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袁崇煥
崇禎三年。
中秋剛過,北京城天氣已然出現了些許冷意。
特別是對袁崇煥而言。
這位出身低微,以商人之子身份應舉進入仕途,憑藉軍功成爲大明權臣的中年男人,此時卻已經進入到了人生的至暗時刻。
他不着寸縷,被綁在木架上,押往西市。
冷冽的北風吹在身上,他並不覺得冷,真正讓他感到徹骨寒意的,是那一個個被砸在自己身上的爛菜葉與臭雞蛋,還有那一聲聲讓人心中發寒的大罵。
一年半前,他從京師離開時,可是受到了百姓們的熱烈相送啊。
再久遠一些,先帝在位,剛經歷寧遠大捷的他同樣是路過這條街道,百姓們更是高呼他的英雄之名。
明明過去還沒多久,他卻被扣上了“市米資鹽”“謀款斬帥”“縱奴入犯”等帽子,成了倒戈後金,意圖謀反的奸佞賊寇。
袁崇煥心中悲涼,更是覺得可笑。
作爲大明的薊遼督師,正二品的實職權臣,他瘋了纔會去投靠那些蠻夷。
難道那些蠻夷能讓他當皇帝?
或許他唯一的錯,就是擅自斬殺毛文龍。
但不說他與之私人恩怨,斬殺對方,實乃爲大明計。
他給過對方多次機會,勸其解甲歸田,但對方非但不聽,還暗暗威脅,已然有了尾大不掉之勢。
手握尚方寶劍,加上早先就跟閣臣商議過,爲了快刀斬亂麻地穩定遼東局勢,他這才悍然殺之。
如今想來,他當初可以迂迴一點,留其性命交由朝廷審判。
以當今天子的性情,必將斬殺之,也不會因此而猜忌自己。
即便在押解過程出了意外,也總好過如今。
在獄中這大半年,他反思過無數次。
除卻擅殺毛文龍之外,他還有兩件事不夠妥當。
其一是與後金皇太極通信之事。
雖然他曾與內閣重臣商議過,但對方並未同意,他卻一意孤行地做了。
之所以通信,一來是爲了藉此瞭解對方的意向,二來也是他爲了保留議和的通道。
他在遼東多年,朝堂諸公中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那裏。
攻略經營那片苦寒之地,所需要耗費的銀錢海量,如今財政捉襟見肘的大明根本負擔不起,故而他才提出以遼治遼的方案。
若只是爲了面子上的好看,意圖將後金這些兇殘的野蠻人徹底剿滅,實在得不償失。
大明的問題在內而不在外。
與後金議和,整理內政,平息叛亂,待到大明國家安定,國庫充足,那時候才能真正將這些如附骨之疽一般的韃子剿滅。
他承諾崇禎帝的五年平遼,便是計劃以此爲基,加固邊境防守,迫使韃子和談。
然而他沒有料到,自己才上任不過一年,防務尚未徹底整理好,韃子們就攻到北京城下了。
他早就意識到薊州防務存在隱患,還曾請求朝廷增設總兵,但問題果真出在這裏,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從軍事戰略的角度,他不覺得此事會影響自己的佈局謀劃。
韃子騎兵強悍,野戰鮮有人敵,但攻城之戰並非他們的強項。
若是能以北京城牽制他們,誅殺他們爲數不多的精銳,反倒是大明的一次機會。
唯一的問題是此次的事情可能引來皇帝的不喜。
袁崇煥自忖問心無愧,加上出征前與這名年輕皇帝的交談,得知對方誌存高遠,多少有些信心。
如他所料,他率軍馳援而來,擊退韃子,令其並未討到太多好處。
城中卻傳出於自己不利的流言,直言他投敵。
他知曉這是敵人的攻心之計。
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幹如此愚蠢的事。
大明富庶,他更進一步便能入閣拜相,位極人臣,沒有任何理由投奔那些荒蠻窮苦的蠻族。
皇帝出言安撫,讓他放心不少。
怎料沒過多久,他就被崇禎帝以議餉爲由召入宮內,隨後就被下詔入獄。
袁崇煥預感到大難臨頭,但也抱着一絲僥倖,想着向皇帝申明自己的想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畢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大明。
他相信換一個人在遼東那種亂局中,未必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但隨着在獄中越來越久,他漸漸慌了。
各種消息傳入他的耳中。
得知首輔都換了好幾位時,他忽然意識到這名年輕的皇帝並不像自己從前以爲的那樣。
他野心勃勃,敏感多疑,急功好利。
他思索着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回想着朝堂局勢,與自己所得到的各種消息結合起來,已然意識到了不妙。
當初他承諾五年平遼,但一年時間金軍就南下,以皇帝的性子根本就忍受不了。
賜他尚方寶劍並承諾便宜行事,可他不經皇帝認可就殺死毛文龍,勢必觸了皇帝的逆鱗。
私下與皇太極通信之事,定是讓其怒不可遏。
更要命的是,朝堂上黨爭不斷,而親近他的東林黨,如今正是被傾軋的對象。
如此形勢下,他怕是根本等不來活路。
在他被關押了大半年後,終是等來了判決。
聽聞消息後的袁崇煥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早知今日,當初何必干涉遼東亂局!
