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說完便轉身出去,本以爲自此了斷了一番孽緣,可惜沒想到門外卻是另一樁頭痛的官司。
那廉伊不知什麼時候立在屋外,一直靜聽着屋內的動靜,待得莘奴出來時,少年的濃眉微挑,一臉的喜色,徑自迎了出去,輕撫着她的手肘道:怎麼又這般操勞?你如今身體漸重,自當休息,像這些瑣碎的雜事自不用理會,以後都交由我來辦便好。
莘奴原本出自直覺地想要避開他的親近,可是眼角的餘光瞟到王詡的眸光正從窗口冷冷地直she過來,一時便緩了身形,任由着廉伊攙扶着自己,微微側臉,紅脣露齒,嫣然輕笑,掏出掖在腰間的一方巾帕,輕輕擦拭着少年鬢角的微汗,又順手理了理他的碎髮道:還說我呢,你不也是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天這般熱,秋日的太陽也甚是毒辣,去我的房裏飲些涼漿,消一消燥氣吧。
說着,二人相攜走出院落。
莘奴走出院門時,微微擡臉,發現那人已經消失在了窗口。只是屋內傳來一聲聲沉重的咳嗽聲,也不知咳出了幾碗熱騰騰的血羹了
當莘奴從跨院裏走出時,立刻甩開了廉伊的手,獨自走去。廉伊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過了一會,莘奴道:我方纔的話也是口無遮攔,只是用來一時誆騙他的。你還未成婚,我這番言語也算是毀了你的清譽,在這裏向你陪個不是,不過你且放心,這話也不過止於那跨院罷了,緩了眼前之急後,我自會尋個年齡相當的女子和你婚配,你成家後也算是慰藉了牟家的列祖列宗
廉伊卻倔強地抿起嘴來,:我已非昔日少年,你也不過比我長了幾歲,何必說話如此老氣橫秋他能給你的東西,我也能過。
莘奴轉身看了看她,輕聲說道:可是你與他給我的,卻俱不是我想要的。待得過幾日,我稟明魏王,調撥你入京。身在邊關,刀劍無眼,非是長久之計,不如來到王駕之旁,更能謀到一份前程。
說完也不待廉伊說話,便徑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此時她心懸的,卻是方纔男人的那陣陣咳嗽聲。想了又想,喚來瑛娘去叫郎中再給那男人把一把脈搏。
過了一會,當那郎中品脈之後,莘奴便叫他過來,詢問了一番病情。
郎中的意思倒也直白,只說這人現在因爲殘毒傷了經脈根本,不宜動怒,平日裏要儘量順了他的意,若是在這般久咳下去,姬可能要再添錢買個新奴了。
莘奴按了按太陽穴,心道:就算不死,這等嬌貴的也是白白浪費粟米,父王垂憐,競賜了個活祖宗入了她的府宅
於是她只吩咐瑛娘,看顧好那人的飲食,至於那人平日裏要喫什麼,看什麼書,盡順了他意便好,不用顧惜圜錢。
其實在莘奴心內,除了這滿院子不安分的男奴之外,心裏想到的卻是另外一樁要急的。在魏王與楚王和談之後,割讓了幾座城池,倒是換來了一份安寧。楚王宣佈退兵,鄴城之外的危機頓緩。
這幾日因爲戰火危機解除,往來鄴城的商賈也變得多了起來。莘奴尋思着將府後的鹹魚一併兜售乾淨,也好消散下腥味。然後籌措本金,多收幾個店鋪。另外還需要籌備一隻商隊,招募遊俠護衛。再過幾個月,她的身子漸大,再去操持這些就太過勞累,總是要事先籌謀規劃好,待得一切生意走上正規,她好安心生下孩兒,不用擔心自己日後的衣食生計。
這般想着,莘奴決定第二日去距離鄴城不遠的宛城看一看。
可是出門準備上馬車時,她又一愣,只見在馬車上端坐的車伕,可不正是府裏的那一位養病的嬌奴嗎?
莘奴詫異地問道:君要做甚?
王詡端坐在馬車上淡淡道:盡了家奴的本分,免得姬看了不順眼,將我賣到人市上去。
☆、第99章
莘奴不願理王詡話裏的玄機。只轉頭看向了瑛娘。一向老實的瑛娘也是一臉的爲難,小聲道:姬說要盡隨了他意。可是他今早看見奴僕們忙着裝備車馬,便不聲不響的地起身,這麼的穩坐在了車馬上車伕想要拉他,可又怕沒有隨了他意,又咳血出來,連碰都不敢碰呢
說到這裏,莘奴全是聽明白了。她沒有再爲難瑛娘,可也不願跟王詡多說什麼。若是冷着臉叫他下車只怕又要白費一番脣舌。
算一算他在府裏也呆了些時日,自從受傷以後便沒有出去走動,倒不如叫他也出去走動一下當下便道:你若非要跟着出府,自己坐在馬車的後面,將位置還給車伕,他駕車嫺熟,少些顛簸。
這話裏的意思便是信不過王詡的駕車技藝。
王詡也是見好便收,當下面色如常地起身,總算是讓一旁急得滿頭冒汗的車伕上了車。可是當莘奴上了馬車後,他也如以前家主風範一般入車內落座。莘奴面色一沉道:不知進退!坐到馬車的後面去!
這昔日的小奴如今有錢財傍身,那主子的威風擺得也是一等一的威嚴!
