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拂曉朔風悲 其一（上）
“在她的火焰中說這個，實在是地獄笑話。不過我還是要說——還記得我們，尤其是依琳娜小時候嗎？”
感受到懷中男人的轉身，瑪姬微弱的聲音在烈焰裏盪漾開來。
看來她哪怕放棄了對視覺的防護，也沒有放棄保護口鼻用來講話，就是爲了這一刻。
“那個時候我們剛被你‘搭救’，古莉婭斯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怯生生地什麼都怕，還一度有過抑鬱甚至自殘……只有依琳娜很快就開心起來，特別喜歡搞惡作劇。”
“也只有那段日子了吧？那時你爲了刷我們的‘好感度’，對我們的容忍度高得離譜，不管闖多大的禍都一笑了之。”
“其實我也想捉弄你來着，只不過一直不敢。我總想着長大了、長大了再說……結果等着等着，我就過了愛玩的年紀。”
“今天，我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捉弄你一下吧。”
瑪姬追憶着不知多少年前的時光，聲音竟然重新變得動聽起來。
火光再一次跳動，瑪姬焦黑的麪皮竟然炸裂開來，露出了下面白玉般無瑕的容顏。
而看見那精緻面容的瞬間，就連因疼痛扭曲不止的第一分身都愣了一瞬，眼中竟然涌現出了一絲類似悔恨的情緒。
而火海中的第五分身，更是下意識地反手也抱住了瑪姬，似乎他下意識的習慣裏本就有這樣的一個動作。
我也沒想到瑪姬毀容之前會這麼美，從德古拉的反應上來看，他恐怕也是相當喜歡這張臉。
如果不是復仇三女神擁有匯合起來足以殺死他的力量，恐怕他都捨不得傷害這個女人。
“我是……最美的吧？”
“你剛剛說自己爲我醜陋的外表而噁心，現在呢？”
“你喜歡這張臉，我一直知道的。你毀掉我的臉，就是怕自己心軟，捨不得下手。”
“其實我獲得神賜之軀的時候就恢復了容貌的，只不過你再一次把我推開了。”
“驚喜嗎，意外嗎，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好受嗎？”
“不論如何，你就給我帶着遺憾下地獄吧。”
“我，在那邊等你。”
無瑕的美貌也只是曇花一現，便被不知是怒火還是妒火的咒炎再次焚爲焦炭，瑪姬的聲音也從小女兒般的婉轉重新變得如同地獄惡鬼。
我身邊的第一分身爆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而索道處的分身和山巔的真身臉上，也忍不住眼角抽動，露出了一個似驚似怒的表情。
復仇三女神和德古拉之間究竟有什麼過往，德古拉又對她們是什麼感情，我完全不知道。
但從瑪姬最後的“惡作劇”，以及德古拉的情緒上來看，他顯然不是對這三人完全沒有感情的。
理智讓他果斷地選擇葬送掉三人，但感性又讓他時不時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毀掉瑪姬的美貌，後悔自己把最親近的三個女人推開。
正像德古拉對我說的那樣，他並非是天生的王者，只是命運把他推上了王座。
所以他永遠都有着一些不該有的兒女情長，和我這樣天生冷血無情的魔王終究不同。
瑪姬這最後的行爲，究竟是出於真情流露，還是爲了幫助喬蕎的決戰、讓德古拉的內心出現一道裂痕，我同樣不知道。
但我知道，這個最初以“爭寵”般的理由出現在我面前的女人，她在臨死前看到了那個羈絆她一生的男人露出真情，印證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一份感情。
這並非是瑪姬背叛了自己的覺悟，在死前又一次愛上德古拉了。
她對正義的嚮往、對邪惡的痛恨都是真的。
只不過她既是正義的鬥士，也同樣是一個人類，一個曾經迷茫過百年的人類。
那份心底的扭曲感情雖然不能勝過正邪不兩立，卻依舊是一道執念。
無論是愛也好，恨也好，她最後終究是死在那個男人懷裏，而且是和他一起赴死。
隨着瑪姬的執念消逝，焚燒一切的火焰徹底吞噬了兩人的全部身軀，從頭到腳無一遺漏。
在高大的鬥姆元君神像腳下，在六十位太歲神的眼前，這對說不清愛恨情仇、是非黑白的男女一同化作了飛灰。
“牢弟。”
“代我向JO↘JO↗他們道個歉吧，我騙了他們。”
“從一開始，我的戰術就是同歸於盡。”
“我不能陪她去三十年的世界了，就由你帶着我的意志，替我陪她去看看吧。”
“不過我可沒有對你食言啊。我真的……護住你了。”
見證了德古拉的失態後，瑪姬逐漸微弱的聲音卻是向着倒地不起的楊鋒傳去。
不管怎麼說，這一戰是他們“贏”了。
“瑪姬？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
“少他媽放屁了，你還沒開始保護我呢？明明我是靠自己逃出生天的，能擊敗這傢伙也是我透支了全部才做到的，根本就不是你保護我啊！”
看着瑪姬的殘軀在火焰中越來越小，楊鋒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地嗚咽起來。
“這裏有這麼多神像，一定可以救活你對吧？”
“我還沒脫離危險……你，你給我回來，說好了要保護我的啊！”
“還有什麼三十年後，想看你自己去看啊？幾百歲的老登，怎麼這點事都要靠別人……”
“操，我是不是傷到眼睛了，怎麼看東西這麼模糊……我看不清，我沒法替你看，你快回來啊！”
精神和體力的雙重透支，讓楊鋒不僅爬不起來，就連哭聲都十分微弱。
他的眼睛並沒有受傷，只是連他也沒有察覺到，那雙總是被樂觀填滿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淚水。
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既不能跑到夥伴身邊幫忙，也無力放出替身，就連大聲哭出來都做不到。
瑪姬的身軀徹底消散後，那灼燒着一切的咒炎也憑空消失，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只剩下空氣中殘存的餘溫，訴說着不久前還無比慘烈的火葬。
敵人和友人都灰飛煙滅了，火焰熄滅後的元辰殿裏變得有些空蕩。
而那個孤獨的男人能做的，只有拼盡全力擡起手指，試圖沾染上夜風中那一縷塵埃。
四散的煙塵和霧氣升騰而起，如同掙脫了枷鎖的籠中鳥一般，飛向深邃而遼遠的夜空。
“無需在意，我只是走在了命定的歸途。”
“我的旅途到達了終點，我的靈魂也得到了救贖。而那不同的未來，還等着你們去開創。”
“永別了，東方的朋友們。”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那些煙雲勾勒出瑪姬的模樣，最後回頭向我們作出了告別。
我確信那不是幻覺，因爲楊鋒同樣硬撐着精神聽完了這一段，然後才徹底垂下頭，流着淚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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