他一心建功立業,忠君報國,如何也無法接受現在的結局。
凌遲!
極刑中的極刑。
過往受此刑罰者無一不是大奸大惡之輩。
他何德何能,竟能與那些人並列!
袁崇煥又哭又笑,罵蒼天不公,皇帝昏庸,近乎瘋魔!
一夜過後,他彷彿蒼老了數十歲。
他的表情變得木然,心涼如水,任憑百姓將那些污穢之物砸在身上。
百姓的盲從,與當初的自己何曾相似!
放着富足安樂的生活不去享受,卻跳去遼東的泥潭中,妄圖爲大明除此頑疾。
治大國若烹小鮮,哪裏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不明事理的昏君高居廟堂,一羣只知爭權奪利的權臣陪其左右,大明天傾指日可待!
袁崇煥被擡到行刑臺上,披上漁網,緊緊勒住他的皮膚。
隨着劊子手高呼第一刀的聲音,他感覺到了胸口處的的刺痛。
緊接着是第二刀、第三刀……
百姓們撫掌大笑,高聲叫好。
袁崇煥卻是疼得渾身戰慄,低吼出聲。
他的所有思緒盡數被打斷,疼痛讓他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如野獸一樣嘶吼咆哮着,大罵皇帝昏庸,罵上天不公……
待到舌頭被割掉,他的聲音成了嗚嗚的抽噎,被淹沒在百姓們瘋狂的叫好聲中。
他感覺每一口呼吸都帶着灼熱的刺痛。
胸部、大腿、雙臂……
血腥與草藥味撲入鼻腔。
他數次都疼痛的暈厥過去,又被冷水澆醒。
眼皮被割掉,他的雙目在酸澀與疼痛中徹底無法視物。
那些癲狂的聲音與刺入骨髓的疼痛,讓他的意識終是變得渾渾噩噩,只餘下無休止的痛苦。
如此情況下,一道道炫目的畫面從他的視野中閃過,被他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聽到那聲“邀請”時,他發自本能地選擇了接受。
隨後他就感覺到周圍的喧囂消失了。
但也僅此而已。
他全身上下的皮肉近乎被全部割掉,疼痛讓他的意識近乎崩潰,搖搖晃晃之間就要摔倒。
……
酒館中。
除了朱由檢看到這個新人外,靠近吧檯,正好面朝那個方向的許仙和雨化田也注意到了。
對方那悽慘的模樣,讓二人俱是凜然。
眼見他要摔倒,許仙連忙伸手一揮,使得一道柔和的清風拂過,將其託了起來。
雨化田跟着起身,衝着丁修和林平之道:“趕緊救人!”
