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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路線和目的地,顧愷後來就安排好了;他跟微微兩人各自背了個包,直接輕裝上陣,驅車從孟代出發,沿着緬甸彎彎曲曲的山間公路,途徑大大小小數十個鄉村部落,由野外開到城市,又從城市開到野外,一路上顛顛簸簸,走得頗爲辛苦。
微微頭一天暈車很嚴重,自打上車開始,就伸着脖子哇啦哇啦的大吐特吐;無奈之下,顧愷只好在一個佤族人聚居的村子裏找了個地方,讓微微休息了大半個下午,晚上兩人又住了一宿;直至隔天中午,微微拍着胸脯給顧愷打包票,說自己沒事,兩人這又才重新出發。
微微的腸胃後來就適應了這樣的長途跋涉,果然沒再噁心嘔吐;她這一旦好起來,就有點兒像那些把自己關在籠子裏的動物保護主義者,思想上似帶某種虐性偏執,她不時的要求顧愷改變行車路線,她說他們倆不能按常規的旅遊路線走。
好在顧愷身上具備一個職業旅行者或者說是探險家,不畏艱辛不怕困苦的執着精神,他順着微微的意思,把車開到密林深處,荒草盡頭,直至開到無路可走。
最後,越野車在微微錯誤的指揮下,趟進了山谷裏的泥潭中,泥潭中全是溼漉漉的浮土,黑乎乎的又滑又膩,有點兒像沼澤地。越野車剛開進去後,就發不動了,陷住了。
越野車起不來,微微還恬不知恥的問顧愷,說:顧愷,你怎麼不生氣?
顧愷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我會搞定。
微微說:我是問你,你爲什麼不生氣?
顧愷說:在你走之前,給你回國後留個想頭。
微微說:什麼想頭?你的意思是打算讓我一直記得你對我好,連我犯了錯誤,你都不責備我?
顧愷說:不是,我是想給你留個站在稀泥地裏推車特別辛苦的想頭。
話落,顧愷就讓微微下車,讓微微轉到車前邊去幫忙推車,他說他要把車倒到岸上去;微微這一推就推了好久,因爲浮滑的泥土粘性很強,兩個前輪陷得又很深,再加上越野車本身也特別的沉重;不過
推了十幾分鍾,就把微微累得跟孫子似的,嘴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氣,她惱火得很,一邊伸腳去踹越野車,一邊抹眼淚。
顧愷反而很有耐心,他不緊不慢的一次又一次的踩油門,鋪天蓋地的轟鳴聲在空曠的山谷裏來回盪漾,驚起無數的雀鳥振翅狂舞;只不過他們倆的運氣着實不好,越野車像被人下了石化咒,愣是無動於衷。
末了,顧愷打開車門也跳進泥潭裏,衝微微大聲喊,說:別推了,你到岸上去歇着。
微微紅着眼睛嘟着嘴,搖搖晃晃的在泥潭裏舉步維艱,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
顧愷見她那副委屈的神色,突然低聲說:小白兔買不到胡蘿蔔,果然會自己想辦法。
微微愣了一下,這才反映過來顧愷在說什麼,他這是在取笑她把腿從泥潭裏抽出來的動作,是在拔蘿蔔;微微橫了他一眼,心想:聽你這傢伙偶爾耍耍貧嘴,還是讓人挺窩心的;不過這是啥破比喻啊,
誰是小白兔了?我的腿也不是胡蘿蔔啊!
因這眼皮子低下的困境是微微造成的,她理虧,是以她徑自悶頭悶腦的上岸去,沒敢搭腔。
顧愷後來就在岸上找了塊扁平的石頭,在越野車前輪與後輪之間刨出兩道軌跡;浮土被他掀開以後,很快就被黑漆漆的泥水填滿,變成兩道靜水溝渠。
接着顧愷又開始四面八方的到處蒐羅石頭,微微這會兒已經歇得差不多了,於是也學着顧愷的樣子到處去找石頭;岸上是一片光禿禿的草地,石頭不好找,兩人跑了好遠,才撞見一處碎石灘——要找大塊的石頭哪有那麼容易呢!沒辦法,兩人只好脫了外套,把外套當簸箕使,一趟又一趟的往越野車這邊運送石頭子兒。
他們倆把一兜又一兜的碎石子兒填到顧愷挖出來的溝渠裏,天黑之前終於鋪成了一條二十公分寬,二十公分厚的短短石子路;顧愷爬到車上,猛一轟油門,越野車震動了兩下,看似就要起來了,卻又咯噔一下落了下去。
微微站在岸上心裏本還揣着滿滿的希望,見狀嗚咽一聲,一屁股癱倒在地;顧愷跳下車來,跪到前輪邊上的泥潭裏,把緊靠車輪處的石頭子兒仔仔細細的挑選了好一番,排成一個四十五度左右的斜坡角面;隨後他再次發動油門,“轟”的一聲,越野車高唱着凱旋的歌曲,緩緩的往後退,再往後退,最後順利的退到岸邊上。
微微心裏那叫一個激動啊!她跑過去爬到副駕駛座上坐好,關上車門後激動的照着顧愷的胸口按了一巴掌,大聲說:爺們兒,顧愷,你真是個爺們兒。
顧愷抿嘴莞爾,順手打開車燈,一邊往後視鏡裏看,一邊小心翼翼的調轉車頭。
兩人重新上路後,微微問顧愷,說:顧愷,這個世界上有你擺不平的事兒嗎?