王詡微挑着眉梢看了自己這冷着小臉兒的家主一眼,竟然半句廢話都沒有,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馬車的後面壓陣。
這隨行的奴婢和僕人,除了王詡外共有四個,卻獨獨不見廉伊。
待莘奴問起瑛娘時,才知廉伊不知怎麼的,昨晚開始便鬧起了肚子,今晨時,可憐少年都有些脫水了,一時腿軟不能起身,方纔聽說王詡非要跟隨莘奴外出,倒是掙扎着爬了起來也要跟隨,可誰知還沒等走到門口又是腿兒一軟,趴在了地上。不過他不能跟來,莘奴倒是落得了輕鬆,不然這一路光是王詡與廉伊兩人的針鋒相對便要叫人的頭都要炸開了。
前去宛城一路甚是坦順。莘奴入了城後,便到處揀選準備出售的店鋪,入內與店主相談。
至於那王詡,則留他一人在店外的馬車旁。
宛城距離齊國與趙國都甚近。而馬車上還有莘奴故意留下的錢袋和通關的令牌。若是王詡有心,不聲不響地驅趕走馬車,便可有金玉令牌出逃。到時他入了齊國或者趙國,自然便解了自己的困局。
而魏王那邊,她也好交代了。奴兒想要逃跑是太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般是阻攔不住的。
是以當莘奴出了店鋪,卻發現馬車雖然在,可是人和錢袋卻消失不見時,心內頓時微微一鬆,真是有些除塵的鬆弛之感。
可是待她坐上馬車時,那王詡竟然帶着大包小包的喫食,又不緊不慢地出現在了馬車的後面。
在他的身後,則跟隨着許多的女子路人,紛紛眼睛精亮地竊竊私語,直議論這是哪裏來的美男子,竟是這般的偉岸氣度。
看來此地尚美不下於齊地,在圍攏的閒人越來越多時,莘奴趕緊命正準備檢查車輪骨架的車伕駕車離開。
一個不事生產的病奴,招蜂惹蝶就算了,花起主子的金來卻心安理得的毫不手軟,只山梅就買了足足三大包。
我聽府內的僕役閒談,說你近日胃口不暢,這宛城的山梅熬水最開胃而平氣,到時叫他們煎服給你喝。還有你腳下的鞋子有些發硬。宛城的特產其實乃是當地的鞋匠制的鞋子,所以我依着你的尺寸,給你買了三雙薄棉墊底的軟幫鞋,要不要現在試一試尺寸?
也許是在府裏憋悶久了,此番出來,金花得暢快,王詡的話倒是比平時略多了些。
莘奴看着他手裏的鞋子,臉兒微微鼓起,憋着悶氣說:你不聲不響地便拿錢來花,可真是暢快啊!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王詡慢慢悠悠地將東西放在車內,也不反駁,復又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車尾。
不過許是剛纔走累了,他的臉色略微差了些,而從宛城出來時,颳起了風,他坐在車尾便正兜了滿滿的風,開始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莘奴眼角的餘光垂落在了他堆放在車廂裏的物件上。除了山梅與鞋子外,還有幾樣是孩童的玩意,諸如小鼓,布老虎一類的。
莘奴心內知道,自己腹內的孩兒到底是王詡的。單論起來,鬼谷子也是年歲漸大,卻無子嗣,可是他爲人父的權利卻被自己生生抹殺掉了,其實再仔細一算,自己便又是欠了一樣還不起的情債。
若是真如神巫所言,人有來生,自己欠下了這麼多,也不知會不會積攢到來世,又要跟他幾許的糾纏想到這,那一聲聲的咳聲頓時有變得刺耳許多。
一個病人耳,現在跟他置什麼閒氣?想到這裏,到底是送了口,叫他入了馬車之內,免得在外面繼續嗆風。
可是雖然叫他進來了,卻又不許他靠裏自己太近,只讓他遠遠地坐在車廂口處。
可是自打懷孕以來,莘奴便極其嗜睡。不多時的功夫,便眼皮發沉,只靠在車廂裏放置的軟被上,一路昏沉地自睡去了。
這一睡便不知今昔是何夕。
待得再次睜眼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滾落在了一個熟悉的寬大的懷抱裏。馬車雖然顛簸,可若是這般被人抱着,倒是少了不少不適,也怨不得她一路睡得昏沉。
若不是車外傳來一陣人語喧譁的聲音,只怕她還要這般繼續睡下去呢。
只是醒來時,發現自己睡的失了形狀,將臉壓在了男人的胸前,竟然在男人的衣服上留下了酣睡時口水的水漬,濡溼的一片真是叫人一時有些窘迫。
不過王詡倒是有身爲家奴的自覺,只摟着她若無其事道:這一路承蒙姬的雨露恩澤,心內滋潤了不少
莘奴趕緊掙脫了他的懷抱,也懶得理會他的言語調戲。只伸頭望向車外道:這是怎麼了?
車伕滿頭大汗地擡頭說到:車的輪轂有些鬆動,若是再走下去,只怕車輪要散架,可是一時失了些零件,難以修好,耽誤了姬的行程,請姬責罰。
莘奴聽聞了之後,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下了馬車問道:還要修理多久?
車伕爲難地要了要頭道:現在已經走了大半的行程,就算是現在派人去臨近的村裏冶煉鋪尋買鑄銅零件,也要耽誤一兩個時辰。
莘奴聽聞後點了點頭,擡頭打量四周,發現就在距離小路不遠處,是一處木橋,木橋之下是一條深幽的河水,因爲昨夜下了一場秋雨的緣故,水勢甚爲湍急。而橋的另一邊,則有一處茅亭,看上去周圍的景緻甚是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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