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春宮
“還不是因爲你色心不改?”秦氏瞪他,“老孃這麼整天提心吊膽的,到底是爲了誰啊?”
“你倒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別忘了,就你手上那麼些人命,隨便哪一樁提溜出來,都夠要了你的腦袋!”
“嘁,怕什麼,這世道四分五裂連年征戰,殺人放火的事兒多了去了,官府管得過來麼?”疤臉起身,拉秦氏坐下,“我知道你是一心爲了我,只是咱們可千萬不能自亂陣腳。現在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嗎?別多想了。”
他盛了碗湯,舀了一勺喂到秦氏嘴邊,賠着笑臉道,“來來來,喝口湯,降降火氣。”
秦氏不情不願地抿了一口,臉色和緩了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這才奪下勺子自己喝。
——
等到麻辣香鍋全部做完出鍋的時候,院子裏早已是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別說坐了,站都快站不下了,就連牆頭上都騎着一溜兒熊孩子,高矮不一,個個捧着碗眼巴巴地等着開飯。
竈房門口裏三層外三層早就圍滿了人,伸着頭往裏瞅,
香味一陣陣傳出來,勾起衆人肚子裏的饞蟲,村裏的幾個潑皮閒漢猛勁兒地聞着香味,甚至都敲起了碗催飯,脖子都快伸到門裏了,被幾個潑辣婦人邊罵邊給推搡出來,引發衆人的陣陣鬨笑。
人間煙火,熱鬧莫過於此。
不多時,院中支起了兩張桌子,專門給像郭村正這樣體面的人,還有族老那些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坐的。
其他村民,則是遞了自家的碗進竈房,空碗進去,再端出來就是香氣騰騰的麻辣香鍋配上白麪饅頭,放上幾塊炸得金黃的酥肉條子和肥瘦相間的扣肉片,光是看就讓人直吞口水。
村民們一個個接過碗,找個空地一蹲就開始埋頭喫,狼吞虎嚥得連舌頭都快吞進肚裏去。
另有整鍋熬得濃白的骨湯,撒上青翠的蔥花,熱氣騰騰地端了出來。
張屠戶家的放下鍋,朝院中吆喝了一句,“大骨湯熬好了啊,想喝的自己盛啊!”
然而響應者卻寥寥無幾。
有乾的誰還稀罕喝湯呢?
好不容易能喫頓好的,一來先把自己灌個水飽兒,傻子才幹呢!
一口麻辣回甘的香鍋五花肉,再咬上一口鬆軟的白麪饅頭,給個神仙都不換!
“香!真香啊!”
“好喫!再來點饅頭!”
“嘶哈!真辣!過癮!”
淳樸的村人們沒有什麼溢美之詞,只是在吞嚥之餘含糊冒出幾個字,卻足以代表一切讚美和肯定。
院子裏三五成羣的扎堆兒埋頭喫飯,飯桌上郭村正和幾位老人家也是埋頭苦喫,一個個辣得滿頭大汗,卻顧不上擦。
辛晴看着院子裏的景象,欣慰地笑笑。
看來麻辣香鍋被大衆口味普遍接受,那將來她如果推行麻辣火鍋,是不是就更容易了些?
回過神,她用乾淨的大海碗盛了滿滿一碗菜,另外裝了一份條子肉扣碗和油炸小酥肉,用笊籬蓋着。
另取了個乾淨砂鍋,添上水,放在小爐子上,將另外的半隻雞和香菇、枸杞一起扔進去燉,等着燉好給師父送過去。
好不容易忙完,辛晴自己也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用小碗裝點菜吃了起來。
她心裏裝着事兒,邊喫邊擡眼瞄向正房。
那邊倒是靜悄悄的,關着門,沒有一絲動靜。
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藥效起了沒。
辛晴放下碗筷,悄然站起身。
張屠戶家的早就三下五除二喫完了自己碗裏的,看到辛晴只盛了那麼一點,居然還沒喫完,頓時納悶道:“晴丫頭,你這胃口怎麼比貓還小?就這麼點東西你都喫不完?”
“不是的,嬸子,我剛想起來,二孃那屋還沒有放饅頭和扣碗,我去給他們送了再回來接着喫。”
張屠戶家的一臉不屑,“嘁!你還管她作甚?餓死拉倒。”
辛晴低着頭小聲道,“也不光如此,我看他們屋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些奇怪,想過去看看。”
張屠戶家的一拍大腿,“這好辦!我替你去看看!喫飯皇帝大,安心坐着喫完!別浪費糧食!”
說完,她不由分說接過辛晴手裏的兩個碗,穿過熱鬧喧譁的院子,徑直去了正房。
“晴兒她後孃,我給你們送饅頭來了,開開門。”
張屠戶家的在門口略略站住,卻沒見有人來開門。
她頓時沒了耐心,高聲嚷了一句,“我進來了啊!”
