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陸念文和許雲白一組,緩步走進了附近的居住區。這裏都是些六層的小灰樓,建成起碼20多年,遺留着上世紀的筒子樓風格,在如今看來,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許雲白依舊不愛說話的樣子,亦步亦趨地安靜跟在陸念文身側,眸光打量着小區裏的景象。
陸念文實在不習慣這樣的沉默氣氛,於是想了個話題,開口道:
“你平時運動嗎?”
許雲白頓了頓,應道:“跑步算嗎?我只要不加班,就基本每天五公里,維持基礎的體能。”
“五公里成績怎麼樣?”陸念文問。
“沒有很精準地測過,一般在30分鐘左右,只是慢跑而已。”許雲白淡淡道。
“我們警校出來的,對五公里真的都有心理陰影。”陸念文自嘲一笑。
許雲白點頭表示理解,她不是警校生,是研究生畢業後通過公務員考試考進來的。不過當年爲了過公安招考的體測和體檢,以前從來不運動加上有胃病的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調理身體加培養運動習慣,進行各種功能性訓練,耗費了大半年,纔有驚無險地過了體測和體檢。
好在她年輕,身體各項機能都在線,若是年紀再大點,可能胃病就養不回來了,會在體測體檢中被刷掉。
考公安的經歷,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她的人生,她不僅有了相對穩定的工作和作息,也養成了運動的習慣。
“怎麼會想要考公安,當法醫的?而且還是報了省廳的法醫崗位。”陸念文隨口問道。省廳的法醫意味着會接觸到更兇殘可怕的案件,需要去更爲艱險的現場勘查,是非常辛苦甚至兇險的工作。
“這應該說是受到了家裏的影響吧。”許雲白並沒有迴避什麼,陸念文問什麼,她就認真回答什麼,像是接受採訪似的:
“我是醫生家庭的孩子,父母親都是醫生。不過我外公是刑警,小時候父母親都忙,顧不上我,我算是外公外婆養大的。外公對我影響很深,小時候,我在他的書房裏一坐就是一下午,他書房裏有大量的辦案手記,都是他總結的經驗教訓,比推理小說還精彩。我就想,當警察可真厲害啊,憑着智慧抽絲剝繭,抓到犯人,是一種很難形容的魅力。
“但是我也很仰慕爸爸媽媽的工作,我覺得治病救人特別的好。我就問外公,我能不能既當醫生,又當警察呢?外公告訴我,有一個職業即是醫生又是警察,就是法醫。那是我第一次聽聞法醫這個職業,然後我就想着將來要當法醫。
“走到現在,應該算是圓夢了。”
“這麼多年想法一直沒變過?”陸念文驚歎。
“嗯……其實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就是好好讀書,好好學習,走到高考這個十字路口時,想起法醫的夢想,就報考了法醫,然後考上了。我想,既然讀了法醫,就要學以致用嘛,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就打算報考省廳。不過,本科畢業那會兒省廳沒有崗位,我就多讀了三年碩士,總算是等到了崗位。其實,也沒有爲了夢想多麼的堅持努力。”許雲白淡淡道。
陸念文嘴角抽抽,洛城大學的法醫系分數線可不低。許雲白連過高考、研究生考試、公務員招考,三連皆中靶心,還說什麼“沒有多麼努力”,這簡直就是天才的發言。
洛城大學的法醫,本科五年,碩士三年,許雲白從18歲到26歲都是在校園裏度過的。現在她29歲,在省廳工作了3年,在法醫這個行當裏算是剛入門檻。因爲她學歷高,所以剛入警察隊伍時的警銜就是二級警司,三年後正好升了一級警司,與陸念文等同。
“冒昧問一下,家裏面沒有反對過你當法醫嗎?”陸念文好奇道。
許雲白搖頭:“我家裏人都很開明,我做什麼他們都支持的。他們對我就一個要求,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陸念文抿脣點頭,對許雲白的家庭背景管中窺豹,暗自欽佩。她早先就猜測許雲白可能是高知家庭出來的孩子,如今看來確實沒猜錯。
只是陸念文沒想到,許雲白竟然能和她說這麼多,她還以爲自己這回和她聊天可能會碰一鼻子灰呢。
“你……”許雲白剛要開口對陸念文說些什麼,陸念文口袋裏的手機此時震動了。她看到了張志毅發的消息:【嫌疑犯身份已基本明瞭,全部集合,先到本地派出所走一趟。】
“找到了!”陸念文又驚又喜地看向許雲白。
許雲白一驚,忙也拿出手機查看。
“走,集合去!”陸念文下意識伸手拉了一下許雲白的胳膊,突覺不對又鬆了手,略顯尷尬地改爲招手。
許雲白倒沒什麼反應,只是立刻快步往小區外走去。陸念文反倒被她拋在身後,忙跑兩步追上去。
走了幾步,許雲白才反應過來,回身問陸念文:“派出所在哪兒?”
