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伴
結果剛進壽喜堂大門,就遠遠聽到了婆婆巴雅拉氏的爽朗笑容。
進得門後,發現自家大侄子正殷勤的給她捶腿:“親家瑪嬤,您一向最疼虎頭,就通融通融唄!權當咱們父子今兒沒來,您也沒見過咱們。千萬千萬,別說與我小姑爸爸知道好不好?”
喲呵!
不得了啊,大侄子竟然跟婆婆有了不能讓自己知道的小祕密。
淑寧壞笑,趕緊輕咳了兩聲:“那可真太不巧了,你小姑爸爸我已經知道了。說吧,你這臭小子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姑爸爸的事情?”
“怎麼可能?”虎頭瞪圓了一雙跟淑寧相似的杏眼:“滿京城誰不知道虎頭跟小姑爸爸最好?都要犧牲自己當陪嫁侄子了,怎麼還捨得做對不起您的事!就是……”
“就是……”
小傢伙紅着臉,難得有些支支吾吾。
在巴雅拉氏下首坐着的博啓積極賣兒子:“就是這小傢伙想極了你,撒潑打滾的要我帶他趕緊接你們娘倆回去挪騷窩。不想來的不巧,你已經進宮了。按着你以往的習慣,出宮之後定然是要回府一趟,與阿瑪額娘說說娘娘近況的。”
“臭小子也知道你這習慣,大感喫虧。這不就跟親家伯母打起了商量,試圖裝成自己沒來過麼?”
真·不浪費任何一次與小姑爸爸相處的機會。
說到這個,虎頭就小點兒委屈:“不是說出嫁女生孩子滿月之後,都會被孃家接回去住幾日挪挪騷窩子麼?”
“聽說接的越早,越顯示孃家對女兒的重視。昨日黃曆上寫着不宜出行,所以沒來成。今日一大早起,虎頭就把阿瑪拽來了,偏趕着小姑爸爸進了宮。所以我就……”
嘗試商量一下,試圖僞裝成根本沒來過。
沒想到商量無果,就被正主聽了個真真切切。虎頭連說自己沒有祕密,更不會做對不住小姑爸爸的事情,虎頭最喜歡小姑爸爸。
說着,他還高舉手中的桃枝爲證。
“吶,聽說挪騷窩的時候要折一束桃枝,上面用紅絲線繫上染成紅色的五個花生果和七枚銅錢。桃枝可以用來驅邪避祟,花生象徵長命百歲,銅錢有七星高照人財兩旺的意思,最是吉利不過。虎頭天還沒亮就起來,拉着阿瑪去折的桃枝呢。”
這下不只是淑寧,連巴雅拉氏都嘖嘖稱讚,直呼這孩子實在有心。
就衝着這份心意,兒媳婦你也得多住上幾天。
淑寧微笑福身:“是,兒媳聽額孃的。這就叫人準備着,回去住上旬日再回。如此一趟頂數趟的,虎頭可滿意了?”
虎頭表示那得看你這旬日之說能不能進行到底,會不會真呆滿十日。
小傢伙跟自家姑爸爸撒嬌,這問詢的眼神卻一直死死盯着巴雅拉氏。別看他小,卻清楚地知道,當兒媳的要聽婆婆話。
自家額娘在大事小情上,就得先請示過瑪嬤。
一等公府家大業大規矩大,這方面說不得更講究。雖然這一年來,他沒少過來小住,從未見親家瑪嬤跟小姑爸爸擺婆婆架子。
但是不得不防呀。
巴雅拉氏大樂:“你這小傢伙,怕不是成了精。行行行,住住住。一直住到咱們虎頭厭煩,商量着你小姑爸爸讓她趕緊回府來好不好?”
“不好!虎頭這輩子都不會厭煩小姑爸爸的,親家瑪嬤這個比方打的不恰當極啦。”
挪騷窩可不行下午的,爲了能及時成行,博啓父子謝絕了巴雅拉氏的熱情留飯。趕緊給小虎威額頭上點了個小紅點,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安息香和桃枝。
由淑寧抱着他,坐上了馬車,一路往烏雅府而去。
小女兒跟外孫回來,還帶來大女兒的近況。威武滿心歡喜,忙吩咐廚下多做幾道好菜。丫鬟們趕緊的,把淑寧出嫁前住的怡然居收拾出來。
塞和里氏瞪了他一眼:“這還用你特別交代?”
