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堂口(6) 三絃琴

作者:博舒
慕容衝本是坐得十分艱難,臉上細密的汗水也漸漸打溼了前發,臉色卻異常蒼白。符暉卻很高興,這纔是他認識的慕容衝,剛纔在殿裏乍一見到,他都不敢認了,他心目當中那個有着蒼白麪色像水底青苔般柔嫩的少年如今竟這樣的挺拔俊秀,竟以這樣一種凌厲的男人的姿勢面對着他,他比以前更加俊美了,那豐俊的光芒耀着大殿,簡直幌得他睜不開眼,那晶瑩的鳳眸,他曾經在多少個夜裏夢見過,雖依舊陰暗着,卻不似以前那般冰寒,符暉莫名其妙的發怒,這個男寵,竟可以活得這樣的好?

  只聽的一聲“嘣嘣”幾聲嘶啞的琴音,衆人本是舉着酒杯要敬符暉,聽這聲音便都看向了慕容衝,慕容衝卻停住了,眉宇間似在隱忍痛苦,衆人見他指尖已隱隱有鮮血溢出,心裏都有些害怕,知道這琴絃還是鋒利無比,符暉卻不管他,笑道:“太守的琴藝生疏了。”

  符暉料着慕容衝又不會答話,正欲喝酒,卻聽慕容衝道:“這新琴琴絃未有調和,大將軍且稍等一等。”

  竟是無比的謙恭,符暉倒是驚訝了一陣,卻聽見慕容衝閉着眼睛,臉色蒼白難看,偶爾面上有肌肉跳動的影子。有一陣沒一陣的曲調,聲音卻嘶啞難聽,曲不成調,竟像鬼哭狼嚎一般,符暉只得不去理他,其餘衆人見慕容衝如此,有些心裏雖有些不忍,但與慕容衝均無交情,樂的討好符暉,便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更有王路之流,樂的看慕容衝的笑話。

  良久,慕容衝纔將手掌壓在琴面上,輕輕的撫弄了一會兒,偏那符暉看見了,端着酒杯道:“太守大人不要太過潔癖了,這樣大熱的天帶着手套,莫非是怕本公的琴弄髒了太守的手嗎?”

  慕容衝聞言,並不爭辯,只輕輕的將手套取下疊好,放在身側,衆人都是頭一次看見慕容衝的手,竟有不少人大驚失色,連符暉都嚇了一跳,那手,無比的蒼白修長,甚至能看到粼粼骨節,可是手掌正反面卻有着猙獰恐怖的創傷,呈焦黑色,手指底部皮肉交錯,竟無一處完好的皮膚,底下衆人已有些低低細論,符暉卻知道這是那年慕容衝在掖庭獄受的刑法,他聽符宏談起過,至今還記得符宏當時欽佩的語氣。慕容衝並不理會衆人訝異的目光,靜靜的彈起琴來,琴聲卻無一點悠遠之聲,只覺得聲聲磨着人的耳朵,曲調雖有三分意境,也經不得這鈍刀割肉的吱吱聲響,符暉卻不再理會,自與衆人狂飲爲樂。

  酒至半酣,卻見有歌舞伎上來助興,符暉這才叫慕容衝停手,只見慕容衝十指早已鮮血淋漓,食指肌肉外翻,已深可見骨,符暉也是一驚,沒料到自己的琴威力竟這樣的大,這不過是他少年時惡作劇的產物,心底不知怎麼升起了三分歉意,低聲問道:“疼嗎?”

  慕容衝只顧在衣服上胡亂的將血跡擦掉,並不理會符暉,那血卻流個不住,不一會兒竟將半件衣服染紅了,慕容衝擡起慘白的臉道:“下官可否先行包紮一下。”

  符暉見慕容衝難得的低聲下氣,雖然是極不經意的,他卻隱隱覺得這是慕容衝在求自己,不覺心下有了幾分喜悅,便叫過內侍給慕容衝隨意的包紮了下,那血卻還不停的從布條子裏沁出來,慕容衝不禁有些頭暈眼花,臀背的疼痛也叫他不能忍受,便將手臂靠在桌案上,勉強支撐着。

  符暉如今已有了幾分醉意,見慕容衝勉強靠着桌案坐着,鳳眸半閉,嘴脣與臉上已是一色,總覺着好像盼了這一刻盼了很久,便顫顫巍巍的拿起酒杯,放在慕容衝脣邊道:“來,本公敬太守一杯。”