陸念文呆住,隨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不會想走過去吧,先回車邊集合,咱開車過去。”
許雲白白皙的面龐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
A號和C號窨井蓋都被排除了,長寧路與載福路不允許佔道經營,早間也沒有做早餐生意的。所有的早餐車都集中在二條巷之中,因爲這裏面的人氣最旺,到了大馬路上,都是匆匆的過路行人,生意立馬下降。
據派出所熟悉這一帶的老警官描述,十多年前的長寧路和載福路上也沒見到過賣早點的攤子。而且,載福路C號窨井蓋的那個位置,十多年前恰好就是電機廠的正大門所在,那裏有個保安日夜看守,當年應該也是偵訊過的,顯然沒有人在那裏打開過窨井蓋。
這麼一來,B號窨井蓋可以基本確定就是拋屍窨井蓋,而在這個位置的早餐車的主人——劉大姐,就成爲了頭一號嫌疑人。
派出所的警官仔細查了一下,又打電話到附近居委會,問了問居委會的老主任,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劉湘琴,現年53歲,本省秀州市人。16年前在本地派出所辦理過暫住證,後又去了本地的街道城管部門申請了早餐車營業執照。她並不是本地的老居民,也不是電機廠的下崗職工。是16年前搬來此地謀生的。
她的婚姻狀況是未婚,但是她有一個成年的女兒,名叫劉燕,今年29歲。劉湘琴應該是未婚生女,此後一直就沒有結婚。
如此一來,還是查不到被害者與劉湘琴之間的關係。不得已,專案組開始借用省廳的渠道向秀州當地發出協查令,秀州當地立刻開始去走訪查找。
結果來得算快的,但也一直等到了夜裏10點多,彼時專案組已經返回省廳數個小時了,大家一直集中在會議室裏等消息,沒有人主動走。
劉湘琴曾與一名叫做周康盛的男子在一起同居過一段時間,並有了一個女兒。大概在1998年的年初,二人分手。劉湘琴獨自帶着女兒到洛城謀生,而周康盛則不知所蹤。
周康盛不在秀州的戶籍庫之中,也從未辦理過身份證。當年他在秀州以收破爛賣破爛爲生,在當地有個“破爛大王”的外號,因爲收廢品收出了些名堂,竟然能開上小轎車,爲人所熟悉。他還回收丟棄的身份證,有需要時就拿出來用。
他是幼年時被拐到秀州的,拐來後沒多久,買他的養父就被撞死了。這個養父是個上無老下無小,討不到老婆的單身漢,他死後,周康盛至此無依無靠。
周康盛在鎮子上的孤兒院裏長大,一直是孤兒院的集體戶口,在當地的小學和初中有上學的記錄,學校可能保留有他的照片,但需要時間查找。
他14歲輟學,離開了孤兒院出去謀生。之後孤兒院失過一次火,檔案焚失。此後他一直未去派出所上過戶口,領過身份證。而當地疏於管理,這類人羣屬於管轄盲區。
他一直在秀州城裏收破爛,據說是遊手好閒,好賭好飲酒,奇怪的是沒犯過事兒,派出所對他沒有任何記錄。
二十多歲時,不知怎麼就和劉湘琴好上了。劉湘琴當時是鎮上紡織廠裏的女工,和周康盛年紀相仿,也是輟學出來打工的。劉湘琴出身農村,家裏麪條件很差,姐妹六個,老七是個寶貝弟弟,她家裏排行老三,爹不疼娘不愛,爲了逃婚出來做工,此後基本等於與家裏斷絕關係。
因爲周康盛沒有身份是黑戶,二人當時並未登記結婚,只是同居,之後很快有了女兒。
又過了幾年,到了1998年,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二人分手。周康盛也離開了秀州,再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八、九不離十了,就是她!她女兒也很有可能就是幫兇。”會議室裏,王明乾略顯激動地說道。
“遺憾的是,我們現在的證據不足,要拘捕還欠火候。”李東越無奈說道。
陸念文補充道:“這些都是推測,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周康盛的身份覈實,首先要確認死者確實就是周康盛。秀州那邊去找周康盛可能遺留的DNA了,如果找不到,我們就只能通過人像和顱相比對來確認。其次還有個方法,就是做劉燕與周康盛之間的親子鑑定,不過得對方同意纔行,不然就要報領導採取強制措施。”
佟嘉華搖頭:“我看懸,就算拘留了也得放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什麼證據對方都銷燬了。那蛇皮袋上面也沒采集到指紋和生物證據,如果劉湘琴要賴,是可以賴掉的,我們多半過不了檢察院批捕這一關。”
大家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張志毅道了句:
“咱們就不煩心這個了,看領導怎麼決定吧。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邏輯鏈條已經明晰了,劉湘琴、劉燕母女倆確實是重大嫌疑人,我想怎麼着,也得把她們請進來喝喝茶,問問情況纔是,說不定就詐出來了。”
這一日從早到晚累了一天,不過15年的積案查了兩天就有了重大突破,不得不說效率極高,大家其實心裏都是很高興的。得到結果後,組長張志毅宣佈明天早9點還在會議室集合,等秀州的進一步消息,然後就拍手解散。
大家中午將買的雞蛋烙餅分着吃了,晚飯是在派出所裏喫的盒飯。由於破案心切,連着兩頓飯都沒喫好,這會兒肚子又餓了。李東越、佟嘉華、王明乾三人約着去喫宵夜去了,陸念文婉拒了他們的邀請。
這個案子,讓陸念文感到煩心。天下沒有完美犯罪,如今找到了嫌疑人,若是因爲缺乏證據讓嫌疑人逃脫法網,那她作爲主辦刑警,可就太難受了。
無論如何,她希望能找到證據去做實了這場犯罪。她想回去再梳理一遍犯罪過程,看看兇手有沒有可能在某些環節留下證據。
離了省廳大院,她悶着頭往酒店走了幾步,忽而頓住腳步,四下裏張望了一下。看到了許雲白就走在她身後不遠處,也是要回酒店的樣子,於是駐足等待。
許雲白髮現了陸念文在等她,加快了腳步走到她近前。陸念文笑問:
“你想喫點什麼嗎?”
許雲白搖頭表示自己不餓,隨即道:
“你晚上有空嗎?我想找你聊聊。”
“啊?”陸念文訝然,心忽而蹦得老高。
“聊案子。”許雲白補充道。
陸念文的心瞬即重重砸了回來。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對孫雅盛說過的那句話:“我反正是不會在警隊找對象的,上班查案子,下班談案子,我還要不要活了。”
呵呵……她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然後迴應許雲白的提議:“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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