“淑寧那院子一直派人按時打掃,哪用重新收拾?知道她有孕之後,兒媳婦就張羅着打了張小牀。說雖然挪騷窩可能住不得幾日,但該有的準備也得有。淑寧一日是咱們家閨女,就一世是咱們家閨女。咱們府上,永遠有她的立足之地。”
威武訕笑:“好好好,是爺說錯了,夫人彆氣。夫妻多年,爲夫最知道你慈愛善良又寬和。博啓家的也是個好的。”
“都說娶妻賢良,福佑三代。有你們婆媳倆這樣的賢婦,何愁咱們烏雅家不蒸蒸日上,重現甚至超越祖上榮光呢?”
舒穆祿氏俏臉緋紅,低聲說阿瑪過獎了,兒媳要努力的地方還有很多。
倒是塞和里氏得意揚揚笑:“算你有些眼光。”
老夫妻兩個說笑間,小虎頭積極舉手,努力給自己邀功:“雖然挪騷窩住不得幾日,但是有虎頭啊!虎頭聰明伶俐,大膽爭取,成功說服了親家瑪嬤,讓她同意小姑爸爸在家裏住上旬日,整整十天哦!”烏雅家很驚喜,很意外。
爭着獎勵小功臣,頻頻給他夾菜,把小虎頭喂成小胖虎的用意特別明顯。
有人歡喜有人愁。
相比於烏雅家的久別團圓,歡樂氣氛滿滿,阿大人就有些懵了。
如往常一般上值,如往常一般下值。才歸心似箭的回了府,卻發現正院已經人走樓空。
只留看家的琥珀跟幾個灑掃婆子。
一問才知舅老爺帶着虎頭少爺來接,福晉母子都往烏雅府挪騷窩去了,說是旬日便回。
旬日?
整整十天!
這對素了幾月,纔剛剛沾了些微葷腥被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阿大人來說簡直殘忍。偏往壽喜堂請安的時候,無良額娘跟不討喜的妹妹還笑話他,給他添堵。
一點也不如福晉體貼。
還血脈親人呢,哼!
阿大人皺眉,到底不死心地問:“這個什麼挪騷窩的,到底是個什麼講頭?有不讓女婿同往的說法麼?”
啊這……
倒是沒有,但是這習俗其實也是孃家對產婦的一種變相保護。
剛出了滿月,產婦身體正虛,短時間內不好同房,但年輕人又往往血氣方剛。挪挪騷窩子,討個吉利,也變相讓小夫妻分房。所以雖沒有明令女婿不得同往,一般也不會跟去討嫌。
而顯然,阿大人不是個一般人。
當晚就叫人簡單給自己收拾了幾身衣服,踏着夕陽的餘暉往丈人家陪福晉挪騷窩去了。
聽說他來,虎頭都急了:“關門、快關門,那個粘人精肯定是來接小姑爸爸回去的。說好的十天,一天都沒到黑呢,說什麼也不能讓小姑爸爸回去!”
鬧騰到博啓又要揚起愛的大巴掌。
結果還沒等打成,就遭遇了來自阿瑪、額娘跟福晉的死亡凝視。連妹子都滿臉不贊同:“大哥有話好好說,別老跟咱們虎頭動手。小子家最重要的是膽氣,唯唯諾諾能有什麼出息?你可別把好好的孩子給打木了。”
就是就是。
虎頭小雞啄米式點頭,對此表示嚴重贊同。
看在博啓的眼中就很有點小人得志的樣子了,愛的大巴掌越發癢癢。
等回他們院子的!
