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是林驍陽這幾天下來最直觀的想法。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星期裏段邯來騷擾他的次數直線上升，什麼雞毛蒜皮都能拿來說一說聊一聊，幾次聊得林驍陽心情暴躁，又嘻嘻哈哈地把這個話題繞過去，再換下一個。
“我覺得他肯定瘋了，他媽的。”下課鈴一打，英語老師便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毫不留戀地離開。林驍陽猛地癱在椅子上，轉頭跟賀鈞說。
他手上還捏着手機，屏幕亮着，頁面停留在他與段邯的微信聊天框。
賀鈞英語不行，上課犯困下課犯懶，趴桌上眯着眼打瞌睡續命，對林驍陽的話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往心上去：“哦哦。”
“真的，他前兩天突然跑過來跟我討論讀書心得，你說這是不是瘋逼行爲？”林驍陽繼續叨叨，“問題是他說的那本是我小學還是初中看的了，我操，他智商跟着審美一塊兒復古了嗎？”
賀鈞：“嗯嗯。”
“要復古也別來找我啊，我不陪他文藝復興——我靠，他爲什麼要跟我分享哪裏的蘋果比較甜？”
賀鈞：“哇哇。”
林驍陽終於意識到了賀鈞的敷衍。
“行吧，賀狗。”他無力地軟着身子向地上滑，“你失去爸爸對你的愛了。”
這兄弟情，太令人失望了。
打瞌睡的賀鈞這會兒才把英語老師種在他腦子裏的瞌睡蟲趕走，回過神來：“啊？”
他一把將林驍陽拉回來在椅子上坐好，努力回憶了一會兒剛纔林驍陽說了些什麼，當即一聲“我操”，緩緩提出他的猜測：“我操，你說的這個人，不會在追你吧。”
林驍陽：“？”
我看你是不太清醒，缺少社會小林的毒打。
“不是，陽哥，你聽我分析——”賀鈞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大，一拍桌子，正待開口給林驍陽列個一二三條呢，林驍陽一伸手便把他從椅子上掀了下去。
哐噹一聲響，賀鈞說不出話了。
林驍陽：“謹言慎行，懂？”
賀鈞：“懂，懂。”
他不過是提出他的意見而已，他小賀未免太卑微了。
可能這就是來自同桌的強權叭。賀鈞眼淚汪汪：“陽哥，你這麼對我，遲早會失去我這個同桌的。”
林驍陽趴在桌上，臉埋在校服袖子裏，傳出一聲模模糊糊的嗤笑：“呵。”
失去就失去，反正賀鈞只能是說說而已。
敢說那個狗東西在追他，賀鈞是真的很勇噢。
林驍陽會這麼暴躁，和遠在三中的那位狗東西段邯脫不了干係。
從週一早上段邯主動的一聲“早上好”開始，林驍陽每天要接收十來條來自段邯的微信消息。段邯這人深諳聊天之道，一個話題引不起林驍陽興趣便立馬換下一個，林驍陽不想回都不行。
他就不明白了，段邯從哪兒找這麼多話說，偏偏裏面還有不少戳準了林驍陽的點。
而且段邯還出他意料地心靈手巧。
段邯：【［圖片］】
林驍陽：【？這是什麼？】
段邯：【蘋果兔子啊，我剛削的，是不是很好看？】
林驍陽：【？？？】
林驍陽：【你們上課這麼閒？】
段邯：【不是，我下課削的。】
段邯：【你看像不像你？】
林驍陽：【……】
哪裏像了！！
但那隻蘋果小兔子還真挺乖的，兩隻耳朵穩穩當當地支在圓滾滾的腦袋上，看起來比單純的蘋果可口太多。
林驍陽一個蘋果愛好者差點兒就要被勾引了。
但也只是差點兒。
除去蘋果小兔子，段邯還會跟他探討他曾經看過的小說劇情。周天段邯找他借書時林驍陽故意賭氣說不借，但他又不是什麼特小氣的人，彆扭了一陣，也就借出去了。
然後段邯便動輒拍兩張內容照片發過來，跟林驍陽進行討論。書頁並不乾淨，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註釋，字跡稚嫩，一看就是林驍陽幾年前的手筆。
說實話，這些書的確一度是他的心頭寶貝，但之後他的愛好轉變，就沒怎麼看過了。他是真的不記得劇情。
【你好傻噢。】段邯嫌棄他，【看過的都記不住。】
林驍陽年輕，那點兒蟄伏的鬥志與中二氣很輕易地就能被段邯激發出來。
【我記得！你給我說前情，我絕對記得！】
他氣呼呼地給段邯發過去這麼一句，原以爲段邯會哈哈地開他玩笑，把這事兒揭過去，不料這次段邯竟然出奇地較真，愣是發了一段前傾提要過來，問林驍陽後面是什麼。
林驍陽：【……】
靠，他怎麼知道。
帥哥不需要記憶。
林驍陽故意扭轉話題：【你這個前傾提要寫得好差啊。】段邯：【嗯？我百度抄的。】
林驍陽：【？？】
段邯：【這個書寫得這麼爛，我怎麼可能記得前面說了什麼。】
？
在？看看臉？