  符暉這一聲高喊,竟把底下衆人半醉的神志都拉了回來,復又回到了觀衆的立場,呆呆的看着符暉與慕容衝。

  慕容衝本是一愣,弄清楚了狀況後便將頭轉向一邊,不去理會,偏這符暉也是有三分小性的人,剛纔還以爲慕容沖服了軟,現見慕容衝不搭理,還將頭扭開,分明在百官面前下自己的面子,不由大怒,左手抓起慕容衝的下巴,竟將整杯酒灌了下去,慕容衝急忙擡手欲擋開,竟有半杯酒水倒在衣領上,符暉看到後,便伸手想替慕容衝擦拭,剛碰着衣領,慕容衝正要轉身,沒想到符暉力氣極大,加着天熱慕容衝只穿了單衣,便有大半件衣服被符暉扯了下來,露出了粉紅色的胸脯,春光無限,符暉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脖子上卻有一股強勁的力道壓下來,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只勉強能看清慕容衝發紅的眼睛,不由一陣驚慌,脊背上早已汗意陣陣。

  “保護大將軍。”內侍衛這才反應過來,門口的侍衛匆匆跑進來唰唰抽出利劍對住了慕容衝的周身。

  底下衆人都蒙了,明明是兩眼不眨的看着兩位主角,怎麼忽然之間慕容衝右手竟扣在了符暉的脖子上,他是怎麼起的身,怎麼出的手竟沒有一人看清,連孫藺也愣住了,慕容衝出手竟這樣的神速。但不一會兒,除了孫藺,底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白了,他們是親眼看着慕容衝用這隻手將翁徑直輕而易舉的送上了西天,如今符暉的命運。。。。。。他們不敢往下想,只知道符暉要是在這兒出了什麼事,他們的身家性命肯定就保不住了,因此大殿上竟無一點聲音,生恐什麼聲響驚怒了慕容衝,讓他痛下殺手。

  此刻符暉也不好過,他只能面對面的看着慕容衝,見他眼神裏有無限的羞憤,也有些後悔自己魯莽了,可是頸間卻越來越無法呼吸,慕容衝手指的鮮血順着脖頸流進了衣衫裏面,竟有着溫熱的感覺。

  這邊內侍卻急的不得了,十來把劍指着慕容衝,可慕容衝就是不放手,只是他也是瞎着急,劍的速度無疑要比慕容衝的手勁要快,只是他恐慕容衝傷了符暉,投鼠忌器,竟不敢下手。

  慕容衝的臉上卻漸漸冷了下來,慢慢恢復成剛纔的毫無表情,最初的憤怒已然褪去,該怎樣收場纔是他要考慮的事。

  符暉覺着喉嚨間的壓力慢慢的鬆了下來,見慕容衝垂着手,十數把劍對着他,他臉上卻也沒什麼懼色,只是慢慢的跪下道:“下官酒醉,做下這大逆犯上之事,還請大將軍責罰。”

  符暉聽他的聲音十分的平靜,好像一件極普通的事情一般,不由怒火中燒,只聽“啪啪”兩聲,慕容衝已結結實實的捱了兩個耳光,鼻間立刻有鮮血噴了出來。

  “你也會知道錯了。”符暉一腳踢在慕容衝胸口,慕容衝晃了下,勉強沒有跌倒,符暉這一氣可不得了,是發了大火了,孫藺見慕容衝不過兩個時辰的時間,臉色已經異常的蒼白,不由上來求情道:“大將軍,太守大人雖有錯在先,大將軍念其初犯,還請從輕發落。”

  符暉正在氣頭上,見竟敢有人求情,便冷笑道:“你是哪根蔥哪根蒜,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孫藺臉紅了紅,不敢再說下去,卻早有內侍上來回稟說這是平陽守備。

  符暉不聽還好,一聽見是平陽守備卻連連冷笑道:“好個平陽守備”,符暉右手擡起慕容衝的下巴,死死盯着道:“本公聽聞你每月必去軍寨,一去便與這孫藺在帳裏待上一天,別是離了我父皇,便飢不擇食,每月必是要人服侍你吧。”

  孫藺見符暉說話這樣刻薄惡毒,倒愣在了一邊。慕容衝起初聽着符暉說軍寨的事心裏還一驚,擔心銀礦的事敗露,待符暉說完這才稍稍放了心,便閉了眼睛不去看他。

  符暉平生最恨的就是慕容衝這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明明低賤的跟什麼似的,還偏偏高貴的很,加上酒精作怪,只覺得渾身的燥熱,有火發不出來,便連連冷笑道:“慕容衝欲行刺本公未果,畏罪求饒,本公念在其曾盡心侍奉天王三年的份上,饒其不死,從輕發落,內侍,拉慕容衝去院裏甬道上跪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起來,不許給他食物和水。”

  衆人一驚,慕容衝卻臉色平靜,勉強站了起來,跟着內侍出了大殿,符暉臉上更加憤恨,看着衆人沒好氣的道:“本公已叫內侍在驛館給你們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今日且到這裏,三日後諸位請早,大家接着樂過。”

  衆人巴不得這一聲,便匆匆拜辭,孫藺便有一萬個擔心,卻也只能跟着衆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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