早已經把他這套路摸得熟熟的虎頭開動腦筋,琢磨起住進怡然居跟小姑爸爸作伴的可能性。
不想還沒琢磨出一二三來,驚喜就從天而降。
“真的?讓我跟小姑爸爸住?”虎頭瞪圓了一雙杏子眼,滿滿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
嗯。
塞和里氏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客院簡陋,有些過於委屈貴爲一等公的女婿。可直接讓他住進怡然居又怕兩個小年輕恩愛情濃的,一個把持不住……
讓大孫兒也住過去,他們便有心也得有所顧忌了。
一眼看穿岳母用意的阿大人臉上爆紅,超想來個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您可別誤會了!
福晉身體還虛着,他再不捨得這個時候鬧她。只是從大婚後,兩人便時時處處在一起,再沒分開過。他實在不願獨留府中,被思念與寂寞環繞罷了。
於是,阿大人寧可多繞些路,多被大舅子戲謔的目光瞧幾眼。也不辭勞苦,足足陪自家福晉在孃家住了十天。
一度成爲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讓他在年少有爲、簡在帝心的光環之外,又加了個寵妻如命的名頭。
但介於上次昏頭,參他寵妻無度的老哥被當場痛懟,反問不寵妻難道還學你寵妾滅妻?
然後從對方俸祿幾何,有無祖產,憑什麼支撐起如此大開銷掰扯。並問他到底是厚着臉皮靠妻子嫁妝供妾室揮霍,還是爲了養妾貪贓枉法,甚至往國庫裏借銀子,花皇上的銀子養妾?
要不要臉,要不要官,要不要命的三大難題同時擺在面前,生逼得那官員暈在了金鑾殿上。
但阿大人卻沒有就此放過他。
隨即收集了那貨納妾數量,每次辦小喜事兒規格如何。在京城各大首飾鋪子、布莊、脂粉鋪子的耗銀大概數量。再加上他以家中困頓爲由,往國庫借的萬兩雪花銀。
直接讓皇上雷霆震怒,覈實過真實性後,當即摘了那人頂戴。
能保住一條命,都是看他父輩從龍入關,也算有些功績。他本人雖內帷不修,借國庫銀子養妾,但卻沒有什麼貪贓枉法之舉的面子上。
可饒是如此,也讓皇上心生警惕。
不但嚴肅了臣子們往國庫借銀的標準,約定了還款年限。還學會了用阿大人的推論方式,初步推斷官員是否有貪贓枉法或者私德有虧。
一查一個準後,皇上愛上了這個遊戲。
底下的臣子們人人自危,立即學會了低調。沒有納妾的如非必要不納了,已經納了的琢磨着將未生養的放出去。
心裏再怎麼恨得牙根癢癢,面上也得對阿大人露出佩服甚至想要學習的表情來。而只要不舞到他面前,阿大人從不計較他們背後翻了多少白眼,放得怎生酸屁。
有那個時間,他還不如多陪陪福晉跟胖兒子呢。小傢伙喫得多,長得也快。
纔不到三個月,竟比舅哥半歲的虎子還要壓手些。小力氣也在逐步增長中,前兒奮力一腳,竟把那紅木嬰兒牀給踹出了個淺淺的坑。連驚呆疼的,正經哭了好一陣,這兩日都有些蔫蔫的。
阿靈阿不放心,下了值就忙不迭往家飛奔。纔到院門口,就聽到兒子那聲振屋瓦般的哭聲了。
上前一看,好麼!
什麼撥浪鼓、小布老虎、銅鈴鐺之類的小玩意擺了一地。丫鬟僕婢滿屋,學口技的、翻跟頭的,不遺餘力吸引小傢伙注意力。結果人家硬是誰的面子都不賣,只閉着眼睛在瑪嬤懷裏專心哭。
把額娘急得邊掉淚邊抱着他在地上來回走動:“瑪嬤的好乖孫聽話咱不哭啊,把嗓子哭啞了可咋好?”
阿靈阿怕自己剛進門一路風塵的對孩子不好,先轉入內室換了身衣服才又出來。從額娘手上接過啼哭不止的小傢伙:“來,乖兒子讓阿瑪瞧瞧,這怎麼還哭上了呢?是不是想額娘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傢伙立即停住了哭聲,張開黑黝黝的大眼睛四處打望。
確定只有阿瑪沒有額娘後,小嘴兒才一扁憋屈憋屈又要哭。阿靈阿急忙抱着他微微顛了顛:“乖兒子莫哭,額娘等會子就回來了。”
巴雅拉氏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痠疼的胳膊,沒好氣地道:“豆丁點大的小東西,你說這些他能聽懂?”