大腳一踢,門便開了,她一腳邁進了屋。
“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響起,張屠戶家的跌跌撞撞從正房裏跑出來,邊跑邊拍着大腿嚷嚷,“哎呀老天爺呀!傷風敗俗啊!”
她大嗓門這麼一喊,院子裏的衆人頓時被吸引住了注意力,紛紛轉頭看,有幾個好事兒的閒漢甚至湊上前去。
“張家嬸子,你做啥一驚一乍的,見鬼啦?”
張屠戶家的停下腳,接連往地上啐了兩口,連罵了幾聲晦氣,一張胖臉漲紅成了豬肝色,吭哧吭哧道,“我、我說不出口!你們自己看!”
說話間,她頭也不回地向後指了指。
那幾個好事兒的潑皮閒漢大大咧咧往屋門口湊,伸頭一瞧,全都直了眼睛,驚呼道:“我滴個乖乖!”
“幹得起勁兒哩!嘿嘿!”
“活春宮啊!”
此話一出,院子裏的所有人都起身了,就連郭村正都被驚動了,皺着眉負着手邁步走去正房。
屋門大敞,撕開的衣服散落一地,赤條條白花花的男女身體正在地上交疊着,動靜很大,聲音刺耳,屋子裏到處瀰漫着一種腥臊味,污濁不堪。
這淫糜的場景突然出現在衆人眼前,甚是刺眼,一些帶着孩子的村民趕緊捂住自家娃子的眼,遠遠地躲開。
婦人們一邊偷偷瞄,一邊鄙夷地往地上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早就看出來這個秦氏是個不安分的,平日裏衣襟子敞着,生怕男人聞不到她那騷味!呸!”
“說騷都擡舉了她!聽說屋裏那個是她孃家弟弟……姐弟亂倫,也不怕天打雷劈!”
“晴丫頭還不知道這事兒吧!出了這檔子事兒,這以後晴丫頭可怎麼擡頭做人啊?”
“呸!秦氏個騷浪蹄子發情不守婦道,關晴丫頭什麼事兒?你莫要胡亂攀扯,污了晴丫頭的清白!”
“唉,我不亂說,別人能不亂想嗎?畢竟是一家人,傳出去,別人只會說家風不正啊……”
“我和她不是一家人。”辛晴面色發冷,從人羣中緩緩走出來接話道。
“她本就是淫娃蕩婦,屋子裏的那個男人不是她孃家兄弟,而是她的情夫!秦氏夥同情夫殺了我爹,搶走貨銀,這是我半夜聽牆根親耳聽到的!就連我那個弟弟,也是他們兩個的野種!”
“秦氏設計讓我自願賣身養活她和情夫,昨晚,又讓那畜生偷偷跑到我房裏,準備先奸後殺!”
辛晴一字一句猶如千斤重,砸在衆人的心頭。
每一句話落下,都讓衆人的神色驚愕一分,等她說完,衆人的臉色可以用譁然大變來形容了。
就連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這其中的冤情,簡直能六月飄雪!
這麼小的年紀,無依無靠的孤女,卻還要忍着委屈、憤恨,擔驚受怕和惡人周旋!
也太可憐了!
“如今大家夥兒親眼看到了真相,晴兒終於可以求父老鄉親們爲我這個孤女做主了!”辛晴說完,捂住臉更咽不止。
“簡直……簡直是畜生!此等淫毒婦人,當浸豬籠!”一個族老顫巍巍地站出來,邊咳嗽邊罵。
“對!浸豬籠!”衆人紛紛附和。
郭村正皺着眉,眉間的川字紋深深可見,“秦氏寡居,與人無媒苟合,雖然有傷風化,卻不足以浸豬籠。晴丫頭,你可有證據證明秦氏確實夥同情夫謀害了你爹性命?畢竟是兩條人命,總要講究真憑實據纔好。”
坐在郭村正這個位子,表面上總要一碗水端平,而不是人云亦云。辛晴十分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理解,並不代表她就要接受。
辛晴擡起頭,抹了抹淚,神色堅定道,“若是有物證,我早上縣衙擊鼓鳴冤了,又何必隱忍到今日事發,纔敢求父老鄉親爲我一個孤女做主?”
郭村正被反將一軍,臉色有些赧然,“大伯不是質問你的意思,只是事關重大……”
“我明白郭伯的顧慮,我雖然沒有物證,但我曾親耳聽到他們親口說的,我便是人證!另外,我那弟弟也是人證!”
“他?他一個奶娃娃,話都不會說,如何作證?”郭村正皺眉不解。
“滴血認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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