林驍陽：【那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記性差啊？？你腦子裏養金魚嗎？】
【那也比你好呀。】段邯發了個害羞的小表情，反脣相譏：【小林同學腦子裏養不了金魚，因爲是真空的呢。】
“……”
林驍陽的臉帶着脖子一塊兒燒得通紅，要不是捨不得，他鐵定得把手機砸出去。旁邊賀鈞見他臉色不對，停下和女朋友的紙條聊天，問：“陽哥，你不舒服？”
“沒有。”林驍陽把手機一關，扔進抽屜裏，“我好得很。”
賀鈞：“真的嗎，但是你看上去好像要爆炸了。”
你正解了。
林驍陽沒接話，拿了物理習題過來做，放下手機立地成佛。他很想拉黑段邯，又覺得這樣跟向他示弱了似的，像在耍小脾氣，便愣是憋着沒這麼做。
等段邯消停了，林驍陽才關掉微信，氣鼓鼓地去和阿寒吐槽。他從前就和阿寒提起過段邯，這回更甚，除去沒說過大名外基本把這人裏裏外外說了一遍。
羊仔：【氣死了。】
羊仔：［小羊生氣］
阿寒：【摸摸我羊，沒事兒噢，別管他說的那些。】
阿寒：【但是我覺得，萬一人家只是想跟你搞好關係呢？你也說過嘛，他現在住你家裏，想和你保持友好很正常啊。】
羊仔：【雖然也能這麼解釋……】
羊仔：【但是他真的有這個必要嗎，還是說氣我很好玩兒？】
……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氣你真挺好玩兒。
段邯如是想着，回覆道：【可能是因爲之前你倆關係不怎麼樣吧，人家只能用這種方法逗你跟他聊天了啊。】
羊仔：【真的嗎，感覺阿寒你好懂的樣子。】
阿寒：【都是根據你提供給我的信息瞎猜的啊，猜的不準不能怪我哦。】
羊仔：【不怪，啾咪。】
段邯回了個小羊親親的表情，隨後將手機插上充電器，放到了一邊。
逗林驍陽太有意思了，簡直叫人上癮。
這個星期來段邯無數次告訴自己這樣做有危險，日後一旦翻車就是死路一條，卻總是敗在林驍陽面對兩個馬甲時截然不同的反差上，一邊覺得可愛一邊好笑地繼續逗下去。
至於良心，早被段邯團成一卷塞進了廢物箱裏。
他這幾天逮着林驍陽聊了不少東西，最多的就是他藏在牀下的幾本小說。段邯原以爲林驍陽會因爲這些近乎黑歷史的東西惱羞成怒，沒想到他根本不記得了，還是在自己的提醒下一點點回憶過來。
當然回憶的樣子也又憨又可愛就是了。
段邯翻開昨天看的一本關於替身暗衛打臉逆襲的小說，一目十行地繼續掃了下去。
這些書不太需要動腦，段邯也懶得動這份腦，看書如掃描，速度極快。
這本書應該是林驍陽當時最喜愛的一本。段邯翻了兩頁，上面用彩色水筆做的粗糙筆記比前面幾本都要多，甚至用熒光筆進行了勾畫。
雖然大紅色水筆與亮綠色熒光筆的顏色碰撞真的很辣眼睛就是了。
這段勾畫實在太多，有點兒費眼。段邯放慢了速度仔細看，這才從潦草的筆跡中艱難分辨出原本的文字。
他愣了愣。
也許那時的林驍陽並未脫出青春的中二時期，就連做下的批註也帶着一股子少年人的恣意妄爲與狂妄，對一句中二的臺詞指指點點，品味半天，最後用藍色彩筆寫了個偌大的“好”作爲總結。
很不巧，段邯也覺得這句好。
他很快看完了剩下的內容，又折回去，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飯卡夾在裏面，做了一個臨時書籤。
牀離書桌有點距離，段邯選擇把書放在了枕頭旁邊，而後閉上眼預備入眠。
在黑暗裏，趴伏在牀上，晃悠着雙腿邊看書邊批註的小林驍陽迅速躥到了段邯眼前。小林驍陽一手撐着臉，認認真真地在書頁上寫下自己年輕的評價。
很可愛，特別可愛。
可愛到段邯心裏發癢，像是沉睡的鹿終於決定睜開一雙大眼，活動活動筋骨，在他心上蹦跳一番了。
但段邯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睡姿不能算特別老實。當天半夜，他幾個翻身和擡手便成功將那本書打到了牀邊，滑落下去，卡進了牀縫間。
他的飯卡落在地上，發出極輕的聲響。
而他特意拿飯卡標記的那一頁也因爲這一系列變動暴露在了空氣與灰塵中。
書頁上林驍陽留下的批註五顏六色，而其中最多彩的是一長段對白。
——真正的問題從來不是所謂的“僞裝”與真實的二選一，而是你願意在什麼範圍、什麼場合、對哪些人、多大程度的進行自我暴露。這條線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適合閾值，不能一概而論。*所以拋開這些不談，最重要的是自己看清自己，自己正視自己。
他喜歡這一段。
剛好，段邯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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