顧愷漫不經心的回答,說:有,很多。
微微說:比如呢?
顧愷挑了挑眉,撈過一本厚厚的書,單手翻開,遞給微微說:第三行第七個字,怎麼讀?
微微接過書認真的找了會,找着顧愷說的那個字後,說:讀棣,朱棣,朱棣是明朝的皇帝。
顧愷一驚,神色轉瞬又緩,說:真的是讀——地?我看到這卷的時候都讀的——隸。
微微翻了個白眼,一書括在顧愷手臂上,說:你歇了吧你!
顧愷笑了一下,說:我衣服髒,你小心點。
微微信手合上書,在瞥見書名的時候怔了一下,說:我看還是我歇了吧!
——那是一本《資治通鑑》,顧愷居然喜歡看這麼深刻複雜的書,這讓微微不禁對他刮目相看,暗歎自愧不如。
車陷泥潭這道小插曲,最終讓微微打消了繼續折騰顧愷的念頭。
他們倆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緬甸東部最偏遠的地區——克耶邦的首府壘固(loikaw),或許是因壘固地處偏遠,加之壘固對外開放的時間沒有緬甸其他地方那麼久,是以到壘固來旅遊的遊客並不多,一路上僅見了了幾個揹包族。
又因此,顧愷很容易就在壘固市找了家小酒店,帶她去住宿;那是個庭院式的漂亮小酒店,院子裏到處擺滿了盆景棕桐,還有一重接一重的亭塔和門廊,腳下全是白瑩瑩的大理石,樸拙聖潔的宗教意味十分濃郁。
房間也不錯,標準間,收拾得乾淨整潔;唯一不妥帖的是,酒店裏用水有點兒緊張,得挨個挨個來,若不是客人不多,想洗個澡的話,排隊非得排上五六個小時不可。
兩人一路上都在跋山涉水,累得不行,初到壘固的第一天,洗完澡後就各自躺到這家小酒店的牀上,直接睡暈了過去。醒來後微微一看牆上的大掛鐘,得,晚上十一點,哪兒也去不了;顧愷沒了睡意,就半躺半靠在牀頭看他那本枯燥乏味的《資治通鑑》,微微晨昏顛倒,也是睡不着,找出一副撲克牌,跑到顧愷牀上,纏着顧愷陪她鬥地主。
兩個人鬥地主,本來就不合規矩;微微身上原先就沒剩多少錢,一個小時候後就輸了個精光,顧愷說要借錢給她,她說不要;吵吵嚷嚷間,微微就把自己在酒吧裏常玩的那套真心話大冒險拿了出來,但凡她自己輸了,她就主動選擇真心話,讓顧愷問她一個問題;第一次顧愷問她喜歡喫什麼?第二次顧愷問她喜歡幹什麼?第三次顧愷說:我沒問題了,咱們再來。
自此以後,每逢微微輸了,顧愷都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什麼問題想問,於是兩人接着玩兒。
但若是顧愷輸了,他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因爲微微看準了他不會選擇說真心話,他只會選擇玩大冒險;於是,微微就逼着他去幹那些有可能他這一輩子都沒幹過的事情,譬如說:一邊唱你總是心太軟,一邊跳恰恰舞蹈;一邊唱社會主義好,一邊做廣播體操。
每次顧愷輸了,扭扭捏捏的站在地板上扮小丑,微微就坐在牀上抱着肚子大聲笑,她甚至還笑得滿牀打滾,當真是半點形象也沒有;隨着微微興致的高漲,這場鬧劇後來也就越演越烈,有一局顧愷輸了,微微就把善美在酒吧裏懲罰別人的手段借用過來,她讓顧愷脫衣服。
顧愷二話沒說就把外套脫了,僅穿件背心;兩人再賭,卻是微微輸了,依照慣性,她伸手就去收牌,打算重新再來過,那想到顧愷卻說: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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