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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微微說話的時候,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腫得老高,民政局的同志看她那模樣,跟我說話都帶着明顯的怒意,二話沒說就簽字蓋章了。
這年頭,結婚很容易!離婚更容易!喫飽了撐着沒事幹的,不妨多結兩次,多離兩次吧!我一邊在心裏嘲諷,一邊臭罵自己:胡甘明,這種喫飽了撐着沒事幹的人說的就是你!
從民政局出來,秦微微的表情很平靜,她甚至對我笑了一下,她說:“你回去吧!老胡!開車路上小心!”
我覺得秦微微是在諷刺我,她以她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諷刺我,她表面上是叮囑我“開車小心”,說不定她心裏巴不得我出車禍死在半路上;我沒理她,我想她要收拾衣物,她會自己回來收拾的,我就開車走了。
我的車子匯入慶漪市街中茫茫車流裏的時候,我從後視鏡裏去看秦微微,民政局的臺階上,秦微微的身影,憑空消失了,徒剩四個小青年,四隻腦袋湊作兩對,估計是在看他們剛領的結婚證,那擋也擋不住的喜氣刺痛了我的眼,我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家裏的,現在想起來,我居然能在那種失魂落魄的情況下安然無恙的開車回到六十公里以外的家中,我想不佩服我自己都不行;回家後,我找出家裏所有的酒,無論是白的,紅的,綠的,黃的,有顏色的沒顏色的,開始大喝特喝,我不知道我除了喝酒,我還能做什麼;我很難過,我很失望,我跟秦微微好歹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三年,說離婚,就離婚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啊?對!我是衝動,可我至少還有眷念之情,可秦微微呢?她什麼表情?那叫一個怡然自得,她簡直是鐵石心腸。
我以爲秦微微會回來收拾她的衣物的,她不是還有很多畫嗎?她一向不是很寶貝她那些看不懂是畫的什麼鬼東西的畫嗎?但,秦微微,沒有回來。
我坐在秦微微的畫室裏,發了半會呆,忍不住用手機給秦微微打了個電話,她關機。她爲什麼要關機?怕我給她打電話?她覺得我胡甘明是那種會纏着她死活不放手的男人?我盯着手機屏幕愣了好一會,突然想到我們吵架時,她提到段素梅,可她臉上並沒有半點嫉妒怨恨的神色,就好像她的心胸寬廣得能容納一夫多妻制……她走得這樣決絕……我想我明白了……秦微微,從未愛過我……這樣的現實,讓我委屈得淚流滿面。
門鈴響了,我抹去臉上的淚水,磨蹭了半天,還是去開了門。
門口的女人,穿了件帥氣十足的小夾克,留着個短短的刺蝟頭,還染成酒紅色,本來我還感覺她挺面生的,但我一看見她那頭亂蓬蓬的,燙成好勁道方便麪的時髦髮型,我就想起她是誰來了,她秦微微唯一的好朋友,甄善美!
據秦微微所說,她們兩家在江平市市北的同一條巷子裏住了十幾年,相距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甄善美家住巷子頭,秦微微家住巷子尾;兩人從小就認識,初中、高中同校、同班,甚至連大學,都一塊唸的北師大美院,同班同寢室,兩人成長過程,經歷,出奇的一致,秦微微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嘆,她說這是“千年難遇”的緣分,是奇蹟中的奇蹟。
甄善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說:“老胡,你不認識我啦?我是甄善美!”
我陰沉着臉,瞪了她半分鐘,然後側着身子讓她進了屋,她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子,將手中的食物放在客廳中央的透明圓桌上,說:“微微給我打電話了,她讓我來看看你,她知道你肯定沒喫飯,還囑咐我給你帶喫的。”
秦微微她竟然不愛我,爲什麼還這樣細心的打電話讓人給我送喫的?秦微微竟然不愛我,爲什麼她走得決絕還掛念着我這個跟她離了婚的,打了她的男人?我徹底的糊塗了,我搞不通秦微微到底什麼意思?餘光瞥見桌上白色塑料袋裏的紙盒上寫着“老漢肉夾饃”,我的眼眶瞬間就溼潤了。
我老家是陝西漢中的,我從小學到高中,都生活在漢中,但大學是在雲南上的,畢業後就一直留在這裏工作,多年的生活習慣並沒有完全改變,我還是喜歡喫饃,喝稀飯。我和秦微微剛結婚時,我媽從漢中過來看我們,教會了秦微微怎麼蒸饅頭,怎麼用小米煮稀飯,限於材料有異,她蒸出來的涼皮味道跟我媽蒸出來的味道不同,她就說:你們家喫飯怎麼那麼麻煩啊!
