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可是,莘奴從小到大卻從未接觸過這類女紅,是以織布還要從頭學起。只是這紡布的技藝竟比寫字要難上許多,一時間摸索不得要領,偏偏嬀姜和姬瑩也不大精專這些。莘奴不想自己給女兒的第一份禮物就是千瘡百孔,如漁網一樣的東西。便立意向紡娘們請教。
此地雖是秦城,碰巧此地出產的是秦國有名的紡布,而且織坊中的紡錠也與別處不同,織出的織布最是精巧細膩。
莘奴一早便請裁fèng畫好了深衣小裙的式樣,按照式樣,在袖口的位置還要在紡織上兩團茶花才美。
只是這樣一來,便又提高了紡織的難度,也不好在院子裏瞎鼓搗閉門造車了!
姬瑩的孩兒如今也請了個奶孃照顧。她倒是空閒下來,與莘奴一起去織坊散心,順便也準備給自己的孩兒織布,裁製一件深衣小禮服。
待來到了織坊時,卻透過車簾看見那織坊的門前已經停下了幾輛華美的馬車。等莘奴和姬瑩下車時,就看到張華正攙扶着秦姬一同向織坊走去。
那秦姬也未曾想到會在此處碰到莘奴,當下不由得微微一愣。不過眼色間卻少了幾分戾氣,並沒有如在齊國時一般的盛氣凌人,同莘奴點點頭,開口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可是要給你女兒織布?
莘奴也未料到會遇見秦姬,衝她微微一點頭算是施禮,她知道秦姬定然知道自己的底細。她雖然是魏王的私女,卻也是得到了父王的認可的。實在不必對秦王的女兒卑躬屈膝。
不過畢竟又是秦地,爲了表達對主人的敬意,還是恭請秦姬先入,自己和姬瑩不急不緩地慢行,刻意拉開距離後入。
不過那張華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瞟了莘奴和姬瑩後,略提高嗓門道:秦姬此番有雅興,入織坊親織布,可是要給自己紡制新嫁衣?
秦姬似乎收斂了些性子,也許是能嫁給自己早思慕想的意中人,平息了躁動,對於這等能在莘奴面前耀武揚威的事情,似乎也提不起盡頭,只是微微地點頭,然後便一語不發地朝織坊內走去。
姬瑩狠狠地瞪向了張華的背影,略有些擔憂地望向了莘奴,開口道:不若我們改日再來可好?
莘奴卻搖了搖頭,緊緊地抿住了嘴脣,大步朝坊內走去。
這織坊極大,因爲常有城中的貴婦入內,所以還專設了雅間。而莘奴與秦姬的雅間恰好相鄰,中間只有一道薄薄的綢布屏風隔斷。
秦姬入內後看了一眼屏風,命人撤掉,倒是一副要與莘奴深談的模樣。
這秦姬也是嫁過一會了,如今雖然重回故里,可是法式還是未改婦人時的模樣。眼角眉梢猶掛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倦怠,竟將秀麗的容貌遮掩了一二。當她擡眼看時,發現莘奴又比在齊國時嬌豔動人了幾分。
這個女人,也是生產了的,怎麼不似其他女人一般,削減幾分豔色呢?
☆、第177章
莘奴入內後,心內一直急波流轉,面前這個女人將是王詡的下一任妻子,此時再看秦姬,她卻難以保持以前心平如水的心態。
倒是秦姬很想跟她說話的樣子,幾次三番的閒言着些瑣事。
那張華雖然一早便知王詡與莘奴和離之事,可是最近隱約聽到了風聲說是王詡打算迎娶秦姬。
聽了這事,她心內竟是一喜。因爲莘奴偏向姬瑩,連帶着張華也對她心生了些怨尤,以前是礙着恩師的情面,不好太開罪了莘奴。可是現在若是王詡真是立意迎娶秦姬,那麼依着莘奴的高傲性情,當時不會在與恩師藕斷絲連了。
到時,她不過是魏王的私生女兒罷了,又有什麼可以上得了檯面的了?
這麼一想,倒是對莘奴產生了輕慢之心,於是便擡眼輕笑道:莘奴姐姐,聽說你已經於恩師和離,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莘奴慢慢擡眼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搭話。她既然不喜張華,倒也懶得做樣子,只當聽到蚊蠅的叫聲罷了。
倒是秦姬面色一緊,緊張地看了莘奴一眼,同時揚聲對張華道:此間無你之事,請出外等候吧!
張華再次被當衆下臉,一時面色紅白相間,她雖然貴爲公子疾的夫人,可是到底是比不得與太子嬴駟同父同母的嬴姬尊貴,也只能咬牙施禮,然後退了出去。
這時,秦姬才向莘奴類似道歉地說道:她出身小鄉,不通禮節,還請莘姬莫要放在心上。
莘奴不知秦姬爲何謙和若此,不過也開口道:她說的原本就是事實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完這一句後,莘奴又沉默了一會,手裏執着紡車的輪子吱吱呀呀的扭轉,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耐住。開口問道:不知秦姬何時出嫁?秦姬聽聞此言,眼睛都發亮了,微笑着開口道:大約是下月,不知莘姬到時可有空也來喫一杯喜酒?
莘奴靜默了一會,對於參加前夫的婚禮一事,實在是興味不大,可是秦姬這般言語是何用意?
