僧面如金紙,強忍着神魂撕裂的痛苦,雙手合十,嘆息一聲。

  “三藏禪師果然佛法精深,這劫……當真來了。”

  佛家講究頓悟,而生死之間的大恐怖,總能讓人瞬間洞徹一切原本看不到的東西。

  不過看透了又能如何?

  大劫能渡,死劫卻是渡無可渡。

  “慧靜,從今日起,遣散弟子,封鎖山門吧。”

  接下來,安心等死即可。

  ……

  “地都種不好,也配稱‘農’?”

  槍身砸碎鋤頭,韓紹神色冷漠。

  術業有專攻。

  兵家手持戈矛,守土衛疆。

  農家躬耕田畝,供以衣食。

  各有各的道。

  韓紹雖然不知道這農家天人當年是如何跟兵家結下樑子,但從對方法身展現的錦衣華服來看,他早就背離了自己的道。

  今日誅他法身,來日斬草除根,想必也不算冤枉。

  那農家天人或許已經預感到自己的下場,怒聲大吼道。

  “我這一脈當年不過佔了些許田畝用以佐道!何以因此獲罪,引來你兵家誅伐!”

  只是佔了‘些許’田畝?

  怕是阡陌縱橫,動輒萬頃吧!

  韓紹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讓槍頭龍首一口將之吞下、捕捉殘存神魂、神念。

  果不其然,那一年,因他一宗之故,一郡黎庶餓殍遍野、易子而食。

  他道若成,天理難容!

  韓紹嘴角泛起冷笑,心中將他納入必殺名錄。

  而此刻,他心中念頭雖然不斷,但手中卻絲毫沒有停頓。

  望着身前那道悍勇殺來的強大法身,韓紹目光冰冷。

  “兵家……”

  自古同脈鬩牆,不是稀罕事。

  更何況兵家從來都是他人手中兵刃。

  往往立場不同,各事其主,便是刀兵相見。

  所以沒什麼好說的,強則生,弱則死。

  唯此而已。

  “不錯,只你一人,便可續我兵家千年氣運。”

  眼看對方眼中現出欣賞、欣慰之色,韓紹竟有些默然。

  只是將目光落在對方的背後,漠然道。

  “值得嗎?”

  對方回望,只見剛剛叫嚷着一起圍殺韓紹的其他法身,此時卻是一面迅速後撤遠遁,一面瘋狂施展神通,欲要打破韓紹的法域禁錮。

  一聲無奈哂笑,對方似自嘲似嘆息道。

  “向來如此,早該習慣。”

  兵家武人在前衝鋒,死傷枕籍,氣血熬幹。

  不拖後腿、施加暗算已經是萬幸,哪還能奢求太多?

  那兵家天人見韓紹蹙眉,沒有再說太多,只慘然一笑。

  “我遮掩來歷,非是怕被清算,只是無臉見人罷了。”

  人,是這世上最複雜的生物。

  或貪慕榮華、或是貪生怕死,或不能自主,故而對昔日袍澤揮刀。

  但事後卻也爲此痛苦難安,日日煎熬。

  韓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剛要一槍將他了結。

  卻見對方眸光陡然璀璨,暗自以神念傳音道。

  “公孫郢那老匹夫難不成真想……自己當那執刀人?”

  韓紹瞥了他一眼,手中密鱗龍槍已經驟然前刺,封堵住他想說的話。

  法身破碎的痛苦,那兵家天人似是渾然不覺,饒有興趣地望着韓紹,最後道了一句。

  “若來日斬我,我等着便是。”

  “不過在此之前,若是有用到我這罪人的份上,大可知會一聲,不必客氣。”

  韓紹嗤笑否認。

  “你想多了。”

  誰又會輕易相信了一個曾經的背叛者呢?

  那兵家天人眼神黯淡了一瞬,隨後釋然一笑。

  總之,不管結果如何,他等着便是。

  ……

  或許是被那兵家叛逆壞了心情,接下來韓紹越發沒了墨跡的興致。

  一槍一個,幾乎是眨眼間便將一衆天人法身屠戮大半。

  僅存的小貓三倆只,見此恐怖景象已然肝膽俱裂。

  “燕國公!就此罷手如何?”

  “你今日誅盡我等法身,知曉了我等的來歷,又能如何?”

  “以兵家今日之頹勢和一盤散沙,難不成還能對我們斬盡殺絕不成?”

  其中一名縱橫家天人口若懸河,甚至色厲內荏地威脅道。

  “若我是你,定會只當不知道我們的存在,如此尚能風平浪靜。”

  “否則只會引來我等的處處針對!”

  躲在幕後是他們最大的安全感。

  一旦被揭開老底,必然狗急跳牆。

  這個道理不難理解。

  韓紹哂笑,抖了抖密鱗龍槍,沒有繼續動手。

  以爲韓紹被自己嚇住的縱橫家天人,尚未來得及鬆上一口氣,卻聽韓紹忽然道。

  “孤過去曾經聽一位賢者,問過這樣一個問題。”

  “賢者問:九世之仇,猶可報乎?”

  幾名天人法身面面相覷間,韓紹驀然回首,扭頭望着身後問道。

  “依岳父看,此問何解?”

  不知何時已經紫氣盡收的公孫度,緩緩睜眼,輕笑道。

  “賢婿覺得呢?”

  韓紹輕笑。

  “小婿覺得這結仇如生草,斬草不除根,春日必又生。”

  “故仇之一字,雖百世猶可報也!”

  從虛空緩步踏下的公孫度,一身天人氣息浩瀚滾蕩如滄海大浪,望向韓紹滿意頷首。

  “吾婿世間英才,你的話在爲父眼裏,就是最大的道理。”

  說着,一指剩下幾道天人法身。

  “這幾個廢材留給爲父練練手,如何?”

  韓紹自無不可。

  “正是爲賀岳父成道而留。”

  公孫度手中現出銀槍,點頭讚許。

  “吾婿賢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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