秦微微……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以爲你先給我一巴掌,然後給我一顆棗,我就會原諒你?
我怎麼可能忘記你惡毒的踐踏了我作爲一個男人的自尊心!我對甄善美說:“她後悔了?她跟我離婚什麼好處也沒拿到,她後悔了?叫你來做說客,想撈點錢?”我懶洋洋的靠到甄善美對面的少發上,故意很刻薄的說。
甄善美居然沒生氣,她笑了笑,說:“老胡,微微跟我說你心眼特小,說你跟她吵架你還計較罵她喫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我本來還不相信,但你一說這話,我就相信了。”
甄善美的話像一擊鞭子抽到我臉上,火辣辣的疼,想起秦微微身上的傷,我就更心虛了,她們倆估計是同一鼻孔出氣,她現在要是跟我計較我動手打秦微微的事,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過好在甄善美並沒有提這事,甄善美說:“老胡,奔四了,心眼別太小啦!你要跟微微計較那麼多,就有失風度了啊!”甄善美在笑,但我能聽出她話中帶的某種狹促成分。
我承認,我動手打秦微微,是我錯了;在我被秦微微用這“老漢肉夾饃”賄賂以後,我無端端的就後悔我動手了秦微微,我突然想起秦微微走時身上一分錢都沒帶,那她要怎麼生活?
我問:“秦微微在哪?在江平你家裏?”
甄善美搖了搖頭,臉色飛快的沉了下去,甄善美說:“她昨天跟你辦完手續,的確是去江平找我了,我跟她呆到晚上,她就跟顧愷走了,去了哪裏?我不知道。”
顧愷?前天夜裏那個高個子的黑衣男人!光聽這名字就夠我惡寒的,太陽穴突突突的跳痛起來,我忍不住朝甄善美吼,“甄善美,你腦子進水了,秦微微沒跟你說那混黑社會的流氓持槍闖入我家裏,要殺她,要殺小椹麼?你還讓秦微微跟他走?”
甄善美點點頭,說:“我知道,我今天就是爲這事來的。”
我一聽秦微微跟那叫着顧愷的男人走了,我就沒辦法平靜,他跟秦微微應該是有仇,他會殺了秦微微的!我驚恐着抓起桌上的電話筒,手指都在打顫,“我要打電話報警!”
甄善美突然撲上前來,手掌一下子按在電話鍵面上,大聲說:“現在不行,等十天,微微說等十天,我答應微微給她十天時間……!”甄善美不安的瞪着我,小心翼翼的問:“老胡,你忘了小椹還在顧愷手上了嗎?”
“她想去救小椹?她瘋了?她一個人怎麼能救得了小椹?”我失態的大吼。
甄善美搖了搖頭,說:“小椹是顧愷的兒子,顧愷……也許不會殺小椹的!所以,十天,就給微微十天!十天後,微微會給公安局打電話,讓警察去抓顧愷的;如果十天後微微沒打這個電話,那我們打,這是微微的意思。”
甄善美的口氣有祈求的成分,臉色也不好,我想到秦微微還有小椹這副籌碼,鬆了口氣;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靜,這兩天接二連三發生這麼多事情,搞得我神識恍惚,心力交瘁,我只感覺萬分的疲憊。
甄善美坐回原處點了支細長的水果香菸,我見她抽菸一點也不奇怪,因爲秦微微也會,尤其是在秦微微心情不好的時候;在我點燃自己手中香菸的時候,甄善美說:“微微一直覺得,她這輩子做錯了很多事情,她對不起很多人,她對不起她二哥,對不起她爸,對不起我甄善美,更對不起你胡甘明;所以老胡,微微這次跟你吵架,說了那麼多難聽的,傷害你的話,她讓我跟你道歉,她希望你能原諒她;微微沒有辦法,如果她不這樣跟你吵,你就不會這麼快的跟她離婚,微微沒有時間了,顧愷找她報仇來了,顧愷是個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晃盪的主,他什麼事都敢做,心狠着呢!微微不想害了你,不想犯下另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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