她當下冷道:這般喜事,我若到場便不妥了。現在當面恭賀新人福至便是隻是還望秦姬以後多多照拂着他,他喜好熬夜,又不喜甜食,更愛食肉,所以宵夜多半時會點肉食,可是萬不能依了他,夜裏需要填些溫和的羹湯宵夜鋪墊腸胃,他又素喜飲酒,雖然近幾年已經節制了很多,可是最近似乎又有暢飲的跡象,還望姬勸他少飲
想要交代給新人的事情,一時說起竟然是千頭萬緒,一時也細說不完。只是莘奴心內的酸醋也愈加蔓延。
以後那個男人的日常起居,一併都不再是她的事務了,自然是有別的女人替他打理。
他一向是個在日常小節上甚是隨意的男人,雖然嘴上說不喜甜食,可是因爲她愛喫,平日裏同她飲茶時,也會隨性喫上些的。只怕他以後的日常起居,也是要盡隨了新妻的習慣了吧?
說到了最後,莘奴原本是立意要反擊秦姬的,可是自己卻反而闌珊了鬥志,全然抓不起半點反擊的激揚。
倒是秦姬的眼睛越聽越大,狐疑地問道:莘姬怎麼會認識公子博?他從來也不飲酒啊!
莘奴聽到這微微一愣,有些呆傻地回望秦姬,遲疑問道:你不是要嫁給王詡嗎?
嬴姬聽到了這,先是靜默了一會,復又開始笑道:原來是如此,莘姬,那鬼谷子何時正眼看過我一眼?你以爲他真的會娶一個自己全然不放在眼中的女人嗎?
莘奴此時已經全然的茫然了,只聽秦姬又接着說道:以前的我一味癡迷於他,全然參悟不破這一點,竟是不知被人愛的滋味,遠比癡癡獨戀一人的苦味要來得甘美。當初我遠嫁楚國,本以爲是苦楚的開始,卻沒想到遇見了此生的摯愛之人莘姬,我要嫁的是已逝楚王的小兒子公子博,他遭逢新王迫害,一路流離,幸而得到了鬼谷子的幫助,才得以逃脫,而我的父王本來不欲我嫁給這樣逃亡的公子的,也是幸得鬼谷子的斡旋,才能得以成嫁再說,王詡待你若何你怎不知?那個目空一切的男人還會迎娶何人?
莘姬聽到這裏已經是全然的愣神,她萬萬沒想到秦姬要嫁之人,居然是她以前的繼子,更沒想到所謂王詡迎娶秦姬竟然是全沒有影子的彌天大謊。
從織坊裏出來的時候,莘奴的腦子裏還是混沌一片,可是依稀也梳理出了些影子。
這男人竟然在這事上這般誆騙自己,只怕白圭來跟自己透漏聯姻的消息時,便是他的授意吧。而城中的那些個謠言從哪個妖洞裏傳出的也是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裏,出來時,莘奴的腳步都變得匆匆了,頂在頭頂的怒火,下一刻便要衝發出去,也顧不得叫上在另一側廂房裏織布的姬瑩,便是連馬車也不坐,一路步履矯健地朝着府宅走了回去,累得侍衛們連忙一路跟隨,小聲道:還請姬上馬車,這麼一路行走恐遭登徒子的叨擾。
侍衛所言不假,莘奴以往走在街市上都是頭戴着面紗的。可是現在她卻臉上未遮寸縷。只是這般坦然地行走在街市之上。
兩旁見了她容貌的秦人,無不不是瞪大了眼睛,嘴裏嘖嘖發出讚歎:竟有這等美人?當時絕世傾城乎!
雖然那美姬身後跟隨着幾位膀大腰圓身佩利刃的勇士,可是依然有被美色所惑,膽子奇大的一路遠遠的跟隨。漸漸的街市上聚攏的人流越來越多,竟如燈市開集一般的熱鬧。
王詡身在府中,隔着兩道院子都能聽到街邊的吵鬧聲。
他起身走出了書房,正喚來僕役讓他們去門口查看時,就看見莘姬一路腰板挺拔,如一陣旖旎的清風一般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王詡微微一皺眉,不知這小女子又是橫闖出了什麼禍事出來。
就在這時,莘奴已經伸手扯了他去府宅的大門處。
雖然大門緊閉,可是王詡卻真切地聽到外面有衆人圍攏吶喊:美姬何處?可有婚配?願傾盡家產博美人一顧
子虎這時小步過來,在王詡的身旁低聲回稟道:啓稟家主,莘姬她她可能是太過思嫁,方纔在街市上竟然對衆人說,她今日要揀選夫婿,願以萬金家資作爲陪嫁。聽聞這話後,滿城的男子都似乎是瘋了,我看連白鬍子的喪偶老叟都拄着拐,穿着新衣前來湊熱鬧了家主,要不要叫來守城的侍衛隊驅散門外的衆人?
王詡的眉毛越聽越高,轉頭望向惹了禍事的貌美富姬。
莘奴這一路走得甚急,雖然是冷冬,可是鼻間流淌着細汗,雙頰如塗抹了最上等的燕脂一般緋紅,襯得雙頰若三月的桃花,眼眸似星辰閃爍,也難怪走這一路,竟引來了滿城的狂蜂浪蝶。
莘奴將男人一路扯到了門口,這纔開口問道:王詡,你當真是不要我了?
院子裏的子虎一行人皆是聽得一愣,心裏暗道:這女人可真是敢問的,哪有這般開口問詢的?就連聞訊趕到的嬀姜,和剛剛坐馬車回來的姬瑩也是面面相覷,驚詫不已。
王詡微微眯起了眼睛,眉頭微微打鎖道:前幾日不是同你講得清楚嗎?爲何又要來問?
莘奴擡起下巴道:這樣便好,現在門外有衆多的男兒,我便現在爲自己揀選一位夫婿,今日便嫁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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