可她話音剛落,小傢伙還真舒展了眉頭,小嘴兒還輕勾了勾。
變化大的,讓巴雅拉氏狠狠揉了兩把眼睛,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早上兒媳婦進宮的時候就提議帶着孩子,是她怕孩子小,來回顛簸受苦不說,這大嗓門兒哭起來再衝撞了貴人。橫豎有乳母、丫鬟婆子們,還有她這個親瑪嬤坐鎮。
半天功夫罷了,能有什麼差錯?
結果兒媳逾時未歸,睡醒了的乖孫子開始嚎啕大哭。不肯喫奶,也不要平時喜歡的玩具,能逗得他哈哈大笑的口技、翻跟頭都失去了效果。
小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喫,只一個嚎哭。
府醫過來把脈說小公子一切安好,未見絲毫不妥,巴雅拉氏還嫌棄人家學藝不精呢。趕緊着人往宮中請御醫,她則親手抱着乖孫在地上走。
近半個時辰的魔音穿腦,巴雅拉氏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乖孫被兒子接手時,她都顧不上習慣性唸叨滿人那抱孫不抱子的老令兒了。
現在見小傢伙被安撫住,她趕緊又給兒子出主意:“快,你商量着他,讓他喫奶。小肚子都快餓扁了,就犟着不肯喫,再等一會子非餓壞了不可。”
這個嘗試略顯艱難,阿靈阿都有些沒底。
只能姑且一試。
可連說了幾遍虎威聽話,咱們先喝點奶,喫飽飽了額娘就回來了之後。他還真就沒再繼續倔強,而是乖乖被送到乳母的懷裏。好一番風捲殘雲,連着喝空了三個乳母,纔打了個滿足的小飽嗝。
是的,才八十七天的小傢伙飯量又大了,兩個乳母完全滿足不了了。
別人家小公子準備二到四個乳母是排場,是輪流或者考慮到小公子的口味等。他們家這個可好,全都是剛需,隨着小公子日益增大的飯量而增加。
從二到三正在準備四。
胃口好到讓阿靈阿懷疑這傢伙是某個名爲饕餮的神獸轉世,並因此戲言被他額娘擰雞毛撣子追着打。
咳咳。
往事不堪回首,阿大人正努力安慰又開始四下張望的胖兒子。好在趕着詞窮之前,福晉終於回來了。
不止他,連巴雅拉氏跟滿屋子的僕婢都長長舒了口氣。
謝天謝地,終於回來了。
知道婆婆這一天是在何種崩潰中度過後,淑寧訕笑,連連賠情:“對不住,對不住,都是兒媳不好。想着明兒七夕,又是節日又是兒媳跟夫君的生辰,必然不能再像往年般給德妃娘娘獻巧果,所以便提前一日送了去。結果……”
辛辛苦苦瞞許久,正待明日七夕湊個喜氣的德妃娘娘暴露了。
因有大婚賜添妝,生子賞金鎖的前緣,淑寧再往宮中進獻時候都不忘給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一份。
今兒她到了慈寧宮,便非常意外卻也情理之中地被留了飯。甚至她老人家身邊最得信重的蘇麻姑姑親自下廚,做了烤羊腿、奶餑餑、羊肉湯、奶茶等蒙古特色。
如此難得殊遇,她們姐妹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那羊肉湯才端上來,德妃就一個忍不住吐了個稀里嘩啦。太醫過來一把脈,自然就包子張嘴——露餡兒了唄。
雖然時機比計劃中提前了一日,但該有的震驚、不可置信與喜極而泣的心酸不能少哇。
淑寧這個當妹子的不放心,不免就留下仔細勸慰、安撫了一番。直到娘娘心情平復,皇上終於忙完了政務有時間往永和宮探望了,她才知機地告退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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