他們感知都格外敏銳,如何看不出這名新人已經兩隻腳都踏進鬼門關了。
要是在他們各自的世界,面對如此情況,只能一刀給個痛快。
但此地是酒館,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
丁修和林平之轉頭,也被嚇了一跳。
看到其身上黏連在血肉上的漁網後,兩人面面相覷。
“這是被凌遲了吧?”林平之問。
“何人竟如此殘暴!”丁修一邊說着,一邊在酒館內四下掃視。
看到坐在一起的華佗和孫思邈時,他連忙招手。
兩人趕忙走了過來。
在衆人的協助下,半死不活的袁崇煥坐到了座位上。
華佗和孫思邈仔細探查着,喂下藥丸,令其穩住生命體徵,表情都變得爲難。
以他們如今的水平,救人不難,但得耗費一些時間跟周折。
而酒館中有更便捷的辦法。
就在兩人議論着是不是以鍼灸先令其清醒時,許仙已經捧着一杯酒走了過來。
“我來把這杯酒餵給他。”許仙說。
華佗和孫思邈紛紛看他。
“雷神基因酒?”丁修挑了挑眉。
他剛纔注意到了許仙的動作。
在衆人討論之間,對方去吧檯前買下了這杯酒。
“對。”許仙點頭,又看向兩名神醫,問道,“此酒可以讓他恢復吧?”
“當然,”華佗感慨道,“能進入酒館,碰上許公子,是他的福氣。”
“一杯酒而已,”許仙笑道,“能救人便好。”
那可是十萬時空幣啊!
丁修和林平之眼中都透着羨慕。
用一身傷來換這樣一杯酒,似乎不虧啊。
然而看着袁承煥那血淋淋的樣子,想象着自己被千刀萬剮的樣子,兩人感到不寒而慄。
這種痛苦打死自己也不能受!
許仙從華佗那裏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以法力催動,使得酒液化作一縷,緩緩落入到袁崇煥的口中。
隨着美酒盡數落入口中,他身上有些發黑的血肉開始蠕動起來。
就連胯下被割掉之物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湊過來看熱鬧的豬八戒從取出一件衣袍,披在對方身上。
衆人都停止議論,盯着這名新人。
隨着身體的恢復,袁崇煥的意識漸漸清醒。
他感覺到了身上的酥麻,雙目中的黑暗漸漸被光彩取代。
他的視野徹底清晰,眼皮也已恢復。
等他的眼眸中出現亮光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卻是緊緊閉上雙眸。
兩秒鐘後,他再次睜開。
還是那個碩大的豬頭!
“嘿,活啦!”瞧着袁承煥的樣子,豬八戒指着他笑道。
袁承煥卻有點懵。
難道這就是陰曹地府?
可地府裏何時有了這樣一個豬頭的神仙?
“兄臺,你沒死。”一道聲音驀地傳來。
袁崇煥扭頭看去,見是一個相貌較之女子還要俊美的男人。
見他盯着自己,雨化田笑道:“在下雨化田,這位是淨壇使者豬八戒……”
聽到豬八戒時,袁崇煥本已清醒的大腦又有點懵了。
豬八戒?
那不是流傳甚廣的《西遊記》中的神仙嗎?
這還叫沒死?
衆人看着他那茫然的表情,都猜到了他的想法。
丁修想要伸手拍拍他,可是瞧着那蠕動的血肉,硬生生將探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他看着對方已經長出了一半臉皮的面部,說道:“兄臺無需擔心,此地乃是時空酒館,匯聚諸天萬界無盡英才……”
見其眼神靈動了些許,他話鋒一轉,說道:“但是你這是什麼情況,因何故竟被施以千刀萬剮?”
袁崇煥剛剛恢復些許的理智,在聽到“千刀萬剮”時,油然而生一陣恐懼感,身體都顫慄起來。
“不用擔心,此地沒有人傷得了你。”許仙安撫道。
林平之跟着道:“你剛纔喝了許兄拿來的雷神基因酒,身上所受創傷馬上就要好……”
“對,你可以先緩一緩,待到身體恢復一些再說。”華佗說。
“不管受了什麼冤屈,來了這裏你都無須擔心,我們可以幫你出頭!”寶蓮燈豬八戒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
孫思邈也出言安慰。
衆人的話語讓袁崇煥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聽着幾人的介紹,得知酒館內不僅有豬八戒,孫悟空都有好幾位,還有二郎神乃至於元始天尊時,他仍舊感覺暈乎乎的,有些難以置信。
只是眼看着自己的皮肉迅速生長,感受着體內那股澎湃的力量,他又不得不信。
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真實的夢!
況且他還有種強烈的直覺,似乎自己一念之間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到原世界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