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畢竟對於偷聽一門的學問,子虎熟稔得跟手上的殺人刀劍一般。
待得聽見莘奴與廉伊的腳步聲消失在隔壁後,他便走到牆壁前,推開暗藏的插銷,露出一個小小的窺孔,然後一臉淡然地附身過去準備一窺究竟。
可是沒想到小孔裏卻是漆黑一片,子虎心內還在詫異時,就嗅聞到窺孔裏傳來的異香。來不及多想,便全身發麻,鐵塔般的身子直直地向後栽倒了。那幾個侍衛看了一驚,一擁而上,剛來到窺孔附近,也被一陣濃烈的香氣薰得暈死了過去
子虎也不知自己是何時醒來的,當他醒來時,歪斜了一下身子,差一點掉進水裏。待他定睛時,才發現自己與幾名部下正躺在一隻大大的竹筏的上面。孤零零地漂浮在江中起伏。
他心內一驚,連忙叫醒了猶在昏沉的部下,好不容易劃上岸時,才發現停在埠頭的幾艘貨船早就不見了蹤影。抓起埠頭的一個船工一問才知,船已經開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子虎心知自己是着了道,他是想立刻切腹的,但是臨死前還是要稟明一下家主纔好。
可當他一路快馬疾馳到了王詡今日圍獵的山頭時,才知家主竟然也出事了!
王詡今日打獵時,竟然突然從馬頭上載了下來,渾身起了紅斑,不省人事。
南方多瘟疫瘴病。那越國的公子一看,只以爲王詡得了什麼傳染的頑疾,嚇得差一點命人燒死了他。
幸好王詡的親信也是公子的近臣,急中生智,言明這是家師自小就有的頑疾癔症,這才糊弄着過關,可是將王詡擡回道竹樓又請了當地的大夫後,那大夫也是一頭霧水看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他出了竹樓時,一眼瞥見丟棄在湖面上的一隻竹筐時,纔有些恍然大悟。命人撈起後,捏出了一隻小小的色彩鮮豔的蘑菇道:病人今早可是食了它?
子虎瞪着眼叫來了做飯的婢女,婢女嚇得戰戰兢兢地道:早飯是莘姬親自烹飪的,不過我們見她用來煮羹的是尋常的野蘑而已,並沒有看到竹筐下面的這個
可是大夫又回頭看了看人事不省的王詡,篤定地道:就是誤食了這毒蘑的症狀!幸好是食得少啊!若是再多喫些,可是要死人的!可是這蘑菇毒性太霸道,人是一時醒不得的,最快也要三日的功夫啊。
三日的功夫,已經足夠一支裝備精良的船隊遠遠地遁去了。
當王詡終於睜開眼時,只覺得全身的肌肉痠痛而無力。他合攏着眼,回想自己意識全無之前的情形,費力地喚人:莘奴,拿水來
一直守在牀榻邊的子虎大喜,連忙端來了水給王詡飲。王詡費力地飲了幾口問:我這是怎麼了?
當子虎低聲說出他中了蘑菇之毒後,王詡的雙眼瞳孔陡然一縮,緊聲道:她人呢?
王詡嘴裏的她是何人,子虎自然心知肚明。他只能一臉愧色地說出自己先前在船上被迷煙弄暈的經過。
王詡猛地站起來,三日未食的身體不禁微微打晃,他厲聲道:可曾派船去追?
子虎低聲道:剩下的船,皆被發現船底被鑿洞了,一時修補不上,當地的簡陋船隻也追攆不上精良的齊船,加之您又是這般情形
王詡沒有再說話,他站起了身,用力揮開子虎過來攙扶的手,一路搖搖晃晃地來到了莘奴的衣箱前。
當他打開衣箱時,裏面的衣物都在,只是莘奴今日選買的一盒盒首飾都不見了蹤影。不過箱底倒是躺着幾卷書簡。
王詡順手拿起一本越國圖志,翻開一看。裏面赫然是一段莊子寫下的趣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意思是說:有一個宋國人,帶着帽子和衣服去南方越國販賣,可以賺大錢。但越人的風俗是剪短頭髮,裸露的身子,身上畫着紋彩,全身不穿戴衣帽的
回想那張喜怒俱是生動可愛的小臉,當時抱怨着自己不出言提醒時,那懊惱的表情是有多麼的逼真而動人啊!他竟然全信了,全信了
王詡慢慢地合攏上了箱子,突然擡起腳來,將那結實的木箱生生踹開了一個大洞,一下又一下,直到那木箱變得稀巴爛爲止
他還真是教出了一位全才的女弟子!明明習得的是商賈一道,可是精通的卻是置人於死地,害人於無形的毒物藥學啊!
☆、第86章
齊國的大船果然乘風破浪,一連行駛了三天後,早已經離開了越國的國境,奔向了魏國。
此時快要入夜,江上風浪驟起,廉伊看了看一直立在船頭的倩影,取來一件厚一些的氅衣,走到她的身後,將氅衣披在她身上小聲道:船頭風大,莘姬要不要回艙休息?莘奴只是攏了攏大氅,,任憑頰邊的碎髮在風中飛舞,深深地吸了一口溼漉的夜風,輕輕語到:你且回去休息吧,我想在船頭呆一會。
籌謀多時,可是她一直心內沒有什麼自信能夠一朝擺脫那人的束縛,而過了三日,一路的暢通才讓她感覺到,自己早已經將那人遠遠地拋甩到了遠方。而此時的江風,讓她終於體會到了自由的氣息,心內許久的壓抑也在慢慢消散。
所以,她立在船頭,讓江風催散些心頭的狂喜,因爲接下來的事情,都需要冷靜周全的頭腦才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雖然先前出逃多次,可是隻有這一次她並不是孤立無援的。好友嬀姜仗義出手,傾心傳授給她藥理知識辨識毒蘑。又配下迷藥裝在一隻特質的玉佩裏讓她隨身攜帶。而少年廉伊更是不動聲色,在出發的前一夜,藉着檢修船隻之際,搗破了船艙的艙底,讓追兵一時不能快速地追擊。
猶記得上一次與老僕出逃時的狼狽困頓,可這次大不一樣,她除了這幾船的貨物外,還有這幾日積攢的首飾,更有王詡剛剛給她的大筆買糧的金,這樣一來倒是不用憂愁衣食。可是接下來該如何進一步擺脫那人的追擊,纔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雖然前次出逃後,那人沒有大動干戈,看似並沒有懲罰自己,可是這次卻大不一樣。嬀姜說過那蘑菇的毒性霸道,雖然小心控制用量不致死人,可是不死也要被折騰的扒一層皮,想必此時的他恨不得抓住自己挫骨揚灰吧?
在向小鼎裏放毒蘑菇的時候,莘奴不是沒想過多放幾隻,便一了百了。可是臨到最後,卻只是放了半隻而已。
莘奴本以爲自己是恨王詡的,可是這樣的恨還不足以她毫無顧忌地要了他的性命,若是可以,只願與此人自此永隔天涯,互不干擾便好。可是她深知那人習慣掌控一切的性情,更是容不得背叛一詞,所以,逃走之後該如何行事纔是關鍵。
廉伊並沒有迴轉船艙,而是站在距離她不遠處,靜靜地看着莘奴纖細的背影,
直到看到她迴轉了身子,這才走過去輕聲說道:莘姬,廉伊有一事未明,不知當不當問?
莘奴看了看他,語道:可是疑惑爲何我們棄齊國而就魏國?
廉伊道:這正是我不解之處。有嬀姜在,我們在齊國行事方便許多,而魏國卻無相熟人士,更是王詡的鬼谷所在,我們來此,豈不是自投羅網?
莘奴輕嘆一口氣,說道:這次我逃出鬼谷掌控,嬀姜已經多方配合。以鬼谷性情,必然遷怒於她。若是被弟子如此背叛,做出此等事,無論她是什麼身份,鬼谷必然不會放過。
好在嬀姜的身後,還有一個王詡的好友姜雲君的維護,且嬀姜畢竟爲齊國王女,鬼谷不會太過爲難嬀姜妹妹。
但是我若去了齊國,再得嬀姜幫助,鬼谷決不會饒她。況且,鬼谷在齊國勢力龐大,朝堂上鄒忌,孫臏俱是他的心腹弟子,暗地裏又不知有多少人力物力,去了齊國便是入了虎口。
魏國情形則不同,龐涓早已對王詡心懷不滿,步步緊逼將鬼谷朝堂勢力一掃而空,王詡如今在魏國王庭無能人可用,這是其他諸國都比擬不得的。
雖然龐涓身死,鬼谷必定在魏國重新集結勢力,這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短時間內我們在魏國方得安穩啊!
廉伊聽到這,纔有些恍然。
進了魏國的邊境後,莘奴等人尋了埠頭上了岸,廉伊僱了許多馬車將船上貨物搬到馬車之上,而大船則由廉伊選派的人手幾許航行,至燕國,然後再輾轉到齊國以迷惑王詡,再歸還給齊王。至於未能購得的糧糙一事,就交由王詡去跟齊王費心解釋去吧。
而莘奴臨時召集的這隻商隊則一路行駛到了魏國的鄴城。
此處的以前文侯時期的地方官名喚西門豹,頗有些才幹,將鄴城這個原本荒蕪人煙稀少的小城,治理得繁華富庶。而西門豹隨後的繼任者也有前者之風,政務清明重民生。
如今世道動盪,唯有選擇一個有清明地方官,而無盜匪惡霸橫行之地,纔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到了鄴城,莘奴和廉伊先到客棧落腳。而廉伊尋了一處空置宅院買下,這宅院不大,以前的主人也是個商賈,所以這庫房倒是甚大,正好用來存放絲織貨物。
莘奴一路勞頓,渾身都疲累得不行,交代了廉伊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入了自己的臥房休息去了。
一連幾日睡在船上,此時倒在平實的牀榻上舒服的感覺真是難以名狀,只一會的功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過去。
睡夢之中,直覺的自己的腰肢被人輕輕地攬住了。她心內一驚想要回頭去看,奈何眼睛如同抹了魚膠一般,怎麼也睜不開,只能任着身後之人用一種極爲熟悉的方式將自己越抱越緊,肆無忌憚地啃哧着自己的耳垂。莘奴直覺自己愈來愈難以忍受了,終於翻身用力將身後之人推開,可是當她終於看清身後那人的臉時,卻嚇得渾身後僵硬了。
只見那張熟悉的俊臉,變得慘白無比,嘴角猶掛着正不斷流淌的黑血,他陰森森地瞪着她,勾起嘴角輕聲說道:奴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驚恐萬狀地瞪着他如鬼魅一般慘白的臉,猛地一推,可是卻被他死死地鉗住了手臂,這一次,莘奴連腳都用上了,可是猛地一腳踹過去後,才陡然睜開了眼滿室漆黑,哪裏有半個人影?
莘奴有些倉皇地打量四周,直到藉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室內擺設後,睡得糊塗的腦子才漸漸清醒過來,她此時早偷逃出來